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記得最初和他相遇時的樣子。
　　記憶中的他，一直是那樣溫和的男子。

　　--緣起—

　　第一天在餐廳做服務(wù)生，他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那時我去給他點單，許是第一次做這份工作，還不怎么上手，心里有些慌張。對于失業(yè)了數(shù)月之久后好不容易得到這份工作的我來說，我有多么擔(dān)心被炒魷魚大概只有我自己明白，連拿著點菜單的手都在微微發(fā)顫。
　　他看著我，溫和地笑了笑，不疾不徐翻開菜單，修長的手指輕輕在菜單上劃了道暗線，然后又慢悠悠地翻到下一頁繼續(xù)點菜。
　　點完單，他優(yōu)雅地將菜單遞給我，抽出一支煙，點燃打火機的那一刻，他突然偏過頭問我：“請問我可以在這里抽煙嗎？”
　　我有些茫然，也有些驚愕，但是很快便朝他點點頭：“當(dāng)然可以�！�

　　后來，一直會想起這么一個人，也一直記得他的體貼和寬容，雖然我已想不起他的樣子。
　　此后再也沒有遇見另一人像他那樣點單，我知道他只是在屈就我的速度。也沒有再遇見一個人會問我：“請問我可以在這里抽煙嗎？”那樣的禮貌而且紳士。
　　我吸過多少人的二手煙呢？記不清了呢，餐廳里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每次跟著客人給他們點單時，總是有那么多人邊走邊抽煙，那些煙圈被緩地緩?fù)鲁觯诳罩衅鹞�，鉆入我的鼻腔，我總是很想揮去那些刺激性的煙霧，因為每次都會被嗆得咽喉極為難受，可是卻不能這么做，服務(wù)性行業(yè)最重要的宗旨便是顧客至上，若是我有一點點的不禮貌之處，后果已不是我所能擔(dān)負。

　　我一直知道，那是一個好人，而好人在世上，總是絕無僅有。

　　--朦朧--

　　幾個星期之后，我對于自己的工作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最初的那些惶恐不安也早已煙消云散，即使還不是正式員工，我也不用再那樣擔(dān)心會失去這份工作。

　　那晚餐廳還有一個小時打烊之時，來了一位穿著黑色風(fēng)衣的客人，他高瘦挺拔，合體的衣衫修襯出剛毅完美的線條，他只需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風(fēng)景，氣質(zhì)偏偏。
　　我想起了我的凌，一個一樣優(yōu)越搶眼的男人。
　　他徑自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一區(qū)本不是我負責(zé)點單，可那區(qū)的服務(wù)員不知為何沒在大廳內(nèi)，我是離得最近的一個，便去為他服務(wù)，走近他的時候，他突然把手里未抽完的煙摁滅，有些歉疚地看著我：“不好意思，讓你抽二手煙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溫文爾雅，體貼至極的男子。

　　他開始點菜，跟我記憶里的那個人一樣，會用他白皙修長的指尖在菜名下輕輕劃一道線，然后再慢慢地翻至下一頁。心里沒有來了一顫。我仔細瞄了瞄他的臉，線條明朗的輪廓清爽的五官，很帥氣又很優(yōu)雅的男子，突然就想起了一個詞——“極品”。

　　他是那天最后一位離開的客人，店里早已停止?fàn)I業(yè)，大部分員工已經(jīng)下班，偏偏我是那些沒下班的人之中的一個。
　　等他也走了，大家才開始關(guān)窗鎖門，各自回家。

　　夜雨蒙蒙，暗黃的街燈，沾濕的一角。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我。

　　我在站臺等公交的時候，竟又遇見了那個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
　　他跟我上了同一輛公車，就坐在我旁邊的位置。心里有點緊張，自己也弄不明白那是怎樣的心情，怕尷尬，只好一直假寐，直到售票員報站才敢睜開眼，匆匆忙忙下了車，直到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濕了的衣領(lǐng)透著陣陣涼意，才發(fā)現(xiàn)傘還在車上根本沒有拿下來，而公車早已遠去。
　　正懊惱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已經(jīng)遮去了頭頂?shù)挠晁磉呉擦⒅粋�黑色的身影。
　　他的聲音總是這樣溫溫的，輕柔的，他說：“一起走吧，我想我們順路�！�
　　可是怎么會順路呢？我租的小公寓附近都不可能會有他這樣的男子可以住的地方。
　　可是為什么呢？我一直都不懂。

