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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走那邊走
“林大哥,你看今晚風(fēng)清月明,我們兩兄弟對酒當(dāng)歌,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冬蟲草這番話說的甚是真摯,只可惜說者有情,聽者無意。坐他對面的林大哥全部反應(yīng)就是懶洋洋的翻了個白眼。
“現(xiàn)在是21世紀啊好兄弟!你明不明白人生快事這個概念和900年前不一樣了?”
冬蟲草有些不解,有些委屈,眨了眨眼道:“難不成林大哥不愿意和我一同喝酒?”
林子聰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樂意和你喝酒,只不過凡事都要有個限度。自從我搬過來之后,每個晚上都在陽臺上對酒當(dāng)歌,到今天為止已經(jīng)連當(dāng)了六個晚上了!就連對面那個沒事老愛拿望遠鏡偷窺鄰居的重考生,現(xiàn)在都懶得把鏡頭往這邊偏了……”
“有人偷窺我們?”冬蟲草吃了一驚,正襟危坐,警惕的四處張望。
“他每個能偷窺的人都偷窺的。”林子聰擺了擺手,讓他不要那么緊張,“再說,你住天臺,擺明了讓人看的。好在你也不會有什么損失,我就比較吃虧了……”
“林大哥話不是那么說,要知道偷窺是犯法的,我們?nèi)绻恢酪簿退懔耍F(xiàn)在既然知道,作為香港皇家警察……”
“2005年了,好兄弟。哪還有什么皇家警察?”
“小時候警匪片看多了……總之,作為香港的正義先鋒,我們既然知道了有這么一個危險分子出沒于本社區(qū),是不是應(yīng)該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呢,林大哥?”
林子聰冷冷的看著他,問:“你所謂的必要措施是?”
“現(xiàn)在時候尚早,我們不妨先暫住杯盞,找到那位重考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只要他明白了人生大義,自然就會痛改前非。”
林子聰看著冬蟲草自信滿滿的笑臉,慢吞吞的吐出幾個字。
“我,去,睡,覺!
看著昔日俠肝義膽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懶洋洋走向臥室的背影,冬蟲草在心里嘆了口氣。雖然林大哥已經(jīng)恢復(fù)了前世的記憶,但不知是不是因為20幾年來的生活習(xí)慣太過不良好,以至于到現(xiàn)在也改不了刻薄的毛病。更重要的是,在替天行道這方面,林大哥的積極性似乎也不及900年前水泊梁山之時了……
但不管林子聰和林沖怎么不同,在冬蟲草心中,他永遠都是自己的林大哥!
冬蟲草對著月亮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他會讓他的林大哥和他一起,再在這小小的天臺上聞雞起武的!
想到此處,冬蟲草不再遲疑,手腳麻利的穿上外套跑鞋,出了門。
五分鐘之后,他又跑了回來,走進臥室,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一聽到動靜就拿被子蒙住頭的林子聰,道:“林大哥,你至少告訴我那個重考生住在哪個單元,幾幢幾樓幾室,不然我怕找不著……”
被窩里的人紋絲不動。
冬蟲草哪肯就此罷休,再次輕輕的但萬分堅決的推了推林子聰。
“林大哥?”
這一推的效果立竿見影,林子聰像按了彈簧一樣猛的豎起來,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他機械的伸出左手,手上握著一張紙條。
冬蟲草有些疑惑的看著紙條,問:“給我的?”
林子聰以毫無平仄的聲調(diào)道:“這是那個重考生的地址你現(xiàn)在拿了紙條快點出去不過回來呢就越晚越好!
“林大哥……”
“還有我睡覺很警醒你回來的時候最好手腳輕些省得吵到我不然我很有可能在單位里公報私仇我們兄弟一場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冬蟲草仰慕的看著林子聰,道:“林大哥你丹田之氣還是那么足,不愧為當(dāng)年八十萬禁軍……”
“STOP!”林子聰猛一聲喝,冬蟲草果然乖乖的閉上了嘴。林子聰微微一笑,轉(zhuǎn)過頭,溫和的說了句“晚安”,隨即敏捷萬分的躺了下去,并再次把被子拉過頭頂。
冬蟲草呆立片刻,看了眼手里的紙條,臉上就溢滿了笑容。他小心的把紙條收到衣服口袋里,對著被窩朗聲道:“林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
被窩以不難察覺的一陣抽搐作了答復(fù)。
月到中天。
林子聰謹慎的從被窩里探出頭,慢慢坐起身來。
萬籟俱寂。
林子聰滿意的一笑。
時間看起來剛剛好,難得自己絞盡腦汁,想出這么一個必中的好點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支走冬蟲草,不好好利用怎么成?今夜花好月圓,香港那許多寂寞的女子想必都在心中希翼著一段浪漫的邂逅,有歡場殺手之稱的TC再不出動,不止對不起自己,簡直是對不起這個培養(yǎng)他的社會!
想到此處,林子聰一躍而起,從衣架上取下自己“夜行”慣穿的皮衣,套上。室內(nèi)有鏡,雖然因為沒開燈不能將四周照的真切,但天臺上到處通風(fēng)又透光,借著月色也映的出個七七八八。林子聰經(jīng)過鏡前時略一停留,搖了搖頭,嘆道:“連個模糊的身影都這么帥,太沒天理了!”
他興致高昂的往外走,開門的時候禁不住得意道:“Oh!Baby, I’m coming!”
他話音未落,就嚇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打開的門前,正有一個人一動不動的站著!
林子聰猝不及防,差點撞到那人身上,對方卻毫不驚慌,還沖著林子聰微笑道:
“林大哥,你要去哪里?”
花不好,月不圓。
林子聰有氣無力的靠在沙發(fā)上,抱怨道:
“你怎么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口啊?像個鬼似的……”
“不是林大哥你讓我手腳輕一些的嗎?我剛才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盡量不發(fā)出半點聲音來,連拿把鑰匙都拿了半天。正在犯愁怎么才能無聲無息的把鑰匙插到鎖孔里,你就把門打開了……對了,林大哥,你剛才說什么baby什么coming的?”
