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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禪房。
趙銘臻正跪坐在蒲團上,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搭在雙膝處,眼眸低垂,時不時偷偷看一眼對面的人。
對面的人眉頭輕擰著,雙眸里除了責怒,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嗔怪。他看了趙銘臻一會,才開口:“趙小公子,貧僧與您無冤無仇,您日日來找做貧僧消遣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壞貧僧名聲?”
趙銘臻抬起眼皮,飛快地辯駁道:“我沒有,我何時拿你做消遣了?我……”
他還想說句什么,見對面的人眼眶盈盈,都快哭了,他哪里還能說的下去。
他長嘆了口氣,低聲細語卻堅定慎重,道:“樂時,我從來沒有拿你當過消遣,我說喜歡你是真的,說想這輩子都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坦坦蕩蕩地這些告訴我的家人亦沒有假,否則我為何日日來找你,難道你覺得我很閑嗎?”
“你……”樂時不是猜不到趙銘臻的心思,但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一直都保持著距離,從未越矩。
他從來沒有想過趙銘臻會這樣直白的把這些話說出來,一時驚愕地不知該作何表情。
趙銘臻趁他語塞地不知所措之間,麻利地轉(zhuǎn)移到樂時身邊,一雙手有力地扣住了樂時的肩膀。
兩人之間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剛好到讓不會輕易誤會,但細想之后又浮想聯(lián)翩的程度。
趙銘臻鄭重其事道:“樂時,我喜歡你,不摻一點假。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只要知道,你甩不掉我,我會想法設(shè)法得到你。”
樂時頭腦懵怔,千萬滾石急速下落一般,讓他絲毫沒有防備,又避之不及。
扣著肩膀的大手溫度愈演愈熱,仿佛要把他的外衫燙出一個窟窿。
太燙了,不只肩膀。
緋紅順著肩膀一路向上,蔓延到脖頸,接著蜿蜒到耳垂。
他怔了半天,終于找回一絲清明,把趙銘臻的手掰開,輕輕放下去,又轉(zhuǎn)身側(cè)對著他,微微垂了下眸,才囁嚅道:“我們都是男子,這不合倫常,況且你的家人也不會同意!
“也就是說,我家人同意了,你就同意?”趙銘臻在摳字眼,但他的理解也有理有據(jù)合情合理。
樂時轉(zhuǎn)頭想要解釋反駁,卻對上一張笑臉。
趙銘臻無疑是好看的,沈腰潘鬢,劍眉稍銳但不鋒利,很容易讓人親近。不笑的時候正經(jīng)地像個心懷天下的忠臣,笑起來時雙眸彎彎鉤月,眸底閃閃星河,端的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他有些不忍心,那些拒絕的話也哽在喉嚨里刺得他難受。
但不說不行啊。
他倒是無所謂,左右前半生也不過是在流言蜚語中度過的,早已習(xí)慣。但趙銘臻不行。
他從小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出類拔萃得讓人望塵莫及,不曾有人說過他一句不是,也不曾有人說過他一句閑話。
這樣的人一遭被釘上斷袖的名號,所有前程十有八九會如數(shù)盡毀。
樂時不能讓他冒這樣的險。
思及此,他平穩(wěn)了心緒,板正臉,仿佛在他眼前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趙公子,你只知道你喜歡我,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是否喜歡你?”
“你……”趙銘臻被噎了一下。
是啊,他從來沒有想過樂時是否喜歡他,他原以為的兩情相悅到頭來會不會是他的一廂情愿?他不敢想。
他眼睫翕動,幾欲張嘴說話卻又合上。人高膽大如趙銘臻,這一刻卻連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樂時已經(jīng)站起了身,雙手合十,微微福身:“趙施主,請回吧!
說完,樂時就出門了。
樂時已經(jīng)給了答案。
好吧。
趙銘臻苦笑,好不容易從趙施主變成了趙小公子,現(xiàn)在一朝重回,又變成趙施主了。
原來在他心里,自己與其他的香客并不差別。
趙銘臻什么時候離開的,樂時并不知道。只是過了沒一會,和他同天入門的小和尚信安來找他:“樂安,師父讓你現(xiàn)在去找他!
樂安是他剛?cè)腴T時住持給他新取的名字。一入佛門,紅塵已成過去,塵間的名字也合該一同埋去。
“好,我現(xiàn)在過去!
信安湊到他跟前,小聲道:“方才看見趙家的小公子從你禪房出去了,臉色很難看,眼角也紅紅的,好像哭過一樣。他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日日來找你?”
樂時心里揪了起來,久久不能平復(fù),他深吸一口氣,笑了笑:“不知道,我先去找?guī)煾噶!?br> 老住持正在禪院的石桌前看著一本經(jīng)書,看到樂時正迎面走來,他笑著招招手:“樂安,來!
