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一發(fā)完
漆黑的地下室里,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正在哼哧哼哧的工作。他身上穿著一次性塑料防護服,還帶著護目鏡,裹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寒河江滿子看著他,只有一個想法:想要看看他是誰,為什么要殺了我呢?
是的,滿子已經(jīng)死了,困在她的尸體中離不開。她現(xiàn)在毫無知覺,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死掉的。她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人用手帕捂著嘴弄暈了,然后她再一次有意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被倒吊在一個架子上,頸部動脈還在往外流血,稀稀拉拉的糊了半張臉,又順著漆黑的長發(fā)流到了下面的地板上,被水裹挾著,沖進了下水道。
她已經(jīng)死了嗎?
血放干了以后,她都看的到自己的膚色難看的嚇人,是恐怖的灰白色,嘴唇也變成了怪異的灰紫色。
隨后,那個人出現(xiàn)了,他用水管清洗她身上的血跡,洗干凈之后,將她放到了一個不銹鋼臺子上,拿出一盒工具,開始了他的工作。
滿子的上半身完好的留下來了,下半身也不知道怎么處理了。頸部的傷口甚至細心的被縫合,化妝掩蓋好,身上也用化妝技術(shù)做了處理,還注射了不知道什么東西,胸腔里掏空了,然后用鐵絲和仿佛是棉花的東西做了填充,她已經(jīng)不是她了,她成了一個空殼。
她被放置在臺子上,她的下半身被切碎帶走了。過了很久,那人又回來了,把她放入一個空桶,用絲線吊起來做了一個姿勢,甚至小心的調(diào)整了她的面部表情,頭發(fā)也做了細微的調(diào)整,她變成了一個雙手捧著一朵紅色的茶花,微微垂眸看著它的空殼。透明的樹脂被分次倒入,除泡,晾干,抽走一部分絲線,繼續(xù)這個過程,最后,她被定格在了透明的樹脂中,又從正方形修成了八角形,她成了一尊漂亮的少女胸像。
如果這不是用滿子本人做成的,她就更滿意的。她似乎能離開身體了,但是不能離開太遠。她被送到了另一個房間,這里還有其他類似的作品,有的是只有兩條手臂,光禿禿的只是張開,仿佛是要擁抱什么人,也像是一對翅膀;還有一雙腳,做著芭蕾舞的姿勢,甚至還有只有頭部上半截的,幾乎只留下了漂亮的眼睛和飽滿的額頭。像她一樣留著整個上半身的只有兩個,另外一個是一個老婦人,她面色慈悲,雙手虛虛的環(huán)抱著什么,好像是一個正在哄孫子的奶奶。
滿子把房間里十來個作品都仔細研究了一下,嗯,她是最好看的呢。
可是這人還是不肯摘掉臉上的東西,他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明明這里沒有其他人了。滿子想要知道他是誰,僅此而已,她并不憎恨自己被做成雕像,她變得很漂亮,將要以這個漂亮的樣子永遠的保持下去,想想似乎也不錯。她本可以沒有遺憾的成佛,可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她就一直有遺憾,所以只能等待,等待,等待……
瘦弱的蒙面人不經(jīng)常來,滿子仿佛成了他最后的作品,他只是會坐在房間的中央,安靜的看著他的作品,偶爾會倒一杯紅酒喝,于是滿子見到了他的下半張臉,鼻梁不太高,嘴唇很薄,但是顏色紅潤,一看就生活過得不錯,營養(yǎng)豐富,沒餓著。
又過了很久,屋子里也沒添新作品,滿子很開心,說明沒有其他人遇害了,終結(jié)在她這里也不錯。
并且她可以走遠一些了,出了房子才知道這里在挺深的山區(qū),不遠處看的到黑色的屋頂和高樓,仿佛是一座寺廟,這棟房子倒也不是孤零零的,這邊一整排的倉庫,偶爾還有貨車來往,不過只有她在的這個挖了地下室,做成了一個很詭異的個人標本收藏館。
沒有時間概念,她都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她可以到那個寺廟附近看一看了,然而這里也不是寺廟,是個學(xué)校呢。學(xué)生不多,老師們和學(xué)生們一樣忙碌,大家都不好好上課,哪怕是上課,也有很多開小差的,滿子站在教室后面,實在不明白為什么只有四個學(xué)生,他們都敢開小差,百分百被抓然后被打啊。比如現(xiàn)在這個,被罰站了呢,這少年滿臉不開心的站在自己身邊,居然還敢跟同學(xué)吐舌頭。
盯梢這么久,滿子也發(fā)現(xiàn)這是個特殊學(xué)校了,他們是什么咒術(shù)師,會拔除咒靈的那種。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得到滿子,那我就不是咒靈,我不是壞東西,太好了!
