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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不知。
大二那年我們寢室忽然迷上了真心話大冒險和劇本殺的組合體。每天晚上幾個姑娘窩在寢室里,不是在玩劇本殺,就是在挑要玩的劇本。
在長長的一局游戲結(jié)束后,劇本殺的勝利方可以格外擁有一次真心話和大冒險的機會,拿出小酒和零食,繼續(xù)玩真心話和大冒險。
我這個人喝酒容易上臉,雖然意識仍是清醒的,但臉總會紅成個大蘋果。每回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者不想完成的大冒險,都靠這天賦神跡裝作喝趴了的樣子渾水摸魚。
沒少被室友調(diào)侃過“一杯倒”,但她們還是縱容著我心里那點不為人知的小嬌氣。每每見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都會把我抱到床上又或者為我蓋上毛毯,再轉(zhuǎn)過頭輕聲繼續(xù)剩下的游戲。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沒醉么?我確是醉了。沉醉在片刻的溫情里,貪戀著人間贈與我的一點歡喜。
多年之后,我從蒙塵的箱子里翻出年少時曾讀過的書籍,一句“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被曾經(jīng)的我用彩色水筆圈出。我摩挲著泛黃的紙頁,如何也找不到我曾讀過這本書的零碎記憶。使我不得不疑心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騙局。
我未曾讀過這本書,也不曾圈出這句話,有人將它塞入我的箱子,暗中窺探,為的就是我這一刻的迷茫搖擺,最終走上西西弗斯的結(jié)局。
淺薄又幼稚的批注用我的字跡寫就,如果這是一場騙局,那定然有我自己的謀劃參與。
盡管我不愿這樣定義我和她的故事,盡管我不覺得這份禮物與它的價格是等價的,但看著這暗中埋伏等我多年的句子,我提筆在已有些分辨不清的稚嫩筆記旁寫下了四個字——“命中注定”。
曾夜夜難眠的我找到了自己的安神香,只是偷取點點的溫柔就可換來安然入夢。我不愿醒,又何錯之有呢?為何這份小小的禮物的要價會如此昂貴呢?
我至今仍未忘記那個夜晚,甚至常常回憶。于她可能是真心乍現(xiàn)的一刻迷夢,于我卻只是人生中的一次錯誤的敏銳、一絲不該的遲疑,是狂風(fēng)翻動的書頁,是浮光掠影的舞劇,不必記掛在心,也不必時時想起。
可世事總是這般難料,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偏生記得牢牢的,如明鏡般清晰。好似昨日盛放的繁花,芬芳濃郁。
那一夜與任何一個夜晚有何不同呢?
我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把那段記憶攥在手心,翻過來看過去。端詳了半晌,得出個一如往昔尋常的結(jié)論來。于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就顯得突兀怪異了,來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像是一幅早就畫好了的暖色的畫,生生被人添上一筆情色的旖旎。又像是一篇已然完結(jié)的短篇故事,僵硬續(xù)上一個莫名的結(jié)局。
沒有小說里應(yīng)該有的冷清月光,也沒能讓我打個激靈的刺骨寒風(fēng)。寢室的窗簾子拉著,老舊的空調(diào)嗡嗡作響。在機器的轟鳴聲里,我半闔著眼,靜靜躺在床上,聽她們細小的走動聲、瑣碎的低語和漸漸變得悠長而緩慢的呼吸。
閉上眼,回到比小時候還要小的時候。睡在堂屋里的涼席上,身邊躺著蜀葵花的味道。吹來的過堂風(fēng)和蒲扇晃動的頻率和上,捎帶著葉間投下的斑駁光影,一齊撲到我臉上。
在我昏沉著快要墜入夢鄉(xiāng)時,模糊的感知到她從上鋪爬下來,在我床前站定。她俯身向我,離我那樣近,那樣近。那道目光久久的停在我臉上。
被她看出來我在裝睡了么?我微微緊張起來,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要笑起來時,她輕手輕腳地躺到我身旁。伸出手抱住我,把臉埋在我頸上。刻意放緩的鼻息輕打在我脖子上,癢癢的,麻麻的,撩撥著我心底那根易斷的弦。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呼出的氣熱乎乎的,帶著淡淡的酒氣和果香。
“媛媛……媛媛……”她趴在我身旁,一聲一聲近乎嗚咽似的顫聲喚著,像個聽話懂事又不安的小孩子,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只能在大家長睡著時躲懷里偷偷的撒嬌、偷偷的哭。
怎么了?我想要睜開眼,輕輕問問她,怎么了?
