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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病了
“郁萬傾,你病了。”
他站在我面前說這句話之前,我還能在疼痛中堪堪保持并不算狼狽的風流笑意。但他這句夾雜了點嘆息的笑像在我大腦里發(fā)生的核裂變,嗡一下就叫我無機可乘的說不出話。世界也像在大幅度旋轉開裂,我只是張著嘴,沒說話。這就是世界末日嗎。
傍晚飄著的云像麻辣香鍋上漂著的輔料,路燈也剎那間亮了一排。我視線卻昏暗無光,好像世界也隨之成了電影里的冷藍色鏡頭。
“怎么會這么覺得!
我意識里漫長的轟動爆炸在現(xiàn)實里也不過是片刻的安靜,或許連一秒也沒有過去。我的停頓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所以我回答了他,模棱兩可的。
他看著我的眼神是在看一個荒誕的笑話,也或許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病人!安恢故俏笣,郁萬傾!笨赡苁且娢颐嫔跃,他也有了接著說的勇氣。“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yī)生,你這樣很不好!
我沒去接他的話。不會有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了,我不過是因為筆下的角色太瘋狂、太怪誕,一時沉了進去出不來而已。哪有那么嚴重。
“黎醫(yī)生!蔽?guī)缀跏菒喝の兜某聊钡剿嫔_始發(fā)白,嘴唇也沒剩幾分血色才緩慢開口!拔覀兯坪鯖]有熟到,可以互相過問彼此的事吧!蔽液喼碧圃p,專門掐著他命門打。
“可是...!”他果然面色難看,像被主人劈頭蓋臉打了一頓的落水狗。
“沒有可是,黎醫(yī)生,我比你清楚我自己的情況!
我粗暴的打斷他,語氣也帶了不耐煩。拋去八年的銷聲匿跡不談,這家伙也在我少年時期給了我最鋒利的一刀。少年時的心動還真是惱人啊,不然怎么過了這么些年還隨著心臟和血液的轉圜鈍鈍作痛。
我自稱是個藝術家、文人,是個怨天尤人的詩人。但是我同時也知道,我遠遠不配。
這些天在外取景,荒郊野嶺的蚊蟲多。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蟲子咬了,我身上密密麻麻起了紅點,癢的發(fā)疼,意識也昏昏沉沉。有路過的旅人來扶我,忽近忽遠的喊,說要不要叫120。我毫不猶豫就揮開了伸來的手,幾乎痙攣的表達抗拒。冷汗流了滿身,連鞋襪也被冰涼的虛汗?jié)B透。
明明面色也發(fā)了白,我卻如同滾入了巖漿,像塊被灼的熔化了的石頭,成了巖漿的一部分。
屋漏偏逢連夜雨,為了取傍晚一個景,我從吃完早飯開始就沒歇下來過,連應付說吃過午飯晚飯這話也都是扯淡。胃口灼灼的也開始泛酸水,騰騰的翻濁浪,全身像燒起來一樣,整個胸腹都開始疼,疼的我想掉眼淚。只是我最后干擰巴著眼睛,連鼻頭也沒紅。
再醒過來時候就已經(jīng)躺在病房里了,黎醫(yī)生趴在床邊,手指還在我眼前。見我醒了干咳一聲,尷尬的把手收回!拔...我沒有玩你睫毛!
我冷冷的看他,聽著他的不打自招。
我說!巴鎵蛄藛帷N矣悬c累了,別折騰我了!
他張開口,我便知道他想說什么。急急打斷了之后也不知道說什么,干巴巴說了句我沒病之后又仰頭倒下,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我硬是睡不著了,倆人就這么不尷不尬的保持空氣的凝固。
之后黎肅很久沒再找過我;蛟S因為我當時難看至極的臉色,也或許因為他跟我一樣,疲憊的沉沒。他只是在逢年過節(jié)的給我發(fā)條短信祝福,再極偶爾的讓我不要諱疾忌醫(yī),早點去看看醫(yī)生。我也冷笑著摔手機,幼稚的像是又回到那個最初的少年時期。
我哪有什么病?保留至今的無非是可以忍受的胃病,和他八年前在我心上劃的那道又深又徹底的疤。這些就是我的沉疴,我的舊夢,我不生不死的恨。
雷鳴刺破長空,也掀開房間的厚重窗簾,撕開我的噩夢。我?guī)е浜贡犻_眼,眼神恐懼而無法聚焦。
做夢了。夢到八年前父親扯著我半長頭發(fā)磕破的玻璃窗,夢到宗祠的蒲團和祖宗的牌位,夢到他電話里的冷淡了斷,夢到他不聲不響離開的八年,也夢到同學老師看著我的眼神憐憫,夢到父親冷眼看著醫(yī)生摁著我注射進我動脈的藍色液體,夢到父親皺著眉冰涼涼吐出的那句我這是在給你治病,夢到肩膀上那條六公分的縫合了的疤。是噩夢,也是打醒我的棒子。
是。我是有病。我他媽的就是有病。
我冷靜的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好像這樣就能沖刷去我身上不溫不涼的冷汗。水流汩下我的咽喉,我卻像被割傷了喉管一樣痛苦的捂住脖子。
我喜歡的是不該喜歡的人。做的是不該做的夢。反抗的是不該反抗的事。等待的是永遠好不了的沉疴。
我想,就算這是南柯一夢,怎么偏也不叫我夢到點好的呢?
我又躺下去。想。就夢點被拆穿之前的事吧,在我沖動的暴露之前的事,夢那時候的月色很美、風也溫柔。
我又仰頭飲水,喉頭掙扎著滾動,咽下了平日里三倍的藥。雙手交疊放在兩旁。我想,讓我做一個好夢吧,一個永遠也不會醒的夢,讓我渾渾噩噩也好過清醒著悲痛。
我想。
我大概是的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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