滿子繼續(xù)在學(xué)校晃蕩,并且可以下山了,這里有108個鳥居,有694個臺階,她每天都要走一回。不過也有去不了的地方,學(xué)校里面的兩座塔她就進不去,那行吧,我也不強求。
瘦弱的蒙面人徹底不來了,滿子數(shù)了數(shù),她已經(jīng)有兩年沒看到他了。滿子愈發(fā)好奇那人是誰,這阻礙了她成佛呢。
學(xué)生們又換了一茬的時候,滿子可以到城市的邊邊上了,她在山下最熱鬧的車站呆了一會兒,然后慢慢往山上飄。快要走到鳥居通道的時候,來了一輛車,她禮貌的停下,車停穩(wěn)了才從車尾繞過去。
“喂,你也是新生嗎?”
滿子繼續(xù)往上飄,然后,一只手從她的身邊——或者說胳膊里穿了過去,她這才意識到,這人仿佛看得到自己。
哎?
她轉(zhuǎn)過頭,對上了一雙水光瀲滟的眼睛,那男孩摘掉了墨鏡,看著空落落的手:“啊,不是人類啊,那你是咒靈嗎?”
滿子搖搖頭:“好像不是,我在上面的學(xué)校轉(zhuǎn)了好幾年了,都沒人看得到我。你是第一個!”
“那當(dāng)然啦,我可是五條悟!”
哦……是因為他有什么特別嗎?滿子滿腦子都想著讓這男孩幫自己查一下蒙面人的事,她好快點成佛了,那就得打好關(guān)系呢。
“你好,五條悟,我是寒河江滿子!背醮我娒姘萃袆e人仿佛不好,于是忍耐了自己訴苦的想法,跟他說:“你要來這里讀書嗎?”
“是的,聽說我這一屆有三個人。”
滿子皺起眉,三個人啊……好少。
車上的其他人對自己家少爺對著空氣說話的事情接受良好,已經(jīng)提著行李往山上走了,滿子指著其中一個提著倆箱子的說:“很高哦,有694個臺階,會很累的,你不如制止一下嗎?會爬不上去吧!
五條悟一點都不在意:“不會的,好歹也是五條家的人呢,爬不上去就原地歇歇再爬咯,沒多大事兒。”
哦……滿子跟著他慢慢往上飄,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氣球。飄了一半,她還是沒忍住,說:“五條悟可以幫我個忙嗎?”
“不太難的話,可以喲。我很少見到你這樣單純的鬼,大部分人死后變成鬼,也會很快就被自己的負面情緒污染,然后變成咒靈!
原來我是個半成品?滿子沒再理會這個,而是說了自己的難處,還給他指了倉庫的方向。
居然只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這多簡單,于是當(dāng)天下午,他們倆就趴在桌子上研究那排倉庫的戶主資料了,可惜并沒有殺死滿子的人。
他倆嘀嘀咕咕,新同學(xué)夏油杰敲了敲門框:“你好,同學(xué),以后請多指教!