　　--微光--

　　那個晚上之后，他會經(jīng)常來，通常每隔一兩天那個靠窗的位置上，總會有他的身影。
　　他總是很晚才來，我總是會在下班回家的那個站臺看見他在等車，我們總是坐著車上相鄰的位置，他總是會和我一起走到我的家門口，我卻從未看見過他是怎樣離開的，也不知道他離開以后，又去了哪里。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們偶爾會說說話，那只是偶爾，因為我總是因為倦極了而在車上睡著，而每每醒來的時候，總會發(fā)現(xiàn)自己枕著他的肩。我是太累了，我總這樣告訴自己，太累了所以才會靠著他，太累了所以想要借一個依靠，太累了，所以想要幸福。

　　他從不責(zé)備，只是微微笑著看我。他的笑容好像溫玉，總讓人覺得溫暖。自從和他一起走以后，每一次都會睡得很安心，我不用擔(dān)心會坐過站，我知道他一定會在正確的時候叫醒我。

　　我們會聊天，我知道他在餐廳對街拐角后的銀行工作，可是我們沒有詢問過彼此的名字，沒有交換過彼此的號碼，我們經(jīng)常見面，我們很熟悉，可我們也很陌生。
　　就這樣就好了，那個男人太優(yōu)秀，跟我不一樣，我不想帶衰他，不想讓他因為我的關(guān)系而在他的金色光環(huán)周圍籠罩上一圈陰暗。
　　我是誰？
　　我不過是個在那個圈子里混不下去臭名昭著的壞女人。
　　可是我曾經(jīng)那樣喜歡過金融那個行業(yè)，就像我曾經(jīng)那樣愛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哦，對了，我愛過的男人和他在一個銀行工作呢，他們會認識嗎？
　　有時就要沖口而出：“喂，你認識祁凌嗎？”我很愛他呢。
　　不，還是不要認識的好，如果是他的朋友，就一定會知道我，我不想被你看輕呢。

　　--薄暮--
　　祁凌吶，他曾經(jīng)是我生命中的陽光。
　　只是當(dāng)風(fēng)雨來臨的時候，太陽被烏云遮擋，他把溫暖給了別人，獨留給我，一室黑暗。

　　我們曾在一起兩年一個月零三天，七百六十四個日日夜夜，我卻覺得我們從沒在一起過。
　　我想要的感覺，他好像從沒給過我。

　　其實我向往的愛情很簡單，我只是想要有一個人，在我孤單的時候陪我說說話，我們不一定要見面，可是至少讓我知道，我還有他。
　　我想要有一個人，會在情人節(jié)的時候送我一束花，和我一起享用我精心準(zhǔn)備的晚餐。
　　我想要有一個人，在我晚歸的時候會給我關(guān)懷，如果可以，更希望他能接我回家。
　　我想要有一個人，在我累了的時候可以讓我靠，不必一個人堅持。
　　……
　　可是我的凌呢？他沒有送過我花，他說不實用，卻不知道女人都喜歡。他也沒有接我下班送我回家，因為他很忙，在一起的兩年一個月零三天，我甚至沒有他公寓的鑰匙，我想去他家，從來都要提前報備。
　　每每在公交上困極了的時候，我會幻想靠著他的肩瞇一會兒，我甚至?xí)孟胨梢暂p輕擁著我，可我們很少一起坐公車，就算我可以靠著他，沒一會兒他也會叫醒我：
　　“這樣脖子會酸，坐直吧�！�

　　可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愛他，一直愛到不能再愛了。

　　--暗夜--

　　他不要我了，他說他知道我好，可是我們不能再在一起。既然我好，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在分開的四個月零七天，我終于知道了原因。
　　我開始看到他和另一個人出雙入對，她會挽著他的臂彎，他的眼里會盈滿寵溺的笑意，他會等她下班，她會收到他送的11支玫瑰。

　　原來他并不是冷情的人，他只是不夠愛我，所以不上心，不費心。又或者，他根本不愛我，他只是被我感動了。對的，他是因為被我感動了，所以才會和我在一起的。原來，我浪費祁凌兩年一個月零三天的人生。

　　我明白愛情不能勉強，所以我遠離他的世界，只有在工作上才會偶爾有所接觸，我不知道自己看他的時候，是用什么樣的眼神，但我清晰得感覺得到，他的她，在憤怒。

　　我不懂為何我會被指責(zé)泄露公司重要機密、出賣公司客戶資料，我知道做證券投資這個行業(yè)很忌諱這個，在人證物證俱在的情形下，我百口莫辯。于是，我的名字成了金融界人人忌諱的名字，每個人都不愿跟我扯上關(guān)系，我一夕之間變成了一顆毒瘤，人人敬而遠之。
　　無法在金融界立足，法院敗訴高額賠償，我的積蓄早已所剩無幾，我不得不賣掉自己的家，住在現(xiàn)在的小公寓里，也只能在餐廳做服務(wù)生，過著出賣體力討生活的日子。

