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邊
　　艾斯總算在今天的最后幾個小時里趕到了這個國家。
　　其實安安心心地睡到明天早上八點半也能趕上飛機，到這里轉(zhuǎn)機的時候正好是一點。但是他在演奏會結(jié)束以后就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方向盤旁邊的時鐘上顯示的時間是22點31分。
　　根本不用從市區(qū)里走，艾斯的目的地在郊區(qū)。

　　車在空曠的街道上飛馳。
　　道路兩邊的大部分商店早已打烊，偶爾能看見的24小時便利店散發(fā)著孤零零的光。
　　左邊的副駕駛座空蕩蕩的。
　　幾年前一直是艾斯坐在那個位子上打盹，另一個男孩在艾斯現(xiàn)在坐的地方開車。
　　他開車向來不專心。
　　紅燈的時候他老是不厭其煩地說著諸如“艾斯你好可愛”“艾斯你好漂亮”之類的話。直到艾斯懶懶地睜開眼告訴他綠燈亮了的時候，他才會想到再次發(fā)動汽車。
　　更多的時候他會靜靜地注視著艾斯的臉，什么都不說。不過艾斯會無數(shù)次提醒他：你剛剛又闖了一個紅燈。
　　這時的他總會孩子氣地嘟起嘴：不就是罰款么？又罰不窮我。
　　哪一年開始，副駕駛座上沒了艾斯。而男孩的位置，則被艾斯取代。
　　艾斯再也不用提醒誰綠燈亮了，紅燈亮了。
　　男孩，再也沒出現(xiàn)在艾斯的車上。

　　又是紅燈。
　　艾斯將身體重重地靠到靠墊上。
　　在飛機上坐幾個小時，真的很累。
　　他閉上眼，抓緊時間休息幾秒。
　　聽得見心臟在左邊跳動著的聲音。
　　撲通、撲通。
　　好像能夠感覺到血液從那里涌出，擴散到身體的四面八方。
　　后背很溫暖，像是還殘留著幾年前那個人的溫度。
　　那時候的艾斯，一直是在他左邊的。
　　突然有種想再這樣的溫度中沉淪的感覺。

　　再次睜開眼，早已是綠燈。
　　艾斯苦笑。
　　從未有人提醒過自己前方亮起了什么信號燈。

　　二、他的故事
　　艾斯決定要買一束花送給他。
　　這個念頭并不是現(xiàn)在才有的，艾斯本以為自己今天只能兩手空空地去見他。
　　但是他看到了一家小小的花店，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店里那個看似來自東方的女孩正在看書。聽到開門聲，女孩向門口的他投來驚異的目光。
　　女孩放下書招呼他忙著給艾斯倒茶，卻沒問他要買什么花。
　　艾斯反倒先開口了，一句有些客套的話。
　　沒想到店這么晚了還開著呢。
　　女孩端著茶杯在艾斯面前坐下，對他笑笑。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喜歡的他。

　　艾斯抬頭看鐘，22點41分。
　　應(yīng)該不算太晚。
　　大概把艾斯的沉默當(dāng)成了默許，她講起了她心中的“他”。

　　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一個不認(rèn)識自己的男孩。
　　她一直祝福著他，他卻從不知道。
　　然后，他死了。
　　但是女孩依舊愛著他。

　　那是很簡單的一個故事吧。
　　女孩抬頭看著艾斯。
　　她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艾斯說嗯。
　　她又說，自己知道那個人就在這個國家沉睡者。
　　但是，她找不到他。
　　所以每年的這一天，她會把花店開到很晚，很晚。
　　不知在等待著誰，卻一直，一直在這里等待。
　　艾斯不語。
　　她站起身，從一大瓶菖蒲花中仔細(xì)地挑出幾支，遞給艾斯。
　　艾斯……不，拉塞佛德。請?zhí)嫖易Ｋ湛鞓贰?br>
　　三、重影
　　走出花店的時候，古老的鐘樓剛傳出了第十一下鐘聲。
　　寂靜的夜里，最后的余音依舊顯得太過于突兀。
　　打開車前燈，眼前的一切突然亮得有些刺眼。
　　被燈光籠罩著的東西，霎時間映出了兩個影子。
　　但兩道影的本體只有一個。

　　黑暗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色。
　　而在光芒中的那些黑影，不過是歸還了那份本色罷了。

　　四、夜雨
　　不知什么時候竟下起雨來。
　　路面變得很滑，就算是在高速公路上艾斯也不敢把車子開得很快。
　　艾斯可沒打算這么快就和他一起走了呢。
　　雖然耽誤了些時間，但總算是沒有遲到。
　　關(guān)了車上所有的燈，一切都沒入黑暗。
　　雨水在車窗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好聽的響聲。
　　今夜，雨。
　　看不見，摸不著，但聽得到。
　　你……也是吧。

　　五、末
　　艾斯撐起了一把小小的黑傘。
　　定是很舊了吧，傘骨上的銹斑清晰可見。
　　艾斯把那束被女孩子細(xì)心包裝好的花放在一塊墓碑前。

　　艾斯看了看手表，11點59分。
　　沒有遲到。

　　卡諾恩，生日快樂。

　　——寫于2009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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