五條悟合上資料,說:“剛好有件事需要你也指教一下,請問你對開鎖這事兒,精通嗎?”夏油杰皺起了眉,覺得這人多少有點問題。
然后他們帶上了還在收拾宿舍的家入硝子,三個人去了山另一邊的那排倉庫。
對于鬼居然真的存在,兩位新同學(xué)都有點懷疑,咒靈就是咒靈,他們都應(yīng)該看得到,鬼和咒靈難道不一樣嗎?不過還是半信半疑的跟著他去了后山。
這倉庫兩年多沒人來了,然后鎖還是一樣結(jié)實,最后還是暴力取勝,他們開了倉庫,又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一扇搬開貨物都看不出來的暗門,才信了五條悟的說法,這沒人給他領(lǐng)路他怎么找到的?還是你五條悟眼神好,信了信了。
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房間里已經(jīng)全都是灰塵了,然而依舊有一股淡淡的類似消毒水的味道。滿子的胸像就在正對著門口的c位放著,雖然落滿了灰塵,不過還是大概看得出來模樣?粗蛔龀蓸吮镜娜藗,硝子是第一個有反應(yīng)的,她哭了,還哭的很大聲。
“嚇到她了嗎?抱歉……”滿子有點自責(zé),自己路上應(yīng)該好好介紹的,讓他們都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五條悟也很震驚,他知道大致情況,可是真的看到這一幕,還是很難過。被人這樣對待,都沒有被怨恨污染,干干凈凈的做了這么多年鬼魂嗎?
他走過去,脫下衣服擦干凈落在滿子的胸像上面的灰,滿子就這樣清清楚楚的到了他們眼前。
她被封在透明的樹脂里,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碎花的吊帶背心,當(dāng)時那人很用心的用鑷子在樹脂里調(diào)整衣服的角度和褶皺,遮住了胸腔下面的斷口。肩膀和胳膊上白皙的皮膚露在外面,修長的手指中捧著一朵盛開的紅色茶花,因為樹脂的浮力,那朵花離她的手還有兩三厘米的距離,像是浮在魔法少女手中的花骨朵綻放了。黑色微卷的頭發(fā)浮在樹脂里,每一縷都仔細的調(diào)整了位置,仿佛微風(fēng)拂面的清爽,臉上化了妝,但是看不出來,只有少女的稚嫩和溫柔,嘴角還帶著一點弧度,并不覺得僵硬,實實在在的感受得到她的欣喜。
如果這不是一個活人做成的作品,三個人都得直呼一聲漂亮,可是他們知道,這是一個人做成的。而現(xiàn)在這個人的靈魂,正在他們的旁邊。
“……你很漂亮,滿子,你真的很漂亮,”
滿子聽到五條悟的夸贊,開心的轉(zhuǎn)了一圈:“對吧?我也覺得!謝謝你!”
而且居然笑得出來,挺離譜。
三個人開始分頭翻找有用的東西,可惜這人真的謹慎,什么有用的東西都沒有,從樓上倉庫到下面地下室,什么都沒有。
“或許應(yīng)該報警……”夏油杰很沮喪,開學(xué)前他還想,從此以后可以保護別人了呀,像是英雄一樣,結(jié)果開學(xué)第一天就慘遭打臉,咒靈還沒見到,他就被一個人打敗了。
硝子也是灰頭土臉,她嘆了口氣,問:“滿子的家在哪兒呢?我們或許……能去你家看看什么的……”
滿子說了個地址,還說了自己的學(xué)校,五條記下了,然后還是不肯認輸:“這種人渣,我要把他活捉了,然后和一百個三級咒靈關(guān)在一起,我要讓他不能死也活不下去!”
夏油杰報警的念頭打消了,他說:“行,我會控制好這些咒靈的,讓它們不要輕易殺了他!
倆人對視一眼,很好,你的主意我喜歡,革命友誼自此結(jié)下。
但是滿子就很糾結(jié)另外一件事:“這個……我這個胸像,會直接下葬嗎?多奇怪啊……”
五條悟靜了一下,覺得這個奇怪的腦回路不能只讓自己感受,于是轉(zhuǎn)述了一遍她的話,然后三個人都陷入沉默。
姐妹,你怎么回事?
