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那年冬天過得很平淡。一個陰雨的午后，我獨自去了我和小米常去的小排檔喝了點啤酒。
　　我厭煩這個陰冷的城市。街上一呆久，渾身都會起雞皮疙瘩，但是小米喜歡。小米說這是這個城市最純潔的天氣，因為大家都急著回家了。說的時候一臉正經(jīng)，我不好意思笑，臉上便有了些扭曲。

　　我?guī)缀鯖]什么酒量，所以我喝的不多。我一直坐在那，邊喝邊看。并沒有張望什么，只是為了視線有個落點。街上的人很少——大家都不喜歡這種天氣，只有小米喜歡。

　　小米忽然失蹤了，就在我和丁丁失去聯(lián)系的2周后。
　　她的東西凌亂的放在那，好像主人只是匆忙的離開一會。
　　沒有音訊。

　　我只打過3次她的呼機。我知道如果她不愿意回的話，打得再多也是枉然。
　　元旦休假過后，大家似乎沉浸在冬日暖洋洋的用懶氣氛中。課上得稀稀拉拉。我和往常一樣有氣無力得過著日子。馬上要考試了不再敢輕易曠掉早上的課。

　　小米就那么蒸發(fā)了，或許就和丁丁一樣。小米是個現(xiàn)實中朋友的符號而丁丁則是虛擬世界里一個朋友的符號。2個符號沒有交集，但對我來說卻有同樣的意義。

　　第一次給丁丁打電話是在中秋節(jié)。合家團圓卻沒有我的份。沒出門，獨自在宿舍里無聊。光傻等，給自己唱歌，很快走了調(diào)。
　　窗外的月色有點朦朧，我似睡非睡。
　　忽然，刺耳的電話鈴聲驚嚇了我。
　　“來吧，來吧，一起來吧�！毙∶椎穆曇粝褚晃蝉r活的魚在話線的那頭蹦跳。
　　“不了，不了�！�
　　我記得當時她和我反復(fù)著這幾個簡單不過的發(fā)音。
　　“好吧�！�
　　她“啪”一聲掛了電話，我對著忙音發(fā)呆。
　　想到了丁丁，就滿抽屜找通訊本。
　　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
　　撥打——結(jié)果，忙音——再撥——忙音——于是——放棄——失望，再唱歌——很快睡著。
　　和丁丁認識是剛剛在聊天室囂張的時候。整晚在那大喊大叫，不知疲倦。面對網(wǎng)絡(luò)冷冷地裝酷；面對不識相的，本著將批斗進行到底的原則，拉著小米在房里狂批。最后，贏得了眾“追求者”愛慕的眼光（當然只能對著屏幕）和若干MM像偶像般的崇拜。而丁丁只是看著我們胡鬧。

　　他問：“玩夠了么？”
　　我答：“沒有�！�
　　“我等你�！彼蛄艘粋�笑臉，隔著屏幕看起來有些機械。
　　小米說，我厭透了聊天了，我總是忙著應(yīng)付。
　　我說，我愛死了聊天了，我總是忙著批人。
　　這不算什么，我們還是照樣逃課，照樣深夜上網(wǎng)，照樣在寒夜里出沒夜排檔。

　　熟系丁丁是因為深夜上網(wǎng)，而且總是在天色發(fā)白才下。他是職業(yè)病，而我是為了省錢。喜歡和他聊天時自由的感覺，不像那些無聊的人整天發(fā)類似的內(nèi)容。
　　丁丁，據(jù)說是男，24歲的普通程序員，工作就是出差和上網(wǎng)，喜歡用“撲通~”表示驚訝或驚喜地摔倒在地。
　　“孤身一人，充實卻有些寂寞�！彼沁@樣描述自己的生活現(xiàn)狀的。
　　“正盼望著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蔽沂沁@樣描述自己的生活憧憬的。他打了一連串的“哈哈”。
　　再聊下去，感覺就像參加全國游。昨天他還說在石家莊遇到了爆炸案，不敢出門；今天說回四川了，隨便看望了父母，然后和我一起大嘆時光飛逝，大有生不逢時之感;明天可能會去南京跑客戶，客戶的臉色很難看，恨不得潑杯熱水上去。。。。。。
　　這樣的旅程一直繼續(xù)著，我也不以為會有終結(jié)的一天。

