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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逃
※
01,所謂艷遇,僅限于「今天」我「剛好」遇見你。
是的,這是逃婚。從衣櫥中拽出幾件衣服隨意團成一團,寫字臺左邊抽屜里有爸爸給的信用卡,手機丟出去,化裝包一定要帶……
站在陌生的城鎮(zhèn)街道上,小林財團家的獨生女真葉氣涌丹田振臂高呼:“我自由了!”
并非十分討厭相片上的男人,也并非生來叛逆,只是人活一輩子,總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嘴角翹起夸張的弧度,她想,現(xiàn)在家里一定已經(jīng)天翻地覆了吧。
鎮(zhèn)上有間不大的酒吧。窗外柳樹成蔭,小橋流水,遠處可以看見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頭。小林真葉提著行李沖吧臺內(nèi)說,“我要住宿。”服務生卻連眼皮也懶得抬起——在酒吧里喊住宿,腦子壞掉了吧?
啊,可惡,這里的服務生怎么不理人啦!
小林真葉正欲再問,身后忽然傳來一個溫和恬淡的聲音。
“蘇打水。謝謝!
男子進來一瞬間小林真葉楞楞的轉(zhuǎn)頭,感覺光線被他擋住。
蜜色碎發(fā),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舉手投足優(yōu)雅溢于言表,與往日紙醉金迷的華貴生活中常見的人大有不同。
“喲,不二先生。今日回來的真早!
服務生望向男子,一面揮動手臂打著招呼。大概他是這里常客吧。
“是呢。因為明天準備上雪山看看!蹦凶踊卮。
被晾在一邊的小林真葉輕輕咬住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猶豫一下,她頗有氣勢的將信用卡拍在桌上:“我也要蘇打水!”
“小姐,”服務生皺一下眉頭丟給她一記白眼,“小地方信用卡沒用啦,給現(xiàn)金吧!
“現(xiàn)、現(xiàn)金……”
小林真葉尷尬的笑,F(xiàn)金這東西,她沒有。
酒吧在晚上七點之前都透著閑散。吧內(nèi)空空蕩蕩加上服務生只有他們這三個人。以往出門總有管家、仆人打理好一切,可現(xiàn)在要怎么辦呢?小林真葉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那個似乎叫做“不二”的男子:“額,那、那個……”
不二并未答言,從錢夾里摸出一張紙幣在吧臺上放好,側(cè)過臉來點頭淺笑。
他是替自己買單的意思吧。她松一口氣。
然后開始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不二身上隱約傳來干凈清爽的肥皂香味。
小林真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刻意討好他。
他說他準備自己上雪山,因為喜歡攝影所以假期都用來四處旅行。
她說那多不好啊,迷路了怎么辦。
他說那怎么辦好呢?
她就順著他話說,我?guī)闳。冥思苦想的瞎掰著雪山傳說,賣力表演手舞足蹈。
他安靜的聽,眼神很有深意。
“你是第一次獨自出門吧?”
不二半瞇著雙眼,笑容象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飄的到處都是。
真相輕易被戳穿,小林真葉在他的笑容里敗下陣來。
“……可是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
“結(jié)伴而行未嘗不可,只是……”不二停頓一下,“啊,算了。但旅途可不輕松哦!
“是!”
或許這就是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美麗邂逅吧?小林真葉從小到大沒少看過此類愛情小說電影。
“經(jīng)歷如此這般磨難后,公主和王子就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書上都是這樣寫的,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就像她現(xiàn)在一樣。
※
02,灰姑娘可以變成公主,但公主卻無法成為灰姑娘。
當晚,小林真葉住在一間古樸簡陋的旅店。不二住她隔壁。
沒有灑了玫瑰花瓣的按摩浴池,沒有精致可口的晚餐,沒有舒緩悠揚的小夜曲,到是老鼠蟑螂特別多。戰(zhàn)戰(zhàn)兢兢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放在床頭盛著蜂蜜水的杯子里竟然爬滿螞蟻。
于是,新一天的帷幕由小林真葉尖銳的哭嚎聲劃開。
不二看看小林真葉大熊貓般的黑眼圈,一副預料之中的高深表情讓她無力。正要辯解,肩膀上被他蜻蜓點水似的一拍:“吃早飯去吧。”
可是這對熊貓眼絕非陷入戀愛氣場中的女性該表現(xiàn)出來的嬌態(tài)。所以說,必須補妝!用厚重的粉底、嫵媚的眼影、鮮亮的唇彩立刻就補!
