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十一點，五彩絢麗的燈光交錯照射在酒吧各個角落，激烈的搖滾音樂聲震耳欲聾，人群高昂的歡呼聲穿插其中，場面亂成一團。

　　吧臺，難得清靜的地方，林爾爾伸手擋下趙意送往嘴邊的酒，皺眉提醒她：“趙意，這是你喝得第十杯酒，再喝你就醉了�！�

　　“醉？”趙意紅著臉頰，遲疑地晃了晃腦袋。她盯著放在不遠處的酒杯，目光發(fā)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向林爾爾，語氣幽深，慢悠悠地回答：“我早就醉了，愛情這杯酒，杯杯惹人醉�！�

　　話音剛落，她趁林爾爾不注意一把撈過酒杯，仰頭猛地一灌，一杯酒迅速下了肚。

　　林爾爾“欸”了聲，剛想伸手去攔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喝完也就不管了。行吧，林爾爾無奈攤手，喝吧喝吧，看你這個胃能喝多少。

　　趙意咂咂嘴，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頗有留戀地說：“這酒不錯�！�

　　砰的一聲，人倒在桌面。

　　“嘖嘖�！绷譅枲栯p手環(huán)胸，不屑地瞥了趙意一眼，見她閉眼睡得舒適，故意放大音量陰陽怪氣地說：“好好喝，多喝幾杯，看看文彬會不會突然出現(xiàn)把你帶走。”

　　林爾爾知道，趙意今天剛跟文彬分手，故意說出來刺激她。

　　明明周遭環(huán)境很吵，“文彬”這兩個字還是準確無誤的傳進趙意耳朵里。她蹭的一下站起來，雙手叉腰，瞪大眼睛，扯著嗓音氣沖沖喊：“別跟我提文彬那個王八蛋，見異思遷，圖謀不軌的臭男人。”

　　作為趙意的第二任男朋友，文彬并沒有逃離第一任定律，那就是——劈腿。

　　沒錯，趙意又被戴綠帽子了，第二次。第一任男朋友是學(xué)生會主席，大一進校認識的。

　　本以為是個溫柔正直的暖男，沒成想兩人交往不到一年，他就跟另一個女生曖昧半年。事情被爆出來，他心虛請求趙意原諒。當(dāng)時趙意故作大方，把專業(yè)書一把甩在他臉上，瀟灑霸氣地轉(zhuǎn)身離開。

　　文彬呢，就是同系的一個學(xué)長，兩人大三那年通過流浪動物志愿活動認識的。

　　那時趙意覺得文斌特別有愛心，一個懂得愛護心疼動物的男生內(nèi)心一定很善良。于是乎，在文彬苦追她半年之后，兩人在一起了。

　　沒想到交往不到半年，文彬就跟她說，他喜歡的是她舍友，跟趙意在一起只是為了更好地接近舍友�，F(xiàn)在他跟她舍友好上了，想要跟她分手。

　　趙意當(dāng)時氣得渾身發(fā)抖，卻還是堅強笑著祝福他們，轉(zhuǎn)身就撈起電話跟人倒苦水。于是，身為高中同學(xué)兼舍友兼好閨蜜的林爾爾，被趙意一個電話軟磨硬泡帶來酒吧，說要一醉方休。

　　正逢酒吧切歌時間，喧噪聲弱了幾分。趙意的嗓門成功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眾人好奇地看向她們，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林爾爾拉著趙意坐好，轉(zhuǎn)身對眾人抱歉地笑笑，順帶用手指了指腦袋，示意趙意這個人腦袋不太好，讓大家別太在意。

　　酒吧另一端，燈光交映閃過人們的臉，映出他們臉上的表情�；虺撩裕蝾j廢，或自憐，或慶幸。

　　沙發(fā)上，一人把手中酒杯放好，起身從座位離開。

　　坐在一旁的男生撓后腦勺，疑惑望向某人離開的方向：“他要去干嘛？”

　　對面男生懶得頭也沒抬，雙手快速在手機上操作，嘴里咬著煙：“誰知道他，估計去廁所吧�？炜炜�，別管他，我這邊戰(zhàn)況緊急，請求支援。”

　　衛(wèi)生間馬桶前，趙意渾身酸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她已經(jīng)抱著馬桶蓋吐了十幾次，胃還是很難受，汗水把頭發(fā)都打濕了，粘嗒嗒的扒著額頭，又麻又癢，十分不舒服。

　　門外，林爾爾抱著手機輕聲催促她：“趙意，你好了嗎，不會睡倒在廁所里了吧，要不要我進去撈你？”

