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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off
I am Off
——謹以此文,紀念曾經(jīng)流浪的歲月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北京。
這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到處都是亂哄哄的聲音,亂糟糟的人流……一切都是那幺動態(tài)、瘋狂而目接不瑕。在求學的時候,我總是不斷夢到南方老家疏朗的高空和柔軟的陽光,每一線每一縷都溫柔橫溢,仿佛能撫慰心靈。
時至今日,我已儼然一身西裝革履,穿梭于商業(yè)黃金地段的摩天大樓間,乘專用電梯直達頂樓,面帶笑意地向每一個人用英文打招呼。
搞金融的人向來很有自覺,一天24小時,都是工作日。我學的是期貨投資,在清晨開工一刻起, 就再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除了盡可能為我的客戶賺錢。時間長了, 真不知道除了和別人談錢之外, 還能談點別的什么。
有時候,幫客戶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同事們會叫齊全體單身漢在外面玩上一個通宵。吃飯、打保齡、喝卡拉OK,肆無忌禪地亂喊一通,或是在樂聲震天的PUB里瘋狂搖擺……回到家時, 往往已是凌晨三、四點鐘。
工作拼命,玩也要拼命,是我們交易部全體員工默認的人生準則。不過我們的頂頭上司——交易部經(jīng)理歐陽,從來不會加入到我們中間。
可以理解,在一雙銳利得幾乎一眼看穿你的眼眸和一張鮮少有情緒變化的臉龐前,誰都不會自討沒趣。而他自己也很識趣,從不會主動加入我們,來破壞氣氛。
這樣的「娛樂套餐」多發(fā)生在周末。公司不成文的規(guī)定, 我們從來不會帶上自己的家室。
也曾幻想,如果可以, 會好好陪伴值得自己珍惜的愛人,每一天,就象個平凡人一樣,依偎在家里邊看電視邊吃零食,然后聊一些哪個超市的水果便宜,明天又該買什么菜這樣的話題。可是,幻想終歸只是幻想。對于男人,有家和沒有,本質上,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
空閑的時候, 像大多數(shù)無聊的都會新貴一樣,除了泡吧喝咖啡搞小資情調,我經(jīng)常上網(wǎng),一呆就是三、四個鐘頭。不干別的,只是在聊天室里,靜靜看著屏幕散發(fā)幽幽的光芒……
他們都在爭相講訴自己的故事,在沒人知道的地方,向那些永遠不見面的陌生人。
我從不主動和任何人聊天,除了OFF以外。
不知道OFF的性別,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不知道OFF來自何方,更不知道OFF有著怎樣的人生?晌医(jīng)常在幻想,幻想OFF就是那個最貼近我的人,知道我的一切思想,一切波動,一切喜怒哀樂。
就象空氣一樣,OFF在我心底的某個地方,靜靜地潛藏著,只有在夜里,那些寂寞的無處可去的夜里,我才會把它偷偷放出來。
我們的談話從來不長。冗長只會令人疲倦,短暫才更值得回味。
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阿飛?小李飛刀的阿飛?
——不。我只是阿飛而已。
——我叫OFF。
——OFF?怪名字。
——因為我是個怪人。
——怎么個怪法?
——你這么有興趣知道?
