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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全文完)
逃
烏云遮住了月亮。
他像一片影子掠進了天羽堂總部。
天羽堂是正派第一大幫派,堂主林秋羽,是劍圣,也是武林盟主。
沒有人能潛入天羽堂,再毫發(fā)無傷地出來。
他怕。
但是他答應了落湖。
悶熱的夏夜,因為蟋蟀的叫聲,更加沉寂。
內閣書房,沒有燈。微弱的光透過微開的窗戶將人影曲曲折折地與黑夜融合在昏暗的磚地,椅子,書柜,墻壁上。
他的父親不在書房。
其實他是天羽堂堂主,劍圣,武林盟主林秋羽的小兒子。
只是,縱使他父親見到他,也認不出他了。
西廂房有微弱的古箏聲傳來,虛弱,嘶啞,就像快斷氣的病人喉嚨里的喘息。
他飛出窗外。
像惡鬼般纏著他,“琤琤”的古箏聲。
凌云閣,有幾人正在議事。
他不想聽,但是他聽到“父親病重”四個字。
父親病重?
父親病重!
說此話的人一身白衣勝雪,左胸上繡的七朵羽毛表明了他身份。
林秋羽的大兒子,天羽堂少堂主,林若江。
“父親病重,各門派的青年高手都來爭‘劍圣’繼承人的位子……”
“少堂主不用擔心。以少堂主的七十二式天羽劍法,八月十五的比武大會不必擔心!闭f這話的人很胖,小眼睛陷在一堆肥肉里,滿臉都是笑褶子,低頭可能看不見自己的腳。
他是一個商人,掌管天羽堂財務,叫做錢來。
錢來走路帶喘,就像一個身體虛弱,隨時都要坐下來休息的普通的大胖子。
但就是他,制造了五岳峰的滅門慘案,江西鏢局十一大高手一夜間的死亡,浣花門一夜間,連小雞,小狗也沒有留下。
和所有胖子一樣,他最忌諱別人說他胖。
有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在茶樓多看了他幾眼,說笑了幾句,下一秒,就已經身首異處。
錢來的旁邊是毒掌無情江鐵手,一念和尚,晨風大俠夏迎風。
據說,當年雪峰派第一高手柯云春風意滿之際,是江鐵手將他全身的骨頭一寸寸捏碎。
此役之后,江鐵手名動江湖。
而另兩個人,武功絕不在江鐵手之下。
“我只擔心蘇衣門的蘇真!绷秩艚f這句話,臉上卻一點擔憂之色都沒有,反而是志得意滿。
“屬下自會處理!卞X來笑意更甚,臉上的褶子越發(fā)明顯了。
檐上的人嘆了口氣。
下一刻,他已被四大高手包圍。
月亮,依然隱沒在層層疊疊的烏云之中。
露出一角。
他又嘆了一口氣,落在了熟悉又陌生的庭院里,沒有一絲聲音。
錢來江鐵手一念和尚夏迎風林若江都暗贊一聲。
輕功不錯。
但是,今晚過后,他就是一具尸體。
夏迎風出劍。
夏夜的空氣原本是靜止的。
突然狂風大作。
劍風。
他晃了晃,似乎快被風吹倒。
林若江雙手抱胸,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就像在等待一場盼望已久的精彩演出。
古箏,一聲恨,一聲厲,嘶嘶啞啞,斷斷續(xù)續(xù),絞住他的心,罩著他的魂。
那是他媽媽的古箏。
他媽媽是林秋羽的妾。
他媽媽從小就教他暗害大哥,忍辱負重,日后奪得天羽堂大權。
于是他逃。
卻在野外被正派公敵邪派老大天魔派的左護法左遠知捉了去。
二十年前,邪派的領袖劍魔被正派七大高手圍殲于絕命峰下,尸首無存,連劍魔世代相傳的《天魔劍法》下部也被搶了去。
八年后,四分五裂的天魔派高層決心重振天魔派,四處掠了根骨奇佳的流浪小孩,傳授武藝。
他逃,裝傻,裝蠢,他不能被人知道他是劍圣的兒子。
直到她,走過來,牽起他的手。
“不懂沒關系,慢慢學!彼认榇忍@慈和地笑。
“我叫落湖!彼f。
“我叫……望月。江望月!苯撬赣H的姓。
她比他大一歲,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長輩的溫暖。
他發(fā)狂地依賴她就像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是孤兒,背負血海深仇。
他發(fā)誓要為她報仇。
她勤練武功,要繼承“劍魔”稱號。
他發(fā)誓如她所愿。
十二年后,天魔派代理掌門左遠知派當初擄掠進來的小孩中的佼佼者出外尋回二十年前被奪的《天魔劍法》下部。
“誰拿回完整的《天魔劍法》,誰就可以拔起劍魔的劍,繼承劍魔的名號,做天魔派掌門!
