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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
今年是我被困深宮第十年
剛入宮時瞧著初發(fā)的嫩苗可人,喚人將這株樹苗移栽來了我宮中,如今過了一輪又一輪秋,它竟也陪了我十年。
只是,我已不復從前。病厄纏身導致我發(fā)絲脫落,皮相逐漸黯然,行動記憶都變得遲鈍,甚至有時,我連自己也記不清楚。
這時他們便會以“王貴妃”“子辛娘娘”如此反復提醒我。
提醒我這錯付的歲月,提醒我這春和宮的冷清。
依稀記得初見君王之時,我常年混跡煙花楊柳地,自然懂他眼中興趣。
不過那時的我,原不想做娘娘。
那年他未曾逼迫于我,未以天子名義挾我入宮。
每每該我上臺之時,他便放下政務來春院尋我,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熱呼。
我是舞伎,只賣藝。說難聽點,就是被人用錢供著,他們不敢臟了我身子。
妄自菲薄地說,那時,我還是京城公子王孫千金投擲只為同我講上一句話的花魁。
他總以各種形式討我歡心。
我無意與友人提過一句京城畫師畫不出我的神韻,他就去坊間四處尋求技藝精湛的畫師,學了五六天才學會一點皮毛。鬧哄著我讓他畫一畫,最后,倒是他自責無比說他太無用。
我失手傷了皇戚,他就在大殿公然維護我,他說我必定是他的發(fā)妻,這在歷史上幾乎前所未聞。
我記得,寂元六年的冬天。我因誤食毒食,半條腿踩進了閻羅殿。
他抱著我,不管房內是否有人,似處于瀕臨死亡的狼流著淚時而發(fā)出嗚咽聲,一遍一遍念喃我的名。
全然忘了他帝王身份。
那晚,是我初次動情。
寂元八年,我已入宮兩年。
我一句想吃芙蓉糕,他就忙不迭親自下廚。一臉期待看著我,像是急切要討心上人的歡心。
近乎迫切問我合不合胃口。
我打趣道:“若是不合胃口,陛下莫非還要下灶?”
他說,自然。
他后宮只我一人,對我的事他向來親力親為,有求必應。
只是他為我誤了幾日早朝,有人在朝堂上斥我禍國妖姬,那是我認識他這樣久以來頭回見他動怒。
那人在殿中就被他一劍刺穿了肺腑,末了,還發(fā)泄似的踹了幾腳。
“此后,朕不想在眾位這里再聽半句有辱子辛的話!
這時,我已決定同他廝守一生。
他說,子辛你得給我個名分,皇后最合適不過。
我拒絕了,我還是不敢。
我抗拒不了這般熱烈情意,終歸甘愿陷入其中。
我從來都信他愛我永遠。
我不止一次沾沾自喜地想,世上大概沒有如夏廣般情深的人。我以為這便是我日復一日等待所求的結果,一切的轉折都發(fā)生在寂元十二年晚春。
那種面臨死亡的恐懼,即便在今日也仍縈繞心頭。
那日本與往日沒有區(qū)別,卻在讓人伺候著我梳發(fā)時自然掉落許多發(fā)絲,我的優(yōu)勢獨相貌一份,除了這般我實是沒有多討人歡心。
他極為慌神,為此兩夜未曾合眼。
只是面上漸而浮現(xiàn)的斑點,日漸蒼老的相貌。
靠著珍貴的藥物吊著我這殘敗的身子,他雖愛我,卻不肯再對著這副模樣情深念喃,愛你,護你。
不如死了算了,我想。若是不在了,還可以在他心里留下個念想,若長期以往這樣下去,他遲早也會厭惡我。
我哭喊鬧著尋死,他為我鬧心費神,早就疲倦不堪,只求我別讓他獨自一人。
不過再濃重色彩的愛意總會在一次次惡語相向爭吵不休中消磨殆盡。
我們最嚴重一次矛盾在中秋那日,他撇下了宮宴百官來春和宮陪我,我恰聽得我的婢子說有人給他獻了個美人,長期以來的擔憂成了事實,我再受不住每日為別人而活,服了毒。
這毒不難解,我也存心讓他哄哄我,可他只是赤紅雙眼,神色疲倦,用一種我不大能看懂的目光審視了我許久,這樣的他太陌生了。
我破口大罵,罵他薄情寡義背信棄義,訴我癡情錯付。
自那日過后,我們沒再見過。
寂元十四年,我終于調整好自己心態(tài)想著要去見他。
原來,他寧愿愛上一個與我相似的人。
聽宮人說他身旁那位是新冊封的美人,她有個好聽的名字——喬情。
他們說喬情與剛入宮的我相似至極,甚至不怎么搭理夏廣,看夏廣那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一如他當初熱烈愛我。
原來,他或許并沒那樣愛我。
我已經忘了那日是否質問過他,那一幕撒在心尖的痛楚半點不比錐心刺骨少半分。只是有人,偏偏不讓我如愿。
喬情看見了我,遠遠過來給我行宮禮,禮儀恭敬得挑不出半點毛病。
夏廣眼中的疏離警惕處處維護,無一不在提醒我,今后我只有自己了,
寂元十五年,聽聞喬昭儀喜得貴子。
所以啊,我要飽受厄病折磨死生不如的悲痛,更要在這偌大深宮眼睜睜看著我唯一依靠去庇護別人。
是不是所有苦難能向里咽,再不示弱。
第十年了,寂元十六年。
昨日太醫(yī)來過之后夏廣緊跟著過來,這是時隔四年他一如往年不帶半分厭意入著春和宮。
我知道,我撐不住了,這身子該歸根了?恐^去回憶硬活了四年,也不枉我一生。
他顫著手抓緊我哭著道歉,他說他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藥物沒能讓我撐過去。
他當然不知道,自見過喬情那日,我就沒再服藥。
他仍只道歉,他說他對不起我,他后悔。
我眼皮支撐不住巨大困意,緩緩闔上眼。
我看見,他急切向我跑來。
夏廣,我還是要用我的死讓你這一生都不得安寧。
寂元十七年。
“聽說探花郎獨一位夫人?”
“嗯,等了好些年!
“還聽說與已逝王貴妃同名?”
“嗯!
“唉,自貴妃逝去,陛下整個人好似瘋魔了般,當年二人好一段佳話,怎么就...成了如今這樣...”
“不過帝王薄情!
夏廣,真有下輩子的話,我再也不想遇見你。
那四年悲痛豈是能言述的,這四年不是夢,是我一生的憂心至極的。
那般愛我如癡如狂的人,又好似從未認識過。
“子辛,即使生生不見,也要歲歲平安!
完結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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