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繼承了祖輩的姓氏。
　　他和那些深埋地底的老祖宗一樣，自被賦予這個名字起就受人忌憚。
　　宿儺五歲時，因為嚴(yán)重的暴力傾向和頻繁的自殺行為被送進了看護所，關(guān)在一間貼滿符紙的昏暗房間里。
　　在這間屋子里，他所有的傷害行為被完全壓制和禁止。
　　盡管如此，他還是能讓每一個來看護他的人直挺挺地進來，屁滾尿流地爬出去。
　　很長一段時間，他用每天短短十幾秒看護時間折磨外面的人，并且以此為樂。

　　照顧宿儺的人總是兩三天一換。每一個人照顧他的人都聲稱在其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更有甚者還報告說看見宿儺和對方說話，打架。

　　宿儺十歲時被診斷為人格障礙，連人帶病房被轉(zhuǎn)至全國第四精神病院。

　　負責(zé)監(jiān)管兩面宿儺的人來自一個名叫“和世會”的宗教團體，這個團體的上一任頭領(lǐng)臨終前畫完了禁錮兩面宿儺十四年的九千多張符咒。
　　符咒中的咒力會隨著時間的增長而減弱，所以“和世會”的人會定期去虎杖家商討下一步對兩面宿儺的處理。
　　因為虎杖家忌憚于宿儺姓氏背后的詛咒，幾乎全員隱藏起來了。
　　這樣的定期會面是一年一次。

　　被派去會面的是一個留著利落短發(fā)的少女。她在三年前接任意外亡故的聯(lián)絡(luò)員。因為其遠超同輩的體術(shù)和智力，被破格選為聯(lián)絡(luò)員之一。
　　她名叫里梅。

　　里梅的前輩負責(zé)和虎杖夫婦的聯(lián)絡(luò)，也就是兩面宿儺的身生父母。
　　雖然是親生父母，但由于這兩位還沒有掌權(quán)虎杖家，對于宿儺問題的意見也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虎杖夫婦被“和世會”保護得很好，就連身為聯(lián)絡(luò)員的里梅也是在半個小時前才得知了他們的最新住址。
　　虎杖夫婦今年定居在了澳大利亞南邊一座寬闊的小島嶼上。
　　說是定居，其實是里梅的猜測。

　　這一次，不同于之前造訪時整個房屋都透出的死氣沉沉。夫婦二人的新居顯然是經(jīng)過了一番精心準(zhǔn)備，布局陳設(shè)少見的有些溫馨。
　　她笑了笑，對著接待她的年輕夫婦問好，“虎杖先生，夫人，好久不見�！�
　　里梅受邀進屋，她不動聲色地關(guān)掉戴在耳后的監(jiān)聽設(shè)備，自作主張地先問了夫婦二人的近況。
　　虎杖夫婦對視一眼，雖然有些疑惑，但仍然是笑著娓娓道來。
　　里梅是一個很稱職的傾聽者，她認真且有耐心地坐在一旁，聽虎杖父母回憶這一年來的種種。
　　很普通的日常。
　　里梅滴水不漏地在心中總結(jié)。
　　可她的目光卻出賣了她心思，她的視線徘徊在夫人寬大綿裙下那微微隆起的腹部，里梅輕聲道：“您懷孕了？”
　　夫人愣了一下，笑容又立馬在臉上綻放開，她輕輕地撫上肚子，點頭笑道：“悠仁，虎杖悠仁。這是被賜予的名字�！�

　　`

　　-虎杖悠仁

　　兩面宿儺就著指尖的鮮血在白色的床單上寫下了這幾個字。

　　在虎杖悠仁出生一周前，“和世會”對于兩面宿儺的最新處理下發(fā)了——釋放。
　　經(jīng)過長達半年的觀察和測試，“和世會”發(fā)現(xiàn)兩面宿儺身上的詛咒已經(jīng)完全消失，且就看護人員的報告來看，也沒有任何異常，包括所謂的一人兩魂謠傳也消失了。
　　“和世會”的消息一下發(fā)，立刻遭到了以虎杖家為首的各大家族的反對，兩面宿儺作為一個從未被教導(dǎo)的怪物不應(yīng)該被放到現(xiàn)世，但是“和世會”以【兩面宿儺已釋放】為由，拒絕在履行其管控兩面宿儺的責(zé)任。
　　當(dāng)虎杖家忙著四處逃竄躲命時，兩面宿儺已經(jīng)找到了遠在南半球的虎杖夫婦。

