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we shook hands
　　My friend

　　Today, a moonbeam
　　lightens my path
　　My guardian

　　-\"Angels Fall First\", by Nightwish

　　X

　　他步伐堅定，大步穿過火把照亮的走廊，走向那間小小的牢房。馬爾福莊園的地牢仿佛是用魔法在古老的巖石上雕刻而成，天花板、地板和墻壁都由粗糙的黑色石頭制成。
　　在龐大的馬爾福莊園地牢的曲折走廊里穿行，令人感到十分不安，仿佛正深入大型野獸的腹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如此。
　　德拉科裹緊了黑色斗篷，想抵御寒冷。即使在夏天，太陽的灼熱也無法穿透這片潮濕陰翳的空間，多少溫暖咒語也不能對抗冬天的寒冷；這與馬爾福家族一樣，都是這座古老莊園的一部分。
　　不過，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馬爾福了，地牢里也有一個相似之處；有十一間牢房，卻只有一個囚犯。
　　德拉科站在那間關(guān)著人的牢房外面，看著被綁了一陣的可憐四肢，然后用魔杖尖敲了敲柵欄。
　　鋼鐵扭曲著分開，為他提供了入口。這個夸張的效果由他的祖先設(shè)計，像地牢里的所有東西一樣，用以向他們的囚犯心中灌輸絕望。你看進(jìn)入這里多么困難啊，我必須令鋼鐵彎曲才行……
　　德拉科穿過變形的柵欄，微微傾斜著腦袋，用漫不經(jīng)心的優(yōu)雅動作收緊了斗篷。
　　他站在囚犯面前，斗篷的兜帽滑落下來，露出了閃亮的白金色頭發(fā)，和白皙英俊卻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女孩坐在狹小牢房的角落里打著盹，膝蓋貼在胸前，雙臂抱著腳踝。發(fā)現(xiàn)他站在那里，她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他。
　　德拉科朝她走了一步，她輕蔑地?fù)P起下巴，同時又想用胳膊遮擋住自己瘦弱的身體。
　　從石頭地面上伸出的鎖鏈綁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拉直的鎖鏈咔嗒作響，令她沒法完成這個動作。但是，德拉科明白她動作背后的意圖，清晰得如同她說出來了一樣。
　　她想躲開他，雖然他們都知道，如果他堅持要侵犯她，這是沒有用的，對德拉科來說，她似乎真的在自己周圍建立了一道保護(hù)屏障，深深地藏在她的身體里面，他無論對她做什么，都不會想要傷害她。
　　“沒有必要�！彼粗难劬�，立刻說道。
　　那對琥珀色瞳仁中閃著蔑視，甚至當(dāng)他對她舉起魔杖時，她也堅定不移地看著他。
　　顯而易見，她以為自己會受到懲罰，甚至是死亡，因為鎖鏈從細(xì)如樹枝的手腕上掉下來時，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德拉科放下魔杖，平靜地看著她。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袍，現(xiàn)在已經(jīng)殘破不堪，變成了灰色。饑餓、寒冷和劫持者給她造成的痛苦，都反應(yīng)在了她的身上。她瘦極了，面容憔悴，眼睛下面有著重重的黑眼圈。能透過薄薄的衣料看到她的肋骨形狀，曾經(jīng)鮮艷的紅發(fā)褪成了黯淡的栗色，凌亂地垂在身后。
　　她的外表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那種火，她眼中神圣的火，彰顯著她不屈不撓的精神，不過只有上天才知道，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
　　德拉科朝她走了一步，她向后退了一步，驚訝變成了戒備。他從沒來過這里看她，但是他知道，只要有男性訪客，她就會遭受最糟糕的對待。
　　他露出厭惡的譏笑，苦澀地想起他聽麥克納布吹噓她是處女。
　　這是黑魔王恐怖統(tǒng)治的一部分，德拉科最鄙視這些；所以他從不參與對叛徒施加“懲罰”和“報應(yīng)”，對于其他人來說，這意味著殺戮、□□和毀滅。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忠誠終于受到了懷疑。他想，可能是他讓自己和家人倒了大霉。
　　德拉科又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他永遠(yuǎn)不會對一個女人做這種卑鄙的事。
　　“我不會傷害你�！彼麑λf，從雙排扣背心內(nèi)袋中拿出一只魔杖。
