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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喊我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宋潤野被撲面而來的瑟瑟寒風吹得透心涼。南方不比北方,冷得明目張膽,寒風暗搓搓地往領(lǐng)口、袖口里鉆。
“我想見你!
沉寂多年的號,頭像仍舊是灰色,但確實對話框里多了一句話。宋潤野換過多次手機,每次換手機總是細心地把這個對話框里的對話遷移,每一字每一句。
剛開始是回味,后來是輾轉(zhuǎn)難眠的深夜唯一的慰藉。
可能是他近幾年順風順水,珍重的聊天記錄因為手機意外進水再也難以修復。
那時候他才懊悔,沒有多一份備份。
他想當然的以為,一切不會丟,他和她,在經(jīng)年累月的磨礪里終會回到從前。
你看,他等到了。
唐又歡的昵稱還是那個,“你還醒得來嗎”。
宋潤野的是,“等你喊我”。
父母輩就是同學,兩人一路長大,是真正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如果不是那一年,他們會像這世間大多數(shù)的發(fā)小一樣,結(jié)婚生子,過一段誰人都會嘆一句圓滿的幸福人生。
宋潤野一想起從前,再點亮手機,打開對話框,反復確認發(fā)出消息的人,以及這條消息的存在。
“我想見你。”
文字的奧秘從來如此,只是簡單的幾個字,無法想象對面的人是以什么樣的語氣點擊發(fā)送。
一句話,語氣不同,含義也就百轉(zhuǎn)千回。
聽不到對面人內(nèi)心的軌跡。
至少,她愿意見他了。
手機鈴聲響起,他把帽檐拉低,確認口罩蓋住自己的臉。
“落地!
“自己多注意點。車在停車場,車牌號是*****!
“謝了。”
“事辦完就回來,導演這兒只給了你兩天的假!
“知道!
宋潤野嘴上這么說,心里卻不是這么想。
沒有什么事,比她重要。
到停車場取車,入住定好的酒店。
這座城市曾是他的戶籍地,后來人沒了,家也沒了。
他和她都成了這座城市的棄子。
同樣的無家可歸。
他想留下,去直面世間最大的惡意。
唐又歡不肯,在截止日期前把他的高考志愿又改回原來的那所北方高校。
她留下。
這么多年,他心照不宣地在等一個召喚。
大年初一,凌晨三點。
年前的雨一直下到了新的一年,雨絲被重力拉得極長。
山上多草木,這幾年的禁燃,過年時的天氣倒是好了很多。只是春晚倒數(shù)時,沒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年味也有點大打折扣。
新春佳節(jié),闔家團圓。
兩個父母雙亡的人,在墓園聚首。
唐又歡每年都是這個時間點來拜祭,僅對他開放的空間會準時發(fā)送一根蠟燭。
他知道。
三點,天還烏漆嘛黑。
遠處村莊里的狗吠和不遠處高速上飛馳而過的聲音,才不讓人覺得孤寂。
宋潤野踏上最后一步臺階,墓園的東北角,立著一個人。
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唐又歡獨自站著,因為站得太久,雨絲匯聚,頭發(fā)絲兒的最后掉著一滴雨水,將落未落。
一把打傘撐過她的頭頂。
“你來了!闭Z氣平實淡然。
唐又歡從他手里接過傘。
手指自然地碰觸。
他裹挾著風雨,她立在風雨里多時,一個賽一個的冷。
“阿姨和叔叔的墓在西南角。你也過去拜拜吧!碧朴謿g說著,把地上一袋塑料袋提起來遞給他。
在微弱的燭光里隱約可見是些疊好的元寶和香。
他揣摩不了唐又歡的心思,不敢貿(mào)然開口,畢竟當年因為一句話導致了這么多年的離散。
宋潤野接過塑料袋,轉(zhuǎn)身去找父母的墓地。
當年下葬,他沒來過。
爺爺奶奶一輩子脊梁骨都挺得直,不愿意聽別人的閑言碎語,也擔心他的心理狀態(tài)。
干脆從頭到尾都沒有讓他參與,這些年更是搬家搬得徹底。
宋潤野見到墓碑上的兩張相片。父親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母親溫柔賢惠。
但是人啊,從來不只能看表面。
對于父母,他感恩生育、教養(yǎng)之恩,但是從小長在爺爺奶奶身邊,錯過了和父母建立感情的最佳時期。
等他將東西從塑料袋里拿出來,準備點火。
袋里沒有準備打火機。
唐又歡默不作聲遞過來一個。
熟練地先在附近枯木堆里找兩根木頭放在最底下,再將元寶堆在上面,捏起最上面的元寶點燃,火星和紙,一觸即燃。
完成這些后,唐又歡轉(zhuǎn)身就走了,只留他一個人在墓前。
上完三支香,宋潤野把帶來的塑料袋疊巴疊巴塞進自己的口袋。
垃圾不亂丟,他可是奉公守法好市民。
唐又歡站在墓園門口,吞云吐霧。
姿勢嫻熟,不是初犯。
兩人都在雨里待的久了,身上沒有濕透,但卻帶著寒氣。
“你開車了嗎?”唐又歡把吸到一半的煙丟到腳底,腳尖輕碾。
“去哪?”
