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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蛛絲
【如果能猛烈地擁抱空寂的山風,是風先暖,還是身體先冰冷呢】
那田蜘蛛山的夜晚,山風很大,很空。
一席白衣的晴,懸在空中,光裸的腳尖踩著細密的蛛絲。
月光皎潔,風拂過她蒼白的發(fā)絲。
她望著遙遠的黑夜深處,那里有著的人類萬家燈火,她微微闔上鮮血染紅的眼眸,用力張開雙手,懷抱著空寂的山風。
似乎這樣,風就能將人類的溫暖傳遞過來。
“好冷……”她呢喃著,這風就如同她早已失去溫度的身體,血液和骨髓。冰冷至極。
“姐姐,該回家了!
蛛絲微動,一個外表年幼的孩子,用他青白色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他白潔的和服上衍生出的蛛網(wǎng)紋路不斷提醒著她:他們是一家人。
他們有著猶如蛛網(wǎng)緊緊纏繞在一起的羈絆。
她緩緩放下雙手,眷戀地看了一眼遠方,垂下眼簾,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我們回家吧!
月下,他們冰冷的雙手緊緊扣著,向森林深處一步步走去。
有時候,她真的真的很想回家。
不是蜘蛛山里的“家”。
而是真正的,屬于她人類時期的,那個溫暖的家。
但她從沒離開過他。
(二)【人間的萬家燈火,就像煙花落入水面的一個夢】
從人變成鬼,很簡單。
只要遇見那一位“大人”,喝下他賜予的鮮血,就可以成為陰溝里的水蛭,活在沒有陽光的地方,靠啃食曾經(jīng)的同類活著了。
多好啊,這樣永生的殊榮!
那田蜘蛛山的蜘蛛一家,都是這樣來的。
家庭成員隨著地位最高的“累”的增添刪減而時多時少。
累是家里的弟弟,她唯一認可的弟弟。
晴緊緊攥著累的手,推開吱呀作響的門,走進森林里唯一的破舊木屋——他們的家。
屋里,是面容丑陋的“爸爸”,美貌但常常惹大家生氣的“媽媽”,溫柔的“姐姐”,機靈狡猾的“妹妹”,調(diào)皮的蜘蛛身“弟弟”。
再加上輩分排行倒數(shù)第二的弟弟“累”,和整數(shù)第二的二姐“晴”。
本來自天南地北的鬼,被蛛網(wǎng)死死困在一起,被累狠狠抓在掌心,擰巴擰巴,成了“一家人”,看似和諧地坐在溫暖的燭火下,等待著家人共進晚餐。
一場鬧劇罷了。
她卻還是忍不住沉浸于此,事實上那搖曳的焰火并沒有傳遞給她任何溫暖,但記憶里的光,卻清晰地傳遞到了心底。
那久遠過去的記憶里,母親粗糙的雙手將她摟緊,父親站在旁邊笑容滿是憨態(tài)。
他們笑著歡迎她回家,她卻聽不清那句“歡迎回來”。
她只聽見自己的聲音高興地響起:“我回來了!”
累也輕輕笑起來跟著說:“我回來了!
于是,夢醒了。
。ㄈ酒扑榈募彝ィ瑩炱饋,用蛛絲粘好,也能稱作完美的家】
大姐死了。
死于她的愚蠢。
她被累懸掛在破碎的房梁頂端,在美麗的陽光下,化為灰燼塵埃。
她消散的時候,晴躲在房屋的閣樓里,陽光透過破窗的縫隙照亮一方黑暗,她遠遠地看著,淚水不自主流下。
奇怪,原來,鬼也是會哭的……
“好溫暖啊!彼噲D抓住那一束陽光,指尖卻被風帶來的灰燼阻礙。
會消失呢。
她眼中的感情如潮水褪去,只余空寂。
“姐姐,你也會離開我嗎?”累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緩緩地抱住她的脖子。
冰冷的手指虛扣在她的命門上,哦不對,鬼就算被拔掉腦袋,也能好好活下去。
她仰起頭,對上他的眸子。
“不會哦,累是我的家人呢,家人之間是不會分離的!
累的眼睛微微瞇起,像一只得到了貓薄荷的白貓,晴忍不住薅了薅他毛茸茸的白發(fā)。
他們相視而笑。
這是完美的過家家。
大姐化為塵埃后,晴成了家里的“大姐”,而小妹,也成了“二姐”。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家里并沒有太大變化,畢竟過家家的游戲,玩家來來去去,早就習以為常。
而晴,也依舊日復(fù)一日的站在山間,枕著風,望著月。
“大姐,你很期望去往別的地方嗎?”二姐難得地跑來搭話,她的笑容很燦爛。
晴閉上眼,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妹妹,你的貪婪要溢出來了哦!
“我才不會和那個蠢貨一樣,過家家都玩不好。”
“我的好妹妹,你覺得,你背叛她,故意將她意圖逃離這里的情報透露給累,能瞞得住蜘蛛山里的誰呢?”
二姐的笑僵住,她狠狠地看了晴一眼,在山間隱去蹤跡。
“無趣!