——老實招供吧,我可很少對別人有興趣。
——那真是我的榮幸。明天這個時間見,我到時再告訴你我有多怪。
看著對方下線,我皺了皺眉頭,嘴角卻微微上揚。
***
大一的時候, 我定期給小星寫信,給他講述這座奇妙的城市。半夜的時候, 依然燈火通明,櫥房里琳瑯滿目,滿街都是走不完的人群,每個人的眼中都是陌生的麻木……
有時侯會迷路,可我總能找回大學。不用地圖,不用問人,我是方向感極強的人。
小的時候,我極愛幻想。仰望藍天與白云,想像自己有雙翅膀,能夠飛去任何地方……也許是天涯,或是海角。
想象總是那樣令人愉快。
小星是我的弟弟,從小就象個影子一樣跟在我身后,形影不離。
記憶中,北方的夏季總是那么熾熱。整個夏天, 我們經(jīng)常泡在流過家鄉(xiāng)的小河里。
陽光透過稀疏枝葉,落在石堆上,濺灑斑駁痕跡。我會一邊泡,一邊拿本書,有看沒看地念著,但不一會兒,又會玩性大發(fā)地對著濃密的樹林大聲喊叫。
小星總是很乖,這時他會一直坐在岸上守著我的衣服,臉上帶著那種慣有的溫順笑容,笨拙地躲過我的攻擊,或是很不幸地被我一把拉下水,變成一只狼狽的落湯雞。
他真是好脾氣,不管我再怎么欺負他,就算惡意把他弄哭,當天晚上,他又會蹭到我身邊,偷偷鉆進我的被窩,委委屈屈地叫著「哥,哥……」,伸出小手推著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噗」地一聲笑,把他緊緊勒在懷里。
回憶也同樣令人愉快,且傷感。
我知道家里沒有太多的錢,可是我有優(yōu)異的成績,找到四份家教的時候, 我在星期六和星期天變得異常忙碌。
一直穿梭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鬧哄哄的人流令人窒息,一路走過去, 找不到什么東西與自己棲息相關。
我不是這里的一員,可照樣在這里生活著。
美國的期市最近動蕩不安,整晚的加班觀察后,我回家即蒙頭大睡,誰知清晨卻被毅然的電話吵醒。
他硬要拉我去逛街,說一定要去去我身上頹廢的霉氣,還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因過勞死而壯烈犧牲在公司。然而,同行的除了毅然和他的女友小倩,還有倩的朋友——安兒。
毅然很愛護他那嬌小的女友, 一直小心翼翼地用手牽著,唯恐她被人撞到。不知道愛情靠精心的呵護,是否能從此守得住。于是,我和安兒不得不聊了起來。
安兒有著很白的皮膚, 長長的頭發(fā), 直直垂到腰際,即使不說話, 嘴角邊也會有兩道深深的梨窩。跟她聊天沒有什么負擔,一些不好笑的笑話,依舊能令她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
開車送安兒回家的時候,她睡著了,頭斜靠在我的肩上,垂下的頭發(fā)掩蓋住她的臉龐, 睫毛不時的跳動,嘴角有些微微的上翹……她看起來天生就是個容易快樂的人。
——OFF,今天我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喝了整整一瓶,卻感覺依然清醒。
——阿飛,別放太多事在心里,有時候也要學會放松一下。
——那么OFF,告訴我,你快樂嗎?
——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快樂。但你可以嘗試放松。早點回家,洗個熱水澡,吃點好吃的東西,善待自己。
——OFF,你真像一個管家婆。
跟OFF的談話,每天晚上都在進行著。
OFF代表著夜,代表著靈魂最深處的東西,代表著不為人知的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只有OFF一個人和我對話。面對真實,面對痛楚,面對那些我一個人獨處時不敢去正視的心靈黑洞。
甚至有時候,我還在下意識地期待這份痛楚。因為靈魂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是最純凈的,不必有任何偽裝。
每天晚上和OFF的談話,已漸漸成為我勞累一天后最大的期待,我也不再關心OFF到底是誰,身在何方,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
去年的新年,我回到北方的小鎮(zhèn),看到快為人父的小星。他有一幢漂亮的公寓,位于鎮(zhèn)內高級住宅區(qū),是我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我還記時當時把鑰匙親手交給他時,他用溫和的眼睛深深看著我,眸光撲閃撲閃,一剎那,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還是那樣純真地朝我微笑,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然后,一回頭,我看到他的妻子。
因為懷孕, 她的臉龐顯得格外浮腫,肚子明顯凸起,然后,撒嬌般拉著小星的手說今天你去買菜的時候要仔細一些,蔬菜和水果要盡量挑新鮮的,還有,別忘了買我喜歡吃的甜點和……
我知道了,一天到晚吃這些,小心變成一個小胖子。小星朝她溫柔地笑,然后對我說,哥,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我目送他的背影離開,驚覺那個夏天、那個夜里怯怯笑著蹭到我被窩的小星,那個我一回家里就纏著我不放的小星,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不需要我的人生。
坐在回北京的大巴上,車身一直在搖晃顛簸,冬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忽然之間,覺得心里已經(jīng)平靜如恒,終于可以不再愛了。
真好!
