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油杰有個小他一歲的女朋友。

　　最先知道這件事的是家入硝子，為了給好久沒見面的女朋友一個驚喜，夏油杰特地詢問她送女孩子什么能讓對方開心。

　　“女朋友的話……只要是你認真準備的都會開心吧？”捧著解剖書籍的家入硝子想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么連你都能有女朋友啊�！�

　　“很奇怪嗎？”夏油杰指了指五條悟，“我還不至于跟悟一樣吧——雖然對方也算是我的小青梅�！�

　　“嗯嗯，青梅竹馬的愛情，真好�！狈笱艿攸c點頭，家入硝子瞥了眼五條悟，倒也承認夏油杰表面上看姑且還算個正常人。

　　莫名其妙就成了被所有人踩一腳的對象，五條悟臭著臉十分不爽，“喂喂我怎么了，我還不夠完美嗎，我看你們是想和我打一架吧？”

　　“嗯嗯很完美�！奔胰胂踝訑[擺手，“別妨礙我看書，要打你們兩個打，別波及我�！�

　　“嘖�！�

　　02

　　“杰�！�

　　家入硝子第一次見到夏油杰的女朋友，是在一家甜品店里。

　　“你好，硝子——啊不好意思，這么稱呼你可以嗎？一直聽杰說你和五條君的事，終于見到你了。”

　　身材嬌小的女孩像極了洋娃娃，白皙的皮膚、銀白色的長卷發(fā)、藍綠色的眼瞳、嫣紅的唇。她穿著黑紅交織的連衣裙，眼尾下有兩顆如同流淚般排列的黑痣。

　　家入硝子怎么都沒料到夏油杰的小青梅居然這么好看。

　　“可惜我沒能跟杰考到同一所高中。”女孩主動握住她的手，“如果能一起的話，我也可以有硝子這么可愛的朋友了！”

　　“紗夜……”

　　“啊我都忘記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是佐野紗夜，現(xiàn)在是一名歌手哦�！�

　　太可惜了。家入硝子想。

　　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怎么就跟夏油杰在一起了呢。

　　愛情可真是令人盲目的奇怪感情。

　　03

　　佐野紗夜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沒和夏油杰見過面了。

　　“最近過得好嗎，杰？”好不容易有點休息時間，她強忍席卷而來的疲憊感，撥通夏油杰的電話，“我好想你啊……”

　　“……”

　　電話的另一頭只是沉默著。

　　隱約感覺到些許不對勁，佐野紗夜朝正對自己比口型的經(jīng)紀人揮揮手，示意對方自己一會兒就過去，繼續(xù)輕聲呼喚自己的男朋友，“杰？”

　　“……紗夜，如果有辦法讓某種負面的東西從世界上消失，只不過會損害大多數(shù)人，應該去做嗎？”

　　盡管夏油杰說得話有點奇怪，佐野紗夜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才回復他：“如果我是大多數(shù)人中的一份子，我肯定不希望有人用這種方法�！�

　　“但……杰，你的話，我會支持你�！�

　　余光瞥見已經(jīng)融化成一灘的白色奶油，她話音一頓，手撐在椅背上。

　　“因為我喜歡你，杰�！�

　　——所以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

　　04

　　佐野紗夜看著鏡中的自己。

　　染成銀白的頭發(fā)失去了光澤，猶如枯草一般。摘下美瞳后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卸除了口紅的嘴唇?jīng)]有血色，干裂后崩開的深紅傷口存在感極強，和蒼白唇色形成強烈對比。

　　現(xiàn)在的自己，會讓杰擔心吧。

　　眼神落到梳妝臺上，黑屏的手機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到來自夏油杰的訊息了。

　　他就像突然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打給伯父伯母的電話也永遠是忙音狀態(tài)。

　　“杰……”

　　她坐到椅子上，蜷縮成一團。

　　——好想見他。

　　05

　　再聽到夏油杰的消息，已經(jīng)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所以現(xiàn)在你們都聯(lián)系不上他了�！本退愦髦坨R和帽子，佐野紗夜的失落還是顯而易見，“我的行程一直很滿……進入工作狀態(tài)后完全不會和外界接觸。每次還沒來得及因為他不回復我而失落，就又要被關進鋼琴房里�！�

　　“杰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蔽鍡l悟把原本想說的話吞回肚子里，“那家伙居然招呼都不跟你打一聲就走，真的太過分了�！�

　　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佐野紗夜盯著透明液體看了許久，才抿了一口。

　　“他是去追尋自己的‘大義’了吧？”她輕笑，“我知道伯父伯母的事，盡管無法理解他的做法，但我想杰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紗夜……”家入硝子看著她只吃了一口的蛋糕皺眉，“你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她避開家入硝子的視線，漆黑雙眼盯著奶油蛋糕上鮮紅的草莓。