是不是做了噩夢?是不是睡不著?是不是被窩冷著了?到我懷里來,讓我哄哄我的小仙女,捂熱她冰涼的手腳。
我本想問的,我本打算開口的。
可我沒有。
我得到了一個吻,吻在我眼角眉梢,慌張又憐惜,一觸即離。
混沌中的一絲清明叫我敏銳察覺到,這個吻里包含著我并不想要的深情。
恍惚間好似掉進了一個漫長迷幻的夢境,看到一只在海上飛行的蝴蝶,輕輕扇動著它漂亮的翅膀。此后是風(fēng)平浪靜還是驚濤駭浪,遠方是朝陽初生還是末日沉暮,都與蝴蝶無關(guān),只管飛向自己的目的地就是了。
一夢經(jīng)年,夢醒了無痕。
倘若我此刻睜開眼,也許一切都會被更改。
正如這一次錯誤的敏銳,我多了一絲不該的遲疑。
溫?zé)岬能|體和隨著呼吸起伏輕顫的手臂緊貼著我,是不可言說的孤注一擲和隱秘期許。
我不能賭,我不敢賭。
假裝在睡夢中感到不適的輕輕掙了掙,她松了松環(huán)住我的力度,卻沒有撒開手。
“以后這樣抱著你的人會是誰呢?”我聽到她細不可聞的自言自語,“以后這樣吻你的人會是誰呢?”那虛環(huán)著我的手又一次收緊了。
她捧起我的臉,有微涼的水漬滴落在我臉上,帶著灼熱的溫度,燙的我?guī)缀蹩煲犻_眼。
這只可憐可愛又可氣的小動物,膽子可以大到敢半夜悄悄爬上我的床,卻又膽小到只敢在那些不重要的地方吻一吻,再吻一吻?倸w是不敢偷吃我嘴上的胭脂。
這算吻么?我偷偷在心里笑她,這明明是幼獸的舔舐和雛鳥的輕啄。蜻蜓點水般掠過我的臉,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口水印子。哪里像是情人間溫存的唇齒相依,分明是只蠢呼呼的小狗子,在笨拙莽撞的表達喜愛和親昵。
情人?我怔愣著,迅速將這個不合時宜的詞拋到腦后。
我想我真的醉了,不然又怎會在半夢半醒間如此放縱自己,明知不可卻仍是生出些罪大惡極的妄念:假如我此刻睜開眼沖她淺淺一笑,向她伸出我的手求一個抱,我便可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擁入懷中,連帶著我和她的余生一起抱個滿懷。若是頭抵著頭、腳挨著腳,望著那雙含著水霧的眼睛輕描淡寫的說上一句“喜歡”,還能得到一首用溫?zé)釡I水譜寫的情詩和一個用喜悅哽咽織就的承諾。
這近似直覺的錯覺蠱惑著我,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淺淡情愫驅(qū)使著我,我被引誘著睜開眼,卻看到她埋在我的頸間,淚痕猶新,沉沉睡去。
所有的躁動與心跳,剎那間煙消云散、灰飛煙滅。我嚇出了涔涔的冷汗。
差一點,我就被魔鬼哄騙,拉著她跌入無盡深淵。
我抱著紛雜的心緒,在天光大亮?xí)r才淺淺入眠。
再次睜開眼時已經(jīng)中午,她提著份粥進來,見我醒了便催促我快些起來吃飯。
早上起來時看你還在睡,上午又沒課,就沒喊你。她解釋了兩句,忽的沉默下來,良久才輕聲道,你今天怎么睡的這樣沉,昨晚怎么了么?
