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花妖，虞美人，聽著很美是吧？

　　但是正牌的妖精不太看得起我，他們是正兒八經(jīng)修煉出來的，我是鬼化來的。

　　其實這件事并非我本意，我就當株不開靈智的虞美人也挺好的，可是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把老子埋在了死人上。

　　那人死狀凄慘，雖然魂魄散的只有一丁點了，執(zhí)念還是深得不行，我沒長腳，跑不掉，只能在那一片執(zhí)念中生長。

　　春去秋來許多載，我的根已經(jīng)和死人骨頭融為了一體，我也不能避免的共享了他的某些記憶。

　　雖然這對我來說影響不大，但是我總有種自己臟了的感覺，不是我的東西生生的附在了我身上，這教我如何不難受。

　　在某個月朗清和的晚上，我化形了。

　　化形的那一刻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震驚，這就成了？說好的天打五雷轟，怎么不作數(shù)呢？你不能因為我是個半路出道的野妖精就如此鄙夷我吧。

　　當時的我赤身裸體的坐在花叢中，呆了半響，才想起來看看自己的性別，這世間，花妖化女子者居多，結(jié)果沒想到我是個帶把的。

　　我喜不自勝，頓覺自己高出其他花妖一截，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斗。

　　正當我為此事沾沾自喜之時，一個聲音冷不丁的傳來了，“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嗎？這樣著實辣我的眼睛�！�

　　這女鬼，多年來和我斗嘴，擾我清凈，仗著她能飄我不能，生生拔掉本大爺許多花和葉子，一朝化形，我怎能不報復回來。

　　我一聲冷哼，“去你的，我就不穿衣服了又怎樣�！�

　　她怒罵了一聲，“你這小妖無恥，登不了大雅之堂。”

　　我覺得她這句話罵的十分沒有水準，你見過哪個妖要去登大雅之堂的，這不是搞笑么。

　　有了腳之后，本公子就可以開始游戲人間了，只是我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來得及踏出院門，就被捉妖的道士盯上了。

　　那道士站在高處放了一把火。

　　身為一棵花，我最怕的就是火，這還不是一般的火，是符火，眼看著自己的本體就要遭殃。我自詡是一個純良的好妖，想去和那道士講道理，卻被他一拂塵給拍暈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女鬼拎著一個瓢站在我面前，我暗自思忖到，我莫非是被燒死了，才能見得與她一般形狀，做了鬼也挺好，比做花強，下次有人再來燒我，我也好跑一些。

　　既然同為鬼，相煎何太急。我應(yīng)該和她緩和一下關(guān)系了，以后做鬼路上，大家也好相伴。

　　我剛想開口，她卻先說話了，“我把你放進了本體里，你姑且先養(yǎng)著，這是黃泉水，最適合養(yǎng)你這陰生仔�！�

　　我這才看見，她腳邊放了一個桶，那桶里的黑水散發(fā)著陣陣陰氣。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雖然她不是個好東西，可她救了我的命，我理應(yīng)說一聲謝謝。

　　可是這謝謝到嘴邊卻怎么也講不出口，多年的罵戰(zhàn)讓我形成了條件反射，我看見她，就只想罵。

　　正當我左搖右擺拿不定主意之時，那女鬼開口了，“我不用你的感謝，這是應(yīng)盡之事�！�

　　她說完就走，回身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都是憐憫。

　　我覺得她是看我被燒成這樣了，同情我�？墒呛髞硪幌耄⒉皇悄菢�，那是一個洞穿結(jié)局的鬼給我的慈悲。

　　最后一瓢黃泉水澆下去，本公子的傷也基本上好了。

　　被一個道士放火燒了一把并不是阻止我去人間的理由，隔墻的煙火氣早就把我熏得心癢癢了。

　　我使了個法術(shù)把我長的地方好好的規(guī)整了一遍，這些雜草趁著我虛弱之時想與我爭養(yǎng)分，著實不是什么好草。

　　做完這一切，我想去找那女鬼告?zhèn)�別，畢竟我和她也相依為命了這許多年。

　　可是我翻遍了整座宅子，都沒有再看見她。

　　我只好抱著這個小小的遺憾上路了。

　　我這一去就是許多年，一路上看得不少好風景，也見過各式人物。品味過人生百態(tài)之后，覺得這人間好像也不過如此，表面看著浮華，其實到底還是個空殼子，人歸來歸去也就那幾大類，不太適合我這種妖精，還是我的宅子好。

