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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到疲倦。
也是,畢竟你已經(jīng)連續(xù)一星期都每天只睡四個小時了。
想要買金槍魚飯團卻錯拿成最討厭的蛋黃醬口味這件事也已發(fā)生過三次,因為附近的那家便利店店員習慣將這兩種分別處于你喜惡兩頭極端的飯團擺放在一起。
新來的收銀員好像是勤工儉學的女大學生。她燙著一頭當下時興的羊毛卷,似乎長得很漂亮,因為來買東西的男子高中生們總在小聲議論她、亦或是突兀地高談?wù)撻熎饋硪云谝鹚淖⒁狻?br>
也許吧,你對她樣貌的印象并不甚清晰,只記得她脖子上戴的那條項鏈有三十三顆水鉆,其中黑色的有九顆、白色的二十四顆,絕不會錯的,因為每次結(jié)賬排隊時你都會數(shù)上一遍。
除此之外,收銀臺前的貨架上有七種清口糖,貨架側(cè)面的可樂有四十四列,從汽水貨架到收銀臺的距離是八塊瓷磚、需要走十二步半。
這些你都記得相當清楚,只唯獨又沒有記住買晚飯的時候要再多看一眼的警告。
你陷入不可名狀的沮喪之中,低垂著腦袋緩慢地走在路上,覺得自己這樣看上去真像一個只會數(shù)數(shù)的智力缺陷患者,下一秒?yún)s又下意識地數(shù)起腳下的地磚。直到心不在焉地一路數(shù)到一百一十六,才發(fā)現(xiàn)陳舊的方磚不知何時變成了白色橫杠,定睛一看,原來是走上了人行橫道的斑馬線。
啊,說起來,自己好像闖紅燈了呢。
你恍惚地想著,便聽得身側(cè)忽然響起了刺耳的鳴笛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汽車輪胎狠狠摩擦地面時才會有的、對你而言堪比用指甲劃黑板的難聽噪音。
剎得住嗎?看樣子好像是剎不住吧。
你拎著塑料袋站在原地,理智上明白應(yīng)該躲避,想要邁開腿時心頭卻又倏然涌起這樣一種念頭:
那不也挺好的嗎?
猶如被火光蠱惑的飛蛾一般,你一動不動地閉上了眼。
*
預(yù)期中的情況當然沒有發(fā)生。
在貨車距離你不到三米的時候,路過的不知是誰沖上前來,一把撈住你的腰部后又看準時機立刻返回街對面、險之又險地將你帶到安全位置,并且在你重新站穩(wěn)后便及時收回了橫在你后腰上的胳膊,可以說是相當紳士了。
對方的動作快得驚人,堅實的懷抱于須臾間遠去,消退的溫度只來得及令你生出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更多的仍是悵然。
你未發(fā)一言地再次抬腳,甚至懶得掀起眼皮去瞧一瞧這位救命恩人。剛落下第一步,便聽得一道忿忿不平的女聲自旁邊飛來:“那邊那個闖紅燈的家伙!自首不自首的先不提,好歹也該對救你的人說聲謝謝吧喂!”
嗓門洪亮、語氣霸道,近距離聽只怕要震得人鼓膜哀鳴腦袋發(fā)昏。
聞言你終于抬起只能涵蓋面前人腰腹往下的部位的視線,將其從對方那從褲腿跟運動鞋的間隙里露出來的纖細腳脖子上挪開,轉(zhuǎn)而看向走至跟前的人。長相清秀但是十分凌厲、看上去就不好惹的茶發(fā)少女,表情淡淡但皺著眉頭顯然有幾分不滿的黑發(fā)少年,以及救下你的人——一名渾身寫滿健氣的粉發(fā)少年。
當事人滿不在乎地沖同伴擺了擺手:“那種小事沒關(guān)系的啦……”
“——我并沒有要求你們幫我。”
你不合時宜地打斷想要解圍的少年,直截了當?shù)乇砻髁俗约旱牟粷M:“說實話,我個人十分討厭你們剛才的行為!
這一回答完全超乎三人預(yù)料。在他們驚疑不定的注視中,你神情懨懨地繼續(xù)道:“這真的令我非常困擾!
空氣似乎凝固了兩秒鐘,兩秒后,短發(fā)少女瞪著眼睛躊躇又古怪地說:“所以、所以你是想……?你的意思是——”
她從你寂靜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那也不對吧!”少女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fā),語氣一如既往地差勁:“想死也得看看場合吧?拜托,你能不能也替那個差點倒大霉的司機大叔著想一下。!”
粉發(fā)少年趕忙出言阻止她的指責:“別這么說啊釘崎!”
來往的車輛沒有留戀地駛離十字路口,繁忙的過客只匆匆地沖膽量身手都遠超常人的少年發(fā)出幾句贊嘆,只有被迫急剎的貨車司機尚停在路邊,將頭探出窗外心有余悸地訓誡你。
你移開視線的動作似乎顯出幾分心虛,實際心思卻全用在了惦記家里后院那塊只鏟了一半的庭植上。
得早點除完才行。
不想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再浪費一分一秒,你提著塑料袋徑直從僵持的三人身邊穿行而過。剛走出沒兩步,便有人從后面追了上來。
“那個、請等一下!”過于好心的粉發(fā)少年攔在你跟前:“有什么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你本不想理會對方,然而當你對上他那仿佛小動物一般純粹真誠的淺色眼睛時,卻又莫名將慣會說的刻薄話咽回了肚子里。
“……貓。”
你松開咬住的舌尖,啞著嗓子艱難地望向那雙被夕陽余暉鍍上一層暖橙色光彩的眸子:“我的貓不見了,它已經(jīng)十五天沒有回家了!
*
買過飯團跟啤酒以后口袋里只剩一點零錢,而這些就是你目前擁有的全部財產(chǎn)了。僅用零錢來支付好心的高中生們的報酬顯然是不夠的,于是,在簡單了解過三人的情況——從東京來的,為尋人可能要在這里呆上幾天——后,你選擇了另一種支付方式。
你將他們帶回了家里。
這座有些年歲的兩層獨棟小院沒什么亮點可言,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它現(xiàn)在只住著屋主一個人,空房足夠容納三位遠客。
你目不斜視地繞開鞋柜旁那兩袋因為看錯時間而沒能及時丟出去的垃圾,光著腳踏上木質(zhì)地板。懶得多做招呼,你只是隨手給兩個男生指明客房方向,然后將買錯的晚飯往客廳凌亂的茶幾上一丟,隨即轉(zhuǎn)身上樓:“釘崎的屋子在二樓!
對你這完全不合格的待客行為,短發(fā)少女似乎很有話想說,不過考慮到主客關(guān)系以及方才見過的情況,她終究還是沒有出聲,撇了下嘴跟在你身后。
二樓有兩間房,釘崎野薔薇住的那一間比較小,沒有附帶洗手間,于是你不得不又多說了一句“要洗漱的話可以來我房間”,才總算能回主臥里去。
“社交能力簡直要負分啊這個人……”
釘崎野薔薇嘟囔著擰開側(cè)臥的門把手,在粗略環(huán)視過一圈屋內(nèi)的陳設(shè)以后,表情陡然變得古怪起來。
*
一樓的客房面積不算太大,床寬目測不到一米五,要睡兩個身材結(jié)實的男高中生只怕會有些擠。
虎杖悠仁十分自覺地提議:“我去問問有情小姐有沒有多余的被褥吧,晚上打個地鋪好了!