我選擇了裝傻,擺出副茫然的看著她說,[。课也恢腊。估計是前段時間忙著趕課題累的吧。]然后話題一轉(zhuǎn)開始抱怨魔鬼教授、自選的坑爹課題、查資料的艱難……在那之前我從不知曉原來我的演技那般好,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鎮(zhèn)定冷靜的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欺世盜名。
她的眼睫顫了顫,晃出一個極美的、脆弱的弧度。依靠著墻,垂下眼簾不正眼瞧我,而后嘴角含著笑意,溫聲附和著我所有不著邊際的話語。
那時正值夏天的尾巴,不和諧的小音符很快就被彈奏過去,沒人計較這無傷大雅的小錯誤。
期末績效的壓力過后就是兩個月匆忙,再然后我便開始了大三的學(xué)習(xí)與實習(xí)。不說刻意保持距離,一忙起來,就自然而然的疏遠了些。
她或許看出來了什么,一開始找過我?guī)状,碰了幾顆不軟不硬的釘子,后來就識趣的不再來了。
這樣聰明又乖順的小姑娘誰不喜歡?是吉祥物、開心果、小仙女、乖妹妹和幺女兒,她都是,也只能是。
她該有的更美好的未來,我給不起。
為了那么點虛無縹緲的情感,不值得。
好巧不巧的,我發(fā)小家里開始催他婚。高中時不許早戀,一大學(xué)就催婚。他被逼的沒辦法,來找我擋箭。
我答應(yīng)他,未嘗不是在委婉的提醒她。
我是在寢室里說的,所有人都給了我祝福,她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對我笑?伤恢,她那雙漂亮的、鹿般清澈濕潤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灰。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親親她的眼睛。
似乎是很久以后的某天,我們難得都聚在寢室里,晚上各自也沒什么活動,于是又開始玩曾經(jīng)聯(lián)系著我們的劇本殺和真心話大冒險。
往常她都是不爭不搶陪著我們玩,這次卻格外的拼命。她想贏,很想很想贏。我察覺到平靜的海面下正翻涌著滾燙的巖漿,而如何阻止一座火山的噴發(fā),我毫無頭緒也無能為力。
媛媛,她蒼白著一張臉,輕聲問我,有人托我問你真心話,行么?
行啊,我都可以。我錯開眼,盯著手里的酒罐子。
你……她咬著唇,要哭不哭的,你對LGBT這個群體怎么看?
我晃著手里的瓶子,給出了[我不知道。]這么個答案。
不知道?怎么會不知道?溫順的小兔子急了,失態(tài)到把酒罐子都捏變形了。
這些離我好遠好遠,我沒有想過。無所謂吧,別人的生活與我何干。
這是實話,真是實話,我從未想過,想想也確是不在乎。
談不上什么支持反對的,“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罷了,這些都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
她安靜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悶頭喝完手中的酒,對著我笑道,好,我會告訴那個人的。
小騙子,快擦掉眼角的淚花。
你很棒的,你可以騙過我們,也可以騙過自己。
我看著她,思念的潮水忽的洶涌而上,拍打著銹跡斑斑、劃痕無數(shù)的心房。
我想家了。
我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想起過家,記憶留給我大多是些沾染著模糊血肉,縈繞著鐵銹腥味兒的殘缺片段:烈陽般熾熱疼痛的天火高掛在天上,光芒萬丈,所照耀的地方漫出殷紅的血,黏稠又順滑,沒過我的腳背、攀上我的肩膀。粗糙的砂礫從我身邊流走,快的我無從得知這是否真實存在。
這樣的記憶不可回想,卻叫我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大約是覺得不會比這更壞了,于是得到了一直渴求的安全感。
我不想傷害她,我不想讓她哭,她一哭我就心口疼,疼得我喘不上氣。
我想家,我很想很想家。
只有逃回我熟悉的地獄,我才能喘息片刻。
[那你喜歡她么?]他后來問我說。
他問這話時,同樣是個夜晚,晚風(fēng)吹來,有點涼。我們蹲坐在馬路邊的花壇沿上,一瓶一瓶喝著罐裝啤酒。
我聽了這話,抬頭望天,瞅了半晌也沒瞅見躲在云后的月亮。
[喜歡么……]我晃了晃手中空了一半兒的啤酒罐子,想了想說,[捫心自問,我是喜歡的。]
[我壓根兒沒考慮到性別的事,也壓根兒沒把這當做不齒的性/騷/擾。在我還未想清楚時,就下意識地縱容她抬起我的臉,一下又一下的親吻著。若是不喜歡,我恐怕早在發(fā)覺她偷親我時就一把把她推開,不給彼此留半分的余地。
可你瞧她,連親人都不知怎么親,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叫我如何承了那份純粹青澀又濃烈似火的情?我何德何能?