“?”林子聰開始裝傻,“你聽錯了吧,我是說歡迎你回來!
“不是啊,林大哥,我分明聽到你說的是英文。而且,你穿成這樣……難不成你又要去夜游了?”
林子聰用力把頭往旁邊一扭,咬牙低聲道:“為什么你不該傻的時候傻的要命,該傻的時候就一點也不傻啊啊啊……”
“林大哥你在說什么?”
林子聰迅速轉(zhuǎn)身,坐正,沉痛道:“我們兄弟一場,你這么懷疑我,我很難過。”
“我不想的,可是——你之前……那個樣子……”
“你也說了是之前,之前我是林子聰,現(xiàn)在我是林沖and林子聰,怎么可能再做那種事情呢?你說對不對?”
“也有道理……”
“這不就成了?”
冬蟲草想了想,道:“林大哥,還是不成。”
林子聰翻了個白眼,冬蟲草繼續(xù)循循善誘:“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紅塵俗世,多的是溫柔陷阱,萬一林大哥你一不小心踩了下去……小善回來我怎么向她交待?”
“哦!原來是為了小善!”林子聰抓到話柄,立時飛揚跋扈起來,拽住冬蟲草的衣領(lǐng)道:“你坦白告訴我,那天送機的時候你們兩鬼鬼祟祟的躲在一邊說了半天的話,是不是她讓你看著我?”
“是……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其實,是我主動提出要看著你的。”
林子聰?shù)芍,冬蟲草毫不退縮,依舊一臉的坦誠真摯。林子聰意識到跟這個人計較不會有什么后果,就放開手,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到陽臺邊上,撐著水泥欄桿。斑斕的夜色映在林子聰眼底,他的心情稍為舒暢。
只可惜有的人如影相隨,比背后靈還要靈。
“林大哥……”
林子聰閉上眼,撐住欄桿的手不由握緊。
“林……”
“夠了!”林子聰沉聲喝止,“兄弟相處,最主要的是互相信任,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多辯解。明天我會抽空去一趟房產(chǎn)公司,另找個住處搬出這里!”
他猛回過頭,看著冬蟲草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一字字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冬蟲草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林大哥滿意我就滿意!
他有些留戀的看了看四處,“這個天臺雖然位置不太好,又吵又漏水,可到底住了這么久,還真有些舍不得……不過既然林大哥相搬,我一定奉陪!”
“你奉陪什么?”
“搬家啊。你要搬,我當(dāng)然跟著一起搬。我們梁山兄弟,一向都是齊心協(xié)力,同進同退的!”
林子聰抬起頭,無語問蒼天。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啊!
30秒過后,林子聰憑著驚人的恢復(fù)力——有一大半是認識冬蟲草后培養(yǎng)出來的——由絕望到沮喪到失落到安忍不動如大地。他拍了拍冬蟲草的肩膀,和顏悅色的扯開了話題。
“來,說說看,你去找那個重考生,有什么收獲?”
這一回冬蟲草順利入甕,開始匯報起工作情況來。
“林大哥,我想我們是誤會那個重考生了!
“哦?”
“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態(tài)度非常合作,人看上去也很老實。此外,我雖然在他家的陽臺上發(fā)現(xiàn)了望遠鏡,可是據(jù)他所說,那是用來觀察星象的……”
林子聰斜了斜眼。
“……他說他連著兩次考大學(xué)失利,放榜的那天心灰意冷,本想要一死了之,從家中的陽臺上跳下去,卻在無意之間,看到滿天星光閃耀……”
“在香港的居民區(qū)竟然能看到滿——天的星光?”
“說不定那天天氣特別好呢?你也知道的,想自殺的人心境自然與常人不同,所謂天上無星,心中有星……”
“那些什么心理哲學(xué)的討論還是到此為止吧,你再說下去,我就能看到啟明星了……請直接說重點。”
“總之,他受到星光的啟發(fā),決定一切重新開始。為了激勵自己,他就去買了架望遠鏡放在陽臺上。此后,每當(dāng)他意志消沉之際,只要看著遼闊的銀河系,他的心情就能平靜下來……所以林大哥,他買望遠鏡是為了勵志,不是為了偷窺!
林子聰不知道什么時候閉上了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林大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冬蟲草的聲音里透著幾分委屈不滿。
“有,當(dāng)然有。你在解釋望遠鏡的起源嘛。”林子聰睜開眼,“除了望遠鏡以外,你有沒有看到他家的俄羅斯夜視鏡?——看你這么迷茫,一定是沒看到了。這也難怪,他把夜視鏡當(dāng)寶貝一樣藏著,是很難發(fā)現(xiàn)。而且就算你發(fā)現(xiàn)了,他也會告訴你這是觀測鳥類用的……”
“等等!林大哥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的?”
“我是那種發(fā)現(xiàn)被人偷窺還默不作聲的人嗎?在你之前,我早去找過他了。”
“那你還讓我去?”
“實踐出真知,再說以你的性格,不親自去一趟又怎么肯善罷甘休?只可惜你堂堂的打虎英雄,居然陰溝里翻船,上了這種家伙的當(dāng)!
“可他看上去真的很老實很誠懇……”
“我們做警察的,講的是證據(jù),老實誠懇有什么用?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裝得又老實又誠懇。其實你只要去他的書房臥室隨便翻翻,就能找到一大堆監(jiān)視器材。他最了不起的,就是利用遙控飛機把微型攝像頭放在別人家的陽臺上,偷拍了不少錄像。只可惜他倒霉遇到我,全部充公……對了,他還偷拍了你的錄像!
“我的?”
林子聰點點頭。
“拍的帥不帥?”
“我沒看就銷毀了。”
“……”
自從宋波一案了結(jié)后,灣仔警署里兩大主力重案組的成員們實在輕松了不少。此刻日過正午,剛吃飽飯的眾人閑著無事,就開始撩撥起不算很新的新人來。
“冬蟲草,看你無精打采的,莫非和林SIR的同居生活不太協(xié)調(diào)?”