“那個等會兒再說。”伏黑惠道,“當務(wù)之急是任務(wù)的事情!
虎杖悠仁乖巧應(yīng)聲:“我知道的啦,我會好好地以完成任務(wù)為重、其次才是幫有情小姐找貓的!
伏黑惠虛著眼睛道:“你知道就好——但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還記得任務(wù)目標的住址嗎?”
“當然記得!”此前被嫌棄過幾次不做任務(wù)攻略——同時被嫌棄的還有釘崎野薔薇,不過她根本沒把伏黑惠的話放在眼里——的虎杖悠仁仿佛個被抽查的問題學生一般無比流利地背道:“札幌市白石區(qū)菊水三條二丁目……”
“不是讓你背啊呆子!”
伏黑惠不爽地嘖了一聲,隨后任勞任怨地打開谷歌地圖懟到同伴跟前:“眼熟嗎?”
虎杖悠仁讀了一遍定位上的文字,然后忽地愣住了:“誒、這不就是……?”
“沒錯,”伏黑惠點頭,“就是這里!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沒得出個所以然,就聽見房門咚咚咚響了三聲。空氣猛地繃緊,伏黑惠瞬間擺好了召喚式神的手勢,而虎杖悠仁則下意識地弓起了身子。下一秒,虛掩著的實心木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喂,我找到了一本這個——你們倆干嘛?”
短發(fā)少女合上手里的書冊,目光在看上去快要打起來的二人中間轉(zhuǎn)了一圈,狐疑地問:“沒完了是不?”
伏黑惠放下手,表情淡定地好像自己從沒舉起來過一樣。
虎杖悠仁尷尬地摸了下鼻子:“呃,其實我們剛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大事……”
半分鐘后,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另兩人鄙視的粉發(fā)少年震驚地大叫:“所以沒注意到的只有我嗎?!”
釘崎野薔薇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肘子:“聲音太大了!”
遭受痛擊的虎杖悠仁唔呃一聲,捂著肋骨沮喪地閉嘴了。
“確實令人震驚。”伏黑惠精準補完刀后無縫進入了分析模式:“我覺得我們大概率是遇上本人了,名字也對得上!
“‘無情’跟‘有情’嗎……”釘崎野薔薇感嘆:“取個筆名居然還跟本名對仗什么的,真不知道該說她膽大還是腦袋笨。”
*
自上月前起,都內(nèi)某所出版社里連續(xù)發(fā)生了幾起惡性事件。
最初遇害的是一個編輯,在上廁所時被隔間里的長舌之女勒到窒息休克,如果不是及時被同事發(fā)現(xiàn)、咒靈身上又有著只能在隔間里活動的限制的話,只怕是兇多吉少。此事由一名咒術(shù)師輕松解決,故而并未引起太大關(guān)注。
緊接著是兩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漫畫家,在走廊上遭遇了傳說中的裂口女,一個被追著跳下二樓、摔斷一條腿,另一個則被咒靈用剪刀劃破臉頰、傷口到現(xiàn)在都還沒好全。萬幸的是光天化日之下跳樓造成的騷動引起了某路過的二級術(shù)師的注意,這才沒讓揮舞剪刀的咒靈在出版社里大殺特殺。
由于兩件事間隔過短,咒術(shù)師們終于重視起來,然而調(diào)查結(jié)果卻是差強人意。兩個咒靈皆有原型,且分別是該出版社旗下兩部暢銷恐怖漫畫的人氣角色。雖然讀者的負面情緒堆積在出版社孕育了咒靈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合理,但總歸這件事就這樣結(jié)案了。
然后咒術(shù)界就被前所未有的情況狠狠打了臉。
沒過幾天,出版社又出事了。
最先察覺的是某個漫畫家,因為趕稿子趕到差點猝死,事情發(fā)生不久前他就變得能夠看見咒靈了。
據(jù)當事人所言,晚上結(jié)束加班后他在電梯里看見了一只“難以形容的怪物”,那怪物“體型龐大,填滿了整部電梯”、“周身蒙著黑色的煙霧,只看得清一張獠牙密布的大嘴”,并且“有七八只觸手”,只瞥見一眼就令人渾身不適、汗毛倒豎。
他馬上關(guān)上了電梯門,然后打電話報了警。然而警察跟咒術(shù)師尚未趕到時樓上有人按了電梯,結(jié)果一行五人,四人被咒靈吞食而亡、除了電梯里四濺的血跡什么也沒留下,僥幸活下來的那個則精神錯亂、整個人完全瘋了。
事態(tài)再次升級后,任務(wù)便分到了他們?nèi)齻正進行升級評定的人頭上。
這一次的咒靈同樣存在原型。幾次三番如此,絕不可能是讀者的怨念與恐懼生出的東西。出版社自身絕對有問題。
三人比對了三本出問題的恐怖漫畫,最終找到了線索:這三本漫畫的情節(jié)與畫風都大相徑庭,但唯有涉事角色出場的部分存在著相似點。雖然其畫風模仿得很像、顯然也在有意壓制自己的個人風格,但從那極具壓迫感的畫面跟粗獷又不失細膩的筆觸來看,這些角色絕對出自同一人之手。
簡而言之,這個出版社的暢銷恐怖漫畫作者們找了同一個槍手。
出版社方面自然不承認這一丑聞,然而怪事一件接一件的來,更湊巧的是,那名作為最大嫌疑人的槍手在第一次事發(fā)前突然開始密集供稿、又在幾天前音訊全無。
只是即便如此,他們從人事部得到的回答也僅僅是“之前一個美大的實習生介紹的”、“那個學生干了沒幾天就辭職了我哪里記得嘛”。在相關(guān)人員半點派不上用場的情況下,三人費了許多力氣才終于從出版社太久沒人整理的角落辦公桌上找到了一點槍手的相關(guān)信息——用來裝贈品繪簽的大號信封,上面潦草地寫著一看就是假名的寄件人,以及不知是真是假的住址。
*
“我原本還有點好奇會進行報復(fù)的無名槍手是什么樣子呢,”釘崎野薔薇興致缺缺地扒拉了兩下書冊,“結(jié)果就是個丟了貓就一心尋死的笨女人啊……總感覺好失望。”
伏黑惠:“你每天都在期待點什么東西啊。”
“嗯……”虎杖悠仁唔了聲,腦子里閃過你那張掩在凌亂發(fā)絲下的缺乏血色又郁郁寡歡的臉,忍不住替你說了句好話:“其實我感覺有情小姐不像是會干這種事的人誒,你看她眼神里哪有嫉恨嘛。會不會是誤會?”
伏黑惠卻道:“如果僅靠眼神就能分辨出善人跟惡人,那這世界真是怪輕松的。”
“虎杖,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彼D(zhuǎn)頭看向釘崎野薔薇:“所以你是找到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贬斊橐八N薇把手中的冊子丟過去,“一本高中畢業(yè)的紀念冊而已。”
伏黑惠挑眉:“雖然很想問你是怎么順來的,不過干得漂亮!
“注意你的措辭。誰順了?我是光明正大從書架上拿的好不好。”釘崎野薔薇指著他的鼻尖教訓道,說完又略帶困惑地補充:“她好像把我安排進自己原本住的房間里了!
