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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窗外枝頭麻雀吱吱叫了兩聲,埋怨著晌午的悶熱,走廊響起腳步聲。
“阿姨!绷骤髑昧饲貌》康拈T。
寂靜的病房傳來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是小梓嗎?直接進來吧!
林梓打開門走進去,把手里剛在樓下水果攤買的水果放到病床旁的床頭柜上,憂心地瞥了眼病床上的男生。
事實上,他從進門目光就一直聚集在孱弱的男生身上。
女人正在削蘋果,病床上躺著的人臉色蒼白,渾身上下瘦得幾乎與床單融為一體,脫了相。
可長得卻是清秀柔和,如鴉羽般的眼睫打下一片陰翳,單是閉目躺在那里,就能感受到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我來削吧!绷骤飨催^手,說。
“也好!迸税阉斗粗f給他,眼皮底下的青色非常明顯,此時憔悴地拍了拍林梓的肩,說,“小天是醒著的,你和他說說話就回學(xué)校吧,別耽誤你高考復(fù)習(xí)!
林梓點了點頭。等女人離開,林梓才后知后覺感受到鼻子的酸痛,眼眶紅了一圈。
他不想哭的,可每次見到楚天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總是惡狠狠地罵老天爺,之后又低三下四地懇求老天爺放他們一馬,自始至終他們奢求的都不多,僅僅是能好好活著,這么簡單的請求都不可以嗎?
他們曾經(jīng)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在雨天奔跑過,在走廊罰站過,甚至在全校面前公開過彼此的心意。而以前的楚天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會笑得張揚,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自己的,沒有痛苦和悲傷。
生活無奈,把人磨著一個可悲的荒謬。
林梓終于忍不住,放下水果刀,哽咽著為病床上的楚天掖嚴被子,雙手輕握住他冰涼的手,低微的音量帶著藏不住的鼻音:“你會好的,是不是?你答應(yīng)過我一起上大學(xué)的,我還等著和你一起去看海呢……”
一聲氣若游絲的低笑,楚天艱難睜開眼,抬手湊到他臉旁,為他拭去熠熠淚痕。楚天想勾動嘴角擠出微笑,可對于他,太難了。
楚天說:“會的,一定會的。”
我這不沒放棄治療么。
后面的話,楚天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出口了。
林梓給他削了蘋果,臨走前在他眼角留下一個吻,輕輕離開。
“咔噠”一聲,鎖軸扣上,無人看見的地方,楚天蜷縮著身子,咬牙挺過來自四肢百骸的疼痛,血液凝固一瞬,他悶喘著粗氣,待忍過來時,指甲早已深深嵌入嬌嫩掌心。
寒冬他挺了過來,料峭春風(fēng)也刮完了,他告訴自己不能睡。
學(xué)校的門衛(wèi)認識林梓,看了看因遲到?jīng)]能進來的男生,一句話沒說幫他開了門。林梓走進校園,對老大爺彎了彎唇,在老大爺眼里,那抹笑看起來過于微弱,還沒眼球里的紅血絲引人注意。
初夏悄然而至,昏暗教室的窗戶被暴雨瘋狂敲打,留下一道道水漬,星星點點反射著燈光,映上街道的車水馬龍。
老師的催眠曲實在厲害,說倒了一大片學(xué)生,林梓同樣被困倦圍襲,可就是睡不著,眼皮肆意跳動,仿佛要跟他來場無休止的戰(zhàn)斗。
人有一種對于未知兇兆的預(yù)告,像是怕一時間接受不了,提前隱晦通知你一聲。
晚自習(xí)下課,他迫切想看到楚天,和自己母親打了個電話,便往醫(yī)院走。
夜色籠罩,道邊店鋪開著門,閃爍的霓虹燈不知疲倦,雨水剛清洗過世間,地面的水洼濺到林梓校服褲腳。一滴水落在他鼻尖,他抬頭,緊接著下起了瓢潑大雨。
夏雨來得總是這么迅速。
他忘記拿傘了,而且雨天也不好打車,只能頂著電閃雷鳴,脫下校服外套舉過頭頂,一路狂奔,對濕漉的后背渾然不在意。
眼皮又開始狂跳。
原本晴天二十分鐘的車程,硬生生被林梓跑成了十分鐘。
他是不要命了的跑,只管目的地,即使摔了一跤,仍然不減速度。
等到了醫(yī)院病房,一片狼藉。純白床單上被染了大片鮮紅血液,觸目驚心。
他呼吸一滯。
下一刻,轉(zhuǎn)身奔向屋外。
見到淚流滿面的阿姨,又狼狽地看向ICU里的楚天,只不過一天沒見,他好像更瘦弱了。臉上罩著呼吸閥,鼻翼下端夾著淺藍管夾。
可能是倆人心有靈犀,楚天耳朵微抖,掀起眼皮,看見渾身濕透的林梓,眉毛登時蹙起,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
“……別哭了別哭了……”阿姨掩面而泣,抽噎安慰林梓。
林梓奇怪地看她,結(jié)果一摸臉,眼底不斷涌出心痛淚,活像洗了把臉。
五臟肺腑都是恐懼的,血液所到之處,顫栗不止。
病情加重的變故,讓林梓害怕到極致,他怕哪天睜眼醒來,有人告訴他楚天死了。
這樣的提心吊膽一直到高考前一晚上,那天楚天的臉色意外看起來十分紅潤,如果不和正常人比的話。
“還疼嗎?”林梓問他,“疼的話,你就咬我胳膊!
楚天違心地搖頭。
他疼,快疼死了。
“等你……你高考完,帶我去看海!背煸诒蛔酉旅,掐自己大腿,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顫抖,“到時候,我要曬太陽,喝椰汁,你要記得幫我買椰子……我怕,我會忘……”
“……好。”林梓別頭抹干眼角。
當(dāng)天,楚天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好好考試,還有……別忘了,我愛你!
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下午,太陽格外大,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蟬也在聒噪鳴著,不知道累。林梓走在大街上,熱浪翻滾,悶熱的空氣糅著汽車尾氣,惹人反胃。
三個小時后,楚天去世。
林梓終于知道他為什么能堅持這么久了。
大抵心中有所盼,皆會不懈前進,即使是匍匐而行。
楚天終于擺脫了病魔的桎梏,掙破它本身,靈魂飛往廣袤蒼穹,不知處是縹緲無虛的,一切的色彩都是灰蒙蒙的,像極了他心里的顏色,可又不全像,至少在他崩潰邊緣有一位名叫林梓的男孩。
林梓知道,他解放了,可同時他自己內(nèi)心深處崩塌得不成樣子。
他需要時間重建,但不會再建成楚天在時的樣子,某處會一直一直空著。
他會用炙熱滾燙的內(nèi)心來緬懷他短暫的今生今世。
多年后,某天在大學(xué)里,他瞧見了一個和他背影相似的男生,原地怔愣半天,朋友不明所以,拍他肩,這才遽然回神——
心說原來是太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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