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害怕嗎？”
　　陳悠嫄握緊了時理河的雙手，將頭微微依靠在對方的肩上。
　　“如果說真話，不可能完全坦然，害怕是肯定的�！�
　　初夏的微風(fēng)吹來，帶來了些許煩躁。
　　時理河摩挲著少女的手指，安撫道：“畢竟我在最后的日子里遇見了你，這是我一生的幸運(yùn)。”她側(cè)身看向身旁沉默的戀人，“不過，很遺憾不能陪你度過接下來漫長的人生。”
　　兩人的手心的滲出薄汗。陳悠嫄再也忍不住，埋頭哭訴道：“姐姐，你說為什么人會死�。繛槭裁窗。磕氵�這么年輕，我想和你長長久久地過下去�！�
　　“別怕。我們都會有這一天的，只不過我有點早而已�！睍r理河揉了揉埋在自己懷里的腦袋，慢慢道，“人從生命誕生之初就注定了其必將死亡的命運(yùn)，在人類漫長的歷史中，只有前人不斷地死亡，后人才可以推新，人類也才能進(jìn)步。我們在前人的白骨上筑建新的宏圖，也會成為后人腳下的階梯。每個個體的死亡都有價值，我只是即將要去做一件有價值的事，僅此而已。”
　　“我不要價值，我只想你活著……只想你健健康康的。”
　　“謝謝你�！睍r理河輕聲道，“讓我在生命的盡頭擁有了炙熱的愛情。”說完便忍不住笑，“好像有點肉麻�！�
　　窗外傳來陣蟬鳴。
　　“姐姐。”陳悠嫄抬頭，跟時理河對視。
　　“嗯？”
　　“姐姐，我喜歡你�！�
　　“嗯，我也是。”
　　“時理河，我愛你。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還可以慢慢地想你�！�

　　兩個月前。
　　早春的晨曦催人眠，伴隨著嘰嘰喳喳的鳥叫與來往車聲。寢室里和諧寧靜。
　　手機(jī)振動，陳悠嫄迷迷糊糊接聽了電話，手機(jī)按照設(shè)置自動錄音。
　　在聽到那令人作嘔的聲音后，陳悠嫄頭埋在被子里，壓低怒音：“祖宗！咱早分手了，你大清早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滾！”
　　“我們再聊聊……”手機(jī)里傳來男聲。
　　陳悠嫄掛掉電話，熟練地拉黑，忍不住道：“媽的�！�
　　“噗哈哈哈哈，那個大餅?zāi)写騺淼�？”室友小喬的聲音從床簾里傳出來，最后都笑到�(jīng)]聲了。
　　“那貨哪來這么多手機(jī)號，有病�！标愑茓愰L呼一口氣，平靜心情。真煩，擾人清靜。
　　陳悠嫄與前男友在半年前就分了。分手之后，陳悠嫄清醒地認(rèn)識到了自己是多么的“眼瞎耳盲”。如果不是小喬意外發(fā)現(xiàn)他摟著其他女生唱K，陳悠嫄也許至今還沉迷在大餅渣男的甜言蜜語中。
　　分手之后，大餅消停了一斷時間，可就在一個月前，大餅就換著手機(jī)號給陳悠嫄打騷擾電話，在寢室門口堵人。每次看見大餅，陳悠嫄就惡心得想吐，后來，看開了，陳悠嫄和室友就把這事當(dāng)成笑話。
　　陳悠源保留了大部分被騷擾的證據(jù)，今天就準(zhǔn)備去報案。
　　“走，小喬！臥薪嘗膽，苦盡甘來，大仇將報，就在今日。”

