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聽見了悠悠的海聲，浪濤似是卷來了風，輕拂過窗前的藍色風鈴，在一串串清脆聲中，吹起了書桌前短發(fā)女子輕柔的劉海，八音盒還在叮叮當當地播放著熟悉的旋律。

　　而她轉頭莞爾一笑，溫和似三月春風，懷里的小白貓也慵懶地蜷了蜷身子，輕搖著尾巴叫喚。

　　我只聽她輕柔的一聲:“風靈�！�

　　一切都似是不大真切。

　　……

　　夢醒了，破曉了，我仍棲臥在一個孤獨的海島上。

　　這個島四季如春，生機盎然，可我一直都很茫然——我不知道我是誰、來自何方、要往哪兒去……

　　我似乎遺忘了一切，或是被全世界遺忘了。

　　但我走不出去，這島很小。而且，我一接近岸邊，就感覺有一股力量阻止我前進，我也著實沒成功走到岸邊過。海浪風聲、樹屋花木、果實酣眠，就構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而那個夢里，女子溫柔的眼神，竟是熟悉又陌生，真切又空幻。

　　“風靈，你該醒了�！�

　　我驚駭地往四周望，偌大天地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句不知從何處來的人聲。

　　“還想不起來嗎？大家可都等著你呢……”

　　聲音越來越小，我漸漸什么也聽不見了。

　　風靈……是我嗎？

　　我記掛著這事，恍惚了整日，到傍晚就感到困倦，倒頭睡下。

　　夢里不似之前的安寧與和諧，反而彌漫著一股衰亡的氣息。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如雪白裳，不染纖塵。再抬眼一望，女子的眼神復雜而悲憫。

　　我低頭，看到了刀刃的鋒芒，看到了污濁的血噴涌而出……我仿佛聽見了靈魂撕扯的聲音，隨即是毀天滅地的痛苦，最后的意識，只是那道似曾相識的、帶著些悲憫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夠預言到這一切……”輕嘆出深深的無奈。

　　腦海中忽的閃現過了一個名字:潯音。

　　而我這兩次夢到的，都是同一個人。

　　……

　　醒來時，夜已深，繁星交織成網，白月灑落微涼的清輝。

　　萬籟俱寂，唯有螢火蟲漫天飛舞，帶來些暖色，映入我眼瞳。

　　“潯音……”

　　我無意識地念道，只覺腦海里空白一片，心里卻涌起萬千思緒，縈繞不去。

　　夢里一眼恍如隔世，卻又直擊靈魂似的讓人悲哀。

　　這兩次……真的只是夢嗎？

　　我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坐起身，不由得想起了那道聲音——似是要呼喚我走出這座島嶼，去面對我遺忘的過去和未知的未來。

　　這里本來太安寧無憂了，虛幻得就像是鏡花水月，而世外桃源終只是南柯一夢而已。

　　“至少，她是真的吧……”

　　忘了過了多久，我才又聽一道聲音襲入我腦海，還是之前的聲音——

　　“想起來，風靈，不要讓她背負永世的罪名……”

　　她……在為我承受這什么？

　　我急急地回應:“你在哪兒？告訴我�！�

　　忽覺一陣疲憊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失去意識前，我想著，這次，我會再次夢到她嗎？

　　……

　　我應是五歲時便被丟棄在了海邊。

　　因為天生癡傻，久病一場后又失去了記憶，所以我甚至對我的父母都沒有印象。

　　但我依稀能記得，那日黃昏的海邊，有一白裳女子緩步朝我走來，在我身旁坐下。

　　她松軟的短發(fā)在殘陽下閃現出一抹溫暖金色，而她的微笑更似是三月春風，悄無聲息地就把溫柔浸入了心間:“我叫潯音，你呢？”

　　我傻乎乎地搖頭:“我……我不知道。”

　　“你家人呢？”

