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前夕，七年級的畢業(yè)生們正與朋友享受最后的時光，霍格沃茨四處充斥著喧鬧吵雜的歡笑聲。斯內(nèi)普沒有參與斯萊特林的聚會，反而選擇獨自在這個生活七年的地方游走。平日生活的地方滿是三三兩兩的學生，他們或是對斯內(nèi)普投以冷淡的目光，或是對他視而不見，或是疏離的頷首。不管過往的關(guān)系為何，沒有學生想在這種時刻對不重要的人投注心力。

　　斯內(nèi)普不緊不慢的走過霍格沃茨大廳，滿溢其間的快樂沒有改變他的步伐。他短暫的在天文塔上佇立，視線滑過亙古不變的星空。他路過大理石樓梯、陰暗潮濕的魔藥學教室、遼闊的魁地奇球場，直到經(jīng)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教室時，斯內(nèi)普停下了腳步。

　　從教室被打開的門中可以看到一位學生正坐在教室里面，專注閱讀手中的書籍。紅色的長發(fā)柔軟地滑過女孩的耳朵，女孩手中的書遮擋住她的容貌。不過在靜謐安詳?shù)姆諊�，也沒有強求女孩身分的必要了。
　　不算短的距離讓許多細節(jié)顯得模糊不清，但是走入教室無疑會使這里不再清凈。斯內(nèi)普看了女孩最后一眼，便準備離開這個曾經(jīng)的舊地。

　　“斯內(nèi)普�！�

　　斯內(nèi)普停滯一瞬，回頭對上湛綠色的眼睛。莉莉·伊萬斯眼中沒有過往閃爍的微光，而是如死水般平靜無波。

　　“伊萬斯�！彼箖�(nèi)普慢慢開口，雙腳僵硬的站在原地，“有什么事嗎？”

　　“只是我個人的原因。”莉莉說，“如果打擾到你，我感到非常抱歉�！�

　　雖然說著道歉的字詞，莉莉的語調(diào)卻依然平穩(wěn)，就像是客套的社交禮儀，沒有深入的涵義。

　　“我很樂意旁聽�！背聊粫䞍汉螅箖�(nèi)普謹慎地說。

　　斯內(nèi)普生疏的語氣換來莉莉沒有情緒的微笑。

　　“或許是因為臨近畢業(yè)，即將進入新的階段，我開始試圖理清過往的人生。”莉莉簡單的解釋，但是她平靜的表情讓這段話沒有說服力，顯然她也不在乎這點，“童年的家庭生活和就讀霍格沃茨魔法學院對我造成的影響，哪些因素組成我的性格、影響我的決定、定義我的未來。”
　　“當我追朔過往的人生后，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許多沒注意到的細節(jié)，看起來無關(guān)緊要的日常，旁人跟書籍上的只言詞組，加上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選擇，把我推向了現(xiàn)在�！�
　　“而透過理清過往的人生，我能重新整理構(gòu)筑我的觀念，去除那些混淆我的想法。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時，我就會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這種私人情感聽起來跟斯內(nèi)普沒有關(guān)聯(lián)，然而斯內(nèi)普依然佇立在原地，沉默傾聽莉莉的話語。

　　“你知道認知偏誤嗎？”她突然轉(zhuǎn)移話題�！靶睦镉屑榷ǖ恼J知后，會主動尋找支持自己想法的證據(jù)，忽略動搖證據(jù)的事實。問題來了，當我為過去的人生做出批注時，會不會為了堅定自己的觀點，曲解過去的回憶？”

　　莉莉停止講述，寂靜突兀的降臨到兩人之間。斯內(nèi)普咬牙不語，腿部的肌肉彷佛壞死般無法動彈。

　　很長一段時間后，斯內(nèi)普才語氣古怪的開口：“我想時間轉(zhuǎn)換器無法碰到過去的自己，而這種情況顯然不符合吐真劑的使用規(guī)定�！�

　　“當然�！崩蚶蛸澩母胶秃螅归_一張夾在書本里的羊皮紙。“幸運的是，我找到了一個替代方案�！�

　　之前的動彈不得彷佛是一場幻覺，斯內(nèi)普輕易地穿過教室大門，一步步走向莉莉，他越過正常的社交距離，站在可以容納兩人同時閱讀羊皮紙的位置上。

　　一眼望去，寫滿羊皮紙上的拉丁咒文表明這是一個復雜的魔咒。細讀咒文，契約雙方相互交纏，咒語首尾相連，組成一個對等的架構(gòu)，讓魔力能不停的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直到完成契約。而羊皮紙末端的墨水連成一片，模糊了契約的效果。