　　丁丁第一次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恰巧在看和他的聊天紀錄。小米被她的小胖男友接出去了。有時，我真的很佩服她，能同時應(yīng)付那么多男友。“沒什么。”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diào)淡得像這11月的天氣，沒點起伏。而我總是喜歡給那些男友起綽號，就像瘦得像竹竿卻叫小胖的那位，而且樂此不疲。
　　“哦，是的，是的。我在聽�！睕]想到第一次通電話就暴露了自己神游的毛病。
　　臉有一點點燙。
　　之后，沒有免俗的客套。我把大多數(shù)的對話內(nèi)容忘記了。

　　再之后，我們又在網(wǎng)上遇到了。
　　“你的聲音很好聽，只是有點疲倦�！蔽艺f。
　　“你的聲音也很好聽，只是有點疼痛�！彼f。
　　我的心象是被什么東西忽然撞了一下。
　　于是，我從網(wǎng)絡(luò)上落荒而逃。
　　上海的冬夜像所有南方奢華的城市一樣潮冷。像我和小米這樣的女孩，獨自來到異鄉(xiāng)求學，在我們所租的廉價小屋里，沒有暖氣，沒有食物，沒有愛情，沒有睡眠。我和小米擠在一起，為了取暖。
　　“小米，沒錢了，全花完了。”我如釋重負，悠悠的說。
　　“是阿，一無所有的感覺真好�！毙∶椎穆曇粼谝估锫犉饋碛蟹N滑膩的感覺。
　　我們就這樣手拉手，擠在一張單人床上，細數(shù)著沉默。
　　時間像靜止了一般，我甚至都產(chǎn)生了幻覺。我感到我們就像連體嬰兒，躺在一個巨大的竹籃里，漂流在一條大河里。
　　我們被拋棄，因為我們是不健全的，因為人們害怕與眾不同的事物，因為我們拋棄他們，因為我們都無知。
　　我們再等待，如同嬰孩般期待著。
　　誰把我們打撈起來，誰把我們打撈起來，誰把我們打撈起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小米的手依舊緊緊地抓著我。
　　我送了一口氣。
　　昨夜那個混合著郁悶、陰冷、沉痛，泛著淡淡銀黑色的回憶一去不復(fù)返了。

　　我和丁丁聊日常生活柴米油鹽以及小米；而和小米說的最多的卻是丁丁。這兩個符號在我的指尖和嘴邊反復(fù)交替出現(xiàn)。
　　“這樣是不是有點無聊？”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我問小米。
　　“嗯�！彼B頭也沒抬。
　　過了一會兒，我把心思都放在晚飯上的時候，她低聲說：“我害怕有一天，我的背部忽然裂開，我體內(nèi)丑陋的怪物吐著惡心的粘液混和著我泊泊流淌的血，就那么跑了出來。”
　　“阿？”我抬起頭。
　　她還是低著頭：“我們沒有信仰。我們是空洞的。”
　　我看著她輕輕聳動的肩膀。
　　“嗯。那就信仰自己好啦�！�
　　AND THE BATTLE JUST BEGUN
　　THERE ’S MANY LOST BUT TELL
　　ME WHO HAW WON
　　老式收音機里U2的歌聲聽上去，竟然有點撕裂。
　　這頓飯的沉悶給我留下了深刻地回憶。
　　由于，把錢都用完了，我和小米不得不去打工。
　　可沒多久，我開始失眠并莫名其妙的發(fā)低燒。小米死活不讓我再出去打工了。我偷偷兼了2份家教。
　　那段日子，我們常常兩個人吃一盒方便面，也不再游蕩網(wǎng)絡(luò)。為了省錢，吃了很多蘋果，晚上擠在一起睡。
　　家里打電話來時，都裝著忙碌而快樂的樣子。
　　媽說：“你這孩子，一跑那么遠。天冷多穿點衣服，吃的好點，別委屈自己�！�
　　我笑笑：“知道了，知道了。我都那么大個人了。長途貴，早點掛吧。”
　　每次打這種電話，都能把我和小米臉笑得抽筋，眼淚就那么無聲的墜落。
　　是的我知道，小米知道，我們都知道。

