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清晨多是霧靄，兼之樹木高參，林立之中頗有凄凄之意，少年仰頭望著，辨得幾只鳥雀悠然而過，‘撲撲’動著肩膀。

　　此時已然入秋，聳入云端的枝葉含露而展，映著晨光冉冉發(fā)亮，細細看去，便有紅霞切入目中。未得側(cè)首，眼角頃刻便是一滴淚。

　　少年袍角微動，動作間自得一處風流，幾個輾轉(zhuǎn)，手中便得了一只蔥翠。他輕輕捻著，指腹在漿果四周摩挲，眉目已然沾了遠山的一點氤氳，襯得整個人細如山蔭，淡如水墨，頗有清雋之美。

　　待得片刻，華光畢發(fā)，彤彤一片殷紅，旭日竟是一時如血。少年粲然一笑，逆光行出，于黃土小道之上極目望去，便見一間廟宇傍山，敬拜的香火隱約，蜿蜒裊裊，浮于云上。

　　素來聽聞此廟頗有些仙法，澤及蒼生之余亦保得一方安樂，少年伙同路人，三三兩兩拾級而上。好不容易到得山頂，廟門已然大開，香客云集，人聲熙攘，一時之間竟似長龍騰轉(zhuǎn)于內(nèi)，緩緩無法行進。

　　少年蹙眉，略站了一刻，眼見連殿門都難以進去，不由喟然道：“終是無緣了，我又何必強求！”語畢，徑自下山去了。

　　三日后，適逢落霞鎮(zhèn)上一頂一的富貴人家娶親，聲勢浩大，十里八村聞聲趕來，不多時便堵了個水泄不通。

　　迎親隊伍以四人為首，‘叮�！魂嚧荡颍{(diào)門高昂，曲聲歡愉。眾人被喜樂之情感染，賣力贊了一番，便爭相向后看去，新郎官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形態(tài)俊朗，氣度非凡。

　　后頭跟著八人抬的紅頂軟轎，再后頭便是一箱接一箱的嫁妝排場，眾人嘖嘖，勾得魂都去了一半，直言道：“誰娶了這家小姐，算是有福嘍！”

　　這年頭，錢財便是福德嗎？笑話！新郎官搔搔耳朵，一勒韁繩，信馬上前邊去了。

　　落霞鎮(zhèn)不大，排的上名的酒樓更少，只在街中心比鄰立著兩棟，新郎官原本風流成性，狐朋狗友甚多，便常年包了雅間消遣。此時從樓下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抬頭望去，二樓本該空置的地方赫然立著一人。

　　款款白衣勝雪，四目相對，那人未語先笑，新郎官心里一陣酥麻，不由自主便下得馬去。

　　“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你一看，怕你娶了雌老虎以后便脫不得身了�！蹦侨艘粡秸f一徑倒了杯酒遞過去，艷陽下，眉目如春，竟是那日上山的少年！

　　新郎接過，眼波流轉(zhuǎn)，手指猶在那手背上流連不去：“不過是個物什擺設(shè)，哪里由得了她來管我，左右和以前還是一樣的，過了這幾日我便去找你�！比⑵拗皇菫榱藨�(yīng)付父母，他這樣的年紀，耍樂尚來不及，怎么肯就此束住手腳？更何況，還有個他•••••

　　“只怕晚了這一時片刻，我便不是你的了，哪里還有日后可說呢？”少年眼角微垂，語氣清淺，聲音順著杯沿溢出去，提溜一打轉(zhuǎn)便盡是決絕。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什么說好了？”

　　新郎被這一句回問噎住，哽了半晌才膩著身子欺上前去，手腳并用的調(diào)笑道：“生氣了？說了緩過這幾日，我們便和當如別無二致，你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半路來攔，可是為難我了�！闭f著便伸手去扯少年的衣襟，也不管有無人看到。

　　少年輕輕一笑，避也不避，只咬住他的耳朵尖笑道：“僅此一次了，若不得了，你死也不甘的�！扁徧m入秋產(chǎn)果，劇毒無比，和著酒下了肚，一杯便要人命！

　　新郎哪里理他，只一徑動作著去解那一排衣扣，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手都發(fā)顫，眼見著就要觸到那一片雪嫩的白皙，忽然呢喃一聲，軟倒在少年胸前。他掙動兩下，發(fā)現(xiàn)身下那人已然冷了，不由覺得好笑：“•••••何必如此？•••••陸澤••••••你只管去做••••你的秀才••••••老爺•••••••何必•••••••••何••••••”何必為我搭上性命？后面的話卡在喉間，已是沒有說的必要了。

　　樓下依然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小廝一時等得著急，上樓來看，只見屋里血色肆意，所到處皆成淺淺一洼紅流，不由唬得叫道：“不好了！少爺••••••••”小廝讀書少，跟著自家少爺混過幾年窯子，多少得了些附庸風雅的底子，此時嘴上不停，也只有惶惶的一句：“來人啊，少爺被人害了！”

　　你問他為什么不說殉情了呢？這多體面！明明死了兩個人不是？他回道：“我家少爺才不是那種人！”

　　果然啊，即使拖著他一道去了閻王殿，真心幾許也是騙不了人的。

　　•••••••••••••••那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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