不過五條悟大概也理解,她不是這個樣子的話,恐怕早就變成咒靈了。
最后他們還是報警了,直接聯(lián)系了特殊部門,就說在校門口看到了一個咒靈,追著跑才發(fā)現(xiàn)的。
于是,最早十一年前,最遲六年前的十幾起失蹤案聯(lián)系在了一起,除了放在展廳的,還有幾個人沒有成為“作品”,或許是失敗了,也可能是不滿意。
在警方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后,確定了嫌疑人,他是一家建筑公司的社長,所以倉庫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倉庫下面還有一層。
這人兩年都沒來,是因為他死了,就死在幾個月前,癌癥,并且最終因為病痛讓他不體面也很痛苦,所以選擇了安樂死,他含著笑在家人的關(guān)懷下去世了。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的怒火忽然沒了發(fā)泄的地方。
五條悟把他的資料一頁一頁翻過,心里憋屈的不行,只有仿佛不在乎,滿子就在旁邊看,薄薄的幾張紙看完,滿子有點失望。還以為是個什么藝術(shù)家呢。
然后她并沒有成佛,依舊是以前的樣子。父母和哥哥在得到了滿子的下落后終于是聽到了另一只靴子落地的聲音,雖然痛苦,但是也可以死心了,而不是抱著虛無縹緲的期盼繼續(xù)煎熬。
他們和哥哥也沒有見到她的胸像,警方也覺得很殘忍,安排了棺材直接幫她下葬了。經(jīng)過大少爺?shù)倪\作,這事兒他們也能插一手,三人一鬼在選棺材就很……滿子在店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五條悟還在起哄:“不然定做一個吧,我家里也有認識的喪葬行業(yè)的人!
滿子搖搖頭:“不要啦,不想一直麻煩你。就這個吧,米黃色很可愛吧,花紋也好漂亮,我喜歡這個!
于是,她的胸像被放在自己選的米黃色棺材里,下葬了。哥哥已經(jīng)長大了,看起來和五條悟都差不多高,在得知三個少年是發(fā)現(xiàn)那個地方的人之后還特意過來感謝。
“十分感謝你們,不然滿子恐怕要一直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了!彼劬τ悬c紅,黑眼圈也很重,看起來不是很好。
滿子看著他,伸手想摸一下,但是完全穿過去了。她長久以來平靜的心情終于起了波瀾,俗稱,破防了。
她想要抱住哥哥跟他撒嬌,像以前一樣,哥哥比她大六歲,她死去的時候,哥哥還在大四,就在她被害前不久,哥哥帶著她跟他的同學(xué)們?nèi)ズ_厽,哥哥怕她認生,一個人寂寞,就一直跟她在一起,拉著她撿貝殼和海螺,雖然這邊人多,也沒什么漂亮的貝殼和海螺了,但是還是耐心的陪著她在海邊晃蕩了許久。
那邊烤好了,就過去吃,還有保溫箱里的冰淇淋,也給她先挑,哥哥的同學(xué)們因此笑著去打他,他抱著箱子在前面跑了一圈,又送到了妹妹面前。
媽媽看起來也很憔悴,她以前并不是個溫柔的媽媽,對哥哥和她都很嚴厲,工作比較忙的時候,需要爸爸和哥哥做飯,她也要挑三揀四,但是她確實有資格,她做飯真的很好吃。話癆的爸爸以前對著老婆和兒女總有很多話,但是現(xiàn)在他摟著媽媽,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什么都沒說。
滿子也跟著想要哭,殯儀館的靈堂還有她的好朋友,她已經(jīng)長大了,她正拿著一張她們的合照,問工作人員能不能隨后替她放到棺材里。
不少人知道她被做成了奇怪的樣子,滿子一度很滿意自己的死法,還曾經(jīng)想過,自己的葬禮上,把那尊美麗的標本擺出來,一定很棒。可是她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想看,不想看到用滿子做成的作品,不忍心看她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傷害。
因為他們愛著她,所以六年來思念,尋找,痛苦,得知她已經(jīng)死后,他們也幻想過可憐的滿子在生前遭遇了什么,自覺沒有照顧好她,愈發(fā)自責(zé),如今找到了她,又因為該死的罪魁禍首當(dāng)初病痛難忍,最后選擇了安樂死,已經(jīng)在睡夢中安詳過世,所以憤怒,憎恨,覺得不公。她所有該存在的負面情緒,都被他們帶去了,不接觸的話,滿子覺得自己馬上就可以成佛了,可是見到了家里人,她也被那些負面情緒所感染,她甚至不是憎恨那個人殺死她,她只是憎恨那個人讓她的家人如此難過。
五條悟看到了滿子的變化,他掐住夏油杰的手:“杰,我不想殺死滿子,如果她……她變成了咒靈,你知道怎么做吧?”