因為即使有愛,你也是孤獨的,難以忍受的孤獨。
安兒經(jīng)常拉我去音像店,她有一雙很好的嗓子,我在酒吧里聽過她駐歌,一首下來,往往贏得滿堂喝彩。
音樂是她的最愛,當她找到自己想要的CD時,往往會露出快樂笑靨,然后喜孜孜地拉著我一起欣賞。只不過是一張簡單的CD,就已夠她開心上半天。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她總是很自然的牽著我的手,更多時候,她會小鳥依人般在我身邊,抱著吉它哼唱,一些或長或短的輕快調子,卻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郁。
一剎那,我覺得,她其實并不像她表面那樣快樂。
時間久了,分不清習慣一個人是否會等同愛上一個人。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心里很平靜,很少去想那些高低起伏的走勢圖。
期貨還是動蕩不定,公司增開了開會的頻率,作為交易部的骨干,我在全公司的人同情的眼光中,整天和「魔鬼」歐陽泡在一起。
我們之間的對話除了公事外,幾乎沒有一句是涉及私事?粗β档谋秤,經(jīng)常會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這跟安兒身上的氣息完全不同。
和他對話時,我往往很緊張,說了一半就不知道下一半該怎么說。和他一次MEETING下來,整個人都有虛脫的感覺。
更要命的是他辦公桌里的一盆蘭花,只要一進去,就會沾染到蘭花執(zhí)坳的香氣,怎么也揮之不去。
自從我到這個辦公室的第一天,就一直忍受著這樣的氣息,有時會有錯覺,即使回家,似乎也能聞到這樣的氣息,所以害得自己神經(jīng)質地經(jīng)常換洗衣服。但是沒過多久,我的衣服上,又充滿了蘭花的香氣。
***
一天,安兒邀我去酒吧,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好好坐一會兒,等一下她會唱歌給我聽。
舞臺燈火昏暗,四周聲音嘈雜……安兒擺弄著吉它,只穿一層薄薄的紗裙,隱約可見她身上細膩的皮膚。
臺下的人跟著起哄、輕挑的吹著口哨,沒有人真正聆聽安兒的歌聲,它們仿佛是從很深遠的地方,緩緩飄來……胸口忽然掠過尖銳的痛楚,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
幾天后,我收到安兒的一封信。她告訴我,她已經(jīng)去了香港,那里才是歌手的天堂。
阿飛, 看到你走出酒吧的時候, 就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哪里停留。可是, 只有在舞臺上, 我才感覺自己是真實的存在著。
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沒有什么可以永恒,總是不斷的相逢、不斷地失去、不斷地在反反復復的離別中,一再心痛……
我仰起頭眺望高空,卻依然審視不到自己的未來,只有在心底里還殘留著幾分真實的感情。
這份感情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屬于OFF 。
OFF在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只有當雙手敲擊鍵盤的時候, 心里才有純粹的安寧和平靜。
我知道,OFF是唯一了解沉積在我心頭那些感觸的人,OFF是如此冰雪聰明。
坐在計算機面前的時候, 我的心里一直默許:你來, OFF?晌也粫娴拇虺鲞@樣的字眼。
***
沒過多久,毅然忽然告訴我他辦完了去澳洲所有的手續(xù), 隨時可以離開。
我大吃一驚,那小倩呢?
