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她
　　By回晚舟
　　我有一個愛人，我只是想再次見她。

　　夏天愈來愈近，蟬鳴聲很響，房間像地獄一樣悶熱。我踢開被子，迷迷糊糊地看到母親走到床邊，母親像是拿著什么敲打床頭，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躺在這張床上的我感覺這張床要塌了！
　　母親并沒有多停留在這里，“起床了，還躺在床上，懶成這樣�！保f著她走向弟弟的房間。
　　等她走好久，我睜開眼，看著已經(jīng)泛黃的天花板，翻身坐起來。
　　另一個房間母親還在好好地給弟弟穿衣服，家里很窮，只有弟弟一人有一個單獨的風扇，只有弟弟一人能住在屬于自己的房間。
　　父親母親都很喜歡弟弟。
　　我漫無目的地想，最后想起我的愛人。

　　我的愛人，昨天我剛和她分別，她站在很高的大樓上，我只是在地面上試圖看清她。臨走前，她對我笑，之后什么話都沒有說。她應該有猶豫的，或許在她邁出第一步時，她想過我，她的腳會顫抖。她恐高，我是很早就知道的，向來我們玩蕩秋千她都會害怕，抓住我的手。我會以我最耐心的話語安慰她，直到她放松，放松地靠在我肩上。
　　“英，還在磨蹭什么？快滾過來吃飯！”母親大聲喊道，回聲在仄小的房間里傳播。
　　算了，還是待會再跟你談談她吧。你要記住她是很好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從搖搖欲墜的支架床下來，它可不能真塌，否則我就只能睡在地板上。
　　我搓著眼睛走到客廳，客廳很小，準確來說，這個家除了弟弟的房間，其他地方都很小、很擁擠。客廳物品堆放得很多，只留下一條很小的過道。
　　我坐到桌前，母親正在和父親聊天。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什么新的獵物。
　　“英，你知道不？就是和你同班那個白潔跳樓自殺嗎你知道嗎她啊，小小年紀膜就沒了，身上痕跡啊……聽說還是她舅舅干的，嘖才多大就會勾引男人，還是有家室的親戚……”
　　母親張著她的大嘴不停地說，像愚蠢至極的人發(fā)表他那同樣荒謬的意見。
　　“姐姐不是還和那位姐姐關(guān)系很好嗎？”弟弟說。
　　母親頓時停住，她審視著我，拼命地想從我身上找出什么，她原本很小的眼睛現(xiàn)在像是瞇成一條縫。
　　我沒有看她，只是機械地繼續(xù)吃飯。她的目光似是要把我給吃了。
　　她得不到回應，怒氣地將筷子砸在桌上，手指指著我說：“你才多大啊，就跟我頂嘴，我是怎么生出你這樣一個白眼狼的……”
　　母親在試圖裝作被傷害痛苦的模樣，但她的演技實在太差，眼角沒有一滴淚，眼里只有讓人厭惡的愚昧。
　　我想起我的愛人，她昨天離別時眼角有著一滴淚。
　　那滴淚隨她一起去了，陪伴著她，我希望她永不孤獨。
　　母親的喊聲越來越大，街坊鄰居卻沒有湊過來聽墻角。
　　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我也是。
　　而弟弟卻對這無趣的重演十分感興趣，他譏笑著，同樣讓人嘔吐。
　　我突然拿起飯碗，拼命吃飯，我的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我感覺我被塞滿了，可這還不夠。
　　是不能留下剩飯的，她說過。
　　我每次與她去食堂吃飯，她總是將她那份屬于她的飯菜給我。
　　“不能剩下，一點也不能哦~”她眨著眼睛笑著對我說。
　　我沒有回話，她一個人一直在說。
　　“我們可是不能浪費食物的，你說是吧，英�！�
　　太陽在她背后落山，她卻在我眼前，永不離開。
　　我吃完飯碗里所有的飯，沒有剩余。
　　弟弟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時不時夾雜幾聲大笑。
　　我抬眼看了他，他對我翻了個白眼。
　　我起身意識到自己吃得未免有點太飽了。
　　我對母親說，我先去學校了。
　　母親正在伺候著弟弟吃飯，沒有理會我，我便獨自一人走去學校。
　　學校離家里很遠，有幾公里。
　　如果6點出門，7點半差不多便會到了。
　　弟弟向來是母親親自送的。

　　在街上慢慢溜達著，我又復想起我的愛人。
　　她留著很長的頭發(fā)，即使是在夏天也是穿著長袖長褲幫自己遮得很嚴實。
　　即使在炎熱的夏天，她滿頭大汗，汗液浸濕衣服，也不會挽上袖子。
　　我慢慢地與她說，她也不肯露出身體其他部位。
　　直到那天，我看到她身上的青紫的痕跡。
　　她是個孤兒，五歲時父母被仇人所害，之后就被送到我們鄉(xiāng)下他舅舅家。
　　他舅舅是方圓十里的地痞流氓，但我沒想到他還是個畜生，或者說連畜生都不如。
　　她看見我就哭，是無聲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砸在地板上，猶如我的心，四分五裂。
　　我抓起她的手，癲狂似的想拉她起來，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我拉不動。
　　她在哭，我也在哭。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她面前，我說：“我們?nèi)缶貌缓�？�?br>　　“去找你爸媽以前同事，他們會幫你的，對吧？”
　　她沒有回我，始終沉默。
　　我想，他們的命都是你爸媽換來的，你的事他們總有點愧心吧。
　　我一把抱住她，揉揉她的頭發(fā)，我說，一切有我，你不要害怕。
　　她沒吭聲，我視若珍寶般親了親她的頭發(fā)。
　　那時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想一切都會好的。因為有她。
　　可我還是高估了。高估了自己，高估了她爸媽同事。

　　那幾天我翹課去找他們，他們一看到我猶如見了什么晦氣的東西，扭頭就走。
　　昨天——也就是我與她離別的那一天，我剛被那家人趕出來，我慢慢溜達著到教室。
　　她卻告訴我，她要走了。
　　她笑著對我說，她要去天堂。只留我一人，在這地獄人間。
　　我想你了。

　　“誒，小姑娘怎么了，怎么蹲這哭呢。”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黏濕的觸覺，我哭了。
　　老奶奶問我怎么了。
　　我說，我想我的愛人了。
　　老奶奶拍拍我的肩說：“你會再與她重逢的�！�
　　我點頭致謝，便離開了。
　　這次上學路上意外地快。
　　我沒帶七點半便走到教室。教室里兩三群人圍在一起討論著什么，他們時不時看向我，盯著我身旁的位置。
　　我聽到了我愛人的名字，我又想起老奶奶的話，我內(nèi)心突然愉悅起來，我想我馬上就能與她重逢。

　　課間，我又來到我們分手的地方，今日風有些大，我畏縮了一下，牙齒忍不住打顫。
　　下面突然圍著很多人。
　　我慢慢踏出第一步，我想，我要再次見她。
　　白潔，天堂也很孤獨，讓我陪你好不好？
　　fin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