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四月天

　　——序——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一句愛的贊頌

　　林徽因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diǎn)亮了四面風(fēng)；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
　　黃昏吹著風(fēng)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xì)雨點(diǎn)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yán)，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后那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dòng)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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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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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早春，本該暖意融融，但，今年不同。

　　尚未到清明，也不是梅雨過早來臨的季節(jié)，天卻一直不肯放晴，人說“春雨貴如油”，老天爺竟不吝惜，淅淅瀝瀝、綿綿密密，足足下了近一個(gè)月。

　　常州府，一處名為“半月坡”的荒郊，青冢稀稀落落，鮮有人來祭掃。

　　將近黃昏的時(shí)候卻有一白衣人撐了油紙傘，緩緩走上坡頂，未見他提什么香燭供果，手中只有兩個(gè)褐色的瓷壇，用粗繩拴在一起，隨著白衣人的步伐相互碰撞，發(fā)出些許輕微的“叮�！甭曇簟�

　　待那人來到一座青石碑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后，隨手拍去兩個(gè)子壇的泥封，將其中的一壇盡數(shù)傾灑在墓前，隨即靠碑席地而坐。手中的紙傘滑落一旁，雨水盡濕衣衫，卻未見那人介懷，只兀自大口飲酒，濕衣貼著結(jié)實(shí)的胸膛，分不清是酒是水，一襲白衣融在雨中近乎透明。

　　一口氣飲了將近半壇酒，白衣人卻停下來，自懷中頸間摸出一只小小的白玉貓兒，握在掌心不停地摩挲，少頃又凝視著手中酒壇，喃喃道：“竹葉青。呵！怎么偏愛這樣淡淡的口味，卻像極了那人的性子……”

　　白玉堂回想著，初遇那人似乎也是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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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春寒料峭，一路行來，人們因畏寒皆未脫去繁重的冬裝，唯那人只著一件藍(lán)色的薄棉袍。那人雖著棉衣身形卻并不臃腫，清癯的背影難免讓人心頭掠過一絲微疼。

　　苗家集的小酒館里，那人眼前沒有酒，手邊僅是一盞裊裊的“明前”。

　　一位老漢領(lǐng)著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少女站在桌邊，神情悲切，口中念念叨叨。白玉堂隔得甚遠(yuǎn)聽大不清他們之間的對(duì)話，只見那人微微頷首，薄唇輕呷著手中的香茗，眸中流光轉(zhuǎn)動(dòng)，自始至終未發(fā)一語。對(duì)面的老漢說到最后甚是激動(dòng)，領(lǐng)著少女就要下拜，古樸的劍鞘穩(wěn)穩(wěn)擔(dān)住二人即將觸地的膝頭，并不健碩的臂膀輕輕攙起歷經(jīng)滄桑的老漢。

　　“在下自當(dāng)竭盡全力！”那人抿唇輕輕一笑，眸中滿含的堅(jiān)毅讓人覺得無端的信任與踏實(shí)。

　　竭盡全力。

　　似乎以后每一次見到那人，他都是忙于公事，都是始終如一的竭盡全力，未曾有半點(diǎn)敷衍，當(dāng)然也包括對(du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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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貓，你就是御貓？”

　　“在下不才，正是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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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對(duì)著通天窟中“氣死貓”的條幅，那人也只是好脾氣的笑著，笑容如此清澈，如雨后清新蔚藍(lán)的晴空。

　　清澈、包容

　　——是白玉堂對(duì)展昭笑容的描述。

　　天空千年如一日的包容著浮云，奈何他變換蔽日，奈何他一瀉千里，終是逃不出自己的胸膛。

　　人世悠悠，白云蒼狗。

　　煙花四月的陷空島竟是人間仙境，一樹樹的梨花繁盛似雪，一樹樹的海棠明媚如焰，柔和卻有些惱人的春風(fēng)鼓動(dòng)著寬大的衣袂，撥亂青驄少年悸動(dòng)的心。

　　上古神兵千年一遇的交接，在這如煙如霧的四月天里劃出兩條七彩的虹，劍光過處寒氣凜然……

　　也不知對(duì)了幾百個(gè)回合，只記得到最后已不分招式、沒有路數(shù)，那已經(jīng)不是俠劍間的比試了，卻如頑童般地在春天清新的泥土里摸爬滾打……

　　待到累極了，二人索性都躺在草地上，就著嫩草清新的氣味，大口的喘息。待氣血平靜后，白玉堂發(fā)現(xiàn)那澀澀的青草味中似乎還混著淡淡松香的氣息。

　　“貓兒……”

　　那是他第一次那樣叫他。

　　后來，

　　展昭攜三寶歸汴京，白玉堂夜闖皇宮盜寶殺人之事似乎泯滅在開封府千萬案例中，不了了之。

　　再后來，無論何時(shí)見到那貓都是無休止的巡街、護(hù)衛(wèi)、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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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最大的酒樓“醉仙居”二樓靠窗的雅間被白五爺包了，開封的街市的上人們，抬眼間總能見到這樣一道獨(dú)特的風(fēng)景——