梳妝臺上亂七八糟地擺著化妝品、衣柜里有過季的衣物、書架上除了雜志跟圖書之外還有用過的課本,只是桌面上積了一層薄灰,顯然對方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在自己房間里睡過了。
也難怪他們心生懷疑,畢竟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謎團。
“意義不明。”伏黑惠下了結(jié)論:“總之你晚上注意一點!
他翻開紀念冊,虎杖悠仁便也湊過來一起看:“原來有情是名字啊,我是說怎么從來沒聽過這個姓氏……等等!”
粉發(fā)少年忽然按住即將翻過的書頁,指著姓名欄驚道:“這個名字——我記得以前在電視上有看到過!”
伏黑惠立刻打開瀏覽器搜索“泉有情”三個字。相關(guān)網(wǎng)頁跳出時,他也微微睜大了眼:“真的有……是2014年JIAC插畫大賞的……銅獎得主!
釘崎野薔薇眨了眨眼:“這是什么?很厲害嗎?”
虎杖悠仁凝重點頭:“超~級厲害!
于是只粗略翻過幾頁便失去耐性的少女也湊了過來。
伏黑惠繼續(xù)翻頁。說是紀念冊,其實更接近于記錄冊,里面大半都是成績單跟老師們留的寄語。最令人震撼的是班主任在尾頁留的話——透露出了冊子的主人已被保送至東藝大的消息。
這下就連釘崎野薔薇也徹底明白過來:“這也太那個了吧!”
就在三人為這份光鮮無比的凡爾賽紀念冊感嘆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巨響。
*
你下樓時不慎摔了一跤。
幸好跌倒時你已經(jīng)下到了最后幾級臺階,不至于直接一路滾下去,雖然膝蓋跟手肘磕得生疼,但想來也沒什么大礙。這點疼痛還不被你放在眼里,因為現(xiàn)在有更劇烈的疼痛正凌遲著你。
你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沒注意到樓梯對面的房門被拉開了一道縫,只是死死按住仿佛被亂刀攪碎的胃部直用力得指節(jié)泛白、縱然這對緩解痛意毫無用處。
你一邊再次于心底里咒罵昨晚那個吃過藥后忘記將藥帶回臥室去的自己、以及又買錯晚飯的自己,一邊像肢體僵硬的喪尸一樣挪到客廳,翻出茶幾上散落的胃藥扣出幾粒干吞下去,然后就著按住肚子的姿勢坐在了地板上。
見狀,原本被嚇了一跳的三人略微放松了警戒。
“你沒事吧?”
虎杖悠仁走上前來,分辨了一下桌上的藥物后又道:“胃痛光靠吃藥也不行的呀,得吃點東西才好。有什么容易消化的食物嗎?”
你沒作聲,只是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瞧了他一眼。
對于你的不識趣他只是短暫地尷尬了一瞬間,而后便不在乎地進行了自問自答:“那看來是沒有……”
在附近找尋片刻后,粉發(fā)少年從塑料袋里摸出飯團來看了看,然后蹲下身子將食物拆封、捧到你面前,滿眼關(guān)切地道:“稍微吃點飯團應(yīng)該也可以?”
你終于動了,不過卻是嫌棄地把臉偏向了另一邊,不快地說:“我討厭這個味道,拿走!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吐槽說:“既然討厭一開始就請不要買,不要浪費食物!
你懶得多言,甚至有些后悔,認為自己剛才不該多嘴地把理由說出來。煩不勝煩的你頓覺怒火從燒灼的胃部升騰而起,賭氣地扯過身后沙發(fā)上的薄毯,將自己從頭到腳蒙了進去。
虎杖悠仁訕訕地收回手,踟躇兩秒后仍舊放心不下,小心翼翼地問:“或者家里有食材嗎?我現(xiàn)做也可以呀!
旁邊的釘崎野薔薇實在看不下去,陰陽怪氣地道:“你理她干嘛,她想餓死就由她去唄。”
“釘崎!”
虎杖悠仁回過頭,一邊瘋狂對她使眼色一邊用口型示意她注意自己的措辭,而伏黑惠也沖她投去不贊同的眼神。
因為對待真正想要求死之人的時候,哪怕是沒有那個意思,將勸死一般的言論訴諸于口也是萬萬不能的,他們都清楚這一點。故而雖然打心底里看不上輕生這種懦夫做法,釘崎野薔薇也還是改口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她不滿地嘟囔一句,轉(zhuǎn)而嚷嚷說:“米總歸有的吧?好歹能湊合煮碗粥吧?”
虎杖悠仁被一語點醒:“是哦!釘崎你真是天才!”
他歡快地拍了下手。你能聽見清脆的擊掌聲,以及緊隨其后的小心試探:“我們可以借用一下嗎?”
拒絕交流的你自然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釘崎野薔薇一句飽含不爽的:“問個毛啊還不快去!”
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你才從毛毯中露出頭來,痛苦地深吸一口氣后將臉埋進膝蓋,頂著混在一塊的冷熱汗蜷成一團。
你無法理解他們昂揚的活力,只覺勃勃生氣是如此的難以忍受。
唯有你的貓不同。
它從不吵鬧。
*
讓你昏沉的頭腦清醒過來的是從廚房傳來的氣味。清淡又新鮮的飯香鉆入鼻腔,直喚起你闊別已久的嗅覺。
虎杖悠仁端著碗來到客廳,單手將茶幾上雜亂的物品掃開、清理出一片勉強可以用餐的空地來,然后細致地把筷子擺在一邊:“小心燙哦。”
淺淡澄澈的湯汁冒著熱氣,泡得豐潤飽滿的白米上撒著細碎的海苔跟芝麻。雖然簡單,但只需再淋上少許醬油,便已足夠引人垂涎。
是茶泡飯啊。說起來,自己上一次吃茶泡飯是什么時候來著?
你遲緩地轉(zhuǎn)動著腦筋,目光凝在散發(fā)香氣的食物上,呆愣許久后才總算伸手去夠碗筷,令沉默地聚在客廳那頭、但實際上仍在暗暗關(guān)注這邊動靜的青少年們同時松了口氣。
飯的軟硬與咸淡格外恰當,與你記憶中嘗過的味道近乎分毫不差,就連煎茶那一點微微的苦味都是如此相似。剛泡好的茶湯滾燙,但你仍舊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將湯飯咽進肚子里。
剛開始的時候,你也曾嘗試過自己親手做料理。
因為你的料理水平實在太差,只能選擇從最簡單的茶泡飯做起,然而即便如此,你也始終做不出想要的味道。飯不是煮的太硬就是太軟、茶湯太苦抑或太淡、調(diào)味料的量也完全把控不好。你反復(fù)嘗試了一整個下午,結(jié)果卻只是越做越不成樣子。
怒火中燒的你砸碎了櫥柜中所有的碗碟,直到將洗凈后碼在水池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僅剩的幾只碗也舉過頭頂,才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些東西,一旦碎了,就再也不會有了。
再也沒有了。
等再回過神來時,眼淚已經(jīng)流得滿臉都是。大顆大顆的苦咸水珠接連掉進碗里,砸得茶湯泛起圈圈漣漪,像是大雨下的池塘。你抬起胳膊隨便在臉上抹了一把后忽然想起還有其他人在場,于是猛地扭頭往旁邊看去,正巧對上三人震驚的目光。
其實你已經(jīng)全然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蓄了半年的長發(fā)總是打結(jié)但又不想去理發(fā)店、于是干脆自己一剪刀處理掉,你每天就是頂著這樣一頭仿佛被刀切過一般毫無層次感的發(fā)型、穿著居家服跟拖鞋出門。然而不知怎么的,似乎是被茶泡飯澆醒、終于又像個人了,此刻你竟感到有些不自在。
面對掛著眼淚卻滿臉兇相的你,虎杖悠仁發(fā)出一個尷尬的音節(jié)后慌張地轉(zhuǎn)開了頭,伏黑惠神色如常地錯開視線,而釘崎野薔薇則干脆轉(zhuǎn)移話題、蠻橫地命令道:“虎杖你再去盛一碗來,我也要吃!”
