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娃娃，跟我回家，等到天氣好了呀，帶你一起去采野花；
　　晴天娃娃，陪我說話，等到天氣好了呀，和我一起去找爸爸；
　　晴天娃娃，迷了路呀，又下雨啦，怎么你的腦袋身子也分了家。
　　——夭子巷·歌謠

　　夭子巷，罪孽橫生。
　　黃昏，夕陽在夭子巷上空渲染出紫紅的眼影，又像是餃子皮，摻了太多面粉，時不時隔了三米遠就厚上一層。
　　黃大嬸拖著頑劣的兒子正怒氣沖沖地往回走，黃豆子拖著鼻涕頂著掉到山溝里被污水畫了個大花臉的腦袋被他娘死死拽著，吱一聲怕劈頭蓋臉就挨一頓臭罵，不吱一聲又被拽著疼，左右不是。但是當他們路過余大爺家的時候，氣憤和心虛的心情都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恐懼鋪天蓋地，黃大嬸拉著黃豆子飛也似地跑，跌跌撞撞還被石頭絆了幾腳。
　　余大爺家門內(nèi)的血跡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滲到泥土里，吐露著妖冶的姿色。

　　“臭丫頭，沒娘要，沒爹教�！�
　　薇安從山路上磕磕絆絆地跑，石頭從后面砸過來，些許尖銳的擦在肌膚上，生疼。
　　帶頭的是余大爺家的獨苗，寶貝得捧在手心里還怕摔著的小霸王，夭子巷的小孩沒人不怕他，稀稀拉拉地竟然也被他拖出個小隊，稱霸了這個小到無可救藥的巷子。
　　當?shù)锏囊伯敽⒆油骠[，不放在心上，這回兒放了學，他們又追著薇安砸石頭。
　　黃豆子跑在薇安前面喊：“薇安她姑媽，快出來呀，快出來呀�！�
　　小霸王歪著嘴巴罵罵咧咧道：“臭……臭小子，狗腿子那，多管閑事�！�
　　姑媽遠遠地從家門里沖出來，拿著鍋子和炒菜鏟子“梆梆”敲，一副要砸過去的樣子。那群野孩子見了，一哄而散。

　　夕陽拖沓的黃昏映照得溪水潺潺流動，流出了薇安從未走出過的鎮(zhèn)子外頭。
　　馬尾鎮(zhèn)，夭子巷。薇安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樣的。
　　她只知道爸爸走出去了，賺了好多好多花花綠綠的錢，然后，一年也就回來屈指可數(shù)的幾次。爸爸說，薇安乖，爸爸在外面買好大房子，就接薇安出去住啦。
　　可是媽媽沒等到。那年，來了個據(jù)說是爸爸生意上的朋友，后來，來得久了，媽媽就跟著走了。后來，聽說爸爸不知怎的欠了債，被車撞了。后來，沒有后來了。
　　大人們編織了美麗的童話，添油加醋地讓小孩信以為真。
　　薇安說，好多東西，好像我都不懂。
　　木木說，薇安，不許有人欺負你。
　　薇安認識木木的第三天，她發(fā)現(xiàn)她把晴天娃娃弄丟了。
　　抽屜里、柜子里、衣服口袋里、床底下，哪里都找不到了。
　　哪天弄丟的呢？

　　薇安進了家門，姑媽發(fā)現(xiàn)她右耳根帶了點血跡，一把把薇安拉過來，翻箱倒柜找起紅藥水來。薇安低頭看到床底下丟著的那個晴天娃娃，爸爸送的十二歲生日禮物，娃娃微笑依舊。
　　薇安問姑媽：“木木呢？”
　　“木木？”姑媽正把抽屜翻得亂七八糟，“哪里來的木木？”
　　“那天和我在河邊說話的那個女孩子啊。”
　　“不是一直在河邊發(fā)呆么，那有人跟你搭訕啊�！�
　　薇安愣了愣，趴在桌子上想，怎么每次等著回來的人，到頭來，一個都沒回來。
　　她鉆到床底下拉出了那個晴天娃娃，想拿出來拍一拍。

　　“哎呀，看你鉆得臟不拉幾的干啥那，快過來擦藥�！惫脣屇弥页鰜淼男∑破孔雍暗�，湊過去，看到薇安拿著那個破舊的娃娃發(fā)愣。
　　娃娃像是跌了滿身子泥土，一側(cè)身的血跡，笑得勉強到甜膩。

　　[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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