“和林SIR那個人在同一屋檐下,不協(xié)調(diào)是正常的,協(xié)調(diào)才不正常!
“不是啊,冬蟲草之前也和林SIR一起住過,應(yīng)該習(xí)慣了吧?”
“我們跟了林SIR這么久,有誰習(xí)慣了?”廣叔照例不怕死的嚷嚷。
“其實我倒是覺得林SIR近來比以前好不少了……”
“那是因為他在戀愛嘛,你們看著好了,現(xiàn)在林SIR的女朋友要在國外待這么久,他很快就會故態(tài)重萌的!
“要真那樣,冬蟲草不是首當(dāng)其沖?”
一直沉默不語的話題中心人物此刻終于嘆了口氣,懶懶道:“其實林大哥昨晚就想把我支開了去夜游……”
“昨晚?”廣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對小師妹道:“你拿支筆算算看,昨晚是小善走的第幾天?”
“廣叔你年紀大了,這還要拿筆算嗎?正好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林SIR能撐這么久不錯了,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一起點頭。
冬蟲草奮然而起,道:“有我在,我不會讓林大哥走錯一步的!”
“冬蟲草,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了林SIR好,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要林SIR當(dāng)一年苦行僧,這分明就是不現(xiàn)實的!
“就是。當(dāng)心時間久了,林SIR一個欲求不滿,男女通吃,到時候冬蟲草你就慘了~”
冬蟲草沉思片刻,毅然道:“如果是林大哥,我想我不會介意的。”
所有正在喝茶的人全把嘴里那口水噴了出來。黃錦仁端了杯剛泡好的咖啡才走出辦公室,就聽到冬蟲草的這句“真情告白”,手一抖,半杯滾熱的咖啡全潑在手背上,燙的他齜牙咧嘴。
“冬蟲草,我知道你對TC癡心一片,不過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私人感情——尤其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請大家放到下班后再去研究!秉S錦仁難得一本正經(jīng)的擺出說教的口氣,嘴里叫著冬蟲草的名字,目光卻居高臨下的掃向四周,可惜大部分人都在忙著擦被茶水噴到的衣服,幾乎沒人注意到他。他有些不滿的干咳一聲,心里打定主意要適時的發(fā)一下威,以挽回失落已久的領(lǐng)導(dǎo)形象。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想說的話還沒出口,始作俑者的冬蟲草就一只手扯了張面紙按在他沾滿咖啡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很順的接過他拿著的資料夾,看了兩眼。隨后一臉期盼的抬起頭,向黃錦仁道:“黃SIR,有大案子啊?”
看冬蟲草的樣子,半分鐘前發(fā)生的事大概已經(jīng)被他的記憶系統(tǒng)排除在外了。黃錦仁不知該詫異還是欽佩還是郁悶還是習(xí)慣,表情復(fù)雜的看著眼前這位他挨了兩拳一腳才招進來的愛將,過了片刻才道:“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剛接到舉報,兩個小混混械斗,死了一雙……剛才TC已經(jīng)自告奮勇的趕過去解決了,看來他最近確實精力過剩……”
他話沒說完,冬蟲草忽然站起身,說了句“我去看看”,一陣風(fēng)似的跑掉了,手里還捏著那份資料。
黃錦仁張著嘴,目光停留在冬蟲草背影消失之處,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喃喃道:“我看他不像是武松,倒像是神行太!娴氖歉业膯?”
冬蟲草趕到事發(fā)地點時,林子聰正在問目擊證人問題,幾個警方工作人員低頭收集著證據(jù)。兩具尸體安安靜靜的躺在一邊,樣子沒有冬蟲草想象的那么可怕,唯有胸口插著的刀觸目驚心。
冬蟲草惻然的搖了搖頭,走到林子聰身邊。
“林大哥,情況怎么樣?”
林子聰背對著入口處,冬蟲草腳步又輕,他又在問話,并沒留意有人接近,冷不防聽到冬蟲草的聲音,不禁嚇了一跳,倒退一步。
“你你,你來干嘛?”
“我?哦,是這樣的,黃SIR說你才復(fù)職,調(diào)撥給你的人手還沒到齊,就叫我先來幫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冬蟲草邊說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林子聰卻不上當(dāng),哼了一聲,道:“KY會有這么好心?八成是你看到他那的資料就自己跑出來了!
謊話被當(dāng)面拆穿,冬蟲草也不尷尬,欽佩的看著林子聰?shù)溃骸傲执蟾绻幻鞑烨锖。……不過反正我來都來了,多少也讓我做點事情吧!
“那正好,這里有一份場子的員工名單,F(xiàn)在是白天,名單上的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家睡覺,就麻煩你去把他們一個個叫起來,告訴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請他們有哀的節(jié)哀順便,然后再問問兩名死者生前的情況,問完千萬別忘記打份報告交給我……你不用眼睛瞪這么大看著我,是你說要幫忙的。好,現(xiàn)在你可以去了!
看著冬蟲草喪氣挪向出口的背影,林子聰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在得意。
誰讓你老跟我作對?
他轉(zhuǎn)過身,繼續(xù)盤問起那名尤自微微顫抖的目擊證人來。
仔細看,也算的上是個美女……
林子聰回到警署,已近下午四時,他把案件的相關(guān)資料攤開在辦公桌上,仔細查閱,證據(jù)采集小組的報告陸續(xù)送來,他就一份份對照著口供看,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林子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四肢,不料卻引來了背部的一陣刺痛,他不由皺了皺眉。臺鐘上的數(shù)字早過了下班的時間,林子聰自嘲的笑笑。
看來我果然是個工作狂。
知道時間后,才察覺到肚子已經(jīng)餓了很久。林子聰合上眼前的資料,起身去拿掛著的外套。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個哀怨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林大哥,奶茶……”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看來此行確實很耗體力。
“我不喜歡喝甜的東西。”
“可是你已經(jīng)在喝了……”
“看你買了這么多,不幫著喝掉一點怎么對得起你?”