　　“不用……”趙意有氣無力的聲音透過墻板傳出來：“再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林爾爾提醒她：“好吧，你小心點，有事叫我�！�

　　趙意“嗯”了聲，實在沒力氣再說話。她起身走到鏡子前，打開水龍頭嘩嘩嘩地流著水。她抬頭仔細盯著看，鏡子里的人眼神空洞，臉色蒼白，頭發(fā)凌亂，狼狽得不像樣。

　　“趙意，很抱歉，但我不想騙你。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開心，內(nèi)心煎熬又難過。對不起，我太喜歡盧語了，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求求你放過我，跟我分手吧。”文彬的聲音回響在耳邊，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

　　他的聲音很好聽，是趙意很喜歡的溫柔聲，說話微笑都輕柔帶風(fēng)的那種。可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卻是冰冷刺骨：
　　“趙意，今天分手的事，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必須同意。趙意，別讓我討厭你。”

　　水流聲還在持續(xù)不斷響起，看著看著，趙意莫名紅了眼，喉頭哽咽，眼睛酸酸漲漲，疼得難受。

　　她明明沒有錯，為什么到最后，她卻好像成了破壞別人美好姻緣的壞巫婆。她也很難過呀，難過到喘不上氣，想一頭直接倒下去。

　　趙意走出來時，林爾爾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并沒有站在門外等她。她也不在乎，暈乎著腦袋搖搖晃晃往前走。一開始走得很好，走了十幾步后，她撞上一面有溫度的肉墻。

　　趙意低著頭，聲音悶悶地說：“對不起。”

　　男生沒有半點反應(yīng)，安安靜靜地站著不動。

　　趙意抬手拍了拍發(fā)疼的太陽穴，試圖抑制眼前昏花的視線。她往后退一步，換個方向略過男生繼續(xù)向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之際，男生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領(lǐng)，把暈乎乎的趙意轉(zhuǎn)了個方向，兩人面對面看著。

　　趙意以為碰到壞人，猛地揮起雙手就要打過去，沒想手被輕易抓住，逃跑都跑不了。這下真的完了。她在內(nèi)心悲哀地想：中午男朋友沒了，晚上連命都要沒了，她可太慘了。

　　想著想著，兩行熱淚從臉頰滾落。趙意抽搭著肩膀，邊哭邊跟人商量：“大哥，看在我今天失戀的份上，如果你要殺我，可不可以選擇溫柔一點兒的方式�！�

　　趙意說完很久沒聽到動靜，手還被人緊緊拽在手里。她有點慌了，這大哥難道是想劫財？

　　“趙意�！蹦猩p輕喊了她一聲，想笑又無奈：“你怎么還是這么笨，笨死了。”

　　趙意愣了一會兒，大腦一瞬間的空白，她抬頭傻傻地與男生對視。奈何酒勁上頭眼前人臉都是重影的，根本看不清楚長什么模樣。

　　她憑著腦中最后的意識，咬著尾音小心翼翼喊出名字：
　　“季祁？”

　　季祁見她滿臉通紅，雙眼迷離的模樣，輕輕笑了聲，嗓音清朗悅耳：“幾年沒見，所幸你還沒忘記我。”

　　趙意說完名字便暈了過去，沒有聽見季祁這近乎呢喃的話。

　　2

　　宿醉一夜醒來，頭疼到像要炸開。趙意從床上坐起來，大腦難得遲鈍，傻呆呆掃了一眼四周。

　　鐵板床，書桌，堆成山的資料書以及亂放的衣服。確認是在宿舍后，她才拍拍胸口長吁一口氣。還好還好，看來那大哥最后沒有謀財害命。

　　她翻身下床找出在充電的手機，上面有兩條新消息，林爾爾發(fā)過來的。她今天要去兼職，沒辦法陪趙意。讓趙意醒后記得喝醒酒藥，吃早餐。

　　趙意看完想退出，林爾爾直接一條語音發(fā)過來：
　　“你下午預(yù)約了理發(fā)店剪頭發(fā)，記得去啊。別忘了，預(yù)約費挺貴的�！�

　　剪頭發(fā)？趙意蹙眉，她什么時候說過要去剪頭發(fā)了？

　　可能是有心靈感應(yīng)，林爾爾又發(fā)一條語音過來：“昨晚你嚷嚷著要倒掉愛情這杯酒，剪掉青絲出家。拿起手機瘋狂打電話，我攔不住就直接幫你定了�！�

　　趙意：“……”