夏油杰和硝子看不到滿子的變化,立刻不安了起來。
滿子的顏色正在變化,她變成了自己被放干血的模樣,灰白的顏色,頸側(cè)出現(xiàn)了一道口子。她一次又一次嘗試抱住父母和哥哥,但是每次都失敗了。
眼淚在眼眶中積蓄,然后在眼角化為煙霧,這就是鬼啊,她連流淚都做不到。
五條悟聽著她叫著父母和哥哥,聽她跟家人告白,她在努力訴說自己對他們的思念和對他們的愧疚,她在努力告訴他們,自己生前沒有遭受什么痛苦,所以——“不要為滿子難過,求求你們,不要為了我難過……”
五條悟從吊唁的人群中站了起來,硝子抬起頭,看到一滴淚從墨鏡后面滑了下來。
他走到寒河江夫婦面前跪坐下來,摘下墨鏡虛握住滿子的手,對他們說:“滿子在看著你們,她在哭,請不要再如此痛苦了,她很為難,很自責(zé)!
夫婦二人和滿子的哥哥都愣住了,但是看著五條悟的眼睛,下意識的有點相信他的話。
滿子從來都是個溫柔的孩子,她總是擔(dān)心別人多過擔(dān)心自己,如果看到他們?yōu)榱怂绱穗y過,確實會更加難過和自責(zé)。
“滿子說,她只是睡過去了,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所以,不要替她難過,她也很滿意自己所做成的作品,她覺得很漂亮!
本來只是憔悴的哥哥第一個哭了出來,他捂著自己的臉,不住地道橋:“抱歉,滿子……抱歉……”
媽媽擦掉了臉上的淚,握住了五條悟的手:“她在哪?她還說了什么?”
滿子就在五條悟旁邊,在五條悟過來說話的時候,她就安靜了很多,能夠把心意傳達給家人,她就很滿足了。
“我……我想跟媽媽說,我只喜歡炸蘆筍,其他天婦羅我不喜歡……她以前做的炸蝦太多了!
什么啊……五條悟很無奈不過還是傳達了她的話。媽媽瞬間痛哭了出來,她捂著臉說:“真的是滿子……真的是滿子啊”
賓客沒沒聽到他們在嘀咕什么,只是看到一家三口哭的更難過了。替滿子跟家人聊了好一會兒,滿子死亡的樣子逐漸褪去,變回了生前的樣子,寒河江一家三口都拜托五條悟能夠照顧一下滿子,話嘮的爸爸說:“這孩子喜歡跟人說話,每天放學(xué)都要跟我復(fù)述一遍今天在學(xué)校干了什么,我們...跟著我們她大概會很寂寞,請你陪陪她吧,勸她早點成佛吧,我們都很想她早點幸福。”
五條悟看向滿子,滿子不意外父母這樣說,她點了點頭:“我會聽話的!
于是三方就達成了協(xié)議,但是看著依舊擔(dān)心著她的父母,從來都很快樂很傲慢的五條悟紅紅的眼角,跪坐在人群之后皺著眉擔(dān)心的看著這邊的硝子,還有低著頭不曉得在想什么的夏油杰,滿子不想這樣下去了。
現(xiàn)在他們都在難過,因為她而難過著。滿子露出了和自己的胸像一樣的微笑,湊上去分別親吻了爸爸媽媽和哥哥,然后虛握著五條悟的手,回到了他們一開始的位置。
她說:“你們要開心呀!很感謝你們幫助我,我的愿望都實現(xiàn)了!所以我要走啦,如果我能轉(zhuǎn)生的話,不曉得能不能也去咒高讀書呢,做你們的學(xué)弟或者學(xué)妹,不過也可能做你們的學(xué)生!