　　我就又回到了我的小破宅子。

　　可是當我走到那棟宅子面前的時候，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雕梁畫棟，美輪美奐的，是我住的地兒嗎？

　　我的內(nèi)心無比震驚，給自己施了個隱身術(shù)之后，我潛進了宅里。

　　可憐我一個原住民竟然還要這般委屈自己。

　　宅子的規(guī)格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我來來回回繞了好幾次路，才找到自己本體在的地，這地不好也不壞，本公子可以將就一下。

　　這時候，那女鬼又冷不丁出現(xiàn)了，“我要走了�！�

　　我被嚇了一跳，“你要走就走，告訴我作甚。”

　　“這二十來年，我一直在等你。”

　　聽到這句話，本公子的心里無比震驚，她等了我二十年，難道說，她暗戀我。

　　這莫非就是人類戲折子里的，吵出來的感情。

　　正當我思索著如拒絕她時，她又開口了，“我該盡之事已盡，以后如何，皆看你自己了�！�

　　本公子心里長抒了一口氣，不是暗戀我就好。

　　我開心的對她說，“再會。”

　　那女鬼對我翻了個白眼，“你怕是會被蠢死�！�

　　本公子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冰雪聰明得很。

　　住進這金碧輝煌的地，我覺得自己身價倍漲，試問哪個花妖住進過這種地方。

　　我花幾日將這院子逛了個遍，雖說以前也呆這里，但卻是困于一隅，有了腳之后先是遭難，傷好之后就直接去人間嬉戲了，對自己住的地倒是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

　　我閑著無事就去逛院子，小廝的小話，主人的忙碌，在我眼中，都是極好打發(fā)時間的東西。

　　我特別喜歡那主人書桌上的毛筆，一只只的擺在那里，好看極了，我有一次偷偷進了書房，拿著筆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寫些什么。

　　腦海里閃過一副景象，是我那苦主的記憶，一個面目不清的人環(huán)著他，執(zhí)著他的手，寫下了致之兩個字。

　　毛筆啪嗒一聲掉下，在白紙上暈出一大團黑色，我看見了紙面上的兩個字，致之。

　　然后我就再也不愿去書房了。

　　那天我瞧見了兩個小丫鬟吵架，人類女子大多如此，吵不贏就打，然后那個稍微瘦小一點的，就被推倒在地，后腦勺剛好磕在我本體旁的石頭上。

　　那姑娘當場就死了，我的本體喝了一點她的血，其實我是不想的，但是植物就是那樣的，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雖然我也知道錯不在我，但我總是心里揣揣。經(jīng)常聽到有些妖精說什么，吸人血是犯天例的。

　　難道那道天雷就要劈向我了。

　　于是我日也難受，夜也難受，只好找了個機會借酒消愁。

　　結(jié)果這一消，就出了件大事。

　　這大宅子的主人是個喜歡藏酒的人，我偷偷進去喝了幾次，味道都還不錯，只是之前我都是點到即止，這次卻貪杯誤事。

　　我喝得不知道天南地北，等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錦床上，一睜眼，對上的是一雙笑瞇瞇的眼。

　　“醒了�！蹦莻�人給我端了杯茶。

　　我不敢接過，這是大宅子的主人，逮到我喝酒，怕是要我付許多代價。

　　我遲遲不接過，那人一挑眉，便端著茶，自己喝了。

　　茶杯和桌子碰撞發(fā)出輕微的響聲，那人清了清嗓子，“你這小妖，偷喝我的酒，該如何？”

　　我驚訝道，“你怎知我是妖�！比缓笪乙庾R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接到，“不，我不是妖，我就是貪你酒好喝。”

　　那人皺了皺眉，伸手拂過我眉心，“重新活一次，倒是癡傻了許多�！�

　　我瞪大了眼，覺得這凡人很是無理，我一個妖，斷不能在凡人面前落了下風。

　　于是我一把打開了他的手，“不知深淺�！�

　　然后他湊到了我耳邊，“可要來一試？”

　　純潔如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了一會兒之后，我意識到，這個膽大包天的凡人，竟然敢調(diào)戲我。

　　我紅著臉指著他，“你，你，你……”