　　下午，理發(fā)店門前，趙意糾結(jié)好久要不要進去。進去就代表頭發(fā)沒了，不進去這一頭長發(fā)留著也沒用。反正都是傷心的回憶，不如一起剪掉，就當(dāng)跟隨以往的情感一起埋葬了。

　　做好心理建設(shè)她抬手推開門，風(fēng)鈴聲響的瞬間，一道懶懶的聲音從沙發(fā)那端傳來：“歡迎光臨�！�

　　趙意腳步頓住，很耳熟的聲音，就像不久前剛聽過。

　　季祁起身朝她走來。九月的天氣不算炎熱，下午只殘留點點余溫。他穿了簡單的T恤與牛仔褲，修建整齊的頭發(fā)被風(fēng)扇吹得亂了幾分，依然沒遮住他眉間的笑意。

　　“洗剪吹，拉燙染，要不要辦卡？”他說。一口標準的服務(wù)腔，搞怪又好笑。

　　座椅上，趙意雙手緊緊捂住頭，全身心打起十二萬分的準備，就怕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接近自己。

　　“季祁�！壁w意扭頭看向旁邊拿著剪刀練習(xí)的人，哭喪著臉說：“要不，我還是等你朋友來了再剪吧�！�
　　她不好意思說是信不過他的技術(shù)，那樣太過于直白。

　　季祁挑眉：“那怎么行，你懷疑我？”

　　趙意了解他，按照季祁的脾氣，今天要是沒得剪頭發(fā)，估計是不能善罷甘休了。她嘆氣，放開雙手，一臉大義赴死的悲壯，咬著牙說：“你剪吧�！�
　　話說得暢快，內(nèi)心卻在隱隱擔(dān)憂，這頭發(fā)剪完還能見人嗎？

　　見她滿身如臨大敵的緊張感，身后的季祁簡直要被氣笑，心想：不就是剪個頭發(fā)嘛，動動手的事情，怎么一副要死的表情。

　　為了緩解趙意的緊張，季祁挑起她的一縷發(fā)絲，俯身湊近耳邊：“不要怕，哥哥技術(shù)很好的，不會弄疼你�！�

　　他刻意放低音量，清朗嗓音變得低沉深厚，呼出的熱氣染紅耳尖。趙意不自然地偏過頭，雙手緊緊攥住手機，含糊著話說：“你，你還是快剪吧。”

　　季祁立直身板，不再逗她，沉下心安靜剪頭發(fā)。

　　趙意全程閉著眼，季祁讓干嘛她就干嘛，季祁不讓動她就不動，活像個被人支配的木偶。

　　半個小時過去，趙意等得脖子酸，困得要睡過去了才總算聽到季祁拍手完結(jié)。

　　“好了，你看看吧�！奔酒钫f。

　　趙意在內(nèi)心深呼吸好幾次才顫巍巍地睜開一只眼，沒辦法，她還沒完全做好準備迎接自己的發(fā)型。一秒，兩秒，三秒……當(dāng)她看到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時，整個人就傻在椅子上。

　　頭發(fā)蓬松軟軟地搭著肩，齊劉海遮住眉間，配上她今天穿的杏色連衣裙，活脫脫一個青春可愛的學(xué)生形象。趙意沒記錯的話，她高中那時嫌長發(fā)麻煩，三年都是這個發(fā)型，沒換過。

　　季祁把手放在趙意腦袋頂上，順著蓬松的頭發(fā)，動作輕柔地揉了幾下。

　　“好看吧，哥哥給你設(shè)計的絕對錯不了�！彼劬Χ⒅R中人，特別自戀的說。

　　“好看是挺好看的�！壁w意拍掉他的手，撇了撇嘴，好奇地問：“不過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剪過這個發(fā)型�！�

　　臉上的笑驟然凝固，季祁不動聲色把手收回褲兜，目光轉(zhuǎn)向一旁沙發(fā)，嘴上故作調(diào)侃地問：“你以前還剪過這個發(fā)型，我就是覺得這個發(fā)型幼稚，想著給你搞個惡作劇�！�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壁w意站起來拍了拍季祁的肩膀，得意笑著：“我高中三年都是這個發(fā)型，早就能接受了�！�

　　“高中？”他問。

　　“對啊，初三畢業(yè)你不是跟著父母搬走了嗎，就沒見過我高中的樣子。”趙意在他面前轉(zhuǎn)了幾圈，仰頭直視他，笑著問：“今天也算補足遺憾了，好看嗎？”

