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男孩舉著電話，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原哥？”

　　“嗯？怎么了？”

　　那邊傳來男人的聲音，微微有點啞。

　　男孩似乎有些害怕，清了清嗓：

　　“你……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你多久回來？”

　　“嘟嘟嘟——”

　　一陣忙音。

　　男孩愣了愣，孩子氣地鼓了鼓腮幫子，還是又撥了過去。

　　等了一陣，電話又被掛斷了。

　　他又撥。

　　又被掛了。

　　繼續(xù)撥。

　　被掛了。

　　……

　　又打了幾次，那邊終于接了：

　　“秦如許，你有�。俊�

　　男人氣急敗壞。

　　“可我只是問你多久回來……”

　　“你管我？”

　　電話另一頭，嘈雜無比，搖滾的音樂中夾雜著許多人的說笑聲。最突出的，卻還是一個清澈的聲音：

　　“紀原，誰呀？”

　　這人一說話，秦如許的手機便傳出“沙沙——”的聲音，秦如許知道，是紀原把手機捂住了。

　　雖是這樣，紀原說的話他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我弟弟�！�

　　秦如許愣了愣，緩緩地放下了手機。電話那頭似乎還說了什么，但是他沒有心思去聽了，腦子里回蕩著那句“我弟弟”。

　　**

　　秦如許高中的時候與紀原成為同桌是個意外。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有些靦腆的小少年，除了成績好，一無是處。除了班主任，他在班上幾乎沒與人說過話。

　　那天他父母鬧離婚。他想阻止，卻被一百八十斤重的父親推倒在地，后腦勺不小心被身后的茶幾角撞了一下。一摸，滿手的血。

　　他抬起頭，卻對上了母親冷漠的眼神。

　　“婚當然要離。但你自己的兒子，你自己帶著。他影響我嫁人�！�

　　不止眼神，嘴里冒出的話語也很冷。

　　“搞笑，這是我生的嗎？從誰肚子里鉆出來的狗東西你不最清楚？”

　　他們吵來吵去，誰也不愿意帶著秦如許。最后他還是被鄰居的老奶奶收養(yǎng)了，孤家寡人，需要人陪，秦如許除了高三，都不住校，天天回家。

　　紀原也就是在秦如許腦袋被撞的那天轉來的。

　　他剛從醫(yī)院到學校，就看見桌邊多了一個人。

　　“你好！我你新同桌，我叫紀原�！�

　　他笑著打招呼。

　　秦如許抿著嘴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紀原看著他腦袋上的繃帶，看出了什么，也就轉過頭，沒說話了。

　　紀原人緣很好，一周的時間，就與班上的人都打好了關系，與秦如許也說的上幾句話。

　　“小同桌，幫我講幾道題唄。”

　　紀原趴在課桌上，用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秦如許。

　　秦如許臉紅了紅，拿過他的試卷。又來了，他最受不住的就是紀原軟軟的叫他小同桌，還用這種眼神看他。

　　題并不難，就是很靈活，紀原最不擅長的就是這種東西。秦如許講著講著，紀原就出了神。

　　他看著秦如許的臉，皮膚白皙，天氣有些熱，秦如許說著說著，鼻尖還冒出了幾粒汗珠。

　　秦如許發(fā)現(xiàn)了他的走神，用筆敲了敲他的腦袋：

　　“別發(fā)呆�！�

　　紀原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突發(fā)奇想，又摸了摸秦如許的。

　　“你的頭發(fā)好軟。”

　　再后來，紀原把秦如許堵在了樓梯口：

　　“小同桌，介不介意做我男朋友？”

　　“……”

　　秦如許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呆住了，回想起紀原摸他頭發(fā)時的溫熱感。

　　紀原見他不說話，以為他不愿意，忙說：

　　“我會對你好的，我很喜歡你，你看——”

　　他拿出一張紙，上面是用毛筆歪歪扭扭寫的一句話：

　　為尋你而來到這嘈雜鬧市。

　　秦如許眼眶紅了，鼻子酸了酸，點頭答應了。

　　海誓山盟并不有用，少年情話才最為動人。

　　**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秦如許的回憶。

　　他拿起手機，一看，是紀原打過來的，忙按了接聽：

　　“喂？原哥——”

　　“我把地址發(fā)給你，快點過來！”

　　“…啊？”

　　紀原嘖了一聲，不耐煩道：

　　“我在酒吧，地址給你，快點過來！”

　　“哦……”

　　“嘟嘟嘟——”

　　**

　　為了趕時間，秦如許搭了一個喝醉酒的司機開的出租車過去，到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錢。

　　“怎么的？你想逃啊？”

　　“對不起，師傅，我去找朋友拿。”

　　“我看你就是想逃票！”

　　那個司機大叔吼了一句，看著秦如許的臉，又猥瑣的笑了笑：

　　“要不小弟弟親我一下？我就不追究了。”

　　秦如許從沒遇到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站在那兒沒動。

　　司機見他這樣，以為他答應了，就把臉湊了過去，秦如許反應過來，使勁推了他一把。

　　“嘿，脾氣還挺犟。”