　　然后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你且冷靜些�！�

　　手和手相碰，本公子心里涌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兩只手本就該如此。

　　呆滯了了一秒，我憤怒的抽回了手，“登徒子�！�

　　那人笑了出來，笑聲清朗。

　　他看著我，眼底笑意溫柔，“這話是姑娘家說的�！�

　　本公子看著他，擔憂的想，這該不會要肉償吧。

　　經(jīng)過這件事，本公子就在這府里住了下來。凡人給我起了一個名字，連我的本體都被迫養(yǎng)進了花盆里。

　　我可算是過上了被嬌養(yǎng)的生活。

　　一來二去，我也和那相貌頗佳的凡人成了朋友，他一有空就帶著我出去玩，什么好玩好吃的都給我塞，讓我這個本來對人間無感的妖，都要開始愛上人間了。

　　人類真是一個神奇的物種，又會玩又會做，什么東西到他們手里都能變一個樣。

　　那天凡人公務(wù)正忙，可晚上有燈會，我實在是心癢得緊，便纏著他，要他和我同去，我不要臉的扒著他，“慶華，同去�！�

　　他被我磨得沒辦法，笑著拍了拍我的臉，“阿虞你等我把這批公文改完�！�

　　作為一個妖精我不知道這個舉動代表了什么，但是那個小侍女驚得打掉了茶盞，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慶華低聲喝道，“出去�！�

　　那小姑娘連滾帶爬的出了亭子，我拍了拍慶華的肩膀，語重心長，“你這樣是會討不到媳婦的。”

　　他面露無奈的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手。

　　不得不說，凡人對我是好極了，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我也知道坊間傳聞他養(yǎng)了個男妓，日日尋歡作樂。

　　本公子十分佩服這些凡人，一點道聽途說就可以變成一出戲。

　　對了，我還去聽過一次我和凡人的故事，案板一拍，那說書的開始講了，我聽了個開頭就聽不下去了，實在是不堪入耳，連我一個妖精都覺得不行，你可以想象這到底得多那啥。

　　晚上我和凡人出去看燈會，人潮擁擠，我兩不小心走散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他，內(nèi)心頗感焦急。

　　一個小姑娘扯住了我的衣袖，“大哥哥，買個花燈吧�！�

　　那花燈樣式好看，做得也精致，本公子瞧著也很心動，但是我沒錢啊。

　　看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我十分的不好意思，剛想開口，一只手從旁邊伸了出來，“我都要了�！�

　　我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凡人的臉，燈光把他浸潤得分外好看，眉梢眼角上好像都掛著風情。

　　我的腦子當時就炸開了，眼前只剩下了凡人的臉。

　　那晚我和凡人對飲，我兩都喝了不少，我迷迷糊糊的站起來就要往地上栽，凡人一把抱住了我，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半夢半醒之間，他說了許多話，我聽不太真切。

　　只記得最后一句，我欠你良多。可他又欠我什么呢？本公子想不清。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和凡人躺在了一張床上，他的胳膊環(huán)著我的腰，我窩在他懷里。

　　我當時呼吸一滯，心跳得飛快，凡人的臉近在眼前，我好像生出了些不該有的思想，不行不行，人妖相戀，是要遭殃的。

　　我應(yīng)該起來，可是凡人的懷里暖得很，凡人的臉好看得緊，我舍不得，左右為難之際，凡人睜開了眼，我兩對視了片刻。

　　凡人一把攬緊了我，我正想叫他冷靜些，結(jié)果他一下吻住了我的唇，我瞪大了眼，這凡人，膽也忒大了。

　　我被凡人親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當場飛升。他放開我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跟個柿子一樣。

　　我想往被子里鉆，凡人一把抓住了我，“阿虞，我心悅你�！�

　　凡人的眼神太亮，我有點遭受不住，偏過了頭，不愿與他對視，他強行頒正了我的頭，“你可愿與我一道�！�

　　鬼使神差的，本公子點了點頭。

　　凡人笑了起來，我發(fā)誓作為一個活了兩百年的妖精，我第一次看到這么好看的笑。

　　于是我也對著他傻笑了起來，那人把我攬進懷里，輕吻我的頭發(fā)，“傻子。”