　　她的語氣太過興奮，像一個得了好東西迫不及待想分享，想獲得夸贊的小孩子。

　　季祁喉間忽然哽塞，咽了好幾次口水總算發(fā)出聲音：“好看�！�

　　“那就好�！壁w意松了口氣，繼而用惡狠狠的眼神瞪他，“要是敢說不好看，我就過去打你了�！�

　　季祁失笑，什么人呀。

　　晚上回到宿舍，林爾爾對著趙意的新發(fā)型左右研究，越看越眼熟。她撫著下巴，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是打算返老還童嗎？”

　　“我這是童顏永駐。”趙意笑著打她，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不要亂講話。

　　林爾爾握拳投降，轉(zhuǎn)而好奇剪頭發(fā)的人。

　　“我一個好朋友幫忙剪的�！壁w意把薯片放進嘴里咔擦咔擦咬著，滿不在乎地回答問題。

　　“好朋友，讓我想想�！绷譅枲栟D(zhuǎn)來轉(zhuǎn)去思考，終于在趙意吃完最后一片薯片時，猛地拍掌喊：“季祁？”

　　她的聲音太大，又驚又喜。所幸宿舍只有她們兩人，不用擔(dān)心其他人的眼神詢問。

　　“這你都知道？”趙意有點驚訝，她好像沒跟林爾爾說過有關(guān)季祁的事。

　　林爾爾擺手坐在她旁邊，撿起奶茶灌了一大口才回答：“你昨晚喝醉就是一個自稱季祁的男生送你回來的。又白又瘦，長得還帥。對了，理發(fā)店的號碼也是他給我的�！�

　　準確來說卡片是給趙意的。
　　林爾爾只記得昨晚特別吵，不知道趙意發(fā)什么瘋，一回來就舉著手機東跑西跑說要打電話去剪頭發(fā)�？ㄆ窃谒軇油局械舫鰜淼�，林爾爾被鬧得沒法，打電話過去預(yù)約好，趙意才消停下來。

　　趙意捧著手機聊天，沒怎么仔細聽林爾爾的話，察覺到話音消失，她連忙接了句：“然后呢？”

　　“然后？”林爾爾簡直不敢回想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她抬眼瞪著趙意，氣呼呼地說：“然后我們整個宿舍聽你念了一晚上的季祁。據(jù)我粗略計算，至少不下二十遍�！�

　　這么夸張嗎？趙意嘴角抽搐，半晌，她揚起笑臉好聲好氣地說：“別生氣爾爾，我保證，今晚一定不再開口說話了。”

　　林爾爾“切”了聲：“與其聽你保證，還不如拿膠帶封嘴來得實在。”

　　趙意滿臉黑線：“那也……大可不必。”

　　十一點關(guān)燈睡覺，宿舍陷入一片黑暗，四周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一聲接一聲，敲得趙意心煩意亂。

　　她把雙手枕在腦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著天花板發(fā)呆。從小學(xué)到高中的囧事，結(jié)合昨晚醉酒后做出的一系列舉動，趙意回想起來都覺得萬分尷尬。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么多年沒見季祁，第一次見面她居然是以酒鬼的形象，估計在季祁心里她的黑歷史又多了一件，下次見面又得被他調(diào)侃了。真是頭疼。

　　3

　　每個人成長過程中總能遇到幾個記憶深刻的人物，他們可能是班里成績名列前茅的學(xué)霸，最不守紀律的校霸，每回考試總被罵的學(xué)渣，以及隔壁家性格超差，嘴巴超毒的季祁。

　　趙意與季祁兩家父母是同一個大學(xué)，同一屆畢業(yè)的學(xué)生。四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畢業(yè)后買房上班都選得同一個地方，連帶著趙意與季祁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本來是很美好的一個詞，但這個詞套在趙意與季祁身上總有那么一點兒違和感。因為兩人一見面就吵，動不動就諷刺對方，就差拿著板凳來一場決斗了。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季祁的生日會上，季祁與趙意大一歲，那時他三歲，趙意兩歲。

　　季祁拿棒棒糖從大人身邊騙走剛學(xué)會走路的趙意，故意讓她去摸家里的大黑狗，導(dǎo)致后面趙意被大黑狗踩在地上舔了一臉地口水。等大人找過來時，趙意被嚇得哭到快沒聲了。從那之后，趙意特別怕狗。

　　小學(xué)一年級，數(shù)學(xué)老師要求每個人被乘法表，背不出來不能走。季祁提前背好，在趙意打算背時逗著她玩，導(dǎo)致后面所有人都回家了，教室只剩趙意與數(shù)學(xué)老師四目相對。