林子聰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沒心沒肺的表情,冬蟲草郁悶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長舒了口氣,也拿了一杯奶茶喝起來。
“我本來是買了大家一起喝的,沒想到已經(jīng)這么晚了……那個什么飚歌城的員工,住的地方七零八落,又難找,也不知道怎么會跑到一家店去上班的……”
“我知道你很辛苦,不過我們做警察,本來就是又耗腦力又耗體力的。——問下來的情況怎么樣?”
既提到正事,冬蟲草的臉色就凝重起來,不再抱怨,身體也坐直了幾分,雖然嘴里還含著奶茶的吸管。
“素情有息古罐……”
“你能不能喝完了再說?”
聽到冬蟲草含糊的變音,林子聰差點把自己嘴里的一口奶茶噴出來,索性身先士卒的放下手里的杯子,大義凜然道。
“唔……”冬蟲草恍然的點了點頭,把手里的奶茶放到一邊,接著道:“事情有些古怪,據(jù)我收集到的情報來看,兩名死者身前的關(guān)系挺不錯的,外號叫金槍魚的那個還曾經(jīng)在幫派械斗中替另外一個擋過一刀……我跟其他店員說他們械斗而死,沒一個相信的。林大哥,你說這案子會不會另有內(nèi)情?”
林子聰沉思片刻,問道:“那你說說看,會有什么內(nèi)情?”
“我懷疑這兩人不是械斗至死,而是被第三人謀殺的!
林子聰搖了搖頭,道:“你會這么推測,是因為你不了解現(xiàn)場的情況。這個案子,也許遠沒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
“林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來的時候,我不是正在偵訊一個證人嗎?其實案發(fā)的一刻她就在現(xiàn)場……”
雖然林子聰稱案件并不復(fù)雜,但要給冬蟲草這個老愛打岔的人解釋清楚,還是費了不少時間。他們從警署出來,邊走邊談,等把當(dāng)時的情形大致作了個描述,轉(zhuǎn)述完目擊證人的證詞,差不多也到家了。
事實證明,這一擺在眼前的真相對冬蟲草的打擊很大。首先,林子聰燒飯的時候他沒有在一邊背誦當(dāng)年梁山的食譜;其次,飯菜端上桌后他吃的很少——當(dāng)然,這也有可能是剛才奶茶喝多了造成的;最后,也是最令林子聰高興的,吃完飯之后他終于沒有再一臉誠摯的邀請“林大哥”和他一起對酒當(dāng)歌。
遺憾的是,當(dāng)林子聰抱著僥幸心理,想偷偷溜出去時,還是被冬蟲草及時發(fā)現(xiàn),攔了下來。
“林大哥,你怎么又想偷跑出去了?”冬蟲草一臉認真擔(dān)憂的表情,好像林子聰是他養(yǎng)的小豬,還很調(diào)皮。
“我是國家的合法公民,不是在觀察期內(nèi)的犯人!現(xiàn)在是晚上,我辛苦工作了一天,想要出去放松一下,這是完全合情合理合乎常識合乎人權(quán)的!你不要總覺得我一出這門,全香港女性的清白都會受到威脅!”
“林大哥,我擔(dān)心的不是全香港女性的清白,我擔(dān)心的是你的清白啊!倍x草誨人不倦,誨林大哥更是有如天職。
林子聰此刻充分體會到了什么叫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咬著牙垂下頭,喃喃道:“如果有一天發(fā)生天臺命案那也是你逼我的真的是你逼我的……”
冬蟲草聽不清楚,湊近一步問:“林大哥你在說什么?”
林子聰抬起頭,燦然一笑,道:“沒什么,我只是在為你的關(guān)心而感動!
“我們兄弟一場,我關(guān)心你也是應(yīng)該……”
冬蟲草這句由衷之言尚未說完,林子聰臉上的笑容早消失不見,臉板的像塊棒冰,冷冷道:“剛才那句是諷刺,F(xiàn)在我要出去辦公事,再見!”
他們再見的很快。
林子聰剛剛在駕駛席上坐下,另一邊的車門就被打開了,鉆進來的冬蟲草,居然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
林子聰掩面養(yǎng)了片刻神后,決定接受現(xiàn)實,雖然開口的時候還是有些無力。
“你什么時候換的衣服?”
“剛才你出門的時候。我想跟你一起出去辦案,總要穿的得體些……”
“我沒問為什么你要換衣服,我只想知道為什么你會這么快?”
“我用跑的!
“可是我也是用跑的!”林子聰說這話時,字就像從牙縫擠里出來的。
冬蟲草認真的思考了片刻,才道:“其實以前我在大學(xué)里曾經(jīng)做個業(yè)余模特——是很正經(jīng)的那種,可能當(dāng)時訓(xùn)練出來了,換衣服特別快……此外我在大學(xué)里的短跑成績可是破記錄的,蟬聯(lián)了兩屆校運會的冠軍,那時候的獎狀我到現(xiàn)在還留著呢,林大哥如果你想看……”
“開車吧。”林子聰還算及時的截住了他的話頭。
車廂里靜默了好一會。隨后,冬蟲草小心的慢慢的開了口:“林大哥……好像坐在駕駛位上的人是你……”
車開了沒五分鐘,林子聰?shù)难劬κ冀K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面無表情。
“林大哥……”
“我在開車,別跟我說話。”
“哦!
清凈了兩分鐘不到。
“林大哥你開你的車,聽我說就行了。”
林子聰仍然面無表情,握著方向盤的手卻收緊了幾分。
“我還是覺得這件案子另有蹊蹺。你說這兩個人平時情若兄弟,又怎么會為了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人爭風(fēng)吃醋,弄得兩敗俱傷,最后還送了性命?”
“這也沒什么奇怪的。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插兄弟兩刀,很平常的事!
“林大哥你這么說就不對了,相當(dāng)初我們水泊梁山那么多兄弟,不都相安無事,上下齊心……”
“你也說了梁山有那么多兄弟,女人有幾個呢?兩個!而且還有一個是母夜叉……就算想不相安無事都難!
“二娘呢,確實是……爽快了一點,重手重腳了一點,不過本性還是很……很溫婉的。”
如果林子聰在喝水,現(xiàn)在早就噴出來了。
“溫婉?這個詞哪怕用在我身上也輪不到她啊!