就是聽上去容易讓人覺得自己是被嘲諷了。
你低下頭用袖子又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后丟下毛毯徑直轉(zhuǎn)身上樓,走之前還不忘端上才吃了兩口的飯。
這一舉動令做飯的少年感到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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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在床上干躺了數(shù)個小時的你穿著睡衣走出房門,隨便套上拖鞋下到庭院里,找到丟在角落里的鋤頭,繼續(xù)進行昨晚未完成的作業(yè)。
院子的面積不算大也不算小,原先種過月季、茉莉跟葵花、甚至還栽過幾株小番茄,區(qū)劃分得整齊,春夏時分會給庭院染上好看的色彩。然而如今已荒廢許久,花自不會有,就連莖葉也泛著枯黃、不復(fù)昔日的鮮綠,倒是一茬接一茬冒出來的的雜草生機勃勃,為你增添著工作量。
由于長期以來宅在家里、缺乏必要的運動,你的體力嚴重不支,每清干凈一小片區(qū)域就要倚著鋤頭歇息許久。如此反反復(fù)復(fù)至四點,你才終于完成今天的任務(wù)。
剩下的一半明天應(yīng)該就能弄完。
這么計算著,你將清理出來的東西堆砌在回廊下的縫隙中——里面赫然填著這一周來你清理掉的所有枝葉——抬起發(fā)酸的胳膊捶著疼痛的后腰,踢掉拖鞋光腳踩上地板后,你發(fā)現(xiàn)睡褲褲腿似乎粘了一點泥,于是干脆將其脫掉一并塞進回廊下面。
勞作一番后的身體感到分外疲憊,但你的大腦反倒愈發(fā)精神。你站在客廳里思考半晌后打開電視機,就著微弱的光線找起舊碟片來。夜里空氣略寒,尤其當你趴在沙發(fā)上保持不動后,光裸在外的腿腳很快便失去了溫度,但你毫不在意,只專心地看著電視。
所以你當然也沒注意到身后的房門被人拉開了。不如說,自吃過飯睡了三個小時又醒來以后,你就完全忘了家里還有其他人在這碼事。
原本只是想上個洗手間的少年走出房間后,一眼便看見了正看電視的你。你趴地不甚講究,睡衣下擺皺巴巴地折起來老大一角,露出半截塌下去的后腰,以及下方白花花的雙腿。
虎杖悠仁朦朧的睡意驟然消散,連忙仰頭看天花板,一面想趁著你還沒發(fā)現(xiàn)退回房間里、假裝這件尷尬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上觳凰烊嗽,受到強烈沖擊的純情少年一時焦急過頭,后撤時不慎撞到了腳跟。
你聞聲回頭,正對上咬牙沒出聲的他那張痛到扭曲的臉。
虎杖悠仁:“……”
他急忙背過身去,語無倫次地解釋:“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實我什么都沒看見!我這就把記憶一鍵清除!真的!”
嘴上是這么說、心里也確實想這么做,但剛才瞥見的畫面卻根本揮之不去,甚至還變得越加清晰,令虎杖悠仁滿心抓狂。
大概是怕吵到屋里睡覺的同伴,少年雖然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聲音卻壓得很低。多虧了這一點,你才沒有感到絲毫反感,自然也不至于給他甩臉色看,畢竟歸根到底,這件事的錯誤全在你自己。
你有些懊惱,但因著對方?jīng)]有吵鬧,你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坐起身來扯過沙發(fā)上的毛毯在腰間圍了一圈,便輕描淡寫地發(fā)話道:“沒什么,你可以動了!
虎杖悠仁聽話地轉(zhuǎn)回來,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半晌你面無表情的臉,確定你真的沒有在生氣之后才放下心來。只不過這一打量他又發(fā)現(xiàn)了別的問題。
電視機發(fā)出的微光明明滅滅,斑駁地映在你蒼白的臉上,照亮了眼眶下那兩圈深重的黑色。
他隔著一點距離禮貌地坐在了你旁邊:“有情小姐起得好早啊!
碟片是你反復(fù)看過許多遍的,情節(jié)與臺詞早已爛熟于心,故而能分心應(yīng)付他的搭話:“沒有,我只是還沒睡!
虎杖悠仁心說果然,又問:“是睡不著嗎?”
得到你淡淡的一聲嗯以后,他絮絮叨叨地說起來:“睡前喝一杯熱牛奶怎么樣?或者稍微運動一會兒、再泡個熱水澡,這種辦法雖然簡單但還是很管用的,我每次都入睡得很快,啊雖然好像一直也沒慢過……”
“我聽說失眠多半是因為有心事,”少年生怕引起你的反感,萬分小心地提議道:“不如試著跟我說一說怎么樣?我絕對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真的!”
他像在對待什么易碎的貴重物品,態(tài)度謹小慎微得過分,但又因為那份帶著溫柔的赤誠,令人難以生出厭煩之心。但你仍舊拒絕了他。
“沒有必要!蹦阋诲e不錯地盯著屏幕上被稱為“平成年代的象征”的男主演那張無可挑剔的面容,沒什么情緒地說:“跟我這樣的人相處很難受不是嗎!
少年愣住了。
余光掃過他垂在身側(cè)的那條與自己截然相反的、結(jié)實的蜜色手臂,你覺得難以理解、又感到有些好笑。被評價的是你、做出評價的也是你,為什么到頭來難過的反而是這個毫不相干的人?
“不是的!被⒄扔迫矢裢庹J真地搖了搖頭,掰著指頭細數(shù)起不知道從哪里得知的你的優(yōu)點來:“有情小姐畫技棒、學歷高、頭腦也好,而且正直善良、誠實守信、遵紀守法……還有什么、嗯……對了!皮膚很白、頭發(fā)烏黑茂密,還有酒窩!”
“身材也——咳、挺好的……”他詭異地臉紅了幾秒,隨后強行鎮(zhèn)定下來,正色地繼續(xù):“所以說,跟有情小姐相處怎么會難受呢,不如說是賺大了!”
宛如下屬狂拍上司馬屁的年會現(xiàn)場,奇怪的是,這席話卻并未讓你覺得不適。也許是因為被夸的人是你自己,又也許是因為少年抓耳撓腮的天真模樣實在有趣。
抿著唇沉默許久后,吝嗇的你終于決定給予惴惴不安的少年人一點贊賞。
“你應(yīng)該挺受歡迎的吧,”你說,“畢竟跟你在一起一定很開心!