　　最后是老師打電話告訴家長，親自送趙意回的家。

　　小學(xué)六年級，學(xué)校組織所有同學(xué)外出春游，要求每個人自帶午餐。

　　趙意早上出門背著媽媽做好的美食大餐，一到中午吃飯，季祁說老師有事找趙意，讓她過去一趟。等趙意走了再回來，美食大餐全沒了，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餐盒。

　　那次她哭得很傷心，一路哭著回家，跟媽媽抱怨。

　　“小意，他都這么欺負你了，要不以后咱不理隔壁的季祁，不跟他做朋友了�！眿寢屘崃藗�建議。

　　趙意哭著聳鼻子，表情委屈，嘴上卻一口回絕：“不行，季祁長得好看，我要跟好看的哥哥做朋友�！�

　　趙意到現(xiàn)在都記得，她說這句話時媽媽的表情，想笑又不能笑，憋得整個人都在抖動。

　　初中兩人都長大了，慢慢成熟懂事。

　　某次放學(xué)回家兩人結(jié)伴而行去小賣鋪買飲料，趙意錢不夠只能買可樂，季祁眼睛都不眨直接拿了大瓶的營養(yǎng)快線。

　　回家路上，趙意手捧著可樂，眼睛卻一直盯著營養(yǎng)快線。她問：“季祁哥，營養(yǎng)快線好喝嗎？”

　　季祁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裝作看不見趙意眼里遮不住的光亮，咂嘴平淡地說：“還行，就那樣吧�！�

　　“那……”趙意把沒擰開的可樂遞到季祁身前，仰頭眼巴巴盯著，示意兩人交換飲料，“我想跟你換換，可以嗎？”

　　“不可以�！奔酒盍ⅠR拒絕。

　　“為什么？你不是說就那樣嘛，我覺得特別好喝，可以幫你解決的�！壁w意迫切地表明觀點。

　　季祁不回答，反而顧左右而言其他：“你知道營養(yǎng)快線為什么比可樂貴嗎？”

　　趙意順著他的話問：“為什么？”

　　季祁站定腳步，轉(zhuǎn)身對著趙意，舉起手中瓶子輕輕敲了兩下她的腦袋，挑眉故作高深，笑道：“因為……它有營養(yǎng)。”

　　說完轉(zhuǎn)身笑著離開，只剩原地的趙意在迷茫中思考。這是腦筋急轉(zhuǎn)彎嗎？“營養(yǎng)”？指帶有營養(yǎng)兩個字，還是指營養(yǎng)成分，搞不懂。

　　實在沒想通，趙意背著書包追上去：“等等我呀，季祁�！�

　　初中畢業(yè)那年，季祁老家出了事，需要家里的大人回去主持大局，季祁家不得不搬回老家。他的老家在另一個城市，相當(dāng)于這次離開，兩人很難再見面了。

　　季祁離開那天，趙意正好在發(fā)燒沒有去送他。那時他們年齡小，家長不讓碰手機，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兩人長達十幾年的友誼就此中斷，沒有再見過面。

　　偶爾趙意能從媽媽嘴里聽到有關(guān)季祁的消息，說他成績又好了，又報了什么興趣班，高考分數(shù)很高，以后必是個有用之才。

　　趙意半瞇著眼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怎么當(dāng)回事。他優(yōu)秀他的，關(guān)她什么事。

　　趙意離家上大學(xué)第一年，媽媽問她有沒有遇到季祁。

　　趙意回答：沒有。
　　連根毛都沒有。別說季祁了，姓季的人都很少。

　　在趙意的認知里，她跟季祁是不可能再遇到的。這種念頭在她大三這年尤為強烈，破土生根，扎在心里。萬萬沒想到，在她意識最堅定地這一年，重新遇到季祁。

　　4

　　臨近期末，大三所有專業(yè)課程的期末作業(yè)接二連三爆出。寫論文，筆試，口語，拍攝作品……各類作業(yè)層出不窮。

　　最后一節(jié)專業(yè)課，趙意把書立起遮住臉，整個人趴在桌上睡得十分香甜。沒辦法，為了趕集中在一起的作業(yè)，她已經(jīng)熬了好幾個通宵，黑眼圈加厚好幾層，走路都像要睡著。

　　下課鈴響，趙意醒來，張開雙手伸懶腰打算舒展筋骨。手才升起就碰到旁邊的人，她趕忙縮回來，出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實在不好意思�！�
　　她以為這個時間點，人應(yīng)該都走完了。

　　“呵。”耳邊傳來一陣笑聲，季祁單手撐著腦袋，歪頭看她，吊兒郎當(dāng)?shù)匦χ骸翱梢园≮w意，都學(xué)會上課睡覺了�！�

　　趙意還有點蒙：“你又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怎么進來的？”