　　他將魔杖遞給她，平靜地看著她的目光從他的眼睛落到他伸出的手上。
　　“拿著�！彼f�！盎糜耙菩螘r你會需要它�！�
　　她睜大眼睛，很快就微微瘸著右腿，大步走了過去。她一把抓住魔杖，緊緊握在手里，好像以為他會奪走似的。
　　“為什么？”她問，用琥珀色雙眼盯著他藍(lán)灰色的眼睛。
　　“沒時間了�！彼焖俚剞D(zhuǎn)過身“來吧�！�
　　他走出小小的牢房，她遲疑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德拉科用余光挑剔地看了她一眼，意識到她光著腳，穿著破破爛爛的薄短袍，根本她走不遠(yuǎn)。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心痛的感覺令他措手不及。他以為他在半小時之前已經(jīng)壓下了這種情感，可是它又卷土重來，妄圖毀掉他的理智。
　　他超然地察覺到，他顯然并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將這些感情收好；現(xiàn)在不是沉湎的時候。
　　德拉科再次集中精力，很快從他母親的房間里召喚了一件旅行斗篷和一雙靴子。他一股腦將這些東西塞給身邊的女孩，好像它們會燙到他纖細(xì)的手一樣。
　　她無聲地接了過來，一一穿上。
　　她很瘦，十分憔悴，而他被照顧得很好，很健康。他的衣服很奢華，皮膚如瓷器一般，金發(fā)閃閃發(fā)亮。不過他知道，從哪種意義上來說，他和她都是囚犯。
　　今晚之后，我們都會自由，他堅定地想。
　　她穿好衣服之后，他們繼續(xù)上路了，德拉科為她戴好斗篷上的兜帽，遮住她的紅發(fā)和憔悴的臉，他們爬上了通往莊園主層的樓梯。
　　“做好準(zhǔn)備，如果有人，我們就發(fā)動攻擊�！彼站o魔杖，對她說道。“但是要聽我指揮�！�
　　他們這次很幸運，沒遇到任何人。
　　他們穿過大門恢弘的拱門和其他幾個出口時，德拉科幾乎能感覺到女孩的顫抖。
　　他真想知道，她是否相信他能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還是她會自己跑掉。如果她這樣做的話，就都完了，但是他現(xiàn)在只能信任她。
　　他們來到了一扇木頭門前，這里通往納西莎的花園，他和他的家人一致同意，如果遭遇傲羅圍捕，這是他們最后的緊急出口；這里離莊園邊緣的距離最短，出去就可以幻影移形。
　　他們從沒想過，傲羅不是他們最終的敵人，或者他們的逃跑路線會給他們的一個囚犯使用。
　　德拉科停了下來，伸出胳膊，將女孩擋在身后。他掏出魔杖，敲了敲門，門開了。
　　他握緊魔杖，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zhǔn)備，不過他希望外面沒人，他知道，如果他遇到馬爾福莊園的新主人，他的魔杖一點用都沒有。
　　伏地魔輕而易舉地除掉了比德拉科更厲害的巫師，甚至是著名的赫敏·格蘭杰，哈利·波特失敗之后，她是反抗勢力的領(lǐng)導(dǎo)者。
　　德拉科很滿意地發(fā)現(xiàn)外面沒人，他轉(zhuǎn)向身后的女孩，催促她趕緊過去。他立刻跟在她身后，關(guān)上了身后的門。
　　“穿過這片場地，一直跑到大門口�！彼粗鹕难劬φf�！拔視谶@里看著你。你到門口之后，我會給你開門。你一到外面就幻影移形到安全的地方。”
　　“你為什么這樣做？”她抬頭凝視著他，輕聲問道。
　　“這重要嗎？”他尖刻地問。
　　“重要。對我很重要。”她堅定地回答，可她看向他的眼神很溫柔。
　　德拉科盯著她看了很久。
　　在學(xué)校的時候，她的眼睛里有什么總是在吸引他？他一直沒有機(jī)會發(fā)現(xiàn)。
　　他深吸了一口氣，話就在嘴邊，他這才意識到，他差點兒告訴她了，就像一個時不時流血的致命傷口，要一直謹(jǐn)慎照看，直到為時已晚。
　　“他讓我父親今晚證明他的忠誠。他說‘以你對我的愛為名，殺了你的兒子或妻子，盧修斯’。我的父親拒絕了。”德拉科慢慢地說，他的話像苦澀的蜂蜜一樣黏在舌頭上，哪怕他自己聽上去，也像孩子一樣軟弱無力。“他現(xiàn)在死了，我的母親也死了。有人警告了我，不過這只是時間問題……”
　　她抬頭看著他，什么都沒說。
　　她在想什么？他心不在焉地想。這個世界畢竟還是有公道的？
　　“他們忠于他……”他輕聲說�！耙驗樗麄儯乙埠苤艺\。”德拉科背過臉，發(fā)生的事情令他感到十分痛苦和內(nèi)疚，他說不下去了。
　　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們……他絕望地想，直到指甲把手掌掐出了血，他才發(fā)覺自己握緊了拳頭。