　　可我一直很清楚，這一切都跟她有關(guān)，祁凌會懂，卻不愿意為我辯護。
　　我愛他，可我不能愛他了。

　　原來心被撕裂，是會不能呼吸的。
　　然而，當(dāng)習(xí)慣了疼痛之后，也就不會再疼。

　　--晨曦--

　　這一天，他來得很早，但不是一個人。

　　我看見了祁凌，還有蘇寧攸。蘇寧攸的眼眶有些紅腫，像是哭了許久的樣子，那一刻，我竟很邪惡地想著：他們分手吧，祁凌甩了她吧，她是個壞女人。
　　可我終究只是想想而已，他和祁凌不知簽了什么文件，祁凌很快便起身拉著蘇寧攸走了。我想他還是看見我了，他的視線和我的視線在冰涼的空氣中，至少有那么一秒的碰撞，只是我沒有再和從前那樣眷戀著他的眼光，我有意地背過身，直至身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去吧去吧，從我的生活里徹底消失，我不會再想你，不會再為你痛。

　　他還是坐到了餐廳打烊的時候，依舊跟我一起坐公車。
　　不知為何，今天車上的人很多，已經(jīng)沒有空位。他拉著扶手，另一只手狀似無意地圈在我的身旁，他總是這樣，不經(jīng)意間就會給人溫暖。
　　可是這樣我會越來越依戀，越來越沉淪，也越來越害怕他發(fā)現(xiàn)事實的那一天。

　　“遲惜�！�
　　嘈雜的環(huán)境中，我寂靜的世界，突然被這一生溫柔的叫喚粉碎。
　　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他果然還是知道了，他果然是凌的朋友，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溫柔無害，為什么要讓我覺得自己害沒有被上帝遺棄？
　　可當(dāng)我對上他的眼神，竟還是那和溫柔似水，沒有半點的鄙夷和嫌棄。

　　“你知道我？”
　　“對。”
　　“可是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遲惜，要學(xué)著遺忘不快樂的過去�！�

　　要連凌，也一起遺忘。

　　--曙光--

　　快到家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凌站在門口，他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修長挺拔的身姿，身著白襯衫的樣子一度讓我著迷。
　　心中不無驚奇，他竟然也會來找我，在隔了多少時光之后，他竟還會站在我的門前，做著我曾經(jīng)極度向往的事情----等待。

　　“惜�！彼p輕的喊著。
　　我沉默著點頭。
　　“我會和寧攸去美國，我是來辭行的。”
　　我繼續(xù)沉默著點頭。這一次，是真的遙遠了，心的某個深處，還是會隱隱作痛。
　　“惜，對不起，寧攸的事我很抱歉，還有請珍重。”說完這句他轉(zhuǎn)身打算離開。而我卻突然叫住了他：
　　“祁凌，我認識你二十年，你還是一點都不了解我，別人誤會我就算了，可是一起長大的你，對我難道這點信任都沒有么？還是說，她已經(jīng)讓你失了理智？”頓了頓，“你放心，我會活得比任何時候都好，不勞費心�！�
　　他離去的身影明顯頓了一下，而我的眼淚也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間濕了雙頰。就讓我再放縱一次，再哭泣一次，最后一次肆無忌憚吧。過了今天，我會徹徹底底把他從心底里挖掉，就算結(jié)果會是血肉模糊。

　　我站冷風(fēng)中吹了許久，臉上溫?zé)岬臏I早已變得冰冷，心也亦然。
　　轉(zhuǎn)身進屋，不期然卻意外瞥見他還立在遠處的路燈下，不知在看誰。

　　翌日，我接到電話：“請問是遲惜遲小姐嗎？這里是XX銀行，請問你明天有沒有時間過來面試？”
　　我訝然：“面試？可是我上次去的時候你們說不需要人�！�
　　“抱歉遲小姐，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我們秦行長親自推薦的人，我想我們必須得肯定你的能力�！�

　　數(shù)日后，我辭了餐廳的工作，正式到XX銀行報到。

　　--尾聲--

　　上帝為你關(guān)閉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就算是全世界都黑了，也會透出暖暖的微光。

　　對我來說，他就是光。
　　秦勉----玉的溫暖，光的希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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