這樣想著,小林真葉飛快的溜去衛(wèi)生間照鏡子,然后被沒有沖水的骯臟馬桶嚇的花容失色。
啊啊,這就是所謂的嚴酷現(xiàn)實嗎?有點泄氣了呢。與想象中浪漫的愛情,還是有一段不小差距的……
坐上通往雪山的小巴,一路心情幾分復雜。雖然以前小林真葉經(jīng)常隨父母到各地度假,但來這種天然景區(qū)還是第一次。偷偷看向身邊的男子,見他只掛著招牌式笑容不做聲。不二這個人,好象一直都是這樣微笑著的。
一路無言。
“吶,要開始了喲。你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思緒被不二的聲音打斷,小林真葉傻呆呆的站在山腳長長的階梯末端向上仰望,呼出來的哈氣迷茫了自己的雙眼。
“走、走上去?!沒有纜車嗎?”
尾音被生生吞咽回去。
還是實際點吧,她想,不是自己打定了主意跟來的嗎?
“是啊。其實我打算在山上逗留幾天。用鏡頭將美麗記錄下來,很有趣哦!
“……”
受到打擊的女生悄悄背轉(zhuǎn)身去在胸口處比畫一個十字,心底把能夠想起來的神明統(tǒng)統(tǒng)念叨一遍。啊啊,粉紅色的夢想似乎又飄遠了一點。
山上總是有霧,不透亮的天光彌散在被羽絨服帽子遮蓋后留下的狹小視野之中。
山路崎嶇,無名的紫色野花開到泛濫,漂亮至極卻完全沒有心情賞析。刺痛感由足尖擴散開,延伸到整條小腿。
憋氣的感覺充斥胸口,喉嚨里隱約有腥甜的味道,仿佛整個身體只剩下這一吐一吸的機械動作支配著思維,讓小林真葉勉強還有些“原來我還活著”的感覺。
看不到盡頭的路怎么那么長?“不二。你等等我呀……”這恐怕是她一路上念的最多的話。
走上一段,不二便在前方不遠處停下,等待的時間里偶爾舉起相機拍攝,興致勃勃。
不知走了多少小時,或許是半天又或許已經(jīng)跋涉了整整一天。
已經(jīng)辨不清是從哪個方向飄來的不二的聲音傳到小林真葉的耳朵里,仿佛天籟。因為他說——
“今天在這里休息好嗎?”
“是……”
總算盼到這句話,小林真葉跌坐在地上,低著頭,似乎連脖子都失去支撐住腦袋的力氣。
“吶,還不可以休息,再忍耐一下!睆娦型掀鹕磉吔咏氚c女生的手臂“要到那邊住戶去借宿喲!
隱約看見幾百米開外有幾處低矮的民居,“還、還走啊……”
“還是說你想睡在這里?”
荒郊野外!死都不要!小林真葉拼命搖頭。
已經(jīng)記不得是怎么走到那片民居的了,小林真葉唯一的記憶是幸好他們有被善良的老奶奶收留,暫時有了睡覺的地方。
縮在薄薄的被子里,止不住想家的念頭。這才逃出來幾天呀!小林真葉開始后悔了。
不二敲響房門,表情一成不變的干凈純良:“要看看我拍的照片么?”
“不用了……謝謝……”
蜷成一團的被子內(nèi)不停散發(fā)出陰暗的灰色氣場,不二笑笑:“是呢。辛苦一天,早點休息吧。明天會更辛苦哦。”
悲劇已然上演,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接下來幾天,始終是不停攀爬,手腳早已麻木失去知覺。
這是極限了吧?眼前被白茫茫的一片覆蓋,小林真葉拄著腰氣喘噓噓。
其實,她從上山之后便不曾注意過打扮了,現(xiàn)在更是灰頭土臉,長發(fā)糾結(jié)在一起亂蓬蓬的簡直就是個鳥窩,衣服冒著汗水凝結(jié)后的刺鼻氣味,好像瘋婆子。
唯有身邊男生卻是風淡云輕一塵不染的樣子并且不知疲倦。
混蛋!