得到夸獎的虎杖悠仁先是滿臉不敢相信地睜大了雙眼,緊接著便摸著后腦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謝、謝謝?雖然我其實根本沒什么異性緣……”
你扭過頭去,就發(fā)現(xiàn)他笑得眉眼彎彎、且頗有愈演愈烈的架勢,看得你略感困惑地眨了眨眼:隨口一說的稱贊而已,有那么高興嗎?
“太好了……”少年滿足地嘆息一聲,咧著嘴笑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能讓你感到開心,真的太好了!
電視機的亮光陡然大增,直直照進他閃爍的淺色瞳仁。而后這些細碎的水光,又悄然折射進你麻木不仁的靈魂。
你拽著毛毯跳下地,在對方一句輕聲的晚安里落荒而逃。
*
第二天早上。
高中生們原本的打算是試著從你這里套點情報出來,不料虎杖悠仁卻中途變卦,理由是你可能才剛剛睡著。
釘崎野薔薇特地進屋瞧了一眼——因為覺得敲門應(yīng)門太麻煩,你告訴她要用盥洗室的話可以直接進來——然后說:“確實沒動靜!
“好。”伏黑惠點頭,“反正看她那個狀態(tài)大概率也問不出什么,先去找附近的住戶打聽一下吧!
于是三人結(jié)伴出了門。
現(xiàn)在是工作日的早上,這個時間點,基本上只有一部分全職太太或是自由職業(yè)者還留在家里,對于探聽消息來說有弊也有利。比方說,他們剛走出泉宅沒幾步就遇見了一個晨起遛彎的老人。面對一個兒子上班、孫子上學、剛退休不久正閑到發(fā)慌的老人,三人都不需要多說什么,只要起個話頭對方便能滔滔不絕地續(xù)上。
“這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呀!崩先苏f話帶著些口音,表述倒很清晰:“當?shù)氖莻爛賭鬼、還打老婆,欠了一屁股債還不起就丟下老婆孩子跑掉啦!”
他撇下面面相覷的三人,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不過當媽的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經(jīng)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有時候又爛七八糟……不過人都沒了,我也不好多說什么。他家小孩也不行,遇見人都不知道打招呼的!
這時恰巧有人從旁經(jīng)過,張口截斷了老人的話:“您又亂說什么呢?”
來者是個蓄著小胡子的男人,目測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往上,皮膚黝黑身形精瘦,加之下巴處有道淺淺的疤,即使是穿著襯衫西褲也掩不住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匪氣。老人嘴硬地嚷嚷著“我可沒有胡說”,只是隨后便轉(zhuǎn)身離開,看來還是有些害怕這位鄰居的。
這位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男士語氣也痞得很相稱,不過說的話卻相當公道:“這老頭整天就愛說閑話,剛才的事情你們可不要太當真了!
“請問——”虎杖悠仁禮貌地開口追問,“泉夫人已經(jīng)過世了這件事是真的嗎?還有泉先生好賭什么的……”
大叔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三人一圈:“你們問這個做什么?這么一說好像都是生面孔啊!
“我們是從東京來的。”伏黑惠面不改色地胡扯道,“是泉小姐同校的后輩,因為她太久沒去上學,校方派我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釘崎野薔薇默默豎起拇指。
“原來如此。”準備離開的大叔原本已經(jīng)側(cè)過半邊身子,聞言又轉(zhuǎn)了回來,似乎是暫時打消了走人的念頭,“有情確實很久沒去學校了,我還以為她已經(jīng)退學了呢……不過這樣更好!
跟外表不同,是個很熱心的人啊——三名高中生不約而同地想。
“是的,這些他沒說錯!闭勂疬@件事,直呼你名字的大叔眼神一下子復(fù)雜起來,“不過除此之外的就是在放屁了。泉太太是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主婦,為人很好,平時都很講究,只有極偶爾時才會有點不修邊幅,我在這住了五六年了,也就見過兩次吧。不過這也是有原因的。”
大叔停頓數(shù)秒,最后還是選擇了繼續(xù)說下去:“畢竟朝夕相處的丈夫是那個德行,她……其實有時候精神會不太清醒。具體怎么樣我也不清楚,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過問!
“大概去年夏天吧,那個混蛋突然行蹤不明,也不知道是跑了還是死了。說實話,我覺得他死了對這個家其實也挺不錯的,畢竟有情就快要畢業(yè)了、前途一片光明。但是這家伙生前借債太多,甚至還把房子也抵押給了□□!
他看上去似乎很想說臟話,但余光瞥見面前的少年少女們后又生生咽了回去,恨恨道:“如果這混蛋還活著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我真的不是在聽什么苦情劇嗎!贬斊橐八N薇訥訥地吐槽。
“這不是小說也不是電影,姑娘!贝笫鍑@息一聲,“現(xiàn)實比那些東西糟糕多了!
見慣世事的伏黑惠品出了這句話里的未盡之意,語調(diào)平靜地追問:“然后呢?”
“然后啊,除了努力活還能怎么辦?”大叔摩挲了兩下衣角,“泉太太娘家只有一個早就被混蛋威脅著剝削過的哥哥和一個遠在關(guān)西漂泊的弟弟,什么忙也幫不上,只能去打工湊錢,而且有情的學費也不便宜,但她始終不允許孩子輟學。泉太太的身體一向很差,沒日沒夜地干了幾個月就病倒了,之后沒撐多久就過世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本地的幫派頭領(lǐng)可憐她們,沒有把宅子回收掉!
“不過聽說老首領(lǐng)前段日子也不在了,新上任的是他孫子,人品跟老爺子差得很遠。”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收租收得黑不黑、那孩子交不交得上……我太太幾次想幫忙她都拒絕了,最近一個月更是連人都不見!
“可能她跟年紀相仿的人比較說得上話吧?請你們務(wù)必幫幫她,也不用真的干什么,讓她稍微有點干勁兒就行!
說到最難過處也只嘆息一聲而已的男人,此刻的語氣已近乎懇求:“雖然話不多,但有情是個很好的孩子,真的。拜托你們了!
“請放心。”虎杖悠仁鄭重地點頭,“我們會的。”
*
送走忙著給忘記帶便當?shù)睦掀潘惋埖哪惺亢,三人沉默地一路沿著街道來到了附近沒什么人在的公園。
“這好像是我們查清情報最快的一次?”釘崎野薔薇仰頭靠在長椅椅背上,咂了兩下泛苦的嘴巴,“完全高興不起來啊……”
“最近札幌沒什么大事,這樣一來報復(fù)的可能性就縮小了很多!狈诨輳漠?shù)匦侣劷缑嫔贤顺鰜,又嚴謹(shù)匮a充道:“不過也不能完全排除!
“我覺得可以!被⒄扔迫史瘩g說,“有情小姐一定是因為遭逢突變覺醒了術(shù)式,她本人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
“既然遭逢了突變,那從‘好孩子’轉(zhuǎn)變成壞人也不是沒可能。”伏黑惠理智地說,“只從好的方面來設(shè)想未免也太過理想化了。同情也要適可而止!
“我那不是同情——”
“好了!都給我閉嘴!煩不煩?”釘崎野薔薇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分析任務(wù)、還能吵起來,你們兩個還真是厲害啊?那正好,任務(wù)的事就交給二位了,本人只負責找貓哈。”
陰陽怪氣一通后她安靜了兩秒,緊接著便爆發(fā)出一陣抓狂的長嘆,嚇了其他二人一跳:“我一點也不擅長應(yīng)付這種不想活的家伙啊混蛋!啊——真是的、這個世界是狗屎吧!”