　　在斯內(nèi)普剛讀完羊皮紙皺起眉頭思索時，莉莉適時的開口。

　　“這個契約精巧的連結(jié)兩個人的靈魂，讓人無法在魔法前說謊。但是精致的咒語無法同時兼顧連結(jié)性，只要斷開接觸就會讓契約失效，你隨時可以放棄魔法連結(jié)�！崩蚶虻谋砬槠届o而淡漠，看不出過往的活力�！巴瓿善跫s需要兩人的魔力沒有停滯的流動，靈魂間的交流沒有任何阻礙，就算是夫妻也很難達成條件，不過我需要的只是完成契約的過程，無法說謊的附加作用�！�

　　嘗試未知的魔法容易帶來無法挽回的后果，而羊皮紙末端的字句也不知道是何時損毀。斯內(nèi)普站在莉莉身旁，聞到老舊羊皮紙的膻香，混和莉莉發(fā)梢陌生的氣息，牽引著他停留在原地。

　　斯內(nèi)普的目光再次停留在羊皮紙上，契約內(nèi)容與莉莉的描述一致，對稱的結(jié)構(gòu)讓契約雙方擁有相同的限制，而咒語的架構(gòu)精致且脆弱，難以建立穩(wěn)固的連結(jié)。

　　“伊萬斯。”斯內(nèi)普后退一步，直視莉莉綠色的眼眸，他的語氣里帶著強烈的警告，“你也無法說謊�！�

　　“我知道。”莉莉說。

　　斯內(nèi)普跟莉莉隔著桌子相對而坐，他們的右手手肘依靠在桌面上，手指輕輕交握。兩人對視一眼后，莉莉率先念起羊皮紙上的咒語，中途斯內(nèi)普接續(xù)著斷點繼續(xù)向下，兩人交替施咒數(shù)次，直到斯內(nèi)普說出最后一句咒語，一股玄妙的魔法連結(jié)突然牽連住兩人的靈魂。

　　被魔力侵入的感覺凝滯了時間，手掌彷佛傳來另一個人細微的顫栗，又或許只是心里想法具象化的錯覺。

　　過了好幾秒后，莉莉的聲音傳進斯內(nèi)普的耳中。

　　“還沒上霍格沃茨前，為什么你會想跟我相處？”

　　“我……”斯內(nèi)普頓了一下后，以一種講述理論的口吻回答，“科克沃斯的巫師數(shù)量有限�！�

　　魔力正在流動著，過于劇烈的涌動著，催促契約者說出所有的想法。

　　莉莉的手指只是輕輕搭在斯內(nèi)普的手上，讓斯內(nèi)普可以輕易抽離，打斷這個未知的契約。

　　“……因為是愉快的體驗�！彼箖�(nèi)普的聲音聽起來不太情愿，不過魔法連結(jié)仍然在穩(wěn)定的運轉(zhuǎn)，“我想沒有人會拒絕快樂。”

　　寂靜降臨，魔法的壓力逐漸遞增到疼痛的程度。

　　“小孩子荒謬的孤單感。”斯內(nèi)普像是在講述旁人的事情，神情漠然的開口，“年少者總是無法忍受獨自一人，貪圖實時的回饋。更糟糕的是，沒有足夠的自制力來分配時間，甚至沒有察覺到錯誤�！�

　　隨著契約者完善回答，魔力流動的速度恢復平緩。莉莉的表情如同方才，看起來沒有被斯內(nèi)普的話語影響。斯內(nèi)普安靜的吐出一口氣，準備對莉莉提出問題——

　　‘在還沒絕交前，我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沒有人開口說話，這句話突然浮現(xiàn)在兩人心里。

　　斯內(nèi)普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抖動一下，他猛然凝視著莉莉，從莉莉眼中看到與他相同的驚愕。契約咒文在斯內(nèi)普腦中飛快的盤旋，靈魂、重復、平衡、對等……公平。單純的一問一答不會構(gòu)成魔法平等，同樣的事情在每個人心中比重截然不同，更別說是沒有統(tǒng)一的問題。

　　所以契約為了維持平衡，需要在契約者回答完問題后，再從契約者心里提取與問題對等的疑惑。不過這會讓交流永遠在同階層流轉(zhuǎn)，……對等，如果只有一個人開口提出問題，會形成永無止盡的循環(huán)，不對等的結(jié)構(gòu)也無法讓契約成立。因此契約運作的模式會是：A提出問題、B回答、契約提取B心里與A的問題比重相等的疑惑、A回答，形成一個完整的流程。不過按照這個規(guī)則，可以反推事情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詢問的問題會泄漏——

　　“是。”莉莉說，她也理清了契約的脈絡(luò)�！澳菚r的我跟你相處沒有任何顧忌，可以自由述說心里的想法，這是其他朋友無法帶給我的感受。”