　　“山人自有妙計�！奔酒罾酒饋恚苯油庾�，“快點，光是等你醒來我都要餓死了�！�

　　食堂里面都擠滿了人，季祁嫌麻煩，直接拉著她去了最角落客流量最少的小型火鍋店。

　　剛走進里面，熱氣混著濃重的辣椒味竄進鼻腔，趙意差點沒暈過去。大熱天吃火鍋，好吃是好吃，就是容易流汗。

　　“你點單�！奔酒畎巡藛芜f到她跟前。

　　趙意也不客氣，拿起筆唰唰勾了十幾道菜，全是兩人愛吃的。

　　季祁接過菜單看了好幾眼，半晌，他盯著趙意，笑容狡黠：“你記性不錯�！�

　　趙意撩了撩額前的頭發(fā)，滿臉驕傲：“還行，也就那樣�！�

　　她才不會告訴他以前跟他在一起玩時，刻意觀察過他的吃飯習(xí)慣。季祁的忌口很多，比如不能吃芒果，不能吃香菜，不喜歡喝純牛奶等等。

　　那時趙意貪圖季祁的美色，想跟他做朋友，就多留了心眼。

　　火鍋吃到一半，店里迎來第二批顧客。

　　文彬挽著盧語進來，兩人目不斜視，直直走到靠墻的位置坐下。

　　趙意那時被牛肉丸嗆到，拿起白開水猛灌。等到嗓子舒服，她把杯子一放，目光直直對上不遠處的文彬。他在看著她，眼底是隱藏的濃厚擔(dān)憂。

　　真是可笑又諷刺，他那種人居然還好意思露出那副表情？同情嗎？還是僅僅因為心里那微不足道的愧疚？

　　趙意握著筷子不自覺用力，刮得碗邊呲呲直響。

　　季祁在她眼前揮了好幾次手，見她還不理他，便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沉著嗓音喊：“趙意，吃飯又不是打仗，你弄出那么大動靜干嘛？”

　　他的聲音不算大，但在安靜狹小的空間內(nèi)，足夠引起一陣又一陣的回響。敲在趙意耳邊，同時敲在后面兩個人的耳邊。

　　趙意當(dāng)機立斷，過去拉著季祁就要走，“我吃飽了季祁，我們走吧�！�

　　季祁回身指著料碗，不舍地皺眉：“可我還沒吃完……”

　　趙意不管，拉著他快速往外沖。兩人才走到店門口，只差一步就能出去，卻被后面的聲音喊住。

　　“趙意�！蔽谋蚝八拔覀兞牧陌�。”

　　趙意握緊季祁的手，頭低到要埋進脖頸間，看不見表情，聲音很低：“不用聊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天你跟我說得很清楚了�！�

　　季祁離趙意近，能感覺出她渾身壓抑的怒氣與悲傷。他看了看趙意，看了看文彬，微微挑眉，好像懂了什么。

　　“走吧，季祁�！�

　　直到走出食堂，趙意都沉著臉沒開口說話。

　　季祁走在她身旁，雙手插兜，語氣散漫：“前男友？”

　　趙意悶聲回了個“嗯”。

　　“上次在酒吧……”他停了一瞬，“也是因為他？”

　　“是啊。”趙意渾身泄了氣，把自己兩次失敗的戀愛經(jīng)歷傳授給季祁，順帶告訴他找女朋友要擦亮眼睛。

　　“我可不像你，眼光獨到，運氣還差，兩次都遇到不好的人�！奔酒钔诳嗨f。

　　趙意“切”了聲，擺手表示不想跟他交流。

　　“互刪吧季祁，從此漂流瓶聯(lián)系�！�

　　季祁很認真地思考，過一會兒，他一本正經(jīng)地反問：“我們兩個什么時候加過聯(lián)系方式？”

　　他給她的電話是理發(fā)店的，酒吧她醉得要死，理發(fā)店剪完頭發(fā)她就火急火燎走了，連再見都沒說，更別提加好友了。

　　趙意：“……”

　　夏季天氣變化無常，早上出太陽，晚上就下雨。趙意與季祁一路淋著雨來到公交站。站臺人不多，遮板正好能避雨。

　　趙意仰頭看天，語氣無比幽怨地感嘆：“要是能看到月亮就好了。”

　　季祁正拿紙幫她擦頭發(fā)，聞言，輕輕扯了下頭發(fā)，迫使趙意目光轉(zhuǎn)向他。

　　他抬了抬眉梢，勾唇笑開：“我再給你撒上星星好不好？”