　　從派出所出來后，兩個神清氣爽，喜上眉梢。
　　陳悠嫄翻了下課表，接下來星期五，有節(jié)水課，兩天周末，下周一周二沒課，正好出去玩五天。小喬的部門有事，陳悠嫄就獨自出游了。
　　春風(fēng)徐徐，正是踏青時節(jié)。這片郊區(qū)有個多肉植物體驗園，陳悠嫄老早就計劃來這兒，在附近訂了民宿，放好行李后，便立刻進(jìn)園。
　　生石花區(qū)。
　　紫白交錯的花連排擺放，一個戴著毛線帽的姐姐正在擺盆。
　　“姐姐，這是風(fēng)鈴玉？”陳悠嫄上前道。
　　“對，介紹牌還沒掛�！彼⑽⑥D(zhuǎn)頭，卻在陳悠嫄即將看清正臉時扭頭回去。
　　氣氛有些尷尬。
　　“喜歡的話可以帶一兩株回去，我送你�！彼硨χ愑茓愓f，擺放的速度不經(jīng)意地放慢了。
　　“��？哦，謝謝姐姐，姐姐是這里的老板嗎？”陳悠嫄默默扣起了手。
　　“嗯，是。你可以往前走，前面還有很多好看的，離開之前去前臺拿風(fēng)鈴玉就可以了。”
　　“謝謝老板，那我先走了？”陳悠嫄淺淺呼出一口氣。
　　“嗯，好的，好的�！�
　　陳悠嫄向前走去，心里琢磨著這是遇見了善良的社恐老板，自己要是再杵在那兒就太不禮貌了。
　　時理河轉(zhuǎn)頭瞧向前去女孩的背影。
　　青春，歡快，可愛。
　　還是不要嚇著她了，畢竟自己這模樣。
　　可這時，那個女孩突然回頭，四目相對。
　　女孩瞪圓了眼睛。
　　唉，還是嚇著她了。
　　“嗨！老板姐姐。”陳悠嫄試探著朝對方招了招手。

　　一見如故，便是二人的真實寫照。
　　她們在很多方面有著共同的愛好，這五天時間，她們從生澀很快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如此的微妙，有人用數(shù)年時間漸行漸遠(yuǎn)，可有人卻在短短幾天沉淪彼此。
　　這時的時理河已是枯榮憔悴，經(jīng)歷過幾次化療的她早已不再青春，盡管還很年輕。
　　時理河向陳悠嫄坦露了自己不幸的婚姻：“我和前夫在一年前離婚的，在我生病住院時，他出軌了�！�
　　“我提出了離婚。他出于愧疚，承擔(dān)了我所有的治療費用，婚內(nèi)的大部分財產(chǎn)也歸我了�！�
　　陳悠嫄聯(lián)想起自己上一段，有些生氣：“姐姐，為渣男浪費感情不值得，我們應(yīng)該向前看�！�
　　“對，不值得�！睍r理河輕笑道，“其實本來和他也沒剩什么感情了�！�
　　“不談渣男，看我。”
　　時理河回對上熱烈的目光，已經(jīng)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了。
　　“姐姐看我怎么樣？”是不是很可愛？是不是比那個渣男好一萬倍？
　　“你很好……”
　　——你很好，可是我們不合適，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陳悠嫄在時理河還沒說完時，就已經(jīng)在腦子里把話補(bǔ)全了，不由得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
　　時理河凝視著那雙無辜，還帶有些許委屈的雙眼，拒絕的話到嘴里就成了：“你知道這是在做什么嗎？”
　　“知道，姐姐，我這是在向你表白。”
　　良久的沉默，時理河緩緩移開了雙眼。
　　“我只剩兩個月了，你沒有必要這樣。”
　　陳悠嫄還以為會是這樣的回答：
　　——雖然我婚姻不幸，但我還是喜歡男的。
　　或者是：
　　——你還是個學(xué)生，還是把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
　　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
　　“姐姐……”陳悠嫄看著地面，認(rèn)真回道：“姐姐，你前天才說過，我們應(yīng)該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
　　她轉(zhuǎn)過頭，注視著時理河，一字一句道：“我愛你，我想追求你。請允許我能以戀人的角色陪伴你�！�
　　時理河沒有回話，可她的心卻在這熱切的告白中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映，砰砰跳動，帶著激動的顫栗。
　　“姐姐也是喜歡我的，對嗎？”女孩輕聲試探。
　　“對�！弊炜爝^了腦子。
　　陳悠嫄聽到這句話后，驚喜地愣在了原地，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直接在原地跳了起來。
　　“你馬上要回學(xué)校了，會去之后讓我們想想該怎樣處理好這段關(guān)系吧�！�

　　雖說是暫時分別了，兩人線上聊天都沒斷過，一天都要打好幾個電話。
　　室友小喬聽說后，也在幫忙出謀劃策。
　　終于，在“闊別”兩天后，陳悠嫄穿著一身法式復(fù)古長裙，頂著一頭卷發(fā)，手捧精品鮮花，出現(xiàn)在了時理河家門口。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兩月后，病房。
　　“我還有很長的時間，我還可以慢慢地想你�！�
　　時理河繾綣凝視著愛人，溫和回道：“好好活著，好好愛自己，謝謝你�！�
　　“我愛你�！�
　　兩人同時說出。

　　窗臺的兩株風(fēng)鈴玉靜靜地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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