為什么小說里、電視中那些女主人公大小姐們歷盡千辛萬苦重重磨難,不管在深山里生活數(shù)年,還是流浪到天涯海角卻總光彩照人呢?!
見鬼該死的“美麗邂逅”,說不定連命也會搭上。可見童話都是騙人的!
日光照耀下陣陣眩暈。忍不住了。爆發(fā)。小林真葉忽然蹲下身來放聲大哭,把身邊的不二嚇了一跳。
“我、我、我……我想回家……嗚嗚……”
“恩……好了,沒事!鄙斐鍪謥泶钤谂绨,像哄小孩般輕拍安撫。
“嗚嗚……”
“……想回家的話,不妨大聲喊出來試試。看看會發(fā)生什么?”略帶調(diào)皮的尾音上揚,不二眼底劃開一絲狡黠。
※
03,表錯情,會錯意。你我本是路人而已。
“……我、我想回家!
小林真葉拖著哭音,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但還是照做了。
“吶,聲音太輕喲。再喊一次!
手擴在嘴邊做成喇叭形狀聲音從胸腔迸發(fā)。用力呼喊,直到窒息的感覺讓頭腦陣陣空白:“我要回家,媽媽我好想你——”
“好!就是這樣。不過,要沖著那里喊喲!
不二將小林真葉的臉輕輕轉(zhuǎn)向某個方向,湊在鬢邊慢聲細語,熱呼呼的鼻息吹的她耳朵發(fā)癢。
疑惑的順著不二所指方向張望,發(fā)現(xiàn)那邊的樹叢似乎正微微顫抖。小林真葉吃驚的掩住嘴巴。
不二心內(nèi)覺得好笑,卻故意一本正經(jīng)的催促:“吶,再來!”
“額……”
小林真葉語塞。眼看樹叢繼續(xù)晃動并且發(fā)出越來越大的聲響。
臉上蒙的嚴嚴實實帶著奇怪面具的登山者打扮的人從里面猛然跳出來,向他們這邊走去。那身影看上去非常熟悉。
“管、管家先生?!”小林真葉失聲驚叫。
因為是在家里服務了十數(shù)年看著自己長大的管家,所以就算打扮成任何模樣站在面前她都能認出來。等等,如果管家先生來了的話,那么……
“啊,那個!爸爸難道也……”
“小姐,正如您的猜測,老爺也來了。”頭發(fā)花白的管家先生恭恭敬敬彎身行禮,堂堂儀表之外一絲掩飾不住的尷尬,“看來這位先生早就發(fā)現(xiàn)我們了……”
不二笑而不語。
“爸爸在哪里?媽媽呢?”
“老爺和傭人們跟在后面。山路難行,夫人在山腳下的旅店等候!
“咦,那你們從什么時候跟來的?”
“從一開始就在的喲!辈欢䴖_管家點頭示意,一面插話道,“那么現(xiàn)在,可以回家了!”
是的,其實不二他早已覺察:從相遇開始就有一群人成天圍在他們身后轉(zhuǎn)卻從不靠近,大概就是這女生的家人吧。
鬧劇倉皇收場。一切與愛情無關。
小林真葉乖乖隨著父親和管家乘了直升機下山。
母親將渾身臟兮兮的女兒擁抱在懷中,沒有責罵,只慈祥的念著“回來就好”。
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淚淌了滿臉。
※
04,祝家人安康,祝你平安。
小林真葉平平安安的訂了婚,未婚夫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出走那段記憶就像做了場夢。最初,心底似乎空掉一塊又找不到合適的填補便任其空著,終于慢慢習慣。
偶然在雜志上看到一篇游記,附了許多照片。
細細賞來,景色熟悉親切。作者署名:不二周助。
不二?
不二……
不二。
哦,原來你叫做不二周助。
一起旅行過,卻始終不知道名字呢。
合起雜志,緩緩閉上眼睛,小林真葉忽然釋懷。
并非無處可逃,只是我自己真的不愿離開罷了。金絲鳥只能生活在提籠中,偶爾向往藍天,但失去那個精致的枷鎖便無法生存。
何況父母百般疼愛。
吶,不二周助。再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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