　　莉莉沉默一會兒，才繼續(xù)講述。

　　“就算我們爭吵的那段時間，我的想法也沒有改變。我以為爭吵是暫時的，再親密的家人也會發(fā)生口角，我以為這只是我們相處過程中微不足道的沖突，直到發(fā)生那件事情�！�

　　莉莉結(jié)束講述。斯內(nèi)普看著莉莉始終沒有變化的臉龐，黯淡的綠色眼眸，又想到今天發(fā)生的種種事情，那張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尋來的羊皮紙，決定了下一個問題。

　　“你認為哪些事情對你造成重大影響？”

　　斯內(nèi)普感覺到莉莉的手向后退縮，他下意識施加力道，又隨即放松開來。同時莉莉的右手也停止抽離。

　　“其實只有一件事情�！崩蚶蚵龡l斯理地講述，似乎回答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并不困難�！叭ツ耆碌�，神秘人的下屬邀請我參加聚會，我拒絕了。”

　　她表情冷漠�！案糁�，我的家人死于意外�！�

　　空氣像是有了重量，壓的斯內(nèi)普無法呼吸。他沒注意到他的手指過于用力，在莉莉的手背上印下些許痕跡。斯內(nèi)普不知道發(fā)生在莉莉身上的事情。他對此一無所知。

　　‘在你心中，是不是莉莉伊萬斯只是一個過客？’

　　莉莉內(nèi)心的疑惑在斯內(nèi)普心底回蕩。他不該回答這個過于私密的問題，這個容易導致情感操縱的把柄。

　　“……不是……不對，”斯內(nèi)普喃喃輕語，空氣彷佛在四周扭曲變形，“……我在乎你，……你的存在……大過于我�！�

　　“我……需要你存在�！�

　　在混沌中，他隱約看到莉莉下垂的眉眼，就像她與他正共處一方，分享相同的情感。

　　時間的單位彷佛被拉長，漫長到讓他們的呼吸恢復平緩，久到足以讓斯內(nèi)普心底重新滋生恐懼。然而斯內(nèi)普只是默然坐在椅子上，等待莉莉下一個問題。

　　“你記得這間教室嗎，”莉莉溫和的提問，“這里帶給你什么感受？”

　　斯內(nèi)普緊繃的肌肉舒緩下來，他輕柔的回復她的問題。

　　“我記得這里，我們總是約在這間教室碰面。”斯內(nèi)普眉眼舒展，“討論功課、實驗?zāi)�、抱怨那些惱人的事情。……�?br>
　　接下來他們的問題環(huán)繞那些曾經(jīng)的日常，九歲時的初見、大大小小互贈的禮物、共同嘗試的新鮮事物、圖書館里的固定座位、題目詭異的作業(yè)、禁林探險、合購的書籍、味道奇異的手做蛋糕、天文臺上的私語、……。七年的時光太過漫長，長到足以把情感醞釀成習慣，久到把習慣當成理所當然。

　　因為理所當然，所以理當存在。

　　他們倘佯在記憶的長河里，魔法連結(jié)如胎兒的羊水般溫柔包覆兩人，魔力如同流水緩慢消磨著靈魂間的壁壘。在真摯的情感前，謊言不再有生存空間。

　　隨著又一場口頭應(yīng)答的結(jié)束，西弗勒斯的疑問在兩人心中響起。

　　‘你跟波特是戀人關(guān)系嗎？’

　　西弗勒斯的臉龐無法控制的染上紅暈，莉莉則忍不住露出笑靨，她的眼睛閃爍著久違的流光，就像回到過往無憂無慮的歲月。

　　“我還沒有過親密的愛人呢�！崩蚶蜃旖呛�，“不知道是什么感覺。”

　　西弗勒斯雙頰脹紅，說出非疑問句可能會使契約失效，他倉促的開口。

　　“你為什么選擇和我執(zhí)行這個未知的契約？”

　　莉莉眼中的光芒頓時沉寂下來，與涌上的冰冷黯淡碰撞，混和成難以描述的復雜情感。

　　“因為，”莉莉凝視著西弗勒斯，“我想擺脫模糊不清的情感�！�

　　西弗勒斯同樣凝視著莉莉的雙眼，黑色的眼眸像是一面鏡子，倒映出與莉莉眼中同質(zhì)的混沌。魔力飛快的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快到形成一條無法觀測的細線，連結(jié)兩人的靈魂。

　　‘你又為什么同意和我執(zhí)行這個未知的契約？’

　　“因為，” 西弗勒斯一字一句的回應(yīng)，“我喜歡你�！�

　　魔法消散，契約成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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