　　“身為歌手，需要保持身材�！彼裆八晕也荒艹蕴嗵鹗�。”

　　06

　　三年后的某一天，站在巷子垃圾桶旁的佐野紗夜意外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杰……？”她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出聲，“是你嗎？”

　　夏油杰也沒想到會在陰暗骯臟的角落見到佐野紗夜。

　　“你在做什么？”他下意識上前將對方拉到街邊，避免已經(jīng)覬覦許久的烏鴉撲到佐野紗夜身上，“工作不順利嗎？”

　　佐野紗夜沉默。

　　她望著天邊染紅白云的夕陽，忽然用手指攥住夏油杰的袈裟一角，像曾經(jīng)那樣躲進他的懷里。

　　“有好好吃飯嗎，杰？”她低頭，側(cè)臉貼在夏油杰胸前，聽著對方強有力的心跳聲，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你還健康地活著……太好了�！�

　　夏油杰皺眉。

　　“紗夜？”

　　“我不會阻攔你追尋自己的正義，杰�！彼鲃訌南挠徒軕阎须x開，漆黑雙眼如同夜空般，有星光在其中閃爍，“我說過我會支持你。”

　　不對勁。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夏油杰兀地想起自己的大義。

　　她不屬于自己所在的世界。

　　“我只有一個渺小的愿望�！弊粢凹喴购鲆曄挠徒艿膭幼�，自顧自的繼續(xù)說，“可以的話，杰來看看我的演唱會吧？”

　　“最后一場演唱會，就在東京哦�！�

　　夏油杰看了佐野紗夜從口袋里拿出來的折痕泛白的門票許久，終是敗給對方的堅持。

　　“我期待著你過來，杰。”

　　07

　　夏油杰是第一次看演唱會。

　　“大家——最后一場，讓我們一起嗨到最后吧！”

　　愚蠢的猴子全部都擠在一起，跟隨音樂揮動熒光棒，癲狂地呼喊臺上人的名字。

　　夏油杰皺眉，不太適應這種氛圍。

　　他坐在位子上看著臺上賣力演出的佐野紗夜，心里不免有些驚奇。

　　曾經(jīng)跑完八百米能直接累得需要他背著回家的女孩，現(xiàn)在竟然能做到連唱帶跳兩小時不停歇了。

　　“這就是你熱愛的東西嗎，紗夜�！彼�

　　演唱會的最后一首歌，罕見地不是她自己作詞作曲的。

　　“這首韓文歌我非常喜歡，努力學了很久。”坐在高腳椅上的黑發(fā)少女笑容燦爛，“是我的小任性，送給我最愛的你們�！�

　　“送給……”她話音一頓，沒有說完，隨著響起的音樂開始哼唱。

　　那雙漆黑眼睛下的兩點淚痣讓視線落在一處的她看起來像是在哭。

　　“I feel love you……Oh I love you……Oh I like you……Do I konw you……”

　　夏油杰聽懂了她沒說完的那句話。

　　——這是佐野紗夜送給他的歌。

　　在舞臺燈光全滅之前，他聽見佐野紗夜顫聲輕輕說了一句話。

　　“我愛你�！�

　　08

　　“知名原創(chuàng)歌手佐野紗夜昨夜被送入醫(yī)院——！”

　　“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人，竟然早就精神失常！”

　　“佐野紗夜在演唱會上的告白對象究竟是誰？細數(shù)……”

　　09

　　接過雙胞胎買回來希望自己嘗試的食物，夏油杰正準備吃一點放回去，卻突然聽見她們開始討論喜歡的歌手的事情。

　　“夏油大人應該早點殺光那些猴子�！�

　　“嗯？”他疑惑。

　　“紗夜姐姐那么好的人——”

　　紗……夜？

　　“狂熱粉絲和黑粉真的太惡心了！那些猴子憑什么傷害夏油大人的紗夜姐姐啊！”

　　紗夜……紗夜——！

　　揮手召喚出咒靈趕去佐野紗夜的住宅，夏油杰突然開始后悔這些年一直不給她回復的事情。

　　[最近有好好吃飯嗎？]

　　[杰要注意休息哦。]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呢……有的人為愛癡狂，有的人嫉妒成性。我只是單純喜歡杰，真的太幸運啦。]

　　[我想你了。]

　　[冬天輸液真的好冷啊，感覺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未讀提示瞬間全轉(zhuǎn)換為已讀，夏油杰指尖懸停在漆黑一片的頭像上，不敢點進去。