　　我仍是睜大眼睛搖頭。

　　她就牽起我的手，說著:“跟我回家吧。”

　　我一時愣愣的，不知怎樣才好。

　　她輕輕撫了撫我的頭，道:“以后，你就叫風靈了，清風的風，靈性的靈�！�

　　那日，我與她手牽手，在海灘上留下了串串腳印，一同走向回家的路。

　　……

　　我們就住在海邊的小房子，這里比較偏僻，平時幾乎無人踏足，只有自然的寧靜。而屋內，有書，有八音盒與風鈴，還有只小白貓。

　　潯音喜歡安靜地翻看書卷，或是站立在窗前觀海，時不時會教我識字和唱歌。

　　她待我是極好的，我想吃什么，她都能幫我弄到，想玩耍她也會陪伴我，與她在一起的我滿是安心，日子久了也不覺無聊。

　　當然，我也有不滿——她時不時會外出，總要幾個月才回來。雖然她不在的時間里有人照顧我，但那種疏離讓我無法歡喜安心。

　　不過，總的來說，一切尚好。

　　我十五歲那日，我們并肩陽光下，看貝殼在沙灘上微微閃亮，聽海風輕柔繾綣，又一次等待著滿天星辰的夜色，身邊還懶臥著一只老貓。

　　她認真地問我:“風靈，你有什么愿望嗎？”

　　我不假思索道:“我要和潯音永遠在一起！”

　　當時的她，似是猶豫了下，眼里閃過一絲愁緒，但望著我殷切期盼的雙眼，還是笑了笑，摸摸我的頭，嘴里說道:“好，永遠�！�

　　真想，讓這一刻定格成永恒。

　　而轉眼間，記憶的畫面破碎，我的情緒開始無端地躁動不安起來。

　　一片混亂中，我似是看見了千年的冷清孤寂，看見了云彩陽光的無情碎裂，還有在黑暗中盛放的不知冰冷或是滾燙的血色。

　　“王，您是魔界之主，回來吧……”

　　我忽的頭痛欲裂，又隱隱約約聽到了之前那道聲音:“不好！是靈魂感應……”

　　“風靈，醒醒！不要陷進去，你醒醒……”

　　我醒了，一片茫然，睜眼轉頭就看到一個男子蹲在我身旁。

　　他著一身銀袍，眉目清冷，看起來疲憊至極。

　　見我醒來，他就放開了我的手腕，隨后松了口氣。

　　我吃力地回想:“你是……”之前傳音的鬼怪？

　　他言簡意賅道:“夜神，主造夢�！�

　　“剛剛是怎么了？”

　　他沉下一口氣，肅重地望著我道:“風靈，你的靈魂是不完整的，方才你被其余靈魂碎片感應到了，我用神力才強行讓你醒了過來�！�

　　我不太懂，只問:“潯音在哪兒？”

　　夜神沉默了。

　　我望著他，再問:“如果剛才你不喚醒我，我會有什么事兒？”

　　“……你會夢到一切不好的事，”他垂眼道，又抓起我的手腕，“我給你解除封印，你會想起自己是誰的，也會知道潯音……那時候，我再告訴你怎么做�！�

　　我聽著，正想點頭，腦海又忽的傳來一陣急切又尖銳的聲音——

　　“王，不要信他！他會欺騙你！接受靈魂感應，您才能真正想起一切！”

　　我瞬間抽回了手腕，一手撐住地，一手無力地扶住額頭，暗暗警惕起來。

　　夜神咬牙切齒:“該死！暗冥……”

　　我抬眼望他:“你想讓我聽你的去做，為什么不愿讓我想起一切呢？”

　　他無言，只滿眼復雜地望我。

　　我說:“到了這個地步，我要面對的，也定不是小事了，就讓我了解前因后果吧�！�

　　良久，他才松開了攥緊的拳頭:“也罷�！�

　　我感覺我意識再度被拉走，昏迷之前，聽到了夜神那輕輕的一聲——

　　“我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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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靈前世不是個人類女孩兒。

