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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0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世間萬物,唯情不死。
1
從羅慈死去那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
白如斯面色平靜的看著面前的墓碑,他想要觸摸面前墓碑上鑲金了的名字,卻還是屈起了手指,收回了手。
他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譏誚,他還是不敢觸摸,感覺他一觸摸,羅慈死去這件事就真的變成了徹底的現(xiàn)實。
他閉上了眼,站在墓碑前,不知站了多久,
天色也漸漸變得陰沉,帶著點點細雨,不知哪里被風(fēng)吹來的蒲公英緩緩的飄揚在白如斯的面前,白如斯有所感的轉(zhuǎn)過頭,他看著來人,無表情的臉有了變化,笑眼彎彎,揚起的嘴角帶著兩個小小的梨渦,“你來了!
來的人是白如斯的愛人。
他撐著一把看起來就很有年頭的黑色直柄傘,雖然看著像是好好保存著的,可手柄還是生了紅銹,傘面也有些許褪色,上面還有一團比周圍顏色更深的不規(guī)則色塊,仔細一看,竟是暗紅而泛黑。
他在白如斯面前站定,輕輕地移腕,將傘面的角度向上揚了揚,又上前一步將白如斯攏在了傘下。
五年,被回憶困在這座墓碑之前的一人一鬼,在每個日子,都從未停止過向神祈禱,終是換來了這此刻的來之不易的重逢。
蒲公英隨著雨水落在了地上,他們兩兩相望,時間在此刻停止。
于無聲處,盡是愛意。
2
白如斯的愛人叫羅慈。
羅慈是大學(xué)教授,教文學(xué)的,有時還會聽個戲,有著不俗的相貌,端的也是君子溫柔。
羅慈遇見白如斯的時候,是在公交車等車,當(dāng)時還迷迷糊糊的白如斯正捧著一大捧蒲公英匆匆忙忙的走著,一不留神就撞到了羅慈,一大捧的蒲公英因為相撞的氣流,有些隨著風(fēng)飄向了天空,有些又似雪般落了白茫茫的一片,白如斯無措的看著這一幕,無意識的和轉(zhuǎn)頭的羅慈眼神相撞。
眼波流轉(zhuǎn)間,兩個人的靈魂在此刻——相互交融。
3
他們同居之后,羅慈會做好早餐,然后回他們的臥房,在總是賴床的白如斯耳邊吹幾口氣,在白如斯說樣的的時候,將白如斯抱去洗漱的地方,邊走邊用自己的鼻尖蹭白如斯的鼻尖,寵溺的說:“如斯呀,我的小如斯呀!
雖然羅慈是大學(xué)教授,但是也才剛?cè)肼毑痪,工資不高,白如斯也更不必說,他也還只是實習(xí)生一個。
同居的房子一間廉價而老的小房間,隔音差,每到晚上,樓上就會有因吵鬧而砸東西的聲音,隔壁則會有男女糾纏在一起而發(fā)出黏膩的嬌喘聲,用了很久的空調(diào)時常會停止運行,因為電路老化,還會經(jīng)常停電。
到了夏天,白如斯在夜晚往往會因為吵鬧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因運行而發(fā)出隆隆聲響的空調(diào)也會就此罷工,本就怕熱的白如斯常常睜眼到天亮。
又是一個睡不著的晚上,白如斯閉著眼睛,強迫自己睡過去,可熱意卻如同絲線一般,纏在他身上,還將他越縛越緊,這讓白如斯十分煩躁。
“快些睡吧,晚安。”
涼風(fēng)帶著羅慈溫柔的低語傳向白如斯,白如斯的心莫名的靜了下來,涼風(fēng)習(xí)習(xí)帶走了熱氣,他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沉睡。
“羅慈,我們以后一定要換個好房子,大房子!”第二天起來,白如斯心疼的捧著羅慈憔悴的臉,撫摸著羅慈的黑眼圈。
羅慈當(dāng)時是怎么回答他的?白如斯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
4
羅慈用手在呆愣住的白如斯眼前晃了晃,白如斯這才后知后覺的從回憶中抽離過來,他習(xí)慣性向羅慈露出一個笑容,說:“我們走吧。”
他們兩個離開了墓園,白如斯和羅慈仰頭看著天邊,天已經(jīng)陰沉的宛如冬日的傍晚了,昭示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他們漫無目的的沿著街道閑逛,沒有目的地,也不知道還能走去哪里,這一幕就像回到了以前,他們吃完了晚飯,下樓散步消食,悠閑的軋著馬路,從余暉尚在直到暮色降臨。
可終究不是以前了,以前至少還能回家,現(xiàn)在,他們誰都沒有家了。
在白如斯知道以后都要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在知道以后不會有人在早上溫柔的親吻他的額頭叫他起床的時候,在知道以后不會有人對他說一聲晚安好夢的時候,在知道以后也不會有人會在熱氣炎炎的夜晚,為他扇風(fēng),只為讓他安睡的時候,在知道以后更不會有人在冬夜下雪的日子里陪他玩雪,最后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的時候,他明白了,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就連今日相見,都說不清究竟是神抵不過他們哀求而降下的悲憫,還只是神惡趣味想看到他們更難割舍的離別。
不過,這不重要,他們這一次也算是補了最后一面。
白如斯想到這,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向與他一起并肩前行的羅慈,眼前的愛人不是他為自己做的一場美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站在他面前,他胸腔中麻木已久的心,此刻才活了過來,心稍稍抽痛了一下,催著他不禁紅了眼眶,也讓他停住了向前走去的腳步。
5
生與死,對兩個人如今的距離來說,不過就是一伸手。
可他不敢伸手,白如斯在心活過來的時候,陡然想起了一切,他知道羅慈聽不見他的聲音,也知道他聽不到羅慈的回答,這就是生死之間的距離,這也是他們之間的距離,明明一步之遙,腳下卻溝壑難填。
白如斯神情知足的對羅慈說:“你只能陪我走到這里啦!