我對她的喜歡實在太淺太淺,與其說是包含“愛情”色彩的好感,不如說是對溫暖與真情的貪戀。
是我配不上她,是我不配。]
他喝酒的動作一頓,側(cè)首凝望著我說,[感情嘛,還是講個緣.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我搖著頭笑了笑,不答話。
[你不信緣分和紅線?]他追問道。
[信不信的……]我猛地灌了口酒,隨口道,[紅線易斷相思難忘,若是無緣我便得份;鋼絲緊束二者無心,就是有緣也生仇怨。還是得看各家人。]
[你這會兒倒開始說些難懂的話了。]他撇過頭,岔開了話題。
她是我們幾個之中最年幼的那個,跳級上來的天才少女。她家里把她教養(yǎng)的很好,小女孩就該像她這樣,干凈又明媚,沒什么心眼兒卻不愚笨。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讓我的小仙女對我起了這樣的心思。
毫無防備的信任引來的是一個技藝不精的小賊,妄圖竊取我的心。
我會喜歡上誰么?我慢慢嘬著那剩下的半罐子酒,忽然記起,在比從前還要前一些的歲月里,姥姥曾請人為我算過一卦。
那人怎么說的來著?
哦,好像是說——“三千紅線盡斷,命定難得姻緣”。
胡扯嘛這不,姻緣這東西……一伸手不就勾到了。
我扭過頭問他說,[要不,咱倆湊合著過?]
他沒說話,拿著自己的酒罐子和我碰了個杯。
[我不會做飯,但我會洗碗。]他想了半天,問我說,[你會做飯么?]
[會,我會。]我答道,[雖說比不上館子里的大廚,但味道還是可以的。]
[我吃的少、不挑嘴,很好養(yǎng)的。]我這話一說完就后悔了,連忙補上一句:[但小蛋糕還是要吃的。]
他聽了,煞有其事地搖搖頭,[吃多些也沒事的,這我還是養(yǎng)得起的。]
我笑起來,也問了他個問題,[那你會洗衣服么。]
他說,[上學(xué)的時候我住校,自己洗了好多年了。]
[行,那就不讓你繼續(xù)洗衣服了。]我點點頭,分配好了家務(wù):[以后你拖地,我洗衣服。]
我向他伸出手,[這位先生,你有沒有九塊九?九塊九有沒有?]
[有的!有的!]他手忙腳亂的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慌慌張張遞給我?guī)讖埌僭筲n。
他抿著唇,看著我說:[最近是有什么優(yōu)惠活動么?我還沒窮到那個地步,你不必委屈自己。]神色固執(zhí)又認真,是個大笨蛋無疑。
[傻子,]我忍不住捂嘴笑起來,不大好意思,小聲對他說道:[那什么,結(jié)婚證九塊九。]
他聽了,傻愣愣地看著我,回過神以后就對我笑。
笑得有點可愛,眼睛亮晶晶的。
快奔三的老叔叔了,怎么還能笑得跟個少年郎似的。
我湊到他嘴角親了一下,就看到他紅了耳朵。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可我知道他對我很好很好的,我也會很好很好的對他。
我和我的小竹馬,彼此存在于對方生命幾十年,完全無法想象余生無他的境況。
沒有你的未來,不屬于我。
這樁婚事就這么定下了,匆忙又草率。
可比起盛大求婚,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婚禮定在初春三月,他出生在這個月份,而我恰巧喜歡三月的海棠花。
我給她發(fā)去了請柬,我們已經(jīng)許久不見。
她長大了,原來那個靦腆清爽的小姑娘變成了干練又端莊的大姑娘。
但莫名其妙的,我還是覺得她和初見時的那個小女孩沒什么兩樣。
我想她是真不喜歡我了,因為她一直都保持著一個朋友該有的態(tài)度。
我放下了心,這樣就很好了。
婚禮途中,室友突然跑過來跟我說她躲在廁所里嚎啕大哭。
她有些緊張的問我,小仙女和姐夫以前沒什么糾葛吧?她這是怎么了?
我望著桌子上她空缺出的位子,沉默了一會,說,[我不知道。]
所有的未來在那一夜里偏移了它該有的軌跡,時至今日,我仍不能為自己后來的怯懦逃避冠以“撥亂反正”的堂皇名由,亦不知當年所選是對是錯,那軌跡是否真的回到了正途。
后悔么?不騙人的說,是有些。
后悔那一晚為什么沒有早點入睡。
重來一次……想必還是會這樣選擇。
往事不可追,斯人乘風(fēng)去。
那些難以忘懷的呢喃私語,那些無法跨越的點點滴滴,現(xiàn)在想來,只能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插入書簽
十三歲時寫的千字短篇,翻出來改了改,成了五千字的短篇。
親友非常含蓄委婉地評價這很意識流,其實我知道她想說詞藻堆砌(咸魚癱)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越來越廢了。(咸魚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