原本正鬧別扭的兩名少年對視一眼,忍不住齊齊笑起來,而這笑聲又引發(fā)了少女遷怒的呵斥:“笑屁!不許笑!”
*
高中生們回來的時候,你正在更換食盆里分毫未動的貓糧跟清水,動作熟練得有如機械作業(yè)。
看見你在,提著塑料袋的粉發(fā)少年立刻熱絡(luò)地問:“有情小姐有什么想吃的菜品嗎?只要不是太難的我都可以做哦!”
上揚的語調(diào)難掩雀躍,輕快得讓你想起撲蝴蝶時的貓咪。你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悶聲說了句隨便后就想往樓上逃,然而剛邁出一步就被攔住了。
“關(guān)于找貓的事情——”釘崎野薔薇叉著腰站在你身前,“好歹詳細說明一下怎么樣?”
你瞬間停住腳步。
你領(lǐng)著他們來到了書房。這間屋子本就背陰,窗簾還被你拉得嚴嚴實實,再加上已經(jīng)一周多沒有進來過,甫一開門便有陰濕的空氣撲面而來,惹得身后二人紛紛皺眉。你無所謂地打開燈,繞過掛著幅半成品稿件的畫架,一把掀開蓋住摞在墻角的畫框的油布,然后蹲下身從中抽出一副裱好的畫來。
“它長這個樣子。”你捧著畫框說道,“常去公園或者河邊,也可能去過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但是不會太多,因為它基本上都呆在我附近!
“是全都一樣嗎?還是說只是同樣是橘貓?話說這種時候難道不應(yīng)該給我們看照片么……”釘崎野薔薇摸著下巴端詳你手中的水彩畫。
“完全一樣!蹦阋灰换卮鹫f,“我沒有拍照的習慣!
——而且手機很久之前就被你摔壞了,你一直也沒有換新的。
伏黑惠問道:“您是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貓的?貓走丟的具體時間呢?”
“大概半年前吧,它是自己跑進家里來的!蹦隳:鼗貞浀,與之相比,你對第二個問題的回答就要明晰許多:“五號凌晨還在,早上八點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見了,去哪里找都沒有!
他又問:“走丟之前有什么異常嗎?”
“……”
停頓兩秒后,你垂下眼簾,輕輕搖了搖頭:“沒什么特別的。”
“是嗎……”伏黑惠若有所思地說,“我了解了!
大約是發(fā)現(xiàn)凡是談?wù)撈鹕婕暗截埖脑掝}你就會變得異常健談,兩人又問了些有的沒的,并趁機聊了些其他諸如職業(yè)與工作過程的事情,你都大致回答了。
“工作是給人畫稿子!
“都是用數(shù)位板畫的電子稿,前段時間也應(yīng)要求畫過幾張紙質(zhì)的!
伏黑惠似乎還想問點什么,不過被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做好啦——”
粉發(fā)少年探進腦袋來,輕快地說道:“來吃飯吧!”
*
午餐是土豆燉肉、沙拉跟味增湯,都是再常見不過的家庭料理,味道自然也都大差不差。透過這些,你似乎又瞧見了昔日坐在餐桌邊的影子,雖然無論是人還是餐具都對不上——因為存量不足,借住的客人們買了新的碗碟。
你的父親是個爛賭鬼,不論做生意賺到多少錢,結(jié)果都只會是欠債。最開始的時候,這些事情他都是瞞著你進行的。也不知道是出于虛無縹緲的父愛、還是單純?yōu)榱司S護自己身為長輩的尊嚴。
你無從判斷,畢竟你們向來沒有太多交流。
但她總是毫不顧忌地告訴你。
你永遠記得那一天。那是周五傍晚,接你回家的父親獨自開車離去,而等在餐桌邊的是熱氣騰騰的飯菜,以及眼圈烏青的她。
當你沉默地埋頭用餐時,一眼勘破你的逃避的她開口問道:“你為什么不看我?”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苦處無人可訴,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對你提起;又或許是想要告誡你,不要被對方的假面蒙蔽、落個一生都要背負父債的結(jié)局。這實在是很矛盾的事情,因為就連她自己都無法逃離這段關(guān)系,又憑什么指望你能帶她走出去呢?
人是情感動物,也是道德動物。
就譬如你這種人。即使再厭惡、再憎恨那個帶來所有不幸的男人、那個據(jù)說在你出生后大發(fā)脾氣只因為你是個女兒的男人,在對方失蹤一事已成定局的時候,你也依舊忍不住會去為他生死不明的下場難過。因為你承襲來的骨與血,會始終無可救藥地銘記對方曾經(jīng)施與你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幸福。
凡為人子女者,皆要受血緣的束縛,要被戴上無形卻牢固的枷鎖、封禁在名為恩義的囚籠里,永遠成為骨肉親情的奴隸。
死亦不止,生生不息。
*
你為什么不看她?
因為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而你亦然。
*
在你上樓之后,伏黑惠叫住了擼起袖子打算去洗碗、儼然啟動了家庭煮夫模式的粉發(fā)少年。
“虎杖,”他滿臉凝重地說:“你恐怕是對的。”
虎杖悠仁迷茫地眨眼:“什么?是夸我廚藝好的意思嗎?”
釘崎野薔薇點頭附和:“確實,有點令人意外呢!
“不是!”伏黑惠很是無語,“我是說泉小姐的事情!
見對方總算正色起來,伏黑惠才接著解釋道:“她剛才給我們看了貓的畫像,有白色花紋的橘貓雖然常見,但這只貓的白毛分布的比較有特點,不可能滿大街都是。你們覺得‘跟畫里一模一樣的貓跑進了我家’這種巧合可能發(fā)生嗎?”
另外兩人面面相覷,心里的答案倒相當一致——
“怎么可能……”
“我也是這么想的!狈诨堇^續(xù)道,“我推測她的術(shù)式跟畫有關(guān),而且發(fā)動的必要條件應(yīng)該是手繪。貓實體化是在半年前,但詛咒傷人卻是從上個月才開始,而且從書房里的東西來看,除了出事的稿件,她在這期間應(yīng)該從來沒在紙上作畫過,這點也與情況吻合!
他下定結(jié)論:“所以,她大概是真的不知情。”
否則也不會大喇喇地將證據(jù)攤在他們面前。
“而且恐怕也不想知情吧。”釘崎野薔薇用食指繞著發(fā)梢吐槽道,“怎么辦?還要把人帶回去嗎?就她目前那副樣子,挑明真相以后搞不好會直接把人送走哎。畢竟真的有倒霉蛋因此喪命了!
伏黑惠聽出了她未曾言明的憂心,以八風不動的冷靜語調(diào)回答:“當然要,這種事瞞不住的。況且泉小姐的術(shù)式非常稀有,顯然很有價值,以五條老師亂來的性格十有八九會把人保下來。之后的事情就簡單了,我們只需要向她講明利益關(guān)系即可——既然這座房子已經(jīng)重要到了即使只剩孤身一人也要賣命還租的地步,她一定不會錯過近在咫尺的機會的!
“聽上去蠻不錯的,”釘崎野薔薇哼笑一聲,“果然只有‘現(xiàn)實(錢)’才能打敗現(xiàn)實!