樂時坐在了老住持對面:“師父,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前幾日趙施主來找過我……”老住持倒了杯茶,平心靜氣地說著,好像在講述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
樂時心里咯噔一下,廣袖下的十根蔥白細指緊緊交握在一起,緊張又急迫地看著老住持。他既希望趙銘臻沒有亂說什么不得體的話,又希望知道老住持在聽到某些話時,會是什么態(tài)度。
老主持繼續(xù)道:“趙施主有禮有節(jié),謙恭有度,是個不可多得的良人!
“師父……”樂時輕聲叫了一聲,臉頰漸漸飄紅,他大概知道趙銘臻對老住持說什么了。
老住持一抬手,示意他先別說話。他慈祥地看著樂時,因上了年紀而逐漸渾濁的雙眼里滿是欣慰,他繼續(xù)講著那天的事:“趙施主是來找我確認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樂時頓時慌張起來,“那您……”告訴他了嗎?
樂時的身世不是什么大秘密,也非話本里王侯將相遺落在外的貴子。在這樣人分三六九等的世道里,反倒低下。
低下的過分。
老住持搖搖頭,樂時稍稍放下了心,但下一刻老住持的話讓他驚得猝不及防。
“他早已知曉,只不過來做個求證。”
樂時瞳孔微縮,不可置信道:“他……他怎么會知道?”
直到他從禪院里抽剝魂靈、行尸走肉一般出去時,他都沒能明白趙銘臻是如何知曉的。
不知是不是那天樂時說話太重,傷到了趙銘臻,一連幾天都沒見趙銘臻的身影,連信安都半疑半惑地尋問。
樂時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同時他又覺得自己真是有病。自己的意思不就是不讓人家來嗎,怎么人家隨了自己的愿,反倒自己又不愿意了?
這天,樂時做完早課剛出門,信安跑過來避開人群,拉著他走到一邊,低聲道:“趙家小公子身邊的侍從來了,說要請你去趙家一趟!
樂時一頓,首先想到了一種可能,他道:“師父知道了嗎?”
“知道了,但沒說什么,只說讓我告訴你,說你自己心里有主意!毙虐搽m不了解趙銘臻對樂時心里存了什么心思,但大致也看得出來他們倆的關(guān)系有點不尋常。只是他不知道住持說的有主意是什么意思。
樂時猶豫了片刻,拍拍信安的肩,急促道:“你告訴師父一聲,我去去就回!
說完,就向外跑去。
侍從似乎是知道他一定會出來,所以一直在原地待著沒動,看到樂時出來,上前道:“公子有請。”
樂時點點頭,跟著侍從往趙家走去。
趙家在大原都城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前有開國功臣為大原打下基業(yè),后有文臣武將為大原守護江山,說是不可或缺也不為過。
到了趙銘臻,雖還未考科舉,但以他的才華,不是狀元,也是探花。放在一般人家里,出了這樣一個人,說親的鐵定是連門檻都要踩爛了,偏趙家一個說親的人都沒有,還一點也不慌。
到了趙家門口,樂時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趙府門前高掛的匾額,聽說還是御筆親題。
“這邊走。”侍從提醒道。
“好!睒窌r原本以為自己會頂著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走在廊上,沒想到根本就沒人看,或許應(yīng)該說根本就沒有人覺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侍從在一間門前站定:“到了,公子在里面。不用敲門,公子說直接進去!
“多謝!
侍從走了,樂時才松了一口氣,咽了口唾沫,抬腳上臺階推門。
還沒推開門,他聽到里面?zhèn)鱽砑毼⒌目人月暋?br> 難道他生病了?
想法一出,樂時也不管什么禮節(jié),著急忙慌地大力推開門,環(huán)顧一圈才看到屏風后邊因咳嗽而顫動的身影。
他如同雙腿灌了鉛一樣慢吞吞地走過去,越過屏風便看到靠在床頭的趙銘臻。
趙銘臻臉色蒼白,一向紅潤的雙唇此刻也泛著嚇人的白,看到樂時,他笑笑:“你來了,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這是怎么了?”樂時停在了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既不向前,也不后退。
趙銘臻依舊淡笑:“沒什么,昨天不小心淋了雨,有些風寒,不要緊!
樂時蹙著眉,不太相信他的鬼話,臉色都慘白了,還不要緊,那什么是要緊的?