　　醉仙居的露臺(tái)上，一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持杯憑欄遠(yuǎn)眺，目若寒星，桃花人面。

　　而作為極致風(fēng)景的白衣公子卻在憑欄眺望另一道紅色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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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醉仙居上總不見那道白色的風(fēng)景。

　　再后來，

　　聽說錦毛鼠協(xié)助御貓智擒采花大盜。

　　聽說陷空島五義被朝廷招安，各有封賞。

　　聽說白玉堂三探?jīng)_霄樓，

　　歿！

　　聽說，一切只是聽說，聽說的傳聞半真半假。

　　當(dāng)奇跡般生還的白玉堂回到開封府時(shí)，有一件事是卻真的——南俠展昭要成親了，女方是茉花村丁氏雙俠的胞妹。

　　展昭成親的那一天，他身披大紅喜服，忙著迎賓敬酒，滿臉堆笑。外人都道展大人因娶了這般如花美眷而笑得舒心，只有隱在暗處的白衣人知道，笑靨仍是笑靨，只是春風(fēng)不再，舊時(shí)清澈如水的眸光，如今已全然隱沒在點(diǎn)漆般深邃的眼中，卻仍是——笑意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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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如水，經(jīng)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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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

　　汴梁城的人聽說白五爺辭官了。

　　朝野中的人說錦毛鼠生性桀驁，不服管教，生于草莽，歸于草莽。

　　江湖中的人說南俠御貓氣量狹小，嫉賢妒能，排擠陷空島五義。

　　流言，就是流言。

　　開封府的人包括四鼠在內(nèi)都不去理會(huì)流言的起止，也不追究白玉堂離開的個(gè)中緣由。

　　而真正知道原因的也只有那人和白玉堂自己。

　　“我想這一世，我都再見不得那人對(duì)我一笑。”

　　五爺曾在離開開封府的前夜酩酊大醉，當(dāng)凝香閣的花魁溫香無限軟玉在懷時(shí)，他不禁這樣自嘲輕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

　　幽婉的曲子，明麗的歌喉，歌姬的吟唱似幻似真。

　　白玉堂眼前浮現(xiàn)著那人的容顏，似幻似真。

　　絕世一笑，傾國傾城。

　　曾經(jīng)清澈、溫醇、包容的笑里，如今盡是寞落、孤寂、隱忍。

　　我白玉堂不愿見一個(gè)隱藏了真實(shí)自我的展昭，不愿！

　　倒真如白玉堂所說，自他離開以后便沒見過展昭的笑，也沒見再過展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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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歷元年初，西夏興兵與宋廷戰(zhàn)于好水川。浦洛河一敗，宋損戰(zhàn)將數(shù)十、兵士萬余人，展昭隨軍亦在此列，尸骨難尋。

　　當(dāng)仁宗謚封南俠“昭烈候”的圣旨來到開封時(shí)，懷抱幼子的丁月華說什么也不肯接，她將“巨闕”留于開封府特設(shè)的祠堂內(nèi)，只取了那件帶血的藍(lán)衫，孤身攜其子展驥回了常州府。其年，常州府郊外的半月坡上多了一座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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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碑前，五爺手中的白玉貓兒極富靈氣栩栩如生，貓眼半瞇卻似洞察著世間的一切。白玉堂忽然對(duì)著玉貓嗔罵一聲：“不守信的臭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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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記得是哪年的哪個(gè)夜晚，當(dāng)白五爺攜了“女兒紅”推開貓大人的軒窗一躍而入時(shí)，卻發(fā)現(xiàn)那人臉色蒼白地半臥在榻上，屋中燭光盈盈似在等待他的到來。

　　“笨貓，怎么又傷著自己！看來爺?shù)呐畠杭t要祭天了！”甫見面就無好言語。

　　榻上那人卻強(qiáng)打精神坐起：“既然白兄有雅興，展某自當(dāng)奉陪�！�

　　“哼，病貓一只，還敢夸口，我倒想邀你今宵同醉。”

　　“展某千杯奉陪。”

　　“是這話嗎？我若邀你一世同醉呢？”

　　“展某一世奉陪！”

　　蒼白的面色掩不去一雙明眸中閃耀的神彩，笑如春山，笑如人間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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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奉陪。

　　你這爽約的臭貓兒如今在哪兒呢？

　　白玉堂飲盡最后一口酒，手一松，系了紅繩的白玉貓兒蕩回胸前，細(xì)雨中泛著瑩瑩白光。竹葉青醇綿的后勁兒涌上來，一向豪飲不醉的白五爺竟迷迷糊糊的就快睡去。

　　濛濛煙雨如戀人的手，輕撫著白玉堂桃花般的面龐。

　　朦朧間白玉堂仿佛看見一襲藍(lán)衫，清澈，純凈，一如人間的四月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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