　　“他很快就會過來，宣布他的所有權(quán)�！彼砷_雙手，恍惚地說。“現(xiàn)在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是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么……”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她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說。
　　她的動作把他嚇了一跳，她的皮膚溫暖又柔軟，那么堅定地握著他的手。
　　德拉科低下頭，看著他們相握的手，然后又看向她堅毅的臉。
　　“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會告訴他們，我會告訴他們是你放了我！”她激動地說，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澳阕鲞^什么都沒關(guān)系，只要你愿意幫助……”
　　“我做過什么？”德拉科驚訝地復(fù)述道。
　　德拉科想起了他戴著面具，干過的卑鄙事情，那個鼻子像鳥一樣高高翹起的黑色面具還在他的口袋里面。
　　他從來沒有像戴著面具時那樣，感受到這么原始的力量。他從來沒有這么欣喜若狂，他從來沒有這么厭惡自己。這與他之前的經(jīng)歷都不一樣。
　　“我做過的事都不是無關(guān)緊要的。”他冷冷地說，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遠(yuǎn)方。
　　今晚的天空陰沉沉的，風(fēng)雨欲來。沒有星星和月亮，只有黑暗和天鵝絨一般的云朵。他看向女孩，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幾乎弄疼了他。
　　“但是你一定要來，德拉科！”她像過去那樣看著他，嘶啞地說。
　　像過去那樣，他想。
　　他們還是學(xué)生時，都被對方所吸引，產(chǎn)生好奇，可他們都不愿表露出來。
　　德拉科又看向她的琥珀色眼睛，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
　　真有趣，他想，在她被囚禁的這些日子里，他從沒見她哭過。
　　他繼續(xù)看著她，她提出的希望在他眼前舞動。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像著自己緊握她的手，跑過灑滿月光的場地，跑向安全的地方。加入現(xiàn)在由隆巴頓領(lǐng)導(dǎo)的反抗勢力，加入一場他明知徒勞，卻仍希望為他父親報仇的戰(zhàn)爭。
　　但是，反抗勢力與他父親的信念對立，也與現(xiàn)在的德拉科對立，什么也無法改變。
　　即使是她，或是他從她眼中看到的東西。
　　他們的手仍然緊握在一起，好像在握手，德拉科突然走神了，他想起了他們真正握手的時候。
　　那似乎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其實還不到兩年：在一場魁地奇比賽上。
　　那一幕給他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他可以在腦海中重放那寶貴的片段，如同昨日重現(xiàn)。該死的哈利·波特被禁賽后，她是格蘭芬多的找球手，她飛得比他——偉大的德拉科·馬爾福更快。他驚訝地看著她將金色飛賊握在手心，然后在她身后輕輕著陸。
　　她轉(zhuǎn)向他，陽光令她的頭發(fā)泛著光芒，她眼中的欣喜那么純粹，他看著她的眼睛，什么惡毒和挖苦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知為何，他對她伸出了手，她也這樣做了，但并不是他料想的那種正式握手。不，他們的雙手相握成拳頭，拇指相交，這是兄弟或戰(zhàn)友的握手方式。同道中人。
　　兩個人都喘著粗氣，他們的手并沒有立刻分開，她看著他，仿佛能看到真正的他一樣。
　　每當(dāng)?shù)吕苹叵肫疬@一刻，他都會猜想，如果沒有戰(zhàn)爭，他們之間會不會有什么不同。他莫名堅定地相信，一定會的。她會屬于他，他會屬于她。
　　可他不會讓自己琢磨太久。不應(yīng)該沉湎于不可能的事情。血緣和火焰鍛造成紐帶，而戰(zhàn)爭將其撕裂。戰(zhàn)爭令家庭分裂，讓兄弟反目。還沒成形的脆弱紐帶又怎會不受影響呢？
　　他最后一次握了握她溫暖的手，然后將手抽了回來。
　　“他們很快就會找你�！钡吕坪啙嵉卣f，用藍(lán)灰色的眼睛看著她，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很像小孩子。