趙銘臻就這樣呆呆地望著他。
樂時是典型的秀眉桃花唇,還有一對小酒窩,直教人醉在里面。
他想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看了這么多年,想了這么多年都不夠。
“過來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樂時顧及著兩人目前的關(guān)系似乎不適合太近,他站了一會,只往前靠近了一步。
趙銘臻被他的行為逗笑了,邊笑邊道:“樂時,你這樣真的會讓我產(chǎn)生一種,我曾經(jīng)對你做了什么一樣的錯覺!
樂時忽然覺得他還開的起玩笑,應(yīng)該病的不重,瞬間放了點心,沉著臉問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趙銘臻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我的身世!
“哦,你說這個啊。”趙銘臻斂了笑意,“我看到的。六年前,上陽街,你的母親帶著你在街頭彈琴為生;蛟S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
那么早嗎?
樂時覺得他一定也知道其他事,也沒必要刻意隱瞞,索性敞開了天窗:“那我母親后來成了樂妓你也知道?”
趙銘臻微不可聞地點點頭。他知道樂時并不覺得賣藝為生是恥辱,但總歸最后為了樂時成了青樓的頭牌,樂時也因此受了不少人的指指點點,所以樂時的母親才會把他送到寺廟。
“原來你什么都知道!睒窌r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慶幸趙銘臻沒有因為身世嫌棄自己,還是氣惱自己費勁心力的隱瞞。
“嗯,知道,我不僅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對我其實并不是全無感覺。當日你只說不合倫理,我的家人不會同意,但從始至終你沒有一個字是說你不喜歡我。哪怕之后的詢問也只是逼我走的借口,對吧?”
樂時不說話。
趙銘臻也不在乎他答不答話,繼續(xù)道:“只是你不敢承認,你覺得你的身世配不上我!
一句句像針一樣刺在樂時心口,他說的全對。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都明白,那又如何?
單樂妓兒子這一條,世人都能對他指指點點,何況是要違背倫常,世人又該怎么對趙銘臻呢?
他本是有大好前程的,不該如此荒唐。
“可我不在乎。樂時,不是所有人都在乎身世的,都來世上走一遭,也沒有誰配不上誰。如果我覺得你配不上我,那一定是我不夠愛你,但不會有這個如果。”
樂時心里很亂,千言萬語腦海里淌過,卻沒有一句能順利地說出口。
“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以為你還能逃避嗎?”趙銘臻有些疲憊,“過來,樂時,這幾天我很想你!
樂時竟然聽到了哭腔,他相信了信安的話,那日趙銘臻是真的哭過。
他喉間哽塞,心頭刺痛,他有些恨自己,他憑什么能讓趙銘臻這樣的天之驕子為他落淚。
“這幾天我真的很想你,我想抱抱你,可以嗎?”
樂時鬼使神差地走過去了,趙銘臻拉著他坐下,輕輕抱住了他,抱住了他渴望了這么多年的人。
“剩下的等你真正接受我的時候再做吧。”
樂時還是懵的,只是眼角已經(jīng)泛了紅,看起來楚楚可憐,讓人想要好好疼他。
趙銘臻摸摸他的臉,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爹娘同意了!
“?”樂時終于給了個反應(yīng)。
“啊什么,他們不反對。左右我還有個弟弟,什么繼承家業(yè)、傳遞香火也不是非我不可,他們也覺得無所謂了,況且他們看見你一定喜歡你,這些都不用擔心!壁w銘臻只撿好的讓樂時知道了,沒敢讓他知道這是他絕食換來的。
出了趙家大門,樂時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的趙銘臻,頭一次毫無顧慮地沖他笑了笑,然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實,虛幻到像是做了一場夢。直到趙銘臻病好了,再次親吻他時,他才知道這不是夢,是真的。
住持作為寺院里唯一的知情人,理所應(yīng)當?shù)赜职褬窌r叫了過去,并勸解他還俗。
“塵緣未了,何以入佛門?修佛最本源的還是為了尋求心中一隅安寧與平靜,既佛門外已有歸宿,佛門就成了四四方方的一片天,成了桎梏你的囹圄!
“師父……”
“以后叫住持吧!
樂時眼里噙著淚,艱難地開口:“……住持……”
“去吧,他已經(jīng)等了你很久!
樂時一階一階走下臺階,看到臺階下掛著笑正在等他的趙銘臻,住持最后的那句話直在他腦子里打轉(zhuǎn)——去吧,他已經(jīng)等了你很久。
“我……”樂時有些羞赧。
“什么?”
“謝謝你,等我這么久!睒窌r紅了臉。
“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把謝謝你換成我喜歡你,我更喜歡聽這樣的感謝!壁w銘臻環(huán)臂笑著看他。
樂時低著頭,臉似要滴血,卻還是應(yīng)了趙銘臻的要求,道了聲:“我喜歡你!
趙銘臻心都軟了,不顧行人,直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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