　　當(dāng)他抵達那家隱蔽的私人醫(yī)院時，隔著重重阻礙，他聽到了新生兒張大嘴巴發(fā)出的第一聲啼哭。
　　那孩子出生了。
　　兩面宿儺停下腳步。
　　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女孩收起武器。
　　“1991年3月20日凌晨1點�！迸⒄f。
　　宿儺瞟了眼走廊電視上顯示的此時此刻，莫名地覺得手腕上的黑色紋路有些許癢。

　　兩面宿儺挑了個避開所有人的時間去見那個孩子。
　　他低頭俯視著木制小床上的小孩，睫毛很長，臉蛋圓圓的，眼角下有著比他更淺的月牙形紋路，像被誰畫上去的一筆墨，不仔細看會以為是肉嘟嘟的臉頰上投下的陰影。
　　他雙手插兜，把小孩從發(fā)尖開始到粉嫩的腳指頭都看了一遍，仿佛在檢驗一份定制的珍品是否達標(biāo)。
　　正當(dāng)他想伸手扒開孩子的眼皮，看看眼珠子時，那雙眼睛睜開了。
　　漆黑明亮的眼睛跟鏡子似的，倒映出兩面宿儺一閃而過的緊張。
　　小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不哭也不鬧。

　　宿儺覺得小孩的眼神中有幾分戒備。
　　他笑了笑，停在半空中的手還是伸了出去，輕輕地碰了碰小孩的睫毛，宛如蟬翼般柔軟地睫毛掃過指尖，讓宿儺覺得手感還不錯，進而萌發(fā)了想要再捏捏小孩子臉蛋的想法。

　　宿儺收回手，笑容微斂，他蹲下身使得自己的視線和睡在搖籃中的小孩齊平，他說：“你還是來了�！�
　　小孩看著他，不為所動。
　　宿儺伸出指頭，輕按在小孩的脖頸處，叫他的名字，“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嘴唇蠕動，好像要說什么似的，宿儺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將耳朵貼了過去。
　　半響，虎杖悠仁上嘴唇碰下嘴唇，費了半天勁兒，發(fā)出了“啵”的一聲。
　　宿儺微怔，隨即扶額失笑，忘記了今天還是他來到人間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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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

　　沒有幾個人知道，當(dāng)初虎杖夫人懷的是一對雙胞胎。
　　那是1991年的深冬，臨產(chǎn)三個月前，虎杖夫人去祈福，被老和尚一語點出腹中胎兒有異。破開胎兒咒力虛飾的假象，醫(yī)院遲遲地得出了夫人肚中的胎兒共用一個心臟的結(jié)論。
　　這意味著，胎兒出生后，咒力分散，無法再維持兩個孩子共同存活的現(xiàn)狀。兩個孩子中只有一個能活下來，而另一個將會被作為畸形異常的部分切除。
　　兩個嬰兒的健康狀況并無差異，所以要留下哪一個，需要虎杖夫婦做出抉擇。

　　正當(dāng)虎杖夫婦陷入痛苦時，他們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已經(jīng)被肚子里蘇醒的生命覺察了。
　　在他們糾結(jié)的日日夜夜中，宿儺替他們做了決定。
　　宿儺用臍帶勒住了另一個的脖頸，看他掙扎揮臂，看他的面色從紅到青紫。宿儺感受著、體會著他的痛苦，自那一邊傳遞過來，匯聚在心臟。
　　他像重復(fù)過不知道多少遍的死亡一樣，一邊勒緊了身邊人的脖子，一邊用咒力封住自己的呼吸道。
　　他的手在羊水中碰到身邊人的背，像被安撫到了似的，對方終于安靜了下來，不再有任何動作。

　　宿儺活了下來。

　　睜開眼時，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側(cè)，隨即被明晃晃的燈光晃疼了眼睛。
　　他匯聚咒力爭分奪秒地追逐死亡，卻始終不得其門。
　　愚蠢的醫(yī)生拍打他的肩背，疑惑著為什么始終沒有聽到啼哭。

　　在三月初，宿儺降生的那一天，春天遲遲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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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臨

　　在那個孩子降生之前，宿儺覺得自己不過是殘缺的半身，是一具游蕩在浩蕩人間的軀殼，麻木地接受著世界上的各種信息。
　　事實上也是如此。
　　而直到那人來，他才真正算從混沌中睜開眼......