她冷淡地為這個插曲打了個評語。
這下也沒了尋找過去記憶的興致,她收起蛛絲,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路旁隨處可見的蜘蛛,都是累的耳目,她毫不避諱。
在她即將跨出蜘蛛山地界的時候,一根血色的蜘蛛絲擋住了她的去路。
“累!彼龥]有回頭。
“姐姐,你要去哪?”累微微偏頭,發(fā)絲傾斜,露出他的左邊眸子,瞳孔中刻著的“下伍”字樣滿是猙獰。
“累,我們下山去看看嗎?”
“……”
“那,我們回家吧!
“……”
他們的手又一次緊緊握住。
愚蠢的弟弟呀,作為家人的她怎么會離開他呢。
。ㄋ模炯俚氖冀K是假的,不是一家人便不會有真正的羈絆】
成為了鬼,時間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幾年,幾十年,幾百年,都沒有意義。
晴依舊眺望著黑暗里看不見的燈火,累也依然沉醉在過家家的游戲里,追尋家人的羈絆。
但家庭成員的數(shù)量詭異的沒有改變,甚至連成員也沒變。
直到,鬼殺隊的到來。
事物總有對立面,有鬼自然就有殺鬼的人。
他們在蜘蛛山已經(jīng)盤踞許久,被找上門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開始來的低級成員,家人們都可以很輕松的解決掉,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需要對路過的行人出手。
可是,沒想到,報應(yīng)來的這么快。
晴罕見地坐在樹枝上,用葉子吹奏凄涼的小調(diào)。
“母親”被紅發(fā)的劍士,溫柔地送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父親”與豬頭套劍士在溪邊膠著。
“小弟”似乎和那個金色頭發(fā)的劍士玩的很開心。
“二姐”在勸說累與她離開蜘蛛山,卻被拍掉了腦袋。
晴突然笑得很開心,眼角都泛起了淚花,她渾身顫抖,險些從樹枝上跌落。
因為她看到了累,對著那對兄妹的露出羨慕與嫉妒的神情。
“可笑。”
她突然平靜下來,端起一個淺淺的笑,望向天邊的殘月。
“什么時候,才能天亮啊。”
紅發(fā)劍士與他作為鬼的妹妹,有著令累瘋狂的羈絆。
也是她執(zhí)念里的羈絆。
“媽媽……”她呢喃的聲音被風吹散里。
“用恐懼與鮮血造就的家人的羈絆,根本就不是真的感情!”
那個紅發(fā)男孩對于累想要搶奪他妹妹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怒。
他就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耀眼又溫暖。
晴靜靜看著他們的對決。
山下有兩道身影疾馳而來。
“柱……嗎?”她皺起了眉頭。
鬼殺隊的柱,實力及其頂尖,想要殺掉他們也不過一招的事情。
但她沒有告知累。
任由他與紅發(fā)劍士嬉戲。
于是。
“父親”被敢來的男性劍士殺死。
“小弟”被黃發(fā)劍士絕地反殺。
“二姐”開始奔逃,卻被女性劍士追上。
而他們下一個目標,是這里。
“累!彼K是出聲了。
“你說家人真正的羈絆是,父親拼死保護母親和孩子,母親用生命保護孩子,哥哥姐姐保護弟弟妹妹!
“可是啊,用蜘蛛絲捆綁住的家人,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演出的羈絆,真的是你追求的嗎?”
累下手越來越重,似乎要把內(nèi)心的憤怒全部施加給紅發(fā)劍士,他眼中閃現(xiàn)的瘋狂讓晴不住心驚。
而劍士與他的家人,用美麗的焰火和刀刃詮釋了,親情的羈絆。
累只得用自己的蛛絲割掉腦袋,來躲避特制的斬鬼刀砍掉自己的腦袋。
晴覺得,如果累能緩過來,恐怕第一個掉頭的,就會是她。
她抬頭望望天空,嘆息道:“星星這么多,明天應(yīng)該會陽光明媚吧。”
紅發(fā)劍士強撐著看向她。
而他的同伴——鬼殺隊男性劍士,有著足以讓他們倉皇而逃的實力的柱,已經(jīng)趕到了。
晴突然很想吹曲子,也很想擁抱山風,甚至還想看一眼萬家燈火。
“真是,可悲,可嘆,又滑稽的故事啊!