　　趙意瞬間激動，兩眼發(fā)光：“可以嗎？”

　　季祁伸手戳她額頭，毫不留情地打擊她內(nèi)心美好幻想：“別蠢了�！�

　　5

　　宿舍，林爾爾呈大字形倒在床上。聽到開門聲，她動也不動直接打招呼：“趙意�！�

　　趙意走到床邊坐下，雙手環(huán)胸，咬牙糾結(jié)幾次，還是出聲：“我今天在食堂小火鍋店遇到文彬了�！�

　　“什么！”林爾爾差點從床上蹦起來，“那狗男人沒有再對你說什么吧�！�

　　“沒有�！壁w意拉著她坐好，雙手撐著床面，雙條腿交疊晃來晃去，眼睛緊緊盯著地面。

　　“我那時跟季祁在一起，沒事。”她說。

　　“季祁季祁，我最近老從你嘴里聽到這個名字，你要不跟我講講他這個人唄。”林爾爾心中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

　　“也行�！�
　　趙意從小學(xué)生活講述到初中。季祁的調(diào)皮，季祁的瀟灑，季祁的優(yōu)秀，她把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只省略掉季祁惡搞她的事。

　　林爾爾聽完表情有點奇怪，“趙意，我很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壁w意撿起旁邊的蘋果，張嘴咬了一大口。

　　“你就沒想過跟季祁在一起嗎？”

　　咔，手里的蘋果驚落在地。趙意皺眉，“我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開什么玩笑，季祁從小就喜歡惡搞她，讓她出丑。要是真在一起，別說她想不想了，季祁肯定第一個不同意。

　　“因為很像�！绷譅枲枔溥^來抱住趙意的手，瞇著眼看她：“你第一任男友性格溫柔是個學(xué)霸，第二任男友性格溫柔又是學(xué)霸，季祁恰好滿足這點要求。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彼此了解，可以省去曖昧?xí)r期。多好�！�

　　趙意搖頭，完全沒看出哪好，也沒看出彼此之間的邏輯線。她喜歡溫柔成績好的人，跟季祁有什么關(guān)系。

　　“哎呀，男孩子嘛，越喜歡誰就越愛欺負誰。季祁對你那么不好，指不定心里對你情根深種。”林爾爾接著說。

　　“林爾爾�！壁w意嚴肅地喊了她一聲。

　　“怎么了？”林爾爾腦中瞬間敲起警鈴。她剛剛說錯話了嗎？

　　“你可真是個邏輯小天才�！壁w意笑容有點危險，“說吧，誰讓你這么說的�！�

　　林爾爾裝傻：“你在說什么，風(fēng)太大我沒聽清�！�

　　“你再不說實話，我生氣了�！�

　　看著趙意嚴肅的臉色，林爾爾閉嘴思考，最終敗下陣來：“好吧，我說�！�

　　林爾爾兼職的店里來了一個新老板，新老板風(fēng)度翩翩，談笑自然，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季祁。

　　最初她跟季祁沒什么交流，兩人第一次說話，還是季祁主動的。他表明身份，讓她平時多多關(guān)照趙意。工作空閑時間，季祁也會跟她說小時候的事情，講述他對趙意有多么的喜歡與關(guān)心。

　　林爾爾沒當(dāng)回事，畢竟那時的趙意有男朋友。直到兩次戀愛失敗，林爾爾算是看出趙意主動交往的男生沒一個好人，還不如季祁。

　　于是，在趙意第二次失戀時，她帶著趙意去酒吧，預(yù)約店里的剪發(fā)業(yè)務(wù)，一直在耳邊夸贊季祁的好。包括進學(xué)校上課，去食堂吃飯，都是她策劃的。

　　“你怎么看出來的？”林爾爾哭喪著臉問。

　　趙意攤手無奈：“很簡單，我沒有跟你說季祁小時候愛欺負我的事�？赡銋s說男生欺負你就是喜歡你，瞬間暴露了�！�

　　6

　　自從知道那事后，趙意找不到跟季祁相處的模式，只能刻意減少與季祁接觸。兩人雖有聯(lián)系方式，一個星期也不見得會聊幾次。

　　一開始季祁還會堅持不懈找她聊天，時間久了，除了每天定時得早晚安，也不再發(fā)其他內(nèi)容。

　　趙意本以為她一直躲著就好了，見不到人就能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命運總愛跟她玩笑。放暑假的前一天晚上，趙意洗完澡打算上床玩手機，突然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要她過來保釋季祁。

