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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哪吒從不住天宮。有兩個理由,親爹李靖是一個,另一個是因為天宮太冷。
曾經(jīng)有只猴子打上來,捅破了天。哪吒記得猴子眼里的火焰,炙熱的像是想撩起哪吒心中的火種!遣恍校不是時候!(dāng)哪吒將火尖槍送進猴子胸膛時如是想著。后來那猴子被關(guān)進了一個比天宮更冷的地方,而哪吒再沒回過天宮。
敖丙也不住天宮。
封神之后敖丙再也沒見過哪吒,只是依稀聽人說起昔日粉雕玉琢的娃娃成了個沒有心的偶人。太乙來過兩次,替哪吒賠罪。女媧來過兩次,代太乙道歉。給了龍宮足足的面子。大家都覺得小孩欠敖丙的,于是連天宮里因著一張臉寵愛哪吒的西王母也對敖丙網(wǎng)開一面,不想住天宮?那便回海里吧,省的見了面尷尬。
確實挺尷尬的。敖丙有次上岸買些人間吃食正巧遇見哪吒,許久不見敖丙被小孩嚇了一跳。哪吒的眼睛里沒有焦距,沒有反光,好像世界上的一切亮色都被吸進那雙純黑的瞳孔里。哪吒同樣也看見了敖丙,轉(zhuǎn)身剛想走,咬咬牙又蹲回剛剛的位置,只是扭過頭不去看敖丙。
‘別扭的小孩’敖丙想起初見哪吒時那個口不對心的童子,眼睛里映著整個世界的光,“三哥!等我學(xué)成武藝就會陳塘關(guān)陪你!你萬萬要等我!”是了,那會兒兩人還是朋友,何時起變成這樣全天下都默認兩人不死不休的關(guān)系呢?是那天大雨,敖丙的龍血染紅了整片沙灘,雷閃下是哪吒面無表情的臉,瞳孔里一只垂死的白龍。敖丙突然感覺身上又在隱隱作痛,尤其是當(dāng)年被抽出龍筋的脊椎,打了個寒噤,躲著哪吒的位置匆匆而去,點心也忘了買。
“小丫頭,哪個是你心上人?那只沒角的龍嗎?”老乞丐臟兮兮的手揉亂哪吒束好的發(fā)髻,原本柔順的頭發(fā)好似被這老乞丐蒙上了一層油膩的質(zhì)感。
“我不是小丫頭。他不是我心上人。”哪吒直視老乞丐的眉眼,雖然老乞丐臉上蒙著一層紗布,把五官都遮的七七八八!拔艺业侥悖粸榱税呀撬徒o他!
老乞丐笑出聲來,又在鬧市中發(fā)瘋般的亂跑亂跳,哪吒一路緊跟,路人嫌惡的躲往有光的大路!靶⊙绢^,我憑什么幫你呢?你是神仙啊,是姬發(fā)最驍勇的先鋒官,是凡人供奉的三太子,你求我一個又臟又臭的老乞丐作甚呢。”
原本的鬧市好像靜下來,靜到哪吒能聽見兩個頻率相似的呼吸!氨认,我有帝辛轉(zhuǎn)世下落在手,你怎么會拒絕我?”哪吒的眼里依然漆黑如墨“你總會幫我的。”
恍惚間比干又能看到自己一手護佑的帝王慍怒的眉目,和絕美的妖姬冷艷的微笑,都是這樣的,好像吸走了所有的光!澳銓λ隽耸裁茨?”話剛問出口,比干好像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沒什么意義,又改口道“有時候我也挺懷疑的,你看起不像個人偶。”取下蒙住眼鼻口的紗布,比干第一次直視這個當(dāng)年單槍匹馬殺進鹿臺的少年人,依稀還是當(dāng)初紅綾浸了鮮血后貼在肩上的十四五歲的孩子,纖弱的手腕和他抓著的槍桿差不多粗細,和當(dāng)下并無二致的面無表情!八裆好?”
“挺好的,兩個人都挺好。”
“小丫頭看人家談戀愛,不害臊!
…“比相說笑了”
哪吒向來是知道的,若比起玲瓏心思,封神榜洋洋灑灑幾千人都比不過這個逃離封神獨活千年的殷相!白甙尚⊙绢^。你主子推翻我主子,你的人殺了我的人,老乞丐權(quán)當(dāng)是過把手癮,今兒帶你個小丫頭也嘗嘗開膛破肚的滋味!
哪吒并未開口,只是看了眼敖丙離開的方向,又向比干行一商禮,跟著這個千年前就被剖了心的老人走進陰影越發(fā)濃黑的巷子深處。
敖丙醒來時,天下還是那個天下,天宮還是那個冷寂的天宮。只是又有八卦消息說,當(dāng)年的帝辛投胎轉(zhuǎn)世又迷上了那狐妖的今生,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又將這二人湊到了一處。還有,王母娘娘的漂亮娃娃已經(jīng)失了蹤跡快半年了,這半年是天上的半年,于人間便又是王朝更迭。
“我兒你終于回家了,人間就如此讓你樂不思蜀都不愿意回家陪阿爸QAQ”龍王舉著小手絹嚶嚶裝哭,敖丙幾千年來一如既往的哭笑不得“我兒在外竟有如此機緣?從哪兒又得了一雙龍角!
“機緣?”敖丙回想起昏睡前若有似無的看見一個飛快竄過的紅影“沒什么…吧?”
龍王皺緊一對長壽眉,過長的眉尾挑過一個弧線“我兒,封神榜除名之事你可知情?”
敖丙楞住“孩兒…不過睡了一覺,大夢方醒在一處破廟,立時便回了東海!
