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覺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傆X得有一只大鯨魚在我耳邊，發(fā)出“嗚嗚”的叫聲。

　　昨天晚上，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個短視頻，視頻是我的朋友發(fā)的，自從小海去世之后，我經(jīng)常去他的酒吧喝酒，喝著喝著，也就成了熟人。

　　我朋友的真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燈塔。燈塔前些年和自己老婆離婚了，接著就辭了原來的工作，開了這家叫做“守夜人”的酒吧。我曾問過他原來是做什么的，他說自己是個廚師，最擅長的手藝是煲湯，當年在酒店里，大家都愛喝他煲的湯。

　　但是和他老婆離婚以后，他有一天突然就不會煲湯了，他的眼中是分明很熟悉的食材和調(diào)味料，卻怎么也無法將他們按照正確的步驟處理。于是他辭掉了工作，從零開始學習怎么調(diào)酒，最后開了一家酒吧，接納像我這樣受過傷的人。

　　小海是我的女兒，我的妻子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因為一場車禍離我們而去，自那之后我就獨自一人帶著小海生活。

　　小海喜歡唱歌，她說她最喜歡的動物就是鯨魚，因為鯨魚會在海里唱歌，她很喜歡鯨魚的歌聲，在她媽媽走后，她就更喜歡聽鯨魚的聲音了。

　　她說就像在聽媽媽說話一樣。

　　我不是很能理解她，我對鯨魚這種龐大的生物有種莫名的恐懼感，仿佛這巨大的怪物會吞噬一切。但小海只要聽到了鯨魚的聲音，就會睡得很安穩(wěn)。

　　燈塔昨天在朋友圈發(fā)的視頻就是和鯨魚有關的。他對鯨魚沒那么狂熱，只是偶爾看到了，覺得很有意思就轉發(fā)了。

　　可當我打開朋友圈，卻怎么也翻不到他發(fā)的視頻。我給他發(fā)了個私信。

　　我：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轉了個鯨魚的視頻？

　　燈塔沒回我，搞酒吧的人一般晝夜都是顛倒的，我也沒指望他能秒回我。放下手機，我起床整理好自己。今天還要去上班，幻聽什么的過一會兒應該就好了。

　　我抱著這樣的念頭上了地鐵，早飯我沒吃，因為早上起來著實沒什么胃口，我只在家里喝了杯水就出了門。今天的地鐵不知道為什么，居然還有空位，我一個箭步上去，搶在其他人之前占據(jù)了這個位置，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說來奇怪，明明家里的沙發(fā)靠起來應該更舒服的，人們卻覺得靠自己的反應能力和速度搶到的地鐵座位更讓人心情舒暢。

　　鯨魚的聲音又響起了，就在我耳邊。我冷不丁打了個冷戰(zhàn)，下意識抬頭四周往往，平時看著都很擁擠令人厭煩的人群，今天卻讓我覺得很安心。

　　起碼，我還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漂浮在深海中被一只鯨魚吞噬。

　　直到我從公司里走出來，準備走向地鐵站，燈塔的回復才終于是姍姍來遲。他說他昨天沒分享什么視頻啊，我皺眉，他明明就發(fā)了，我還點進去看了。怎么會沒有呢？

　　“你不會是壓力太大了吧？最近公司很忙嗎？”下班后我不會直接回家，而是去燈塔那里坐一會兒，燈塔看著我恍恍惚惚的樣子擔心地問了一句。

　　我搖搖頭，最近不僅不算忙，更是難得的比較清閑，每天坐在辦公室里，連擺弄手機的時間都比工作的時間久。

　　燈塔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轉過身去給其他客人調(diào)酒。

　　鯨魚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縈繞，一天過去，我已經(jīng)不像一開始那樣感到心悸，只覺得厭煩。

　　回家之后，吃點褪黑素再睡吧，希望這幻聽別影響到我睡覺。

　　事情總是和我想像的不一樣，今晚我不僅做了夢，還夢到了小海走的場景。

　　她本人笑得還是那么燦爛。就算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她還是笑著，讓我不要擔心，就算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以后也會遇到能夠代替她的存在。

　　會有人一直愛我。

　　早上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燈塔給我發(fā)了好多的消息，都是讓我快看窗外。

　　我拉開窗簾，準備好迎接刺眼的光線，然而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一般，無數(shù)鯨魚的叫聲沖進了我的屋子，我的耳朵。

　　這是只有童話和恐怖故事里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大大小小的鯨魚正飄在空中，天空變成了另一片海，而膽大的人都走到樓外，抬頭看著這些鯨魚發(fā)出驚呼。

　　鯨魚像是什么都沒看到一般向著海的方向游去，空氣卻沒有因為他們身軀的擺動產(chǎn)生變化。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我走出家門，在我的腳踏出樓道的那一瞬間，所有的鯨魚都看向了我。

　　我被這一幕嚇到了，那些過往的，看著鯨魚的人，也順著鯨魚的視線看向了我，一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注視我的靈魂。

　　怎么了？為什么要看著我？為什么是我？

　　我抱著這樣的疑惑，身體卻無法動彈。一股酸意情不自禁地涌上眼睛。

　　我哭了。

　　作為一個男人，我很少有哭的時候，就連我的妻子和孩子離我而去，我都沒能哭出來，只覺得很寂寞。

　　但我現(xiàn)在卻在大聲的哭泣，像個孩子，像個女人，像世上任何生物一樣哭泣，唯獨不像個男人。

　　我哭的太久了，我的眼淚匯集在地上，越來越多，我卻沒辦法停下。我想起了和妻子結婚前的甜蜜回憶，想起了我們一起養(yǎng)小海時的摩擦，想起了她去世時，我看著她被推入火化的儀器，這一幕又重疊在了小海被推進去的畫面里。

　　我還想起了和妻子相遇以前的事情，想起兒時被父母打罵，想起高中時被同學排擠，想起大學時被人嘲笑，然后一個人出現(xiàn)了。

　　我的妻子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那一瞬間，我的世界安靜了。

　　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座山，眼淚像泉水一般流向海洋。又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片云，眼淚像大雨一般落下。

　　大雨淹沒了地面，水位上漲，人們驚恐地看著我，想要逃跑，卻被我的眼淚吞沒。

　　鯨魚們鉆進了我的眼淚里，眼淚帶著它們回到了海里。

　　而我，也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意識。

　　幾天后，我的葬禮上，燈塔看著我的尸體被送進了火化爐。

　　他手里拿著手機，界面停留在一個新聞上。

　　“據(jù)報道，四天前在自家陽臺跳樓自殺的男子系吸毒致幻導致自殺行為……”

　　燈塔推了推自己的墨鏡，抬頭看著天空。

　　“真想知道他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樣的景色�！�

　　他這樣想著，與來調(diào)查的警方擦肩而過。穿過街道，他回到了自己的酒吧。

　　這里，還有更多迷失的人等著他的救贖。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