　　是神界靈池千年自然蘊育出的一位神。

　　不同于人類胎生長大，他自靈池走出后，就有了自己的神識與力量，直接做了神帝九女兒預言女神的侍神之一，被賜名為洛。

　　洛的天性純善，天賦極佳，擁有凈化之能。

　　預言女神好靜僻，喜獨處，他百年待在她的冰語宮，也未見其主，只是每日安安分分地用凈化之力清掃宮殿，時不時能見到神帝第八子夜神出入。

　　他并不在意冷清孤寂，但他無意瞥見那陽光般燦爛明麗的女子時，目光就再難移得開了。

　　“我聽說，你是冰語宮最干凈的神�！�

　　他向來不知外界言論，只靦腆一笑。

　　“我叫優(yōu)然，能見著九殿下的時候比你多的多啦，”她笑起來雙眸明亮，彎彎如月牙，“我的能力是新生，可以讓整座宮殿都姹紫嫣紅，當然……那樣太累了，還不如與你一個共看桃花呢�！�

　　他有些手足無措:“桃花很好看，我、我還沒與誰一起看過……”

　　優(yōu)然聽他的話，不禁捂嘴輕笑，然后蹲下身，閉上了眼。

　　洛看見一小苗在她的神力下破土而出，隨后迅速長大，直到樹木枝繁葉密，粉朵綴滿。風一吹，粉白的桃花雨漫天紛飛，只霎那，就渲染了整片空寂天地。

　　“好看嗎？”她期待地望著他的眼睛。

　　“很美，”他望著漫天飛花，心中一暖，最后只說著，“謝謝你，優(yōu)然�！�

　　“我今天也很開心啦，”她解開一壺桃花釀飲下，“洛，你很溫柔呢，才不像別人說得那么冷，還有哦……其實九殿下不介意我們平時去找她的，只要不打擾她修煉和預言……”

　　但他無心去探究預言女神，一直凝視著眼前的她，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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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與優(yōu)然是神界一對好比鴛鴦的愛侶。

　　他們平日里一起賞月談心看桃花，一日都不分離，始終恩恩愛愛的，其他神向來只有羨慕的份兒。

　　直到有一日，優(yōu)然下凡間執(zhí)行任務，遭遇了魔界右護法，被強搶到了魔界。此后神界，就再也沒了他們相依的身影。

　　誰又能想到，那最干凈的神，也終是自甘墜入魔界，變成了當初他最為討厭的骯臟模樣呢？

　　一百年里，洛在魔界不斷地掙扎和廝殺，得到了一批跟隨者，最后殺死了魔界之主，也找到了右護法報仇。

　　洛本以為他可以見到愛侶了，卻又聽右護法說——優(yōu)然早已逃出魔界，以魔身回到了神界門外，然后碰上了空間之神，被毫不留情地擊殺了。

　　落得個魂飛魄散。

　　再也找不到她的時候，洛只有天崩地裂的絕望。

　　不久后，洛被擁護成了魔界之王，舉全界之兵包圍了神界，要求神帝交出空間之神。

　　空間之神是神帝座下七神侍之一，已與神帝相伴萬年之久，神帝自是不愿答應。況且，神界實力更為強大，魔王又決計不肯有一絲退讓，兩界大戰(zhàn)便自神界拉開了。

　　開戰(zhàn)后，魔王先獨闖冰語宮，劫走了預言女神潯音。

　　魔殿里，他漫不經心地望著靜默的潯音，帶有絲玩味地開口道：“素聞九殿下擅長預言，那么，敢問預言女神可是早有料到自己會出現在這兒？”

　　她平靜道:“我不曾預言這個�！�

　　他嗤笑一聲:“那我請教下，九殿下最近看到了什么？”

　　“神界一片亂象，命運復雜，其他的……也看不明白了。”