　　事后，本妖精十分后悔，作為一個花妖，竟然被人類美色迷住了，簡直是色欲熏心。

　　這事要是傳到我們花妖界，我怕是要被嘲笑萬年。

　　想來那女鬼活得比我長，看得通透，我大約是蠢的。

　　我這個蠢貨和凡人在一起之后，也知道了不少事，譬如他權(quán)利極大，是這個國家的丞相，現(xiàn)在的皇帝和他是發(fā)小，是他一手扶上位的。

　　他在人間有種種虛名，有人說他是肱骨之臣，也有人說他是奸臣，但是這些人對他有一個共同看法，那就是，他很厲害。

　　畢竟是我的人，我也跟著小小的驕傲了一下。

　　我之前總擔心和凡人在一起有損規(guī)矩，怕是會被老天狠狠的教育一番，我想著要是哪天天雷劈下來，我好歹是個妖精，哪怕自己被劈散了，也是要護著他的。

　　好在我和凡人在一起三載，沒出過什么大事，我也就漸漸放寬了心。

　　只是最近，凡人好像思慮頗重。半夜里書房常亮著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疑心他要一枝紅杏出墻去，可是在書房出，好像也不太現(xiàn)實。

　　正當我準備找他問個清楚之時，凡人被一道圣旨召進了宮，好幾天都沒回，我心里焦急，想進宮卻又沒那個本事，只好日日在后花園拔草，生生的擼禿了一塊草坪。

　　好在七日之后，凡人回來了。

　　我歡喜的迎了上去，“沒有出什么事吧。”

　　凡人滿眼溫柔的看著我，眼里還有未褪去的血絲，看得我心疼得緊。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無事，阿虞你放寬心�！�

　　日后兩月，我又和凡人恢復了以前的狀態(tài)，如膠似漆。

　　我兩在床上抵死纏綿，他撞我的架勢時常讓我以為他要把我鑿個洞，我有時也會委屈，畢竟凡人之前在這個事上是很溫柔的。這樣雖然很過癮，但每次我都會累得不行。

　　事后凡人就會心疼的把我抱在懷里，看向我的目光里滿是憐惜。

　　我若是聰明一點，就該知道，那兩月便是我和他之間最后的溫情了。

　　某日下午，我窩在他懷里看史書，他吻著我的側(cè)臉，我翻到長樂鐘室那一截，手抖了抖。

　　他看著我，“怎么了？阿虞�！�

　　我小聲央著他，“你明日不去宮里可好，我總覺得要出事�！�

　　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臉，“無事的，若你實在擔心，不如與我同去�！�

　　我撓了撓頭，“可是我是個妖唉�！�

　　他吻住我，“無所謂。”

　　第二日我辦作他身邊的小廝和他一起出門。

　　走到大門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眼天，陰沉沉的，一股子陰冷透了出來。

　　我突然意識到，要到冬天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頗有些心神不寧，看著漸行漸遠的丞相府，我十分的舍不得。

　　凡人拉著我的手，“無需緊張，下午便能回了�！�

　　我點了點頭，繼續(xù)扒著車窗。

　　作為一個第一次進宮的鄉(xiāng)巴佬，我對什么都感到好奇，凡人怕我走丟，叮囑我不要亂跑，我就乖乖的跟在了他背后。

　　他把我?guī)У搅艘粋�奇怪的地方，一座石塔前，我疑惑的看著他，他拉住了我的手，我倆一路前行走到了塔頂。

　　對于他的這個行為，我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阿虞，過來看�！彼泻粑胰サ酱斑�。

　　我和他并肩站在石窗邊，我向遠處望去，十里朱墻連著民居，朝遠處綿延，更遠的地方是一座座山，像是水墨畫暈染的層層疊疊，看不真切。

　　我開心的拉著凡人的衣袖，“好看�！�

　　凡人看我的眼神含著幾分悲切，我不懂，這是在難過什么？難道說，凡人一會兒就要出事了，趁著生命中最后一點光景，帶我來看一場美景。

　　我拉住他的手，“你莫怕，我就是魂飛魄散，也會護著你的�！�

　　凡人眼中的悲切更深了，還混雜著幾分不忍，“不�！彼偷偷恼f。

　　我大驚，剛想開口，一道線橫在了我和凡人的中間。

　　石塔的側(cè)門轉(zhuǎn)開，穿著明黃衣服的人走了出來，“愛卿此舉，助我安定江山，吾心甚慰�！�

　　他朝著他的天子跪了下去，“為陛下分憂是臣之命�！�

　　那個皇帝輕蔑的看了我一眼，扶起了他，“這幾年著實委屈愛卿了，我已為愛卿在御花園設(shè)宴，咱們君臣喝個痛快�！�

　　他看向我，眼中的隱痛已然不見，眼神平靜無波，他說，“陛下，走吧，道長自會處理的。”