冬蟲草略帶責(zé)怪的看了林子聰一眼,道:“林大哥你又刻薄人了!
林子聰哼了一聲。
“我刻薄她?就憑她每次叫你都是先在背上猛拍一掌,再大喝一聲‘武松兄弟’,實在看不出她和黑旋風(fēng)有什么區(qū)別。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沒給她打的吐血身亡……我要是菜園子張青,做一輩子和尚也不會娶她。”
“二娘是有很多好處的……等等,林大哥你怎么記得清這許多事?你不是跟我說你對前世的記憶很模糊的嗎?”
林子聰微一愣,含糊道:“我對整體的記憶是不清楚,不過個別的片斷,還是記得的!鋵嵨乙灿X得這件案子有問題。你剛才提出的疑點,雖然淡薄了點,也可以作為一種看法。但我最不理解的,還是尸體的狀況!
“尸體的狀況?”冬蟲草沉思了片刻,道:“我記得我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看到他們兩個人躺在血泊中,各自胸前都插著一把匕首,應(yīng)該就是致命傷了……其他的,就沒注意!
“你只在現(xiàn)場逗留了片刻,能記得這些算不錯了。我剛到的時候,看法和你一樣,待的久了,就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起先還以為歇的久了,看到尸體不習(xí)慣,后來看了驗尸報告,才發(fā)現(xiàn)我的感覺并沒有錯!
“那到底什么地方有古怪?”
林子聰瞥了他一眼,一字字道:“尸體太干凈了!
太干凈了?滿身是血也叫干凈?冬蟲草眼里出現(xiàn)了許多問號,他是有疑惑必問清的人,可這一次,他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一個剎車顛了回去。
林子聰一臉正氣的回過頭,對冬蟲草道:“事關(guān)兩條人命,我勢必追查到底,所以等會我不得不犧牲一點小小的色相,再去會會那位引發(fā)了這場爭斗,也目擊了這場爭斗的紅顏禍水。你千萬不要壞事。”
趁著冬蟲草發(fā)愣的當(dāng)兒,林子聰早利落的下了車,黑色皮衣裹住的身影在車窗前一閃,扔下句“把車停好”就不見了蹤跡。冬蟲草回過神,望了望四處的燈紅酒綠,扁扁嘴,喃喃道:“林大哥分明是亂來的……”停妥當(dāng)了車,看清楚地方,也跟著去了。
夜的世界是林子聰?shù)膶俚,進了迪廳,就如同魚入了水,處處有余。雪球燈的光一刻不停的閃,把場子里的人照的如同群魔亂舞。雖然日間發(fā)生了兇案,迪廳的生意看來卻沒受什么影響,可見老板也是個會做人的。林子聰沒有去找老板的麻煩,隨手扯過一個服務(wù)生,塞了張票子,打聽到琳達因為白天的事身體還未怎么舒服,正在休息。這剛巧合林子聰?shù)囊,他問清琳達的所在,穿過層層的人群,走進了大廳后的一間包廂內(nèi)。
包廂內(nèi)的燈光很暗,暗光下坐著一個人,低垂著臉,容顏看起來倒比白日更秀麗,不愧是此處第一紅人。林子聰小心的關(guān)上門,笑道:“琳達小姐,晚上好!
林子聰?shù)穆曇舨⒉桓,琳達卻還是吃了一驚,揚起臉,惶恐的望過來,待看清楚來人后,勉強的一笑。
“是林SIR……”
“不錯,你還記得我?”
“林SIR真愛說笑,白天你問了我這么久口供,我哪能這么快就忘記?”
林子聰做出傷心的表情,夸張的嘆了口氣,道:“原來你記得我,只是因為我問過你口供!
琳達眨了眨眼,目光閃動,也笑起來,橫生幾分媚態(tài)。
“如果我說我是因為林SIR長的帥,念念不忘,你會信嗎?”
她語音嬌軟,帶著調(diào)侃之意,眼睛直瞅著林子聰,想看這個警察如何應(yīng)對。卻不料林子聰嘻嘻一笑,極順的挨著她坐了下來,一只手早搭上了琳達的肩膀。
“我自然信。因為我也是忘不了你楚楚動人,才趕著來看你的!
林子聰話說的切切,看著琳達的眼里,表情卻深淺莫辨,琳達竟不由的有些著慌起來,笑也尷尬了幾分。
“林SIR你們當(dāng)差的,到這種地方來不太好吧!
“我白天當(dāng)差,晚上……有時少不得也要加個班。”
這話一說,琳達臉上早失盡笑容,生硬道:“原來林SIR還是為公事,既然是為了公事,林SIR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你有什么要問的,我自然知無不言。只是白天林SIR問了這么久,還沒問夠,倒也奇怪!
林子聰微微一笑,道:“只要公事了結(jié),剩下的時間,我還是可以做些私事的。就盼望你能配合些,早點讓我收工。”
他頓了頓,正色道:“你白天跟我說,那兩名死者是為了你爭風(fēng)吃醋,一言不合,斗毆致死的?”
琳達點了點頭。
“那為何兩人身上除了胸口的致命傷外,再沒有其他傷痕?難道他們斗毆的時候,連磕碰都沒有,那么準的就一刀斃命了?”
琳達眼里閃過一絲慌亂,卻還是點了點頭。
林子聰舒了口氣,緩緩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為什么當(dāng)時現(xiàn)場的桌椅,全都翻倒在地,一片狼藉。難不成他們動手之前還有這等閑情逸致,把桌子椅子推倒了,才互刺一刀而死?”
琳達這回再點不下頭去,囁嚅著,正要開口,房間的門忽被推開,冬蟲草一腳跨了進來。
“林大哥,我找的你好苦!”
林子聰不明白為什么每次冬蟲草都比他預(yù)料的要來得快那么一點點。雖然知道裝作不認識他不會有任何效果,林子聰還是執(zhí)拗的把頭轉(zhuǎn)向一邊——能少看這討人厭的家伙一眼也好。可惜正氣又補身的冬蟲草在他林大哥面前從來不懂得什么叫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早一個箭步跨過來,毫不客氣的挨著林子聰坐下,高興里摻了幾分不滿的道:“林大哥,你讓我停車,怎么自己一個人就先跑了?”