　　她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轉(zhuǎn)身踏上了通向花園外面的泥土小路。
　　德拉科看著她離去的瘦小背影，發(fā)現(xiàn)她又轉(zhuǎn)過身時，他很吃驚。
　　她很快又朝他跑了過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細(xì)瘦的胳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這是一個絕望的擁抱。
　　她瘦小身體的溫暖將他包圍，她溫?zé)峒儩嵉淖齑礁采纤涞拇綍r，他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很純潔，卻是德拉科得到過最纏綿的吻。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雖然她的身體遭受過難以想象的惡毒糟蹋，可她仍然保留著她的純真，十分純粹。她溫柔地吻著他，他能從她的嘴唇品嘗出來。
　　吻結(jié)束了，他輕輕睜開眼睛，為失去了她而默默哀悼。
　　她抬頭看著他，極力壓抑著情感，胸口劇烈起伏，她的眼中仍然閃著淚光，突然充滿了懇求與不服。
　　“吉妮維婭，你必須得走了！”他命令道，朝后退了一步。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這個字眼停留在他的唇邊，而她的甜美在他的嘴唇上流連不去，這種感覺十分美妙。
　　琥珀色與灰色最后一次對望，他看見淚水順著她泛紅的臉頰滾滾而下。
　　她又轉(zhuǎn)了過去，飽受折磨的瘦弱身體拼盡全力地向前奔跑。
　　她奔跑的時候，德拉科的淺灰色眼睛一直在看她，他伸手拉上斗篷的兜帽，遮住了月光一般的頭發(fā)。他沒有抹去臉頰的濕意，她與他臉頰相貼時，她的眼淚落在了他蒼白的皮膚上。
　　他繼續(xù)看著女孩幽靈一般的身影，在黑暗的場地上跛著腳奔跑。她的兜帽落了下來，月光透過黑色天鵝絨一樣的云朵，將她的紅發(fā)映成了紫羅蘭色。
　　德拉科看著她，心跳得更快樂。她現(xiàn)在離大門越來越近了。他知道，只要她出去，就安全了，至少今晚就安全了。只要她能穿過大門……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為她祈禱。
　　她現(xiàn)在到了大鐵門前，它在慘白的月光下閃著鬼魅般的銀光。
　　德拉科握緊魔杖，輕聲念著那道讓它們打開的咒語……
　　她跑出了大門，飛揚在身后的頭發(fā)仿若一面旗幟，他不由松了口氣。
　　德拉科發(fā)覺身后有強(qiáng)大而邪惡的人出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消失了。
　　他緩慢而優(yōu)雅地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他的主人站在那里，隱藏在黑暗中。它那張丑陋的蛇臉已經(jīng)與人類沒有一絲關(guān)聯(lián)，他穿著黑色長袍，像德拉科那樣戴著兜帽。
　　德拉科急忙摘掉了自己的兜帽，不想與這個駭人的東西有絲毫共同點。
　　他抬起腦袋，月光照亮了他精靈般的頭發(fā)，他在他主人的紅眼睛中看到了死亡。
　　德拉科曾經(jīng)害怕而沉重地?zé)o數(shù)次想過這一幕。他知道，所有食死徒都這樣想過。
　　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害怕了。
　　“盧修斯為了保護(hù)你而死。”長袍里的東西輕柔地說，恐怖的嘶嘶聲中蘊(yùn)含著笑意和惱火�！澳銋s為了保護(hù)一個純血叛徒婊子而死。你父親一定死不瞑目。沒錯，他一定死不瞑目，因為他有一個——”
　　但是德拉科根本沒聽。他沒聽到伏地魔說的一個字。他發(fā)現(xiàn)了那個地方，他們傷害她的時候，她所去的那個地方。他在想她，她的嘴唇觸碰到他的那一刻，溫暖就點亮了他的心。
　　真諷刺，他超然地想，他在死之前發(fā)現(xiàn)，他的心還在鮮活地跳動。
　　一道詭異的綠光朝德拉科飛來，他揚起下巴站在那里，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他剛剛意識到，她的眼淚不是為她自己而流，而是為了他。
　　吉妮維婭。
　　他真想再叫一次她的名字，可是沒時間了。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
　　什么也沒有，只有黑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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