　　趙意內(nèi)心很想拒絕，但想到季祁家里人不在這邊，她要不去的話，季祁就得在里面待著。

　　算了，她還是去吧。

　　警察局大廳里，季祁捂著臉蹲在角落，衣服布滿黃一塊紅一塊的斑點，發(fā)絲凌亂還沾了灰，頭向下耷拉著，感覺有點頹廢。

　　“季祁？”趙意到達時簡直不敢相信，好學(xué)生季祁居然會打架。

　　季祁平時嘴巴毒，愛搞怪愛惹人生氣，但該遵守的一樣不落，不讓犯的絕對不犯。這次是發(fā)生什么，讓他氣得想打人。

　　季祁悶悶地“哼”了聲：“還知道來，這么久不理我，以為你想絕交呢�！�

　　趙意臉色尷尬，不好意思說透，只能從包里掏出藥水說幫他上藥，轉(zhuǎn)移話題。

　　她的手在季祁臉上摸來摸去，手又軟又滑，弄得臉頰癢癢的。季祁也不動，由著她鬧，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不想撤開。

　　警察叫趙意去填資料，資料填完就可以走了。

　　趙意過去時正好瞄到另一旁倒在地上的人，很眼熟，她的前男友，文彬。

　　什么情況，季祁跟文彬杠上了？

　　填完資料，兩人走出一段距離，趙意沒忍住內(nèi)心的好奇，開口問他：“季祁，你是跟文彬打架被抓的嗎？為什么要打他？”

　　季祁哼了兩聲沒開口，明顯不想跟她提兩人打架的原因。

　　“說說唄季祁�！壁w意推了推他手臂，說話間不自覺帶上撒嬌的語氣。

　　季祁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聽他說你長得丑，我看他不爽。”

　　趙意心里有點感動，果然青梅竹馬的感情也不全是假的，她開口正想道謝，季祁下一句話就來了：
　　“這種話只能我說，他沒資格�！�

　　咔擦。滿心的感動化為玻璃渣，果然季祁就是季祁，那個總愛欺負她的季祁。

　　“季祁……”趙意喊他，尾音都沒拉完。

　　季祁猛地停下腳步，雙手捏住她臉頰的肉，好看的眉眼皺成一團，恨鐵不成鋼：“趙意，你清醒一點兒好不好，文彬那種人很差的�！�

　　趙意沒懂，眨巴著眼看他。

　　“你是我護著長大的人，怎么老是被別人欺負，也不懂得反擊�！奔酒钜е勒f。

　　趙意歪了歪頭，用他說過的原話回答：“可能，我比較笨？”

　　季祁被她氣笑：“是啊，你笨死了，這么喜歡你的人站在你身邊，你卻還要去找外面的野草�！�

　　趙意低著頭不回話，季祁揉了揉她的腦袋，說了幾句緩解氣氛的話，兩人繼續(xù)往前走。

　　到達學(xué)校門口時，季祁跟她揮手道別，轉(zhuǎn)身之際，趙意突然出聲問他：“季祁，上高中時，你是不是回來過？”

　　晚風(fēng)吹來白日的燥熱，吹動路邊的樹葉唰唰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季祁才回答：“嗯，每年放暑假，我都會去看你�！�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機票錢是他周末打工掙的。為了不讓家里人發(fā)現(xiàn)，他每次晚上出發(fā)過來看趙意，在這里待一天，天一黑又得趕回去。高中三年，循環(huán)往復(fù)。

　　直到高考填志愿，他又重新考回來，考在她隔壁的學(xué)校。

　　趙意無聲笑了下，手指緊緊攥住背包肩帶。她仰頭盯著季祁，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季祁。”她的聲音很溫柔，連帶著吹拂過耳畔的風(fēng)，都不自覺染上幾分溫柔。

　　季祁轉(zhuǎn)過身看她。

　　“我這么笨，以后肯定會被人欺負。所以能不能麻煩你，以后一直護著我？”趙意說。

　　季祁愣住，好久都沒找回自己的聲音。

　　“親愛的季祁，好不好？”趙意在他身前站定，牽起他的手。手心溫度一陣陣傳遞過去，撫暖季祁內(nèi)心的驚喜與迷茫。

　　季祁一把將人摟進懷里，頭埋在她肩窩處，嗓音沙啞，輕聲念著：“簡單，想讓哥哥罩你，早說不就好了�！�

　　趙意被他逗笑，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

　　好吧，親愛的季祁，看在你默默喜歡我那么多年的份上，以后我也會喜歡你，加倍對你好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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