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或許是酒太醇厚，或許是曲太動聽，盡管她有很多想問，卻鬼使神差的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靜地聽著，朱顏之酒杯杯入喉，窗外仿若有雪花喑啞落地，轉瞬化為流光。

　　一瞬間，她記起了諸般往事。兩年前，她著一襲鳳冠霞帔嫁入世子府，紅燭搖曳。兩年后，她為脫身跳入冰冷甸江，箭簇奪奪。

　　她想起，那時，他們素未謀面，無可否認，她同樣利用了他。

　　她想起，他們初見之時，他席地而坐，一手七弦琴彈得驚為天人。她打落他的面具時，他溫熱的氣息如暗夜中的幽冥蓮花，魅惑人心。馬背上，他伏在她的肩頭，濡濕的觸感依舊真實可感。

　　——嫣然，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這位姑娘不是外人，她是內子。

　　......

　　他調笑的眉眼，他無賴的神情，他壓抑的悲痛，他眼中的陰霾，那么那么多的回憶里，他真實的存在過。他騙過她，可他從未曾真正傷害過她。

　　“嫣然，嫣然？”

　　溫潤的嗓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她望著他，他的眸中溫柔多情，眉眼疏朗。

　　她道：“你將班惟梔放回去，衛(wèi)棘沒有了顧忌，怕是很快就會攻城。這種時候還在喝酒，你是打算不戰(zhàn)而敗了嗎？”

　　他卻沒有回答她，只深深地望著她，眸中似有萬千情緒，最終化為一句：“嫣然，對不起�！�

　　她沉默。

　　半晌，只聽得他又說：“嫣然，如今我什么都不求了，什么都不要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抬起頭，他眼中的傷悲濃郁得似化不開的霧。

　　她明知道，城外季澈還在等著她，衛(wèi)棘的兵馬很快便要攻城，這座城頃刻之間便要易主，這時候答應他，無異于自尋死路。

　　可她鬼使神差般地道：“鳳淵，我愿意�！�

　　她嘆了口氣。

　　她終究，還是喜歡他的。

　　即便前方是修羅地獄，有她陪著，他終究不會孤單。

　　她復又抬頭，她看見，他的杏眸彎彎，恍若謫仙。他依舊是那個溫柔多情的鳳游宮宮主，瞇起眼睛的時候，像極了狡猾的狐貍。

　　只一瞬，她便被摟著腰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那匹千里良駒的馬鞍上。

　　耳邊風聲呼嘯，他略帶笑意的溫潤嗓音在身后響起：“跟著我，不后悔？”

　　她無奈：“后悔也來不及了呀......”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熱胸膛中，有什么東西如戰(zhàn)鼓般，似要破膛而出。

　　行至半晌，她方才想起她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問：“那你的雍和軍怎么辦？”

　　他答：“我已安排妥當，由臨西指揮他們，一方面佯裝抵抗，另一方面讓他們撤�！�

　　“可是衛(wèi)棘的兵馬將四門團團圍住，你的人怎么撤？”

　　“城中有密道，是我這些時日派人挖的�！�

　　她訝然：“你早料到今日之戰(zhàn)必敗，所以這些時日看似按兵不動，實則......在留后路？”

　　他點點頭笑道：“嫣然聰明�！�

　　“那......城樓之上只有臨西，怎好讓衛(wèi)棘相信，以此拖延時間？”

　　“他自然是易了容的�！�

　　她嘆，果真是陰謀家，早給自己留好了后路，根本毋需她為他擔憂。

　　她又道：“那你怎知我會答應你，若我不答應，你又當如何？”

　　聞言，他深深地望她一眼，道：“我會放你回去，然后，城破，世間再無鳳游宮宮主若月鳳淵�！�

　　她回頭：“你......”

　　他摟緊了她，聲音里沒有半點起伏：“若你最終還是選了季澈，我便放手，如果那樣能讓你幸福�！�

　　“你......是不是早知大勢已去，這些時日，只是逼我做出選擇？”

　　他輕輕“嗯”了一聲。

　　“你這些話，若是讓雍和軍的士兵聽到，會寒了他們的心啊�！�

　　他笑：“所以，我終究做不了帝王�！�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不后悔。”

　　駿馬在黑夜中疾馳，偶有清涼的風吹過，吹起他鬢邊的長發(fā)，她回過頭，望著身后的這個人，她的心，好像終于，塵埃落定。

　　他伏在她肩頭，悄悄說了句什么，惹得她雙頰飛紅。

　　此后的某一天，她回味起這個場景，想起了他那時說過的話。

　　他是這么說的：“這一世，還好有你，不枉我穿越千山萬水，來到你身邊�！�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