她垂下眼眸,擋在累身前,為他承受了柱的劍招,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
兩具早已停止時間的冰冷“尸體”,緊緊相擁竟然也無比的溫暖,暖到山風也溫柔。
視角變得奇怪,卻沒有在空中翻飛的不適感。
“沒有,太陽……但是,好暖和……”她眼角落下一滴晶瑩的淚,身軀漸漸消散在空氣里。
累倉皇地伸出手,心中并沒有預(yù)料中得到理想“羈絆”的愉悅。
“姐姐……”聲音壓抑著感情。
他看向柱,節(jié)節(jié)拔高的氣勢與愈發(fā)洶涌的痛苦使他變得出奇的強。
雖然落敗是必然的,死亡也是必然的。
但他,至少想要看一眼陽光。
替她看看,她想要看到的陽光。
這才是家人的羈絆啊……
。ㄎ澹竟沓匀耍顺晒,鬼吃鬼,人吃人】
那田蜘蛛山里蜘蛛一家的覆滅,只需要短短的一個晚上。
壓抑了數(shù)百年的森林,重新迎來陽光。
累是在破曉的時候死去的。
照耀著她曾夢寐以求的陽光離去。
在劍士們的注視下,化作塵埃被清風卷走。
“姐姐,陽光好疼啊……”
累與晴相識已有許多年,她是他最早的“家人”。
與其說是家人,倒不如說是兩個孤獨的人走上一張網(wǎng),死死困在一起,哪怕冰冷刺骨也要欺騙自己,這是家人的溫柔。
累作為人的時候,體弱多病,甚至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歡笑,奔跑。
他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庭院屋檐下,望著圍墻之外的風箏在天際飛翔。
那時,他的臉會露出羨煞的表情。
“累!彼哪赣H總是會在他身邊,報以擔憂與內(nèi)疚的眼神。
“我們回房間吧,別著涼了。”她總是這么說。
那淺淺的喜悅被積雪掩蓋。
當他的醫(yī)生,用血色的眼眸靜靜注視著他,聲音帶著誘人淪陷的魔力:“你,想要健康嗎?”
“我想要,能夠像其他孩子一樣,奔跑歡笑的權(quán)利!
毫不猶豫,一拍即合。
累被他變成了鬼。
純白的靈魂就此染上血色。
父親母親發(fā)現(xiàn)累吃人已經(jīng)是幾天后。
醫(yī)生已經(jīng)離去,事情也無回轉(zhuǎn)的余地。
累的家人們最終決定,在夜晚,乘著累睡覺時,陪他一起下地獄。
父親流著淚舉起刺刀,母親別過頭不敢看。
被家人背叛的憤怒沖昏的累,暴起,纖細的蛛絲刺穿他們的身軀。
朦朧之中,他聽見母親低聲的哽咽,與小到聽不見的“對不起”。
“這才不是家人的羈絆!毙律墓淼吐曀缓,轉(zhuǎn)身離去。
離開的背影,將一切都拋卻。
他追尋著羈絆,卻不知,真正的羈絆早就被他親手斬斷。
他追尋著的歡笑與奔跑,一開始也不過是想要父親與母親看到時,能快樂一點。
一步錯,步步錯,直到再也回不了頭。
他與晴是在大人的引薦下相遇的。
那位大人半開玩笑地說:“你們都渴望家人,不如就成為彼此的家人吧。”
于是他們在那田山定居下來。
在還沒有大肆捕食山下的人類時,山腳有一個規(guī)模不錯的村落。
每天夜里,都能看到那美麗而溫暖的燈火。
晴喜歡看燈火。
累不喜歡晴看燈火。
于是累屠殺了村落。
晴便喜歡看空寂的山風。
累喜歡晴看山風。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之間共通的孤獨才能清晰地提醒著彼此:他們是永不分離的一家人。
可是晴沒有和他說,她早就打消離去的念頭。
在他喊她“姐姐”的那個瞬間,漂泊多年的靈魂擁有休憩的余地。
只是弟弟太傻,傻到自認為除掉一切誘因她便不會遠去。
晴,是在累之前變成鬼的。
戰(zhàn)火紛飛,家人離散,易子而食。
父親與母親不愿意拋下孩子,于是饑餓與貧窮侵襲一切。
在這樣的日子里,在饑餓里活著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因此,在那位貴人給她拋卻饑餓活下去的機會時,她毫不猶豫地抓住。
這樣,父親母親就不用那么辛苦。
想象是美好的假象,揭露出的腐朽氣息足以讓人瀕死。
在成為鬼后,她只品嘗過一次饑餓的味道。
她長出尖銳的獠牙,血管暴起突出,發(fā)絲被慘白席卷。
晴很高興,想要和父親母親分享自己變強大的感覺。
身體卻埋首于母親的懷中,迸發(fā)的鮮血濺入她的眼眶,雙眸化作血液半凝固的暗紅,淚與血一同滑落。
母親無力地伸出手,卻不是想要將她推開。
她將手搭在她的背上,仿若曾經(jīng)每個夜晚哄她入睡那般,輕柔得能包容下她卑劣的所有。
“阿晴乖乖,我在呢……”
只是被饑餓支配的她,什么也沒有聽見。
晴知道的,她的家人無比的愛她,他們有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羈絆。
只不過,在開除人籍后就斷卻罷了。
愿意耐下性子陪著累玩一個幾百年的過家家游戲,也只是太過孤獨。
因為有無法忘記的幸福的過去,劣跡斑斑的現(xiàn)在就格外可悲。
因為找不到內(nèi)心空缺的感情,永恒的壽命和健康的身體,也毫無意義。
這是晴。
這也是累。
他們?nèi)绱讼嗤瑓s又不同。
不過前去黃泉比良坂的路上,他們不再孤單。
他們會緊緊的牽著彼此的手,就像千百次回家的路上那樣。
月光會把他們的影子巧妙的重疊在一起。
溫暖,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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