“在那之前,我們必須要先找到走失的貓咪才行!被⒄扔迫收,“它基本陪伴有情小姐度過了所有獨自一人的時光,說是最后一根稻草也不為過。”
“稻草雖然能壓死駱駝,但也可以編成繩索啊!
*
找貓是件難事,找身為咒靈的貓更是難上加難。因為大部分人根本看不見它,他們只會記住你沿著河岸散步時跟空氣對話的詭異畫面。
在玉犬循著氣味帶路卻找到野貓聚集地、并把貓咪們嚇得炸著毛四散而逃這件事發(fā)生了五次以后,三人一狗鳩占鵲巢地坐在舊街區(qū)的藤墻底下,臉上是一樣的挫敗。
“能不能問迪○尼借個公主來?”釘崎野薔薇兩手撐在身后,仰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拜托,隨便哪個都可以啦——”
虎杖悠仁也拖長聲音附和:“真的拜托啦——公主大人——們!”
正給哼哼唧唧的悲傷大黑狗順毛的伏黑惠聞言扶額:“這不是借不借的問題吧……從一開始就不要對那種騙小孩的東西抱有期待啊笨蛋!
他的吐槽成功激起了釘崎野薔薇的怒氣:“你這家伙真是讀不懂空氣啊!”
“不,我只是覺得這種空氣沒有讀的必要!
“唉……”虎杖悠仁習以為常地忽略打起嘴仗的同伴,長嘆一聲后猛地跳了起來:“對了!沒有公主這不是還有咒術(shù)師嗎,有沒有那種能跟貓咪交流的術(shù)師?”
“對對!就是那個!”釘崎野薔薇握拳。
然而興奮的二人立馬就被伏黑惠冷漠的聲音按著頭強行醍醐灌頂:“怎么可能會有!
兩張紙片應(yīng)聲飄落在地。
陷入死寂半晌后,虎杖紙片人率先實現(xiàn)了再充氣,掏出手機來開始翻通訊錄。
“無敵的五條老師一定能給出有用的建議!”他執(zhí)迷不悟地試圖催眠自己。
“不可能。”釘崎紙片人嫌棄地翻了個面。
伏黑惠也表示贊成:“與其指望那個人知道這些,從現(xiàn)在開始祈禱迪○尼真的有公主還更現(xiàn)實點!
在兩片紙人無言的癱倒之中,他反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要問也該問靠譜點的人吧,比如伊地知先生之類的!
*
竟然還真的有這樣的人。
犬童先生,一個因為生得術(shù)式毫無戰(zhàn)力且本人亦毫無戰(zhàn)力而成為「窗」之一員的原工薪族,在接到聯(lián)絡(luò)后不遠萬里地從神奈川趕來幫忙。雖然虎杖悠仁跟釘崎野薔薇一度因為他的名字而對其是否能跟貓正常交流而心生懷疑,不過事實證明,犬童先生的工作能力十分過硬。
下午六點到晚上九點半,三人帶領(lǐng)犬童先生把泉宅附近幾個街區(qū)的野貓群問了個遍,最后終于從貓老大那里打聽到了你的貓的下落——早在十三天前,它就被個長相可怖的壞家伙抓走了。
大概是死了吧。
畢竟你當初畫貓時只是貪圖它溫熱柔軟的毛皮。所以貓,也就只是貓而已。
*
與熱心的犬童先生告別以后,三人按照貓老大的指引前去袚除了罪魁禍首、一只果真如它描述的那樣丑的三級咒靈。只是他們半點沒有往日袚除詛咒后的輕松。對于青澀又心思細膩的高中生們而言,要將過分殘酷的事實以不傷人的方式說出來,實在有些困難。
在返回你家的路上,釘崎野薔薇沉吟道:“精神疾病是不是會遺傳來著……”
“是啊。”伏黑惠回答說,“不過泉夫人的病應(yīng)該不是遺傳來的!
“那倒也是!鄙倥疅┰甑刈チ税讯贪l(fā),“買一只替身貓來怎么樣?”
虎杖悠仁搖搖頭:“那樣肯定騙不過最熟悉它的有情小姐的!
事態(tài)似乎步入死局。三人直到回到你家也沒有想出合適的辦法來,萬幸的是你已經(jīng)睡下,他們又獲得了一點思索的余地——雖然恐怕沒什么用。
嘀嗒作響的時針指向十一點,洗漱完的短發(fā)少女輕手輕腳地離開主臥,而你聽著隔壁房門合上的響動,悄無聲息地睜開了雙眼。
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她了,起碼當貓在身邊的時候是沒有過的。
雖然從五歲開始你就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但仔細算算,其實在家的日子里你跟她一起睡的時候格外多。對你的父親來說,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況且他的睡相十分差勁;而年幼的你又無比恐懼獨自一人的黑夜,所以她更傾向于跟你一起睡?上ё詮纳现袑W后,你房間的小床就變得有些擠了。
不如意的生活給予了她太多的磋磨,導(dǎo)致她一向不太健康。而不知是由于體弱還是由于精神過敏,她動不動就會遇上夢魘,因此習慣在枕下放一把剪刀。然而不知從哪天開始,你再也沒見過那把剪刀。
“這一定是你命硬,”她高興地摩挲著你短而圓的手掌,褐色的眼睛發(fā)亮:“所以才能嚇跑那些糾纏我的鬼怪!
“我的寶,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你曾經(jīng)也如此深信不疑著。
直到你年紀越長越大、跌倒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直到你一次次地告訴殷切的她考試成績還是老樣子,直到你沒日沒夜地畫稿才勉強能還上房租,你才終于明白過來,年少時那個叛逆的自己究竟想表達些什么。
不要過分期待我啊……
我不過只是個,像你一樣的普通人罷了。
*
院子里,狂野生長的大片雜草終于被清理干凈,空落落地迎接月色。老舊的電視機上,播出的依然是那個偶像年輕時的面孔。
你對他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好,不如說,你一向?qū)θ魏问挛锏南矚g都相當?shù)。瑹崃业暮酶袆t常十分短暫。然而你卻總是放他主演的舊碟片,一遍一遍、翻來覆去。
這位誕于昭和末期的傳奇人物,他出道時你尚未出世、他大紅時你還不記事,但也對其集昭和與平成年代萬千少女愛慕于一身的盛況有所耳聞。
她一定也曾身在其中。在她還不是“有情媽”的時候,在她尚未成為“泉太太”的時候,在她仍是她自己的時候。
在電視的微光之中,你用毛毯將自己裹成一團,后仰著臉枕在沙發(fā)背上,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空無一人的身側(cè)。
時間,終于到了。
你順著沙發(fā)背滑下,歪斜著倒在上面。
*
三人原本想利用早晨跟上午這段你在睡覺的時間、在你的客廳里小聲密謀,沒想到這里被你先一步占據(jù)了。發(fā)現(xiàn)蜷在沙發(fā)上的你后,高中生們立刻改變計劃,相攜離開了屋子。
“貓的事情先說找不到瞞混一下吧!贬斊橐八N薇抱著胳膊道,“反正我是想不出不傷人的說法。”
伏黑惠表示贊同:“確實。”
從頭到尾都表現(xiàn)得最緊張你的虎杖悠仁卻提出了異議。
“我覺得不可以!彼斨鴥扇顺泽@的目光,表情認真地說,“有情小姐很聰明,得知自己的術(shù)式以后絕對能夠推測出貓是怎么來的,我們騙不過去的!