　　2021年，虎杖悠仁和宿儺分別迎來了各自的15歲、30歲生日。
　　男人三十而立，虎杖悠仁為了祝賀他哥成功奔三，特意把和家人朋友們一起慶祝生日的party提前一天。
　　在上飛機前，虎杖給宿儺的秘書里梅打了個電話，再三確認宿儺這次不會放他的鴿子后才放下心。
　　看著窗外層層疊疊的云，虎杖難得地有些緊張。
　　他與那個名叫兩面宿儺的哥哥，應(yīng)該算是第二次見面。
　　......
　　他對幼年有些迷迷糊糊的記憶，長相兇惡的青年撓著他的脖子叫他的名字。
　　在漸漸懂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鏡子里的自己和那個模糊的樣貌逐漸重合，于是突發(fā)奇想，問了父母親，他是不是有一個哥哥。
　　父母在否認的時候表情很怪異，但他也沒有多想，畢竟如果有哥哥的話，怎么可能會這么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

　　變故出現(xiàn)在十二歲，也就是三年前。
　　虎杖因為煤氣中毒在家里失去意識，宿儺破開房門把他送到了醫(yī)院。
　　那時他才真正確定，他確實有一個哥哥。
　　一個在別人家安裝攝像頭的變態(tài)。
　　一個把人丟在醫(yī)院就逃跑的混蛋。
　　宿儺對自己的行徑絲毫沒有掩飾，這讓虎杖很快就確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第一次興沖沖地用兼職賺的零花錢飛到了夏威夷，找到酒店時得知宿儺前腳退房剛走。
　　第二次被宿儺繞進一個古老部落里，因為接了人家的食物差點被留下來當(dāng)上門女婿，幸好里梅及時出來調(diào)和。
　　也因為這個小插曲，虎杖成功地接觸到了里梅。
　　對著里梅軟磨硬泡，虎杖終于從對方嘴里撬出點信息。
　　里梅說：“老板覺得你欠他的，你十五歲之前就別努力了�！�
　　莫名其妙的話。
　　然后第二天里梅又主動打電話說：“昨天的話，你忘了吧。”
　　“天道酬勤，對吧？”
　　“虎杖同學(xué)，加油！”
　　‘

　　見面的地方在一家名叫“星瀚”的酒樓頂層，玻璃制的頂和門窗能夠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向下能夠看到車水馬龍，人間萬象。
　　有那么一瞬間，虎杖產(chǎn)生了他飄在半空中的錯覺。
　　虎杖對地點并沒有什么要求，可這樣的地方怎么看都比較適合約會吧？點個蠟燭插點紅白玫瑰什么的...在浪漫的環(huán)境下告白……
　　虎杖沒忍住笑了笑，突然想到交好的某個友人，對方說不定很吃這一套。
　　虎杖靜靜地等著，手里提著要帶給宿儺的禮物，當(dāng)真的要見面的時候反而沒那么緊張了。
　　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一切都不過是理所當(dāng)然的重逢罷了。

　　似有所感，在電梯到達頂層時虎杖悠仁恰好回頭。伴隨著“�！钡囊宦�，電梯門打開，一個和他長相神似的男人邁腿出來。
　　“為什么選在這樣的地方？”
　　沒有問好，也沒有寒暄，他回憶起了那些分分合合，糾纏不清的過往，在那些記憶逐漸清晰的過程中，虎杖沒有選擇質(zhì)問或責(zé)怪，在凌晨一點的秒針對準(zhǔn)1前，他沒有糾結(jié)前世的憎怨，他選擇站在當(dāng)下。
　　宿儺一步步靠近，最終在離他幾步之遙處停下。他看著這張熟悉不過的面孔。
　　在這孩子降生之前，宿儺覺得自己不過是殘缺的半身，是一具游蕩在浩蕩人間的軀殼，麻木地接受著世界上的各種信息。
　　事實上也是如此。
　　而直到那人來，他才真正算從混沌中睜開眼，借著他的光，看到了這紛亂人世間。
　　宿儺站到他的身邊，望著腳下的世態(tài)，不緊不慢地答道：“或許是從前有過這樣的約定�！�

　　和所有久別重逢的人們不同，他們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因為，從此刻起，他們不會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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