　　他輕抿了一口酒，緩緩道:“優(yōu)然她生前總說你好，那你有沒有預言到……她會落得那樣的結局？”

　　潯音沉默。

　　若真預言到了，一切就可以改變，這對她來說并不算難事。

　　但她平時沒有去多留意，也許是以為一切都會相安無事，也許是還不夠在意，最后也只能白白地惋惜和歉疚。

　　“當初我在冰語宮時，你也沒料到我有今日吧，”他譏諷道，“九殿下啊你可真是冷情！不在乎身邊人的命運，甚至也不關心自己，只知修煉與神界的動蕩安寧！”

　　她嘆息：“這是我的疏忽�！�

　　“呵，也罷，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他勾起嘴角，“不妨你在這兒幫我預言一下，空間之神的命運吧？”

　　“早預言過了，命途極為復雜，他可能會死�！�

　　他狠狠道:“我要的，是他形神俱滅！”

　　“九殿下啊，優(yōu)然侍奉你數百年之久，對你仰慕至極，最后被空間之神殺了個魂飛魄散，難道你無半點兒心痛嗎？”

　　“她……是我最信任的侍神，我自然會覺惋惜�！�

　　他冷笑一聲，站起身道:“那么，殿下不妨與我聯手，為她報仇吧。那時候，兩界也可以停戰(zhàn)了，這不該就是殿下所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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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界。

　　他挾持著潯音，往她預言到的空間之神所在的方向前行。

　　“等等……”

　　“怎么？”

　　“時間很近了，但我還沒看到該有的未來�！�

　　潯音只覺手臂上忽的多了一道勁，轉眼間，她已被拉開在了洛的百米之外。

　　神帝七神侍中，除了空間之神，全都聚在了一處，隨后還有百余位神相繼出現，一同包圍住了魔王，紛紛祭出神兵猛烈圍攻。

　　神界早已料到了，魔王會利用預言女神得知空間之神所在的地方，前去報仇，并早已在途中布下了天羅地網。

　　她沒有上前，只是在旁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眼里滿是復雜與悲憫。

　　神兵刺入心臟，靈魂瘋狂撕扯起來，他看著黑血洶涌而出，看著潯音不動聲色……也明白了，她終究還是神界的九殿下，是冷心淡情的預言女神。

　　“對不起，我不夠預言到這一切……”

　　但，能看到神界變動的預言女神又怎會沒有這個能力？分明只是不想罷了。

　　她寧可相信自己能力不夠，才沒有提早看到空間之神的死亡。

　　也寧愿，魔王這個大禍患徹底消失，因為這才是于神界而言，最好的結局。

　　神兵轟鳴顫動，魔身破碎開來。

　　魔魂迅速遁出，被分裂成了七片，隨后，都盡數入了下界。

　　神界一天，人間一年。

　　潯音和夜神下凡間，便是為了消滅殘魂，以防魔界復活魔王，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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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睜開了眼，望著夜神，冷冷地問：“所以，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呢？”

　　他目露擔憂之色：“現在魔界已集了六片魔魂，融合為一，他有魔王幾乎全部的力量，但缺少靈智，一直被魔界大長老暗冥所控�！�

　　我輕笑，好極了。

　　“而你一魂，蘊有洛所有的靈性，與之融合，定能掌控魔身。風靈，兩界戰(zhàn)爭若持續(xù)下去，三界都不得安寧……”

　　我冷笑：“所以你們以為，就憑她十幾年的相伴，足以讓我放下血仇？就憑這短暫一世，可消我百年心頭恨！”

　　夜神臉色霎時一白。

　　默然中，我又想到了記憶里溫柔的女子，她是我這一世全心全意依賴著的人，也對我付出過所有的溫柔與關切。

　　回眼，生出了些許恍惚感。

　　“要殺我，悉聽尊便，暗冥會替我達成所愿，”我淡然道，“幫我告訴潯音，我不怪她。”