　　司機笑著，抬起手呼了他一巴掌，把他抵到了墻上。

　　秦如許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疼的眼睛都閉上了。這時，有人一把把他扯了過去。

　　他睜開眼：

　　“原哥……”

　　紀原踢了那司機一腳，扔給他一張錢，扯著秦如許就走：

　　“長本事了？和別人卿卿我我的�！�

　　“我沒……”

　　紀原停下腳步，又扇了他一掌：

　　“解釋個屁！賤人！”

　　秦如許愣住了，豆粒大的淚珠無意識地從眼角流下。

　　“紀原，你在干什么！”

　　對面走來一個男人，聽聲音，好像是電話里的那個。

　　“讓你把人帶來一起玩，哪兒有你這樣打人家的�！�

　　秦如許抬起頭——是林亦然！

　　林亦然，與紀原是商業(yè)好友，所以秦如許知道他，但只在電視上見過。很久以前就有人傳謠說是他喜歡紀原，秦如許沒有在意，沒想到他們還是搞在了一起。

　　原來紀原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己與他的關系。

　　秦如許這幾個小時里受的刺激在這一刻積累到了一個極限，他使勁地推了紀原一把，踢了他一腳：

　　“真當我他媽的是你的狗呢！”

　　他轉過身就要走，剛剛的那個醉酒司機卻開著出租車朝紀原橫沖直撞了過來。

　　“咚——”

　　秦如許推開了紀原，自己倒下了。

　　“如許！”

　　“阿許！”

　　場面一片混亂。

　　**

　　秦如許做了一場夢。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高考那天。

　　前面的題目做的一帆風順，到最后一道大題時，他停住了。

　　他想起了紀原的話：

　　“如許，我成績好差，我們考不到一個大學去，就只能異地戀了�！�

　　“異地戀感情不好維持啊�！�

　　秦如許想了想，停下了筆，還杠掉了前面許多道做完的題。

　　監(jiān)考老師走過來：

　　“同學，你題還沒有做完。”

　　秦如許抬起頭：

　　“謝謝老師提醒。”

　　可我不會再做了。

　　交卷時，秦如許手微微有些顫。

　　就當他放縱一下他的青春吧。

　　**

　　“病人醒了！”

　　外面守了一晚的兩個男人一下子沖了進去。

　　“阿許！”

　　林亦然擔憂地叫了一聲，懵了一晚上的紀原終于醒了過來：

　　“亦然，你叫他什么？！你認識？ ”

　　林亦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認識他，他或許不認識我。你不知道吧？我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喜歡這樣稱呼他。”

　　“雖然你瞞著，但我也知道你們倆之間的關系，想著你對他好，就沒我事了，讓你把他叫來，我最后看他一眼�！�

　　“可你打他，他為了你進了醫(yī)院。我想我有機會了�！�

　　紀原聽了這話，忙跌跌撞撞地奔向秦如許：

　　“如許，你喜歡我，喜歡我對不對？！”

　　秦如許坐在床上，懵懵地抬起頭，看著就讓人心疼：

　　“不好意思，先生……你是誰？”

　　紀原無力，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喜歡自己不在意的男朋友，自己的男朋友，卻不認識自己了。

　　**

　　后面的幾天，紀原天天往病房跑，給秦如許送湯送飯。

　　可秦如許不吃他的，只會和林亦然說話，也只吃林亦然帶的飯。

　　林亦然以哥哥自稱，讓秦如許對他依賴無比。

　　現(xiàn)在，紀原與林亦然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見著就要冷嘲熱諷幾句。

　　“喲，紀先生，又來送飯��？阿許都不認識你，別白費了�！�

　　紀原抬頭，他滿臉憔悴，胡須已經很久沒修過了。聽了林亦然的話，他卻沒說什么。那天后，再也沒來過。

　　**

　　秦如許出院那天，紀原又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大門口。

　　“秦如許，你抱我一下吧�！�

　　紀原用接近懇求的語氣說。

　　秦如許躲在林亦然背后：

　　“先生，您好奇怪，我說過我不認識你呀。”

　　“先生需要幫助，陌生人需要幫助�！�

　　紀原張開手，又說道：

　　“就一下，我從此消失在你面前�！�

　　秦如許聽了需要幫助那話，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他輕輕拍了拍紀原的背，就退后了。

　　紀原聞著他頭發(fā)，就像，當年摸他頭發(fā)一樣。

　　現(xiàn)在，卻再也伸不出手。

　　紀原走了。

　　林亦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腦袋：

　　“我去買水，等我一下�！�

　　秦如許乖巧地點了點頭。

　　林亦然走后，秦如許突然抖了一下，想起了什么。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剛剛與他擁抱的那位陌生先生，自己以前似乎很喜歡他。

　　很愛很愛。

　　他拔腿跑出了醫(yī)院。左右環(huán)顧，左手邊，林亦然在朝他招手，右手邊，紀原即將消失在道路盡頭。

　　少年時的戀人，總比不上一個溫柔長兄般的男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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