　　12月底的時候，我們的經(jīng)濟狀況已經(jīng)明顯改觀了。于是我們把多余的錢買了取暖機，晚上看書也不用老打哆嗦了。最重要的是，我和小米終于不用擠在一起取暖了，即使我們開始都不太習慣。
　　我和丁丁最終沒有再遇上。
　　因為我總喜歡把東西亂放，通訊錄第N次地弄丟了。我想好吧，好吧，既然都是緣分，又何必勉強。
　　圣誕節(jié)的時候，我發(fā)了張賀卡給丁丁，祝他一切安好，沒有署名，但用了我一貫的風格，他一定能猜到是我。
　　夜里電話鈴響起來，我總會很緊張，心想是不是丁丁呢？
　　然而，我沒有等到會讓我神經(jīng)緊張的那個電話。
　　一切都象沒有發(fā)生過。拖的課太多了，我?guī)缀跆焯炫菰趫D書館，回到宿舍倒頭就睡。

　　不知不覺就到了元旦，大家說要組織出去游玩，而一般像我這樣的樹懶型動物對聚會向來毫無熱情。我對小米說，我去親戚家過節(jié)，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你別忘了哦�！毙∶讕臀沂帐皷|西，興高采烈地象個即將出游的孩子。
　　我哈哈笑起來，說這下你自由了，自由了。

　　后來，我回來了，小米卻不見了。
　　我不想讓自己表現(xiàn)得大驚小怪。她是成年人了，我對自己說。
　　但是一天又一天，我胡思亂想得厲害。一會想她可能和那個男友出游去了，樂不思蜀；一會想她可能心情不好，提前回家了；一會想她可能獨自出門被人拐掉了……最后竟然想到她會不會已經(jīng)被拋尸野外，成了孤魂野鬼。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一個個把想法打消。
　　我?guī)缀鯖]怎么出門，即使出門也心神不定。我在等電話，雖然我不知道電話的那頭會是誰——小米、丁丁、媽媽、小米的男友。。。。。。我真的不知道。
　　然而，宿舍那么靜，靜得沒點人氣。

　　新千年節(jié)日的氣氛尚未散去，在親戚家的日子象一個個電影片段閃現(xiàn)在一個個寂靜的夜里。喧鬧、熱烈、飯菜的熱氣、酒杯碰撞的聲音以及鰻香的鮮味。小米，你好么，我只能默默祝福你。

　　1月13號，正好是小米的生日�？旆偶倭耍覒袘械刭囋诖采�。麻雀的吵聲象定時鐘，每天早上吵醒我。
　　中午，不得不吃飯，我習慣得放了2雙筷子。我前晚睡得不好，今天頭痛得厲害。一看，只有白飯。無奈，我在睡衣外邊加了一件大大的外套就出了門。
　　這個城市總是人擠著人。在這里，我們只要隨著人流走就一定會走到自己的目的地，這似乎是遲早的問題。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人頭慫恿，大家都行色匆匆的街頭，我遇到了小胖。他也看到了我，急忙松開身邊一個女孩子的手，尷尬地朝我笑笑。我飛快地瞥了那個女孩子一眼，TMD，活該小米蹬了他。然后當做什么都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與他們擦肩而過。

　　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了，忽然我聽到了電話鈴聲，是從我們的小家里穿出來的。
　　天，我的鑰匙。小米、丁丁、媽媽、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等等我阿。
　　我緊張地胡亂摸著鑰匙，菜撒了一地，心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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