小倩?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小倩不是可以停留在我身邊的女孩,她真正喜歡的那個人,并不是我……
毅然突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幾乎有種靈魂被看穿的感覺,我狼狽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當小倩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她永遠都不會用那種眼神來看我。
毅然的語氣很平靜。
阿飛,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有你在,即使一句話都不必說,你仍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人。
可是我?guī)缀鯖]有和小倩說過幾句話。
這不重要,眼睛才是一個人的靈魂。
阿飛,毅然突然笑了笑,你有沒有注意到?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幸福。
我愕然抬起頭看著他。
因為,你不是一個快樂的人。
他微笑著,下了一個結論。
***
拜美國經(jīng)濟復蘇所賜,期指象失去控制一樣的瘋漲,銀子象水一樣流進來,公司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許多。
周末收市的時候, 有人提議該出去好好活動活動,歐陽居然也露出一絲笑意,淡淡地說, 今天我買單。
有歐陽在場,大家都有些拘束,但酒酣耳熱之后,氣氛又活躍了起來,有人在大聲劃拳,有人則互搶話筒唱歌,鬧成一團。
歐陽只是手持啤酒,靜靜坐在一邊喝著,幾乎不說話;璋档臒艄馔蹲⒃谒喞置鞯哪橗,每根線條都極其令人難以捉摸……
我叼著一根煙站起來,借口上洗手間,溜出了PUB。走過兩條漆黑的小巷,終于找到一家午夜網(wǎng)吧,上線之后,點擊MSN的圖標……
果然,OFF不在!
或者,他是在的,只是,我沒有找到他而已?!
很想問他到底是誰,然后直接沖到他面前,把他緊緊抱!可是,OFF是一個極其懂得保持距離的人,不會象我一樣愛上自己的幻覺。他只會在夜里安慰我,用他特有的方式。
在OFF面前,我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回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歐陽也是漠不關心的樣子?稍谕崎T而入的一剎那,我看到了他的黑眸……
雖然他在角落,雖然距離遙遠,雖然隔著層層的煙霧和令人窒息的空氣,可是我還是看到了——
那雙幽黑深遂的眼眸里,一閃而逝過的流芒。
像午夜的煙花,短促,卻深刻。
雖然期市一片紅火,但這樣的好日子不會堅持太久,第二天,我把能動的都一一脫手。
果然,晚飯后,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下班,亂哄哄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幾位同事對著美國的越洋電話不斷地罵著FXXK,每個人的額角都泌有汗珠。
跟美國的經(jīng)紀人全部交待清楚后,我拉開領結,筋疲力盡倒在坐椅上,累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但是我想,我已經(jīng)盡力了。
整個人輕飄飄趴在桌面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整整一天滴水未進,卻絲毫沒有饑餓感。
生活就像行進在剃刀邊緣,又像走在離空萬丈的鋼絲繩上,一個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全盤皆輸。
沒有人能理解這些,除非他親身經(jīng)歷。
只有OFF才能給予我鼓勵,他明白我所承受的一切壓力,他是如此沉靜安詳,會用言語安慰我的心靈。
開啟電腦的時候,我再次對自己說:你來,OFF。
——OFF,有時侯, 會很想念很想念某個人,即使我們素未謀面。
——阿飛,生活所要我們面對的, 遠遠超過我們所能預想,我們總是分不清很多東西。
——可是OFF,為什么我們不能嘗試著見面,至少兩個人的體溫,比一個人要暖和許多。
——阿飛,我是一個冷血動物。
***
情況持續(xù)變糟,辦公室里每個人都臉色慘白。環(huán)視嘈雜依舊的辦公室,忽然想起很久沒有看到一個同事。中午休息的時候,和別人聊起來,才知道他突然辭職了,也許是頂不住工作的巨大壓力。
這本來就是來來往往的都市,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知的,和即將熟知的,一直都在替換……
在洗手間里,我突然聽到外面有人竊竊私語。
——辭職?恐怕是炒魷魚吧,他妄顧公司紀律,用公款作私人操作, 所以被老板打發(fā)了!
——這么容易就讓他走了?他恐怕也撈了一筆不少的油水!
——怕是跟老板有什么勾當,不然,鐵面無情的歐陽怎么可能放他走?
——那倒不是不可能,那個人怎么說也算長得不錯……有人發(fā)出惡心的低笑……
——哎,聽說了嗎?阿飛跟歐陽也有一腿,要不然他們怎么經(jīng);煸谝黄?而且這次阿飛能全身而退,也靠歐陽在美國的關系!