　　他看著佐野紗夜發(fā)來的所有消息，忽然渾身發(fā)冷。

　　為什么沒注意到。

　　[紗夜撤回了一條消息]

　　[……好想和他們一樣吃東西。]

　　夾雜在諸多關心中的唯一一句有關她自己的話，分明是來自佐野紗夜的求助啊。

　　10

　　佐野紗夜死了。

　　被漆黑布匹蒙住的房間死氣沉沉，佐野紗夜的家里空空蕩蕩，就像是從來沒人在這里居住過一般。

　　夏油杰站在冰箱前，指尖顫抖。

　　——沒有吃的。

　　廚房里沒有廚具，冰箱是嶄新的，甚至沒有插電。

　　浴室里的鏡子似乎被重物敲擊過，全部碎裂開來，縫隙間隱約有些許暗紅殘留。

　　他走進主臥，正中貼著一張他們二人初中時的合照。

　　[最喜歡的杰！]

　　合照之下，是一排小小的字。夏油杰看著訴說著主人心意的字跡，捂住臉。

　　他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佐野紗夜。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夏油杰看著屏幕中央顯示的“紗夜”一陣恍惚。

　　“先說好，電話號碼是從紗夜手機上找的，這通電話是我代替紗夜打給你的，與我個人無關�！苯油ê螅娫捘穷^傳來家入硝子的聲音，“她自殺前來找過我�！�

　　夏油杰沉默地聽著。

　　透過聽筒傳來的打火機開蓋聲反反復復響起，家入硝子似乎在組織措辭，“她跟我說，她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幾年前……大概就是天內(nèi)理子那事前后吧，她收到粉絲寄來的奶油蛋糕，吃了一口感覺味道不對，經(jīng)紀人發(fā)現(xiàn)里面混著男人的□□�！�

　　……！

　　“她最初只是有點抗拒奶油一類的食物，但隨后網(wǎng)絡上開始對她的身材樣貌大加評判�！奔胰胂踝宇D了頓，隨后嘆口氣，“明明已經(jīng)很小心了，可她還是喝到了混雜著膠水的礦泉水�！�

　　怎么會——那些猴子！夏油杰握著手機的指尖泛白。

　　“我問過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奔胰胂踝勇曇羯硢。八f自己要保持身材……當時她說自己聯(lián)系不上你，我和悟沒有多講，但我估計她是知道的�！�

　　“我聽她經(jīng)紀人說，醫(yī)生那邊的診斷是她已經(jīng)絕食一個月了。這之前是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征，能塞食物的時候就強硬塞進去，然后又吐出來�！�

　　“最后一場演唱會之前她一度精神失�！膊恢廊チ四睦�，回來的時候突然就非常有精神�！�

　　“跟回光返照一樣。”

　　夏油杰默不作聲。

　　他想起當時站在垃圾桶旁眼神空洞的佐野紗夜，呼吸一滯。

　　“有話自己去和她說，三天后火葬——忘說了，她父母兩年前去旅游的時候被咒靈殺害了，如果你想帶她走，我可以讓你帶走她的骨灰�！�

　　“因為她最后的愿望也和你有關，一會兒我會把她手機上沒發(fā)出去的消息發(fā)給你。”

　　忙音響起，夏油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靠著門背緩緩坐到地上。

　　[對不起，我堅持不住了，杰……恐怕我是看不見你成功實現(xiàn)自己愿望的那一天啦。]

　　[其實隱隱約約有感覺到杰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很厲害呀？就算你不說，我也有在努力尋找杰！]

　　[經(jīng)紀人說過我戀愛腦，拋棄自己的人沒必要去追逐……可我也沒辦法嘛，只要一想到有希望陪在杰身邊，我就會不自覺努力。]

　　[杰可以帶著我嗎？爸爸和媽媽有彼此陪著，可我只有一個人，總覺得一直一個人太寂寞了……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這種奇怪的要求！仔細想想讓人帶著骨灰的確奇怪。]

　　[每一年的生日禮物我都買好了，在我房間柜子里藏著紙條，杰要活到一百歲哦！]

　　[賺的那些錢我也不知道留給誰……所以全存進銀行了，密碼是我的生日，如果杰有兒女的話，請告訴他們這是一位故人對他們健康長壽的祝福。]

　　[我愛你。]

　　“紗夜……”

　　房間里傳來哽咽的聲音，夏油杰抬頭看向照片。

　　環(huán)住少年脖頸的少女笑容燦爛，下巴壓在對方披散的黑發(fā)上，和少年一起用手指比劃出一顆星星。

　　恍惚中，他聽見少女的笑聲。

　　“看——夜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