　　我被困在那根線之內(nèi)，出不去，低低的喚了聲，“慶華�！�

　　他沒有回頭，衣袖在石門側(cè)一擺，便不見了。

　　長樂鐘室，想來困的是我這個妖。

　　那女鬼說得倒也真，我是被蠢死的，一個妖愛上了凡人，想著為他神魂俱滅也在所不惜，到現(xiàn)在，還真到那一步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

　　從那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不過我倒是見了一個熟人，那個放火燒我的道士。

　　他每日都來，帶著一小碗紅色的血，和我的枝葉。

　　他用這些東西涂涂畫畫，一周過后，以我為圓心，周圍呈出了一個復雜的法陣。

　　那道人勾完最后一筆，憐憫的看著我，“你乃一縷殘魂，很快便會回到自己的歸處了，無需擔心�！�

　　陣法發(fā)出一陣銀灰色的光，地上干涸的血液順著光漂浮起來，化作紅色的粉塵，潛進了我的身體，我覺得自己好像要炸開了，有什么東西在從我的身體里抽離。

　　我快要死了。

　　我朝著石門伸出了手，我知道他害我，可在這時候，我還是相見他一面。

　　怪不得其他妖都嫌花妖的腦袋不夠靈光，想來真是，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想著這些。

　　我低低的嘆了口氣，怕是等不到了。

　　腦袋越來越昏沉，我的身體也愈發(fā)透明，我閉上了眼，等待著最后一刻。

　　急亂的腳步聲傳來，凡人滿臉焦急的走向我，他抱起我?guī)捉该鞯纳眢w，聲音有些顫抖，“阿虞�！�

　　這是他給我起的名，我勉強睜開了眼，對著他扯出了一個笑容，“你來了。”

　　他壓抑著哭聲，“是我對不住你，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我不好�！�

　　我搖了搖頭，想伸手摸他的臉，卻發(fā)現(xiàn)手已經(jīng)透明了，“我倒是不怨你，我本就是殘魂滋養(yǎng)而成，不妖不鬼，能在人世間走一遭，品味些感情也是好事�！�

　　我的聲音低了下去，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說了些什么，“其實，我更愿意做一株沒腦子的花�！�

　　然后我就散開了，一陣風吹了進來，吹起了地上的枯葉，它們變成了齏粉，什么都沒剩下。

　　石塔里只有一陣低泣聲，道人一甩拂塵，嘆了口氣，身形淡去。

　　后記——

　　最近天上出了件大事，掌管四星宿的帝君歷劫而歸，修為大漲，連天君都親自上門恭賀。

　　比起眾人的激動，當事人岳華帝君淡定的不行，在殿里呆了幾日，就出門云游去了。

　　一干小仙娥聽到帝君離去，個個都碎了芳心。

　　帝君云游的第一站是地府，回天之后他給自己算了一卦，他還有一段塵緣在此處，應(yīng)當了斷。

　　孟婆的身影在彼岸花叢中顯了出來，跟民間傳說的枯槁老人不同，她十分年輕，甚至美的有幾分妖異，“帝君請�！�

　　兩人沿著黃泉路往前走，不時有大膽的小鬼從帝君跟前跑過，帝君也不惱，淡漠的看著這一切。

　　奈何橋下黃泉水湍急，不時有從橋上的鬼魂掉進去，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白生生的骨手拽了下去。

　　岳華皺了皺眉。

　　孟婆低聲提醒到，“帝君，來了�！�

　　岳華轉(zhuǎn)身，看到了他。

　　他恭敬的對一拜，“參見帝君�！�

　　岳華擺了擺手，“不用拜，此物給你，可保你轉(zhuǎn)生路上無虞。”

　　一盞瑩瑩的花燈浮在兩人中間，那人微笑著接過，“有勞費心了。”

　　岳華的嘴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上去吧，我看著你走。”

　　那人對著他點了點頭，便提著花燈走了，花燈散出的光為他鋪了一條路。

　　帝君朝孟婆頷首，“走了�！�

　　那人站在那里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最后一段路，得你一盞燈，我也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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