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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
西山綿延,斜陽漸收,天色微瞑。爾時,四野蒼茫,衰草迢漫.孱蛙希聲,昏鴉沉沉,天地寂靜。
突然,寂寥平川衰草齊齊顫動,凄寒的空氣猛然涌動。繼而接天的地平線上揚(yáng)起一陣塵土,那可是飄蕩的游魂?可是奔跑的野獸?
近了,才發(fā)現(xiàn)竟是趕路的行人。瘦馬在古道一路狂奔,掀起的塵土攪動著這微茫的天色,像是一條從遠(yuǎn)及近的飄帶,急速延伸至城下,馬上的人猛拽韁繩,馬在城下亦是突然止步,然后在塵土中大口喘氣,行人踏鐙下馬,半瞇起血紅渾濁的眼眸望著城樓。眼神從疲憊落寞漸漸明亮光彩。
他來自何方,又要去哪里,是為了趕赴一場約會亦或只是為了一次遇見。
古老滄桑的矗立,有著歷史的厚重,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浩然威壓,在這天色作用下,尤還帶著一種陰森的氣息。它之矗立,像是一個紀(jì)念碑,無言訴說著歷史與現(xiàn)在,它之矗立,像是一種記憶,默默承載歲月與未來。千百年來,它就是那樣的一個存在,它是歷史,是歲月。而這城門,可是歷史與現(xiàn)在的轉(zhuǎn)折點(diǎn),可是過去與未來的分界點(diǎn)。
行人帶著欣喜的心情牽馬走進(jìn),古城寂靜空曠,整齊的青石板被打磨的一片光滑,牽馬而行,踢踏聲響亮在四周,帶著久違的熱鬧充盈。
行人望了望周圍,只見道路倆旁,鱗次櫛比房屋幢幢,蒼青參天楊柳排開,前方有幾處積水的洼地盈盈。此時此刻,他的腳步聲竟然和著悅耳的噠噠清脆聲同步前進(jìn),那馬蹄聲,似是踏在他的心上。駐足在那片積水洼地前,才發(fā)現(xiàn)不是水洼,明明是一小片從旁邊民居透出的燭火照在路面上,行人有片刻停留,看著明亮的窗陷入了惆悵深思中。
回首昨天,他遠(yuǎn)離了故鄉(xiāng),告別了親人,拋下熟悉的人和物,他,孑然一身,由錦瑟華年里的滿懷憧憬一路走來,他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有鮮衣怒馬的輕快,有千里江陵一日還的豪邁,有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悵惘。但是,歲月賦予的,不僅有愉悅,更多的是一種殘酷的生存困境,他有過穿行在烈日沙漠而饑渴難耐,他有過行走在冰天雪地而瀕臨死亡,他有過為達(dá)目的地持續(xù)走在千里古道。
而今,雪染華鬢,已過中年的自己,該是否要繼續(xù)前行,只是……這時候,行人詫異的回頭看去,那馬竟似是癡了,斂了它所有的氣息,凝神聆聽什么。
行人整理了一下心緒,側(cè)耳傾聽,周遭不遠(yuǎn)處一家民居房屋的光亮偷偷溜了出來,屋里的聲音也鉆了出來,一陣稚嫩孩童的嚷嚷歡笑聲,一聲略含怒氣的呵斥聲,接著一聲爽朗的哈哈大笑聲。突然,靠近街道的窗戶閉合,關(guān)住所有的聲音,只有那燈光,照亮了屋的溫馨。
行人和馬同時回過神來,對望一眼,默默無言,很快又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行人的步伐變得沉重,他想象著關(guān)起來的天倫之樂,外出經(jīng)商的丈夫帶回足夠一家過冬的銀倆和送給孩子們的玩具歸來,守家照顧孩子的母親看著丈夫回來,拿出平時織布節(jié)省的錢,買了丈夫最愛喝的燒酒,備了幾樣小菜給丈夫洗塵,晚飯過后,孩子們爭相搶要早已許諾的玩具,他們的父親打開包袱拿出他們期盼的物什,惹得孩子們一陣欣喜如狂,待安排好孩子們,他們的父親從懷中拿出一個帕子,層層打開,里面竟包裹著一支玉釵,妻子含羞抱怨了倆句,輕低臻首,仍她的丈夫拔下那支當(dāng)年做定情信物的木釵,給她戴上,輕輕贊嘆了一下,妻子的臉更是通紅,身旁的孩子們起哄,笑嘻嘻看著他們的母親,她不滿的假裝生氣呵斥他們,而他們的父親看著哈哈大笑……行人想著想著,竟癡了。
忽然。前方的路好似一下子明亮了好多,他的眼中亦是倒映著一束光華,他詫然頓住,驚訝的抬頭,只見一片云彩的梢尾勾出一輪圓月,月光也是此刻開始朗照,行人的心思一動。原來又是一個月圓之夜了啊,他的心不禁悲傷,輕輕嘆息,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馬,馬兒也在看著他,讓他一陣彷徨。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馬頸呢喃了幾句,轉(zhuǎn)身又開始前行?占徘謇涞慕值廊淌懿蛔∵@凄涼,攏了一懷月光,仿佛想讓月光溫暖他的冰冷的身軀,只是,那印在上面的影子總填不滿光華,她的心頭惆悵,注視著移動的影子消失在眼前。
青石板路在街的盡頭分叉,行人停住,借著月光,認(rèn)了認(rèn)路,走向右面的街道,這里的街道已不如原來的寬廣,像是一段巷弄,青磚砌的房屋在倆邊矗立延伸,那月光,分明找不到可插的空子,懨懨的停留了腳步,那巷弄也就比其他地方陰暗了一點(diǎn)。馬開始不安的跺腳不肯前行,行人轉(zhuǎn)身撫摸了幾下,輕聲安慰著焦躁的馬,隨即走進(jìn)了巷弄.重新響起的馬蹄聲噠噠作響,行人的心瞬間平靜下來,緩緩朝更深處走去.噠噠噠,在經(jīng)過一間倆層的閣樓時,行人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抬頭尋找著什么,那閣樓不曾有任何光亮和聲音,他搖了搖頭,暗罵自己這是怎么了,只是,他莫名的失望閃過眼睛。就在他準(zhǔn)備再次起程時,閣樓里就有一絲亮光跳躍在窗紙上,繼而滿屋都是光芒閃爍,接著,又聽到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響,臨近行人的窗戶被打了開來。行人的心中升起一絲盼望,那久經(jīng)滄桑的眼眸一抹亮光跳躍,閣樓里的人很快便出現(xiàn)在行人眼前,于是,他倆齊齊怔住,都忘了避開,那在月光下清幽嫻靜的女子,她就那般望著行人,渾然忘了羞澀,而他亦是無畏望著她,不知不覺間忘了前行。馬兒在這時候突如其來的噴嚏打破這奇怪的氛圍,他與她從失神中清醒過來,彼此快速錯開眼神,靜靜站在原地冥想。
他終于還是決定走了,努力想再看她一眼,余光瞥過她的一剎那,他不知怎么就有了一種家的感覺,很輕卻有很厚。他暗自嘲諷自己,笑了笑,大步向前離去,巷弄盡頭又是月光朗照,在轉(zhuǎn)彎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忍不住顫抖,有一縷笛音輕輕縈繞,有著思念,祝福,還有理解,他的心霎時有了一種明悟,遲疑困惑的心剎那明朗,行人滿含微笑,向后揮了揮手,牽馬轉(zhuǎn)彎,消失在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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