五條悟皺起了眉,轉(zhuǎn)世這種事……
“別再皺眉了,也請告訴夏油,別再為了這件事難過。他這幾天一直睡不好,你要多照顧他呢,他真是個很讓人擔(dān)心的朋友。我也知道你們覺得意難平,可是那個人生了重病,早早就死了,不就是他的報應(yīng)嗎?忘了這件事吧,以后要幫助更多人才行,謝謝你們!
滿子跪坐在地上,規(guī)規(guī)矩矩的低下頭行了個禮,然后身形逐漸消散了。
五條悟看著她消失的地方,微微嘆了口氣,然后對小伙伴說:“她走了,大概成佛了吧……”站起身去跟寒河江一家三口說了這事兒,他們也稍微開心了一些,再次感謝了五條悟后,他們就此分別。
再一次見到滿子,在場的只有夏油杰一個人。
憤怒主宰了他,咒靈們的負面情緒已經(jīng)將他淹沒,渾濁的黑泥把他拉到了地獄的最下層,他看到了人類的下賤,膽小,愚昧,無可救藥!
無可救藥!
他這樣想著,眼前便多了幾具尸體,然后他的手被人拉住了,受他驅(qū)使的咒靈們也停下了腳步,剩余欺軟怕硬的人類們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還有些人在求饒,那可憐的雙胞胎姐妹依舊是滿臉的呆滯,對著眼前的事似乎毫無知覺。
“別這樣做,夏油……”滿子拉著他的手,身上是柔和的白光,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滿子。
死亡的灰色正在侵蝕她,于是夏油杰真的碰到她了,她似乎快要變成一個咒靈了,像是五條悟曾經(jīng)擔(dān)心過得那樣。
“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好的,請你不要做這樣的事。他們會遭到報應(yīng)的,但是請你不要為了他們而傷害自己,我們都很擔(dān)心你!睗M子變成了她死亡時的樣子,身上有微弱的咒力,但是依舊沒有變成咒靈。
夏油杰說不出話來,他無法原諒這個村子里愚昧的人類,可是也無法把受了這么多苦難,依舊溫柔的擔(dān)心著僅有幾天交情的自己的滿子也作為無可救藥的對象。
變成這種類似咒靈的模樣,仿佛也只是為了碰到他,跟他交流,滿子沒有繼續(xù)惡化,她依舊保持著這份樣子。
“一個人不能保護所有人,世上有很多悲劇,個別幾個才跟你有關(guān)系。所以,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別再背負別人的命運繼續(xù)前行了,好嗎?我一直都很擔(dān)心你,我一直在偷偷看你……抱歉!睗M子很自責(zé),她騙了大家,讓他們以為自己成佛了,可是她還是一直是那個樣子。
因為完全沒有咒力,所有人都看不到她,只要避開五條悟就好了。于是她經(jīng)常探望的人,除了家人就是夏油杰和硝子。顯然,夏油杰是更令人擔(dān)心的那一個。
夏油杰撫摸滿子的臉頰,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頸側(cè)的傷口也讓他想起了那座胸像里,藏在黑色的發(fā)絲下面隱約的異常,是不能完全遮掩好的傷口。
這才是那座美麗的胸像下面的真實。
“你不憎恨嗎?滿子?你不會覺得不公嗎?你難道不會痛苦嗎?”夏油杰的情緒激烈起來,他回想起上學(xué)第一天就遇到的離奇事兒,至今還是覺得意難平。
十多個受害者,他們甚至無法體面的留下全尸,至今除了所謂的“作品”,其他部分依舊下落不明。他們擔(dān)驚受怕那么久家人們,最終得到的消息是那個人已經(jīng)安詳?shù)乃涝诹怂约旱募胰说拇負硐,甚至沒有受到更多病痛的折磨,他已經(jīng)體面的離開了世界。滿地的咒靈也跟著他的情緒而躁動,瑟瑟發(fā)抖的村民們愈發(fā)害怕。
滿子點了點頭,說:“我也會的,可是我更在意活著的人,我的親人,朋友,還有你。我已經(jīng)死了,我一點都不希望還有人因為我而留在原地踏步,可是你總是為了過去的事難過,不止我的事情,其他事情也是,你總是愛糾結(jié)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人們很難從那些痛苦里掙扎著走出來,那很難,可是我希望夏油不要這樣,請你再努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個自私一點的人,我只想你們都照顧好自己!睗M子有點自責(zé),她或許不應(yīng)該這樣說話,可是滿子的世界很小,她的心里只裝著幾個人。
夏油杰看向其他人,他們恐懼的看著他,生怕下一秒也變成尸體。他閉上了眼睛:“可是我,已經(jīng)沒法回頭了!