——是嗎?可是看起來不象……
——我就不信他們兩個沒有過……
更加壓低的聲音,過一會兒,又突然爆發(fā)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等他們走后,我靜靜出來,鏡中男子有一張疲倦而蒼白的臉龐,只有一雙眼眸似乎還在燃燒。
我打開水龍頭,讓激烈冰冷的水沖刷過自己的頭發(fā)和臉頰。
——OFF,你為什么不來?只有你,存活在我心靈的凈土里!
***
毅然在澳洲不定期的給我發(fā)或長或短的EMAIL,說他生活的很好,只是辛苦。有時候, 在肉食加工廠一站就是幾十個小時,回家后, 全身帶著一股連自己也厭惡的腥臭味,小腿每天都是酸脹的,可是身體卻好了許多。
他說唯一支持他的,是銀行存折上一再上升的數(shù)字。信里沒有半點小倩的痕跡,我也很久沒見到小倩了。
感覺他們始終是陌生人,無論從前怎樣的用心相處,可我們終究敵不過生活安排給我們的分離。
很晚到家,突然看見安兒蹲坐在樓道里。依然是長長的齊腰的直發(fā),卻有著從前沒有的滄桑眼神。
幫她把行李搬進房的時候, 安兒只是一味的跟在我后面,像一株安靜的植物般悄無聲息。
阿飛,我很累很累,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除了這幾個箱子, 我什幺也沒有。我不會改變你的生活,我只是不知道這個城市里除了你, 還能找誰。
我避開安兒的眼神,拍拍她的肩膀;丶伊耍瑳]想這么多,好好睡覺吧!
安兒睡著的時候,頭發(fā)零亂的散在腦后,她的表情忽然變的很恬靜,就象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我在心里盤算著,該在明天早早下班,帶她去吃一些有營養(yǎng)的東西,把她好好養(yǎng)胖,聽她講述在香港所經(jīng)歷的一切,然后,讓她在我懷里好好哭一場。
我可以像對待妹妹一樣讓她健康起來,可我仍是不愿碰觸她的肌膚。
——OFF,快冬天了,好象每一天都在飛奔。
——阿飛,我們會很快老去,只有記憶是滿的。
——OFF,為什么心里有愛的時候,依然會孤獨,而且是難以忍受的孤獨?
——也許,你深深愛著的那個人,并不真的愛你。
安兒一直呆在家里,有時給陽臺上的花澆澆水,有時跪在地板上擦塵,將整個房間弄得一塵不染。
我也開始學會按時回家吃飯,她會做一些簡單的蔬菜和色拉,多半是將葉子在水里煮一煮,然后再撒一點鹽,味道并不太壞,至少還能下咽。
晚飯后,安兒通常會和我一起到外面散步。她會輕輕挽住我,然后,我們兩個就像一對老夫老妻般一直朝前走……直到人流盡散,華燈初上。
有時候,夜空悶熱得沒有一點風;有時候,風會吹起她的長發(fā),一絲絲拂過我的臉頰,我忍住不動,她就回頭嫣然一笑,然后,用手指把發(fā)絲從我臉上拂開。
這時她就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會這么回答,然后,我們再一起往回走。
夜深在網(wǎng)上和OFF聊天的時候,安兒乖乖坐在床上翻一些雜志和報紙?墒俏抑,我所能給予的,并不是安兒所期望的。但是,我們只能如此相處,至少,一切都很平靜。
一直會有陸續(xù)的健盤聲伴隨著安兒入眠,有一個錯覺,我并不只和安兒一起生活,還有另外一個人——OFF。
他在我的心里沒有距離。可是,他始終聽不到我在心里輕輕喊他的名字:你來,OFF。
***
第一次回家沒有看見安兒。
房間依舊干凈而整潔,只是,原本兩個人的東西,少了一樣。在計算機鍵盤上,留有安兒的一封信。不知道為什么她總以這樣的方式道別,也許,這是她唯一承受起的方式。
阿飛,我走了。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有個影子,只有她才能進到你內心深處,而我,即使花再多力氣,也只有守著你的背影。
醫(yī)生說我不會活過今年的年底,剩下的日子,不想再奔波,我會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安靜的守著和你的一些記憶,慢慢等待生命終結。
愛和不愛, 都是件辛苦的事。但我很慶幸遇到了你,更感激你給我一個多月的平靜生活。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代我在這個世上好好的活著。還有,請快樂起來。
——永遠愛你的安兒。
心又開始疼痛。
茫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從何時開始,不知走過了幾條街道,無法思考無法呼喊,我只是走,不停地走、瘋狂地走……
從天亮一直到天黑,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只看到比往常更擁擠的人流和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喧鬧夜晚……
到處都是人群,到處都是談笑風生,到處都是快樂的男孩和女孩們,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停下來。
眼前閃過那幺多的畫面——
TAXI上,安兒美好的臉龐傾靠在我的肩頭,她是如此年輕而有活力,以那么輕盈的步伐跳上舞臺,纖細的手指在我身邊撥彈可長可短的曲子……那些印在心頭的快樂笑容、溫熱的手掌、輕柔的細語,可我始終不愿意接觸她的肌膚……
只有我知道,是我毀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心里一直在狂喊著:OFF,你來!只有你才能體會我所經(jīng)歷的!