林子聰沉默,宛如石雕。
冬蟲草自然順暢的繼續(xù):“幸好我還算機靈,林大哥你又是個引人注目的人,不少人都記得你,我才能這么快找到這來。”
林子聰依然不言不動,心里卻暗恨自己干嘛要帥的這么驚天動地。
冬蟲草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也不尷尬,左右看了一圈,就把目光落到了琳達身上,神情也隨之肅然起來。
“這位小姐,案件相關(guān)者私會警務(wù)人員,是有違法理的……況且你們坐的這么近,正所謂男女授受不清……”
琳達對于冬蟲草的突然闖入,起初很吃了一驚,此刻已安定下來,望著冬蟲草的眼神,似帶著莫名的怨毒,開出口來的語氣也是冷冷的。
“這位阿SIR,請你弄清楚了再來興師問罪。不是我要見林SIR,是林SIR自己來找我的。干我這行的,倒真沒幾個懂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清。我看你講起話來跟唱戲一樣,是不是古裝劇看多了?”
冬蟲草哼了一聲,道:“我何須看什么古裝劇,我自己就是……”
“STOP!”林子聰不動則已,一動就好像上足了發(fā)條的公仔,一個扭頭不但扭的迅捷異常,且氣勢洶洶。他狠狠的瞪了冬蟲草一眼,再轉(zhuǎn)過臉去,嘴角眼梢又帶上了那種壞壞的,賤賤的,意味不明,讓人看著不禁牙癢的想踹上一腳,偏在踹之前又想再多看兩眼的笑容。
冬蟲草看在眼里,心想,林大哥轉(zhuǎn)了一次世,怎么弄得跟變相怪杰一般?所以說世風(fēng)日下,連林大哥這么本質(zhì)純良的人,在這個染缸一樣的社會里多少也沾染了一些壞習(xí)性。好在林大哥覺醒的還算及時,加上有自己在身邊照應(yīng)著,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他這一番思量,分了心神,眼前的事就錯漏了幾拍,直到琳達的一聲尖叫刺入耳膜,才回過神,一眼望去,正看到林子聰強握著琳達的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顫聲道:“林、林大哥……”
“別只顧著叫大哥,快過來幫忙!”
“林大哥我不介意和你共患難,可這是犯法的事,你務(wù)必要三思而后行,要知道一失足可成千古恨……”
“你到底在嘮叨什么?這個女人忽然歇斯底里大發(fā)作,我怕她抓傷自己,才拉住她的!”
“?”冬蟲草一怔,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林大哥你不是那種人……”
“那還不過來幫忙?”要不是不得空,林子聰真想踹他兩腳。
冬蟲草被這一句話驚醒,趕忙站起身,走到琳達一側(cè),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刹盘鹗郑吧炝藳]幾公分,就頓在半空中。倒不是為了別的,只因為琳達穿的是一件無袖的連衣裙,白生生的手臂全曝露在空氣中。冬蟲草沒覺醒自己是武松時就不慣和女性打交道,如今更是和老學(xué)究一樣走路都怕撞著香港的姐姐妹妹。此刻他見這光景,竟無從下手,皺著眉頭躊躇不前。林子聰看冬蟲草終于有了行動,才松了半口氣,以為自己能得個空閑,不料這位仁兄站得筆直,手成爪形后再無聲響。林子聰起先還有些疑惑,一瞥眼,看到冬蟲草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頓時恍然,氣得差點沒吐半口血出來。
“你你你、你連這也下不了手?”
“林大哥……”
林子聰顧著說話聽聲,分了神,原來差不多平靜下去的琳達眼里光芒一盛,忽然使力掙開了林子聰,她的手去勢不止,正掃到林子聰臉上。
房間里忽然一片靜默。琳達呆若木雞的看著林子聰臉上緩緩滲出的血珠。林子聰?shù)规?zhèn)定,眼都沒眨一下,反手一抹,臉上的血跡就化了開來,刺痛的感覺也加深了。林子聰想,這女人的指甲簡直就是兇器。又想,女人本就是兇器,自己游走花間多年,居然忘了這個基本原理,今天光榮掛彩,也是活該。
林子聰見慣不怪,跟著他來的那一位可沒經(jīng)歷過這等場面,一時之間瞠目結(jié)舌,待見到林子聰臉上的血跡滲開,更是手忙腳亂。
“林大哥,你的臉,你的臉!”
“毀不了容的。”林子聰沒好氣的道,想到上回宋波被人追殺的時候,也是自己英勇負傷,不禁懷疑冬蟲草其實不是天傷星轉(zhuǎn)世,而是掃把星轉(zhuǎn)世,且專門來克他這個內(nèi)外兼修,文武雙全的林子聰?梢娞旒涤⒉胚@話實在沒說錯,太完美的人就容易遭劫難。
不過冬蟲草也并非全無優(yōu)點,作為一個久經(jīng)訓(xùn)練的警務(wù)人員,即使面對再意外的突發(fā)情況,也必須有能迅速冷靜下來的自我控制力。冬蟲草及時記起了這一點,并根據(jù)當(dāng)前形勢作出了最合理有效的應(yīng)對——他掏出了一塊手帕遞給林子聰。
雖然林子聰臉上的只是皮外傷,血珠被他一抹之后也沒再源源不絕的滲出,手帕什么的,用不用都無所謂。但林子聰是個溫柔體貼的人——至少他自己這么認為——所以并沒有拒絕冬蟲草的這番好意,順手接過來,正要按住臉上的傷口,忽覺異樣。
為什么這塊手帕的觸感和形狀這么奇怪?
林子聰下意識的看了看手里拿著的白色棉制品,然后……
“這不是那條我找了很久的ADIDAS內(nèi)褲嗎?為什么會在你口袋里??”