他說完了這句話之后,看著羅慈自見面就一直帶著微笑和愛意的眼睛瞬間蓄滿了淚水,哀傷與痛苦隨著眼淚充斥在他的眼底,化為了不舍,落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啪嗒!啪嗒!
白如斯看著羅慈無聲的落淚,知道羅慈聽懂了他的告別。他突然什么都不想管了,他想給羅慈一個擁抱,想要告訴他:
就算最后結(jié)果是離別,見到你,我還是很高興。
白如斯向羅慈撲去,一把抱住了羅慈,沒有重量的沖擊,他們依舊觸碰不到彼此,可羅慈還是將傘扔在了地上,用顫抖的手回抱住了他即將要消散的愛人。他回應(yīng)著他:
我不想離別,但是能再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今天不是個好天氣,不適合重逢,也不適合告別,但我們用愛的方式重逢,那也用愛的方式做最后的告別吧。
又有蒲公英飄了過來,羅慈伸出手接住了蒲公英,緊緊的握在了手里。
6
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著窗戶,羅慈和白如斯分別后,他回了答應(yīng)要給白如斯買的大房子里。大雨傾盆而下,羅慈癡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玻璃上宛如淚痕的水痕,他低下頭,緩緩的打開了自己的手掌,手上正靜靜躺著他抓住的那個蒲公英,他輕輕的朝手吹了一口氣,蒲公英被吹了起來,然后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如斯!
羅慈脫了鞋抱緊了雙膝,埋首在膝上,窗外雨聲寂寥,窗內(nèi)哭泣不成聲。
7
五年前,也是一個雨天。白如斯如同往常一樣,下了班,在公司的門口撐開了傘,走進了雨中,他邊走想著今天是他們交往的一周年,心里就美滋滋的,那怎么著他得買個禮物送給他親愛的羅教授。
白如斯在特意繞了路去了一家銀器店。他收起傘,推開門,門里邊的風(fēng)鈴發(fā)出叮鈴鈴的響聲,像是和門外的落雨聲合奏了一瞬。
店里只有一個年輕女孩,她笑著看著白如斯,讓他隨意看看,這里都是她的手作。
白如斯沿著柜臺,隔著玻璃一個一個的看著,一個有著蒲公英形狀的掛墜讓他停住了目光,他說:“就要這個。”
付了錢后,他把包裝精美的小禮品盒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里面,單手推開了門,風(fēng)鈴又叮鈴鈴的響了起來。白如斯關(guān)好店門,正準(zhǔn)備撐傘的時候,迎面一把刀就直直的插入了白如斯的胸膛,隨即又被拔出,又插入,又拔出……
他感覺心口似乎有些痛,手上的傘因為沒有力氣抓住而落在已經(jīng)有積水的水泥地上,白如斯也因為失血過度無力是癱軟在地,驚呼聲乍時在他耳邊響起,人群圍了過來,嘈雜四起。
可白如斯現(xiàn)在只覺得好痛,他什么都聽不清了,他只想要見羅慈,想要跟他的羅教授說他好痛啊,但是如果羅教授抱抱他,他就不會覺得痛了。
血水自身下蔓延,跟雨水混合在了一起,隨之浸染了被丟下的黑色雨傘,一片斑駁。
蒲公英還沒有開,愛停留了下來,永無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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