“可以的,杰,讓他們忘掉吧,無傷大雅的撒個小謊吧,我不在意他們,因為我不認識他們?墒俏也幌M阕鱿洛e事,也不想看到他們死去,他們犯下的并非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你不能因此判處他們死刑!睗M子身上的青灰色逐漸褪去,也逐漸消失在夏油杰眼前,她最后說:“我沒法保護太多人,所以以后由我來保護你吧,很高興能認識你,杰,以后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會一直看著的。”
隨后,她徹底消失了,他的耳朵刺痛了一下,他摸了摸,本來戴久了都沒有感覺的耳釘變得涼涼的,而他的情緒忽然平穩(wěn)了下來。
他好像明白滿子說的保護他是什么意思了,她會這樣一直附在他的耳釘上,幫助他穩(wěn)定情緒嗎?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氣,招出一個精神控制類的咒靈,抹除了在場人的記憶,然后把這幾個人的死歸結(jié)在剛剛顯露咒術(shù)天賦的雙胞胎姐妹吸引來的咒靈身上,他帶著雙胞胎姐妹回到了咒高。
耳釘?shù)拇嬖谧屗兊酶永潇o,容易集中注意力,曾經(jīng)被粘稠的噩夢所支配的難捱的夜晚也變得清澈,他能夠好好睡覺了。
過了一周左右的好日子,五條悟才加了班回來。他看起來也很憔悴,于是夏油杰把耳釘摘了下來,放到他面前:“你看!
“啊……你把它做成了咒具?”但是看起來也太弱了,這點微弱的咒力。唯一不太一樣的是,這個咒具清澈的氣息十分罕見,他從來都沒見過。
夏油杰把耳釘放在他手心里,五條悟眨了眨眼,放下耳釘,又拿起來,重復(fù)了幾次,問:“怎么做的?給我也整一個?”
“是滿子……寒河江滿子!毕挠徒馨讯攷Щ亓俗约旱亩,繼續(xù)說:“她……一直都在呢,沒有成佛。在我做下很可怕的事之前,阻止了我,然后變成了這個咒具!
絕大部分咒具都是攻擊性的,防御性少之又少,偶爾也有精神控制類,但是像這個這樣,只對所有人精神有益的,還是他們見過的頭一個。究其原因,是因為咒具的制作需要咒靈,咒靈都是負面情緒所組成,跟這耳釘?shù)膶傩酝耆喾,若做一個讓主人叫都睡不著,夜夜失眠想自裁的咒具,那倒是隨便拉個咒靈都能做。
五條悟撇了撇嘴,小聲抱怨了一句:“她不是一直想成佛嗎……”
可是做了咒具,就會被永遠封印在咒具里了。
夏油杰摸了摸耳釘,笑了一下:“所以,我會經(jīng)常去看望她的家人的,然后活很久很久,等我死的時候,會打碎這個耳釘?shù),到時候,她應(yīng)該能夠成佛了吧?”
不能辜負這個溫柔的女孩子,夏油杰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決定去陽臺上曬著太陽睡個午覺。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