面對林子聰咬牙切齒的質(zhì)問,冬蟲草一臉的無辜。
“林大哥你真愛說笑,我干嘛拿你的內(nèi)褲!
林子聰把手里的白色內(nèi)褲拎到冬蟲草眼前,一字字道:“我像在說笑嗎?”
冬蟲草眨了眨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一番,吃驚道:“還真是內(nèi)褲!林大哥,你的內(nèi)褲為什么會在我口袋里?”
林子聰沒有吭聲,不過空著的右手已握成拳。
“林大哥,你先別激動,凡事必有前因,你讓我想想!倍x草邊說邊低頭沉思起來,林子聰橫眉冷對,拳頭并未松開。
“我想起來了!逼天o默之后,冬蟲草笑逐言開,“上次收衣服的時候,收了襪子內(nèi)褲后,才發(fā)現(xiàn)有幾件掛的太高要用工具,就順手把手里的東西塞進口袋……八成是那時侯遺留的!
林子聰看了看冬蟲草淳樸的笑臉,又看了看還拎在自己手里的那條內(nèi)褲,只覺萬事皆空。他緩緩的把內(nèi)褲收起來,喃喃道:“你這種沒事就把東西往口袋里塞的習(xí)慣能不能改一改?上回你把擤過鼻子的紙手帕收起來我已經(jīng)說過你了,再上回你把咬過一口的栗子收起來我也說過你……是不是林大哥說的話已經(jīng)沒用了既然如此你我兄弟情份到此為止從此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林大哥你又嚇我。”冬蟲草略帶委屈的截住林子聰?shù)脑,一臉誠摯的道:“我怎么會不聽林大哥的話,只是從小老師就教育我不能隨便亂丟垃圾……”
“難道我的內(nèi)褲是垃圾?”林子聰心頭火再度燃起。
“當(dāng)然不是,這件事……這件事不過是一個意外嘛,而且剛才我們已經(jīng)達成了良好的共識,林大哥你就不要再生氣了。回去后我會多洗一天份的衣服作為補償?shù)摹?br>
“一天份?”林子聰白眼一翻。
“那就三天份好了!倍x草一臉的乖巧。
“兄弟一場,我原諒你。”林子聰畢竟是個實利主義者。
兩人相視而笑,把一邊的琳達忘了個一干二凈。琳達也未作聲,懵懂的看著眼前的光影流動,思緒倒轉(zhuǎn),過去的一些回憶紛紛而至,她心里一陣凄苦,一陣迷茫,忽忘了今時何時,神經(jīng)質(zhì)的輕笑起來,笑聲漸長,驚動了林子聰、冬蟲草二人。
“這位小姐……”
冬蟲草小心的開口,意圖讓她平靜下來,琳達卻恍若未聞,邊笑邊道:
“好一個兄弟一場,兄弟來兄弟去,最后卻上了同一張床。”
“那也沒辦法,天臺的地方小,只放的下一張床,沙發(fā)又被HAPPY仔弄壞了,不能睡人……”
冬蟲草耐心認真的解釋,林子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閉嘴。
“你們既然兩情相悅,同生共死,又何必拿我來做擋箭牌?讓我空歡喜一場……為什么?”
琳達的聲音忽然凄厲起來,狠狠的瞪著林子聰和冬蟲草。冬蟲草此刻已知事有蹊蹺,卻猜不透個中詳情,只得默然。林子聰目光閃動,開出口來,語聲溫和。
“萬事不可強求,琳達小姐,如今那兩人已經(jīng)死了,你心里的怨恨,也該消了吧?”
琳達一怔,回過神,定定看著林子聰,好一會,才放聲大哭起來,無限委屈。
“我不想他們死……我不想他們死啊……”
天臺夜色涼如水。
林子聰躺在床上,想,境由心生這話真是半點不錯。平日里的這時,倒下很快就能入夢,此刻卻無半分睡意,看來自己也算的上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了。從更現(xiàn)實的角度來看,臉上這么火辣辣的生疼,想要馬上睡著確實很難?闪肿勇敻吲d在精神上裝傻,忽略□□上的痛苦——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因為一點點小傷就疼的睡不著覺?
讓人惱火的是,就算已經(jīng)從精神上忽略了這個小傷,該疼的地方還是越來越疼。林子聰在心里暗恨起冬蟲草來,要不是回家后這家伙偏要往他臉上抹什么消毒水,早就不痛不癢的傷處也不會死灰復(fù)燃般的來考驗他的忍耐力,天知道冬蟲草從床底下找出來的那瓶消毒水到底有沒有過期。
林子聰打了個冷戰(zhàn),因為他忽然想到,如果只是過期的消毒水也就罷了,萬一……那根本不是消毒水,而是別的什么東西……
林子聰當(dāng)機立斷,起身,下床,沖到洗手間,擰開龍頭,捧起滿把的水就往臉上沖。沖了好一會,感到臉被冷水凍的有些麻木,火燒火燎的疼痛也平復(fù)下去了,才拿起毛巾擦干凈臉。
還好不是硫酸……
林子聰懷著在逆境中養(yǎng)成的樂觀主義精神如此想到。不過他這種平和的心態(tài)沒能維持多久,因為他才回到床邊,就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躺的那塊地方已經(jīng)被冬蟲草伸展開來的手腳占領(lǐng)了。而且,雖然今晚月色慘淡,但在這個四面漏光的天臺臥室里,還是能看到冬蟲草那張無憂無慮的睡臉。
那句話是怎么說來的?除了孩童外,只有胸懷坦蕩的人才能在睡夢中保有這樣的淳樸……林子聰陰冷一笑,毫不遲疑的伸出手,捏住了這個淳樸之人的鼻子。
“林大哥……”冬蟲草的聲音里含著無限委屈,揉著有些發(fā)紅的鼻子,“即使我越界了,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法叫我起來……”
“我本來是想去廚房拿平底鍋敲醒你的,可惜剛煎了雞蛋還沒洗,明天又輪到你做家務(wù),犯不著替你多洗一個鍋子,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林子聰站的床邊,語氣淡然,心里痛快。
冬蟲草嘴里雖在嘟囔,一邊還是很自覺的往旁邊挪了幾寸。林子聰不動聲色的看著失地收復(fù),微點了點頭,躺回到床上。
這一晚雖然稱不上驚心動魄,也著實經(jīng)歷了一番折騰,現(xiàn)在林子聰既然臉不疼了,自然就犯起困來。他安心的閉上眼,睡了過去。
林子聰沒睡上多久。嚴格來說,他根本就沒有睡著。在微妙的恰要進入安眠的那一瞬間,有一個人搖著他的肩膀把他叫醒了。林子聰在朦朧中萬分痛恨自己沒往枕頭底下放把槍啊什么的,那樣他就可以閉著眼睛解決掉不讓他睡好覺的討厭鬼繼續(xù)向夢鄉(xiāng)挺進了。
等他再清醒幾分,意識到那個討厭鬼是冬蟲草后,心里忽然莫名的升起了一種落日大旗,死地后生的蒼涼感,但這種蒼涼感很快就被冬蟲草的一句話驅(qū)散了。
“林大哥!下雨了!起來收衣服!”