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用強壯的手臂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吻著我,然后告訴我:天亮了,睜開雙眼,一切都是嶄新的。忘了過去,忘了這一切。
太陽初生,我茫然站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一個個看著路過的行人……
每個人都是OFF,每個人都不是OFF。
我知道,我必須和永遠都不會出現(xiàn)的OFF說再見了。
——I am off。(我走了)
——阿飛?
——我不能再在這個城市呆下去。這里有太多太多,我不愿想起的回憶。
——阿飛,我只希望,在遠行的時候,不要忘記你深愛過和愛過你的人。
——OFF,我會忘永遠記得你。
——……我也是。
——OFF,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我也是。
——阿飛,保重。
***
年關臨近,在收到年底的分紅后,我向歐陽提交了我的辭職信。歐陽只是靜靜看著我,然后,毫不猶豫在信后簽了名。
當他把信遞給我的時候,我的手指不慎和他的相觸,我抬起頭,直視著他銳利的眼睛,淡淡地笑了。
一秒之后,他也朝我露出笑容,很淡很輕,幾乎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他眼里的溫情和遺憾,我看到他的依依不舍。
原來,OFF,你終究還是舍不得我的,你終究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冷血無情、刀槍不入。
我猛地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窗簾沒有拉上,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
OFF,我要你為我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然后,我放開他,他的發(fā)絲和氣息都有些凌亂,我微笑著,走了出去。沒有回頭,腳步很沉穩(wěn)、很堅定。
關上門的一瞬間,我明白了,這就是我和他的相處方式——只有逃辟無法面對,只能遠離無法擁抱,只有無窮無盡的幻想而無法真實接觸。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愛上自己的幻覺,封閉自己的世界。心靈是脆弱的東西,不知道能抵住多大的風雨。
回家的時候,空曠的夜空點綴著一兩顆閃著微芒的寒星,似乎在彼此和鳴。無論從前怎樣熱情相擁,一遍遍在深夜里軟語相慰,可最終沒有什么能夠永恒。
一再的相識、一再的道別、一再的逝去,不知道哪里可以停留,或許窮極一生,我們都找不到自己停泊的家園。
終于,我失業(yè)了。終于,我有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
第一次可以無所事事地在天安門廣場慢慢逛著,感覺四周空曠的風聲。沒有讓自己浸淫在新鮮的空氣里太久了,我隱隱想到了小星、安兒,仰望天空,仿佛又能看到他們的笑靨。
我開始辦理去澳洲的手續(xù),只想給自己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也許會和毅然一起在肉食加工廠一站十幾個小時,也許會獨自在餐廳洗著堆積如山的盤子,也許在校園的圖書館里埋頭苦讀……也許,會開車在永無止盡的荒原公路上,兩側飛掠過一望無際的草野。
我已經(jīng)厭倦了這里的一切。
可是,我不想再厭倦自己。
登機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沒有那幺郁冷。北京即將迎向一個早春,飛機劃向天空的時候,我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
再見,北京!
再見,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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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出版社的《透明!飞舷聝裕腔谶@部短篇完成的
但除了某些氛圍外,其余并無太大干系,可獨立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