于是他夜闖天羽堂,為落湖偷《天魔劍法》下部。
狂風中,他晃動不止,似乎下一秒,就要不支倒地。
古箏聲愈演愈烈。
他的哥哥近在咫尺,他卻不能相認。
正邪不兩立,劍魔是劍圣的宿敵。
他若幫落湖奪得劍魔名號,落湖就一定要與他父親作對。
他是劍圣的兒子,卻在天魔派長大,受天魔派的恩情。
他不知道該怎么做。
他只想,
逃。
逃出天羽堂,將劍譜交給落湖,然后,
逃離整個江湖。
夏迎風的劍風罩著他,一襲黑影在白色的劍風中左沖右突。
一念和尚江鐵手錢來林若江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就像看一場精彩的表演。當然,結局已定。
他的劍背負在身后。
他始終沒有拔劍。
所有人都認為他不能無法無力沒有時間拔劍。
錯了。
他不拔劍,
是因為他不知道劍若拔出,會有多少人死。
他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若是他殺了天羽堂的人,他如何再逃。
一道銀光乍現。
狂風驟止。
是落湖,落湖出現了。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來這里……”落湖略有歉意地說。
“你先走,我再逃!
林若江看著落湖,眼里有一道精光閃過。
“兩個都不許走!
“你攔不住我們!甭浜槐安豢骸
林若江笑:“你逃不了。”
他看著林若江的眼神,他看懂了。像落湖這樣的女子,生來就是吸引男人的目光的。
于是他感到憤怒。
他終于出劍。
他的劍不華貴不鋒利也不樸實不厚重,就是普普通通隨隨便便可以在街頭鐵匠鋪買到的劍。
林若江也出劍,
月光凝聚在劍鋒上,就像劍本身會發(fā)光。
寒意流轉在劍身上,就像覆了一層清霜。
雪峰派第一高手柯云的劍。
林若江出劍后,還不忘調笑似的瞟了落湖一眼。
一道寒光刺向林若江的咽喉。
林若江反身,一劍隔開。
江望月用的不是小時候父親教他的天羽劍法,也不是天魔派教他的天魔劍法。
他用的是落月劍法。
當初他一人在絕命峰看著月亮,悲嘆再也逃不出天魔派。
他想練父親的劍,卻怕人瞧見。
于是,他將天羽劍法改做落月劍法。
天羽七十二式的精髓他統(tǒng)統(tǒng)融入了二十一招落月劍法以內。
一劍甫出,他已后悔。
他的本意是逃,卻怎么一怒之下,主動攻擊。
落湖,真是他命中的刺。
轉瞬間已經過了十九招,兩人不分勝負。
天羽堂的弟子已經將這個小小庭院包圍,黑暗中不知埋伏了多少人。
“噗”地一聲,林若江的雪峰劍在他左肩刺了一個洞。
與此同時,他看見,錢來江鐵手一念和尚夏迎風同時對落湖出手。
他沒有退路,
逃
無可逃。
月光突盛,烏云四散。
一招間,錢來傷江鐵手死一念和尚傷夏迎風死。
林若江的雪峰劍斜斜飛出,插在墻上。
“當,當,當!
落月重現。
只一招,這一招,叫做落月重現。
林若江嘴角抽動幾下,卻笑了。
林若江拱了拱手:“為何不殺我?”
“因為我只想逃。請讓我們走。”
說完,他托著落湖的左臂,兩人輕飄飄地飛出天羽堂。
黑暗中,有人從假山后起身,有人彎弓搭箭,有人舉起大刀。
一切蓄勢待發(fā)。
林若江揮了揮手。
所有人都沉寂下來。
夜愈來愈深,月亮不知藏到哪兒,只有幾顆星星閃著微弱的光。
他把一本劍譜交給落湖,轉身走了。
他的腳步很沉重,完全不像會武功的人,劍尖隨意在沙石地上拖過,細碎的石子喀喀地跳起來。
他佝僂著背,就像未老先衰的中年人。
命運將他帶到了急流淺灘,他卻放了漿。
若是他掛在懸崖之上,只剩一只手抓著崖邊的樹干,他也會聽天由命地放了手。
他只想逃離江湖,逃離這古怪的命運。
天讓他是劍圣的兒子,天讓他進了天魔派,天讓他遇見了落湖。
他不想面對這一切,他只想逃。
只是,殺了天羽堂的人,他逃不了了。
。ㄈ耐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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