林子聰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走上天臺的。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fā)覺自己的手正搭在一件半干的襯衫上,要把它從晾衣繩上取下來,不由一陣郁悶,停止了動作?蛇@件襯衫是他自己的,不僅如此,天臺上晾著的大部分衣服都是他的。意識到這點后,林子聰不但立刻變得心平氣和,而且連動作都加快了——雨確實不小。
冬蟲草的家本來就不大,現(xiàn)在室內(nèi)到處掛滿了衣服,看起來更是擠迫。要不是燈光還燦爛,這樣凌亂的斗室配著四周的夜雨,恐怕就會生出蒼痍的感覺來。林子聰在唯一稱得上干凈的床邊坐下,茫然看著掛在不遠處正對他視線的某件夾克下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困了,只是覺得疲憊。從前他很少會有這種感覺,從前……都是他讓別人覺得疲憊的。
這時候冬蟲草手里端著兩杯水走過來,站定了,志得意滿的往四處掃一眼,樂呵呵的開口道:“林大哥,你看我們兄弟聯(lián)手,效率多高!
林子聰無言的接過冬蟲草遞來的水杯,他其實不想喝水,剛剛在天臺上很淋了一會雨,林子聰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滋潤。只不過要拒絕冬蟲草的好意,需要相當(dāng)好的耐力和相當(dāng)充裕的精力,這兩樣林子聰現(xiàn)在都沒有,他不想多生是非。
冬蟲草在林子聰身邊坐下。
“林大哥,想不到你能憑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出整個事件的真相……原來除了急功近利,壓榨下屬,和黃SIR抬杠外,你最厲害的還是辦案。”
這種怎么聽怎么像諷刺的話,從冬蟲草嘴里說出來,就成了真摯的夸獎。林子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要說抬杠,我怎么比得上你?——這件案子,和我最早設(shè)想的完全不同!
“最早的設(shè)想?”
“案發(fā)現(xiàn)場布局的痕跡太重,我起先以為是琳達先用藥物讓那兩個人失去知覺,再殺他們偽造成互斗致死?稍隍炇瑘蟾胬餂]有找到支持我這個推論的依據(jù),所以才想著去酒吧里套琳達的話。沒料到這兩個人是殉情……早知道我也不用冒著被毀容的危險蹈這趟混水,還要被人誤會是去尋花問柳!
冬蟲草的臉一紅——雖然他在各方面的表現(xiàn)都明示了他面皮的厚度,可他還是常常會臉紅。而林子聰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個皮厚的人臉紅和一個皮薄的人臉紅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簡單而言,每次看到冬蟲草臉紅他就想打人。
但今晚比較不同,深夜的顏色,雨水的茵氳,還有那些橫七豎八的待干的衣服,讓一切都柔和起來,連冬蟲草的臉都變得跟蘋果一樣毫無殺傷力。林子聰不喜歡蘋果,可小善喜歡。不僅喜歡吃,還喜歡削;不僅喜歡削,還喜歡讓林子聰把她削好的蘋果整個吃下去。所以有一個階段,林子聰看到蘋果就反胃。如今小善走了兩個多月,蘋果卡在喉嚨口的回憶逐漸淡去,林子聰對這種水果的憎惡之心也減輕了不少,反倒有些懷念小善把蘋果遞給他時那一低頭的溫柔笑顏來。林子聰懷念歸懷念,擺脫冬蟲草監(jiān)視,多去安慰幾個良家婦女的心意可沒變過——當(dāng)然,不是良家婦女也沒關(guān)系。
“林大哥,你在想小善嗎?”
冬蟲草忽然發(fā)問,把林子聰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即時反應(yīng)過來,冷靜沉穩(wěn)的點了點頭。在蘋果到非良家婦女之間,他確實想過小善,還想了很久,他點頭點得并不心虛。
冬蟲草每次提到小善,必隨之而來一大段說教,起頭不外乎“小善是個好姑娘”,最后以“林大哥你要好好待她”收尾。林子聰已經(jīng)打起精神,準備在冬蟲草開口后迅速截住他的話頭,表明自己要去睡覺的決心,以免明天上班的時候再頭疼半天?蛇@一回,冬蟲草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了別的地方。
“不管怎么說,那兩個人并沒有反目成仇,這實在是件好事!
林子聰一怔,備好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zhuǎn),又回去了。
冬蟲草的目光落在遠處,臉上帶著少見的寂寥之色。他頓了頓,轉(zhuǎn)過臉。林子聰這時可以確定,剛看到的不該屬于冬蟲草的寂寥事實上也不屬于他,那不過是掛在左上方長褲落下的投影造成的錯覺。
“林大哥,你說是不是?”
直視過來的目光懇切,不是錯覺。
林子聰本想說,死都死了,還有什么好不好的,卻沒作聲。好一會,他才模糊的答應(yīng)了一聲,舉起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水有些溫,不知道是冬蟲草原本就倒了溫水來,還是在手里拿的久了捂暖了。林子聰知道的,是他其實并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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