“那卻不知是何人有意助你,不過如此也好,如此我兒又是龍宮自在逍遙的三太子了。”龍王撫著長須笑開,敖丙卻感覺心口一陣來去匆匆的鈍痛。又是三太子了,哪吒也是三太子,大家都是三太子。孽緣。
天宮并未追究敖丙如何逃脫了仙籍,興許是忙不過來。聽聞那顯圣真君的侄兒打上天了,帶著那只眼神里有光的猴子,鬼知道這猴子如何跑出了靈山。哪吒依然杳無音訊,楊戩借故去華山探親,幾月無信。天宮搖搖欲墜,連地上的凡人都在討論天邊的燒云,說是難得的祥瑞。
“三哥,天要破了!卑搅颐奸g一點朱砂,端的是法相莊嚴,敖丙覺得這尊佛不太像自己從小愛鬧的表弟。“你不去看看哪吒嗎?我前幾日見他情況不是太好,大師兄又捅了天宮,怕是沒人能護著這小孩了!
“你前幾日見過他?”
“三哥竟沒去過?”
敖丙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是個有廟供奉的龍,雖然廟小,勝在干凈,廟里有個掃地的老人,臉上蒙著紗布,敖丙走進的時候卻連頭都不抬,好像早就猜到會有這樣一只龍在這個時候走進這座小廟!翱刺焐线@云彩啊,算你也是時候該來了!
敖丙看見老人將塵土揚進陽光里,像一切還未發(fā)生之前和哪吒一起躺在陳塘關(guān)屋頂看的星海。
“比相,說了敖烈那小子再過來就趕出去!
“小丫頭好生歇著吧,一天天不夠你操心的!崩先俗鍪謩菔疽獍奖雎暎奖渤霾涣寺,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哪吒。好像靈珠子轉(zhuǎn)世落地開始就合該是艷麗如火的樣子,無論是兒時驕縱,少時輕狂,敖丙想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認不出哪吒,無論是出于懵懂的愛意還是后來慘烈的恨意。
哪吒怎會是這樣的呢?
面如金紙,白發(fā)三千,本來就瘦弱的身體更是形容枯槁,連周身的蓮香都變得極為輕淺,若有似無,油盡燈枯。
“外面的天還是紅的?”
“可不!
“那就好,我就知道那猴子會回去的,把那破地方都燒得很暖和!蹦倪感﹂_,蒼白的面容終于有了點生氣,“可惜我食言沒陪他一起,猴子現(xiàn)在肯定罵我呢。”
比干拿著掃帚把哪吒往房里趕“那也是他的事,你不是說要活到世無神佛那一天嗎,還在這站著吹什么大頭風(fēng)。”
“我要走了聽不到比相和敖丙亂說什么,以后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哪吒仍在笑,敖丙卻只能想起回光返照這個詞。比干自己退回里屋,以手遮眼才勉強看看天邊的一片赤紅燒云,“快了,就快了。”
你知道天命嗎?
后來天下沒有天命了,因為沒有天了。
當(dāng)哪吒和敖丙做過最后的告別,天邊那朵云終于燒成了燦金的顏色,一時誰也說不清那是日出東方的光還是那只猴子眼中的光。
華山開裂,江水倒流,靈山山崩。但人世還是人世。
猴子還是猴子,但成了楊戩家的猴子;沉香還是沉香,但成了父母雙全的沉香;金蟬子還是金蟬子,但成了嫁徒弟的金蟬子;靈珠子還是靈珠子,但成了敖丙日日捂在心口的破碎的靈珠子。
你信天命嗎?
天命就是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就像哪吒出世那天有一把利劍正在淬火;就像敖丙降生那天有一片淺灘被日日沖刷;就像東皇太一終究救不回帝俊;就像女媧娘娘身邊就是沒有伏羲大神。
哪吒還記得小時候師尊教誨‘世上啊,是有天命的,天命不可違。’
那時候哪吒還不明白解決問題最快的方法是從根本上處理掉問題的本源,比如想杜絕天命的發(fā)生,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天捅個對穿。
所以哪吒只是跑了,在天命到來那天跑到西海紫竹林,又跑到東海花果山,認識了一只傻猴子,猴子叫石頭,石頭請哪吒喝酒。酒醒回程,只看見陳塘重浪。
所有人都說是哪吒殺了敖丙,在那片海灘,活生生抽出了敖丙的龍筋。李靖扔下一把劍,神情冷漠。
‘三哥,死了?’
雨水沖刷著剔骨割肉后的血跡,彼時哪吒沒覺得痛,甚至清楚的認識到,那個順從天命自刎謝罪的身體并不屬于自己。
‘這個就是天命,就是他殺了三哥’
哪吒眼看著龍王降下的大雨穿過自己飄在空中的沒人能看見的身軀,落到那具已不成人形的軀殼上,那軀殼也抬起頭看向哪吒,用它了無生機的,純黑色的瞳孔。
其實真的挺疼的,與抽筋扒皮也不遑多讓。
自蓮花池重生那日起,哪吒便逼著自己適應(yīng)每一個細微舉動所帶來的入骨的劇痛,‘我陪三哥,總有一天,得給三哥報仇!
“師傅,傳說女媧娘娘的蓮池里有一株金蓮,萬年長葉,萬年開花,萬年結(jié)實,只生一顆蓮子,有生死肉骨逆轉(zhuǎn)陰陽的功效,是真的嗎?”沉香小孩兒天性,扯著悟空的衣角,頭仰的老高。
“假的。那種老不死花內(nèi)里都爛的差不多了,咋可能結(jié)果子呢?燒壞了咋整,老孫會很難辦的!
“師傅你說啥?啥壞了?沉香沒聽清!”
“練你的功夫去!弊仙南脊馀郎衔鞣降奶炜,孫悟空裹緊身上土色的袈裟,自己嘟噥著“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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