　　夜神顫聲道：“她已經……不能再聽到了�！�

　　我抬眼望他：“你說什么？”

　　“我?guī)缀跏墙弑M了全力，才找到你，破開了這結界進來，”他執(zhí)起我的手腕，輸送著神力，“還有封印未解開�！�

　　不容反抗的，我意識再次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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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聲在歲月中依舊。

　　天邊，殘陽如血，映照在起伏著的海面上。

　　我獨自走在海灘上，低頭看著沙面被自己踩出了一個個腳印，心里默數起來。

　　——80，81，82，83，84……

　　“風靈!”

　　聽到這溫柔熟悉的聲音，我喜出望外地轉身跑向她:“潯音，你終于回來啦！”

　　她望著我，不像往日輕松愉悅，反而是滿臉擔憂。待我跑至她身前，她就趕忙用雙臂環(huán)住我的腰，抱緊了我，輕聲道:“我藏不住你了，風靈……我們也逃不掉了……”

　　“我們現在……不是還好好地在一起嗎？怎么啦，潯音？”

　　剎那間，天邊火紅殘云消散無蹤，金色的明亮光芒乍然而現，迅疾地往四周鋪開。七位神正臨于蒼穹，冷冷地俯視著我們。

　　“九殿下，此女為魔魂之一，應立即處決，勿留禍患!陛下吩咐了，您若能遵從旨意，藏匿之罪可既往不咎�！�

　　潯音冷冷道:“如若我拒絕呢？”

　　“當今神魔戰(zhàn)起，事關重大，您若執(zhí)意違抗陛下旨意，那就請殿下勿怪我們冒犯了！”

　　“來吧，我不會交出她的�！�

　　我呆愣地看著潯音執(zhí)起飛刃，隨后懸在空中與他們對峙著，那冷傲堅決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不安道:“潯音……”

　　她回頭望了我一眼，柔聲道:“風靈，不要怕�！�

　　我點點頭，坐在一旁，看不清激烈的爭斗，只覺眼花繚亂，滿心沉重。

　　一刻鐘后，七位神立于地，從各方包圍住了我，都顯得有些疲憊。

　　潯音墜在了沙灘上，一襲白衣一半被染成了赤紅色，好似天邊烈烈霞光，那么刺眼而明艷，凄涼又滾燙。

　　她步履蹣跚地走到了我面前。

　　我望著她，看著那一道道傷口，只覺喉嚨一哽，說不出話，卻不由得流下淚來。

　　“風靈，”她輕喚著，單膝下跪，用手捧著我的臉，語氣依舊溫柔，“與你相伴的十七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真的，好溫暖……才發(fā)覺，以往萬年都是那般的孤獨冰冷�！�

　　我不懂，只緊緊拉著她的手，望見她無懼亦無憂。

　　“無關兩界，無關洛，只是你，”她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水，笑著，“有些話，也不必說清了，其實……能這樣結束，多好……”

　　說罷，她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緊緊扣著我的后腦勺，溫柔繾綣地吻上我的唇。她的眼神是那么認真虔誠，又似三月春風過心田，輕暖無聲。

　　我完全呆愣了，忘了當時濃烈的霞光、洶涌的深藍海水、蒼茫的天地、高傲的神……回過神來，入眼的只有那一半潔白一半血紅的衣袂在風中悠悠飄舞。

　　時間仿佛已然凝滯，所有的忐忑不安在一瞬間煙消云散，只有溫熱纏綿的觸感在縈繞和糾纏。那些珍貴的記憶，一點一點在我腦海中流失，我想要掙扎，卻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只能專注地凝望著她的眼，漸漸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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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惜灰飛煙滅，強行違逆天意，拉開了時空裂縫，將神體化作了這座島嶼，并撐起了結界，”夜神轉過身去，身影清冷而落寞，“她把殘留的神力都傳給了你，那力量連同著你的記憶，被封印了起來。”

