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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棋局,君非棋子
“噗通!”
“救…救命…啊…咕嚕…”
冷水灌入肺腔,感覺幾近窒息,赴死的心全然退卻,小高瀚宇努力伸手撲棱水面,黑夜寂靜,無法讓周圍知曉,一個落水之人求生的欲望。
直到完全沉沒之前,他似是被人一把抱住了,可是先前的掙扎耗費了太多力氣,他已昏昏沉沉無法睜眼。
“嘿,好歹給醒了,得虧公子昨天歸家晚,不然你小子早成水下冤魂了。”
小高瀚宇迷迷瞪瞪睜開眼,嘴里干澀得要命,胸腔里也有火辣辣的燒灼感。
他默不作聲地環(huán)視周圍,溺水的心悸猶在,昨日赴死的決絕也蕩然無存。
侍從見躺床上的人醒來,打算去通知公子,誰知一轉(zhuǎn)身,公子就踏入門內(nèi),大步朝床邊走來。
“公子。”侍從低頭退出屋子。
小高瀚宇聞聲投來視線,在看清對方的長相后,愣了愣神。
少年介于稚嫩與成熟之間的氣質(zhì),永遠最動人。
何況季肖冰本就相貌出眾,清俊秀逸。靈動的柳葉眼噙著星月,微擰的眉毛透出擔憂。
感受到床上人熱切的視線,季肖冰不自在地輕咳提醒,小高瀚宇這才收斂神色。
季肖冰打量了一遍床上躺著的人,見對方煞白的臉回了些血色,便將人扶起來坐好,開口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落水呢?看樣子也不像本地人!
“我叫高瀚宇,流亡至此,不小心就…”小高瀚宇羞赧地撇開眼,聲音越來越小。
季肖冰眼底閃過了然,沒再問什么。
只是默許了對方的存在。
小高瀚宇先前顛沛在亂世,一直看人臉色茍活,自然明了了救命恩人的不言之意。
清風(fēng)穿林,竹笑不已。
季肖冰落下一子,與自己博弈。
遠處的高瀚宇利劍入鞘,斂息靠近凝神下棋的公子。
季肖冰開口對來人說:
“觀棋不語,有思則明;天下棋局,落子無悔!
高瀚宇擺擺手,公子醉心棋局,他可不懂那些勾謀斗角。
“棋局遇珍瓏,劍影刀光中。天下格盤盡在公子之手,我只需護好棋手罷了!
季肖冰無奈地搖搖頭,靠在高瀚宇的腰際,嘴角漾開笑意。
撩開高瀚宇額前垂下的碎發(fā),他這些年來越發(fā)英武俊美,也成了征戰(zhàn)一方的將軍。
“他日大業(yè)功成,可盼山河廝守!
高瀚宇撫著季肖冰執(zhí)子的指尖,清潤的墨玉與秀白的手指相得益彰。
公子手握棋局,他就為他縱橫拓土。公子胸有大業(yè),他就為他刀山火海。公子心系家國,而他只一心向他。
“過幾日要出征,你自己多加小心,大公子那邊近日有所異動!
季肖冰輕輕點頭,臉色逐漸冷凝,
“敵國擅控蠱,記得帶上那個人!
“報!將軍,有封信插在營外樹干的箭柄上!
高瀚宇接過信,點點頭示意屬下退下——
“恭賀將軍捷戰(zhàn)告成,不知近日臟腑絞痛,嗜血若渴的滋味是否享受?
還請將軍盡快回城,如若不回,公子便是叛國罪人。想來將軍必不忍讓心愛的公子來背負罪名吧。
在下愿獻上子蠱之藥,限一月之內(nèi),來吾國相見!
高瀚宇冷沉著一張臉,眼中寒芒閃動。
“一月之期,有些久了!
心腹副將也看到了信件內(nèi)容,滿眼驚駭,想起出征前,將軍授意他調(diào)查的大公子:“這!他們串通好了詐敗佯輸,趁機給將軍下蠱!實屬卑鄙!”
高瀚宇沉聲冷笑:“是啊,他們胃口不小,還想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
副將心里也不是滋味,近些日來將軍飽受毒蠱折磨,每三日子時便發(fā)作,連那個人也束手無策。
“他說楚漢縱橫,屈指攻守,并非只有進攻退守,心中有棋局,方可運籌帷幄?晒悠逍刑煜,還是差了一樣,我便來告知他…叵測人心!
將軍眼皮微垂,緊握住刻著“冰”字的劍柄。
將軍即將凱旋的消息傳至皇城,舉國歡慶。
大公子這邊卻焦灼不耐:“那邊不是說子蠱已入體,他高瀚宇怎么還能回來呢!決不能讓他回來!”
暗衛(wèi)在一旁領(lǐng)命:“是!屬下這就去查看!
七日后,將軍未歸,邊關(guān)傳來其叛變潛逃的消息,滿座皆驚。
又過三日,大公子在酒樓被殺,其家中被翻出了通敵的罪證。
季肖冰聽到高瀚宇不歸的消息后,就隱隱不安,以為是他制敵的策略?墒谴蠊颖粴⒑,季肖冰坐不住了。
高瀚宇出征前就提醒自己,注意大公子的舉動,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如今大公子叛國罪名無疑,為何堂堂將軍仍出此下策,失了民心還了無音訊。
季肖冰絲毫不認為將軍要叛國,因為高瀚宇的忠誠和忠貞無關(guān)國家,從來都是對他一個人的。
可是將軍怎么會用這樣的方法,大公子被殺是不是他動的手,如果是他,為什么不來見自己?