釘崎野薔薇嘖了一聲,但沒有進行反駁。
“還是實話實說吧!狈诨莩烈鞯馈
商討迅速結(jié)束,正想重新進門時,一個推著貨車的年輕男人停在了這里。
“您好!”穿著公司制服的男人臉上掛著仿佛用標尺量過的公式化笑容,“請問是泉有情小姐家嗎?請簽收一下您訂購的包裹!
因為不想吵醒你,虎杖悠仁連忙應(yīng)聲,代為簽收了快遞。
半分鐘后,三人對著摞在地上的四個大號紙箱面面相覷。
“這是買的什么?”釘崎野薔薇疑惑道,“好像還很重的樣子,家電?”
“我看看……”虎杖悠仁舉起簽收單辨認上面的文字:“嗯……橄欖油……而且還都是五升裝的橄欖油,這么多能用半輩子了吧,而且有情小姐也不做飯。亢闷婀峙丁
“算了,先不管這個!彼蘸眉垪l,把袖子擼到了手肘:“我們把這些搬進去吧!
然后舉重若輕地抱走了四分之三的貨物,看得其他人一陣沉默。
“我也來幫忙。”如是說著,少女無比自然地撇下伏黑惠跟沉重的最后一個箱子,套上商店里最熱情洋溢的那個服務(wù)員的假面,笑著打開了大門:“來來,兩位里面請,注意腳下哦~”
伏黑惠:“……”
*
盡管他們的動作已經(jīng)萬分小心,但睡得不甚踏實的你還是醒了,擁著毛毯怏怏地坐起身來。
虎杖悠仁是最先發(fā)現(xiàn)這件事的人。
“有情小姐早呀!”他活力滿滿地沖你一笑,用那雙微光閃爍的淺色眸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你,雙手合十道:“抱歉,是被我們吵到了嗎?如果是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對剛剛中斷又短又差的睡眠的你來說,這種少年人所獨有的朝氣蓬勃的聲音只會令你感到煩躁,但奇怪的是,此刻你確實感到身體里涌起了狂躁而郁結(jié)的熱意,這股熟悉的沖動卻趕在凝結(jié)成刻薄話之前消融在了對方濕漉漉的眼睛里。
像小動物似的,無端讓人聯(lián)想起你走失的貓。
于是你只能無可奈何地深呼吸,強行壓制住自己日益見長的暴虐脾氣。
“說來可能很突然,但是,”你懨懨地垂眼看向被少年收拾好的茶幾,直言不諱地說:“你們可以走了,貓不需要你們再繼續(xù)幫忙找。”
頓了頓,你又嫌不夠似的強硬地補上一句:“請三位在午前收拾好東西,然后離開這里!
半晌后,伏黑惠率先打破了凝固的空氣:“那么,我就也直說了。”
“泉有情小姐,你作為天堂出版社連續(xù)傷人事件的第一嫌疑人,現(xiàn)在將由我們逮捕歸案!
你不明所以,但隱約覺得出版社的名字相當耳熟,思索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好像是自己打工的地方。
“嫌疑人?我?”你指著自己眨了眨眼,”可我都沒去過現(xiàn)場?”
“不是你認為的普通傷人事件!
接下來,伏黑惠沉著地向你說明了事件的全過程以及大背景,怕被你當成中二病,他還當場召出影中大狗作證,親手為你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粗麌烂C中透著搞笑的面容,你在粉發(fā)少年好心的勸慰里,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自己間接殺害四人、重傷三人、嚇瘋一人且給許多人留下心理陰影的現(xiàn)實。
出乎三人意料,你看上去相當冷靜——或許你更愿意稱之為冷血。
“我知道了!蹦隳坏乜吭谏嘲l(fā)上,冷冷的聲音毫無起伏:“請過幾天再來,我會給出合適的交代!
釘崎野薔薇馬上狐疑地接話:“什么交代?怎么個給法?”
伏黑惠卻攔住了性急的同伴。
“我大體能猜到,但姑且還是問一句!彼焐蠘O為客氣,皺起的眉頭卻出賣了本心,“您買那么多可燃物,是打算做什么用途?”
真是奇怪,普通人見到橄欖油會先想起可不可燃嗎?從另外二人驚詫的反應(yīng)來看,大概是不會的。
“當然是用來炒菜……哈哈……”
十分拙劣的謊言。你甚至都說不完整,就自認倒霉地笑起來。面部肌肉被久違地牽動,引得你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由自主的瘋狂。
“可燃物還能用來干什么?”你笑得前仰后合、東倒西歪,“真不知道是該夸你聰明還是該說你笨!”
像是古早年代的默片,屏幕上放映著滑稽的演出,角色的聲音卻沒人聽得見。
許久不曾工作的系統(tǒng)分泌出的多巴胺相當有限,你轉(zhuǎn)眼間便回復(fù)如常,甚至因為大笑消耗掉太多能量而更加厭倦,懨懨地吩咐道:“回去吧!
“燒起來之前我會自己報警的。而且院子里的可燃物也都處理掉了,在消防隊趕到之前,我保證火不會蔓延到別人家去!蹦悴荒蜔┑亟忉屚,又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喃喃道:“說起來,最開始提到這件事的時候貓也聽到了……它可能是因為害怕才逃走的吧!
雖然其實你當時并不是真的想這么做。好吧,也許是有一點想法,但十有八九是不會進行實踐的,畢竟買下這些“燃料”實在太貴了,幾乎花費了你所有財產(chǎn)。
不過這樣也好。
走吧、走吧,快從這個沒用的主人身邊逃走吧。
“不是這樣的。”
虎杖悠仁忽然道。
在你錯愕的目光中,少年原本惴惴不安的緊張神情不見蹤影,只剩下無窮的堅定。他搖搖頭再次出聲:“不是這樣的!
“我們問過附近的野貓——呃,雖然聽上去可能有點扯,但我們之間確實實現(xiàn)了對話……”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然后才又恢復(f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每一只野貓都告訴我們,它在……被抓走之前,曾經(jīng)反復(fù)問詢、請求它們到家里來!
“有情小姐,”他似乎有些不忍心,但仍然繼續(xù)道:“你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有所察覺,你的貓它……并不是真的貓!
“也許它只是覺得,如果擁有一只真正的貓的話,你就能重新開心起來!
你茫然地睜著眼,不明白自己的視野為什么忽然變得模糊起來,更不明白真相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怎么會這樣呢?
苦澀的滋味在嘴角暈開,你第無數(shù)次地在心底問無情的命運索求一個答案。
“請不要再說趕人走的話啦!
少年的聲音格外溫柔,帶著深深的憐惜。他半蹲在沙發(fā)前,向渾身發(fā)顫的你遞來一條手帕,無可奈何地嘆息:“明明就想要留下!
你以為不會有人聽懂的臺詞,那些就連你自己也不甚明了的、鎖進放映機里的心聲,沒想到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落入了少年的耳中,只能狼狽地把臉埋進手帕里。
不過好歹沒有否認。
高中生們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
你永遠地失去了你的貓。
作為補償,上天贈予你一只幼虎。
雖然這二者不能、也不應(yīng)該進行比較,但總而言之,他們帶來了相同的結(jié)果。
你又想活下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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