　　可碎成煙灰的靈魂，又如何再拼湊起來？也許，只有這座相伴我的島，才是她最大的存在。

　　——我要和潯音永遠在一起!
　　——好，永遠。

　　她從始至終沒有負約。那冷心淡情的神，也終是一意選擇了那般滅亡，不問值與不值。

　　“洛，你該明白，她根本不必做到那個地步。”

　　我知道，縱然魔王本事通天，可擋神界將帥，魔界也沒法與神界真正相較量。畢竟能與神界百大強者為敵的，魔界只十二主將而已。

　　但潯音，只是為了保全一片靈性的魔魂，為了護住她的風靈，為了那個不諳世事、一心一意依賴著她的女孩兒，毅然無悔，走向了永久的終結。

　　“兩界之戰(zhàn)禍及三界生靈，空間之神聽聞九妹灰飛煙滅，自覺引禍過多，在我來前就已自盡了。九妹對你和優(yōu)然一直心存愧意，”夜神望著我，“十七年里，她以預言之能，竭力感應優(yōu)然靈魂碎片的下落，已收集了七百余片，在見你最后一面之前交給了我，如今……快要集完了，只要拼湊起來，優(yōu)然就可以轉生。”

　　我一陣恍然，不知說什么才好。

　　好像，什么事都沒有了，只是到現在，竟沉重如此，感不到幾分歡喜。

　　“所以，洛，兩界大戰(zhàn)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夜神顫聲道，“當初我與九妹下凡時，肩負消滅魔魂碎片的任務，她說沒有用……的確，我們不如魔界感應快，她也只是陪伴你，找尋著優(yōu)然的靈魂碎片，直到被發(fā)現……直到最后，她都沒有看清未來�！�

　　——風靈，不要讓她背負永世的罪名。

　　她沒有執(zhí)行任務，又違抗命令護住我一個魔魂之身，而今六魂已聚，神魔交戰(zhàn)……

　　我望向天邊的一抹曙光，百感交集，只說:“好，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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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魔魂的最后一片，在夜神與魔界大長老暗冥的合力下，棄了軀殼，合于六魂，歸于一體。

　　魔王洛，重現于世。

　　神魔兩界，都紛紛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待著進攻或停戰(zhàn)的號令。

　　而洛，只是轉向了往日的親信——大長老暗冥，托付了魔王之位。

　　隨后，他迎著烈烈霞光，一步一步走進了波濤洶涌的深藍的海。海鷗還在飛旋，他著一襲墨衣，神情漠然地，身影漸漸消失，海水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無論是噩夢開始的魔界，還是害得潯音灰飛煙滅的神界，都是他，決計不想理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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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后，海邊。

　　一男子與一女孩攜手而行，在金黃的沙灘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阿洛，這海邊好空曠啊�！�

　　“嗯�！�

　　優(yōu)然感到他心情有些低落，想笑著說些什么，卻無從開口，只疑惑地問:“為什么……莫名地有點兒悲傷呢？”

　　他輕撫女孩的頭，溫和道：“可能是有什么誓言，被風吹散了吧�！�

　　她睜大眼睛：“這里會有人來過嗎？”

　　“有的，那人曾居于九天之上，璨若星辰，最后葬于海，化為不朽圣地�！�

　　“帶我去嘛，阿洛�！眱�(yōu)然輕輕搖著他的手臂，一臉期待道。

　　他但笑不言。

　　傻丫頭，那就是我們的永住的家園呀。

　　只是，那個不諳世事、一心牽念著她的女孩，早已不在了。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醉時懵懂，醒時匆匆。卻有人不巧找到了自己的最真最珍，心甘情愿飛蛾撲火，在永恒的光熱中沉陷消亡。

　　也許，會有那么一天，也有一個孤獨而溫柔的女神走過這海邊，遇到個純真的女孩兒，帶著她一同走向回家的路，說著，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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