季肖冰神色復(fù)雜,事情真的到了他們都不可控的階段了嗎…
高瀚宇躲在將軍府的地下密道里,平日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如今成了“叛國潛逃”的罪人,身體里的蠱蟲越來越囂張。他們給的藥雖能止痛止癮,卻讓下一次的發(fā)作時間延長,而藥效時間卻沒有改變。
從這里到敵國明明五日便可,他們卻給了他一月之期。
高瀚宇悄悄回來后,擅自頂上叛國的罪名,還動手解決了大公子。那邊依舊沒有響動,可見這也是對方樂意看到的結(jié)果。
他眼中滿是不屑,大公子道邊苦李,連自己國家也能背叛,對方自然不會留下一個不文不武之人。
只是怕他們會對公子不利,等挨到一月之期臨近,高瀚宇才動身赴約。
他捂著胸口苦笑,就算中了蠱毒,自己對他們開始仍是威脅,鴻門之宴,恐怕就是自己的歸宿了。
季肖冰多方查探,依舊查不到高瀚宇的消息。時日已到月末,清晨書房案臺上多了一箋紙信,寥寥數(shù)語,便讓他眼底掀起萬頃波瀾:
“義斷廟堂,望公子珍重。”
季肖冰瞳孔一瞬渙散,長睫顫動不已,捏著信的手指節(jié)泛白,直到貼身侍從來喚他,才久久回神。
“將軍為何不見公子一面?”
“徒添傷感罷了!备咤钌裆档涌炝笋R鞭,要在子時發(fā)作之前找到休憩之所。
他本來連副將也不想帶來,他們都清楚此去無回,可副將執(zhí)意跟隨,喝斥也不走,只能隨他去了。
“將軍果然英武果決,實乃不可多得之才!”
“好話大可不必講,不如擔心一下其他的!
高瀚宇勾勾背在身后的手指,低頭勾唇,眼中算計涌現(xiàn)。
身后一直沉默著隱去存在感的人,以極快的速度靠近敵國皇子,用涂滿草藥的利刀割破他的血管,放入另一只蠱蟲。
皇子方覺頸部麻木之感,便聽高瀚宇漠然開口:“皇子體內(nèi)的母蠱將被慢慢吞噬,也別枉費心機取出,否則立刻斃命!
皇子不可置信地盯著高瀚宇,半晌,厲聲獰笑:“好啊,到底是我低估了將軍。可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你的公子說不定早就變成一具尸體了。”
看著高瀚宇臉上變換的神色,皇子心底痛快,還補上了一句:“不然我為什么等你到了吾國第三日才來相見,就是在等他得到我的訊息,哈哈哈哈哈…”
高瀚宇立馬吩咐心腹帶走皇子,三人絲毫不敢耽擱,動身回城。
三日前,季肖冰又收到一封信件——
“他明明回來了也不來見你,自己背上叛國的罪名,知道他如今境況如何嗎。
你是找不到他的。
大公子已薨,公子愿不愿以命換命?
否則,不出兩日,你的將軍就要被毒蠱奪去性命了。
信與不信,全在公子!
當今朝堂已亂,貼身侍從見公子果真信了信里的話,也是心急如焚,
“公子,關(guān)心則亂啊,何況他已與你義斷廟堂,何苦…”
“不苦,他與我,哪有什么廟堂之義。我愿換他無恙!
公子突然拔劍,侍從來不及阻攔,就見公子倒在了將軍朝堂的位列之上。
逢深冬之際,公子下葬完畢。
敵國皇子體內(nèi)的母蠱也被蠶食殆盡,子蠱的癥狀千百倍的加在他身上,皇子活活被疼死。
臨閉眼之前,他依舊不解地問:“你韜略在胸,天下權(quán)勢可以盡在手中,為何不要?母蠱已亡,你體內(nèi)的子蠱必不能獨活!”
將軍不在意地嗤笑一聲,收回視線:“信仰消亡,春秋幾度,于我已無意義!
可惜皇子至死也沒能理解將軍的話。
將軍跪于公子陵前,神色癡茫,口中呢呢:“棋盤已覆,君魂可安。”
“我在…在夢里見你千萬場,每一面都是人間模樣!
“我想你了…”
刻著“冰”字的長劍覆雪,陵前人失去生息。
“孟婆湯,長生酒,不入輪回守長生!
清湯濁酒,干干凈凈入輪回,濁世牽念放不下。
“將軍飲哪杯?”
“他,可否輪回?”將軍不接杯盞,只盯著孟婆。
孟婆不語,抬眼瞧向?qū)④娚砗蟆?br> 將軍眼中閃動起希冀,猛然轉(zhuǎn)身。
“說好山河廝守,豈敢擅自一人去!
舒朗動聽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他笑意盈盈,眼中坦蕩如前,
“天下棋局一盤,獨你非子不可負!
將軍也笑起來。
所幸回首方寸,故人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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