“回家!
等他們坐進車里,宋潤野發(fā)動車以后把著反向盤,遲遲不開。
“怎么,我給你開個導航?”唐又歡從前不這么說話,句句都是刀子。
宋潤野沒回答,路程爛熟于心。
他們的家,在離墓園一點五千米的一個村子。
“別開進去了,操場上沒車位。”唐又歡在進村口的位置,自己解開了安全帶,一副下車的姿勢。
宋潤野心想,你都沒進去看過怎么知道沒有車位,萬一大年三十有人只回來吃了晚飯就走了呢。
但他沒敢說。
經(jīng)紀人給他搞到的車是一輛超跑,和村子里的操場格格不入。
村子的最外邊,原本破舊的、半舊不新的房屋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重建,越往里走,才能看見記憶里的家。
三合土,木質(zhì)框架。
斑駁了很久的墻面再次粉刷后,又因為雨水侵蝕,露出最里層的墻面。
唐又歡把他帶回了她家。
堂屋和從前相比,東西少得可憐,只有一張用來待客的大圓桌。其余一點裝飾都沒有。
繞進唐又歡的臥室。
一張拔步床,一張梳妝臺,還有一臺蓋著布的縫紉機。
他猜這里只是唐又歡偶爾回來住的住所。
毫無人氣。
“先去洗洗!碧朴謿g從自己的行李箱里撿出一塊干凈的浴巾塞到他懷里。
自己把大衣隨手攤在了床上。解完自己的又上手給他脫了外套。
推著他往浴室走。
浴室不在室內(nèi),在院子的外頭另外辟出一塊地,用磚塊砌起。
“啪”浴霸燈打開,瞬間的溫暖。
“你什么意思?”宋潤野回來至今,不敢問,不好問。
怕一問,好夢就醒。
“一起洗澡啊,大明星!碧朴謿g雙手揪著線衫的邊緣,往上掀起。
饒是拍過激情戲的他現(xiàn)在心跳不穩(wěn)。
眼前人是惦記了多年的心上人,豈能一概而論。
素色的蕾絲文胸里,包裹著高聳山巒。
他從前只能望其高聳入云,此刻被人牽引著,走上這座山。
一聲滿足的喟嘆。
從前見山只知是山,不知道其中妙處。每一走一步,臉紅氣喘,是誰的呼吸先亂,誰的汗水滴淋,是誰攀到了頂峰還不肯歇,只往再高處,再隱秘處,再攀登。
昏黃色的浴室里,逸出幾聲,混在黑夜的風雨里,難以辨別。
這一夜,誰遂了誰的愿,誰又徹底撞過了南墻。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宋潤野被隔壁的談話聲吵醒,身邊的位置已經(jīng)空了,碎花枕頭上落了幾根發(fā)。他小心翼翼捻起,一手拿著一端,纏在自己的手指上,緊致,如昨晚。
“唐家這姑娘也快三十了吧?”
“25!
“家里人也沒給張羅著?”
“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他們家那檔子事,誰家敢吶。上趕著給自己戴綠帽?”
木質(zhì)的墻壁不隔音,隔壁是鄰居家的堂屋,說話聲音不響,但一字一句都聽的清清楚楚。
宋潤野被保護得很好,一開始爺爺奶奶就杜絕了他聽到閑言碎語的一切可能性。
他原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的愛恨情仇,恩恩怨怨都會因為人的逝去塵歸塵土歸土,但很明顯,現(xiàn)實總與他想的相悖。
“你走吧,以后我們別再見面了!
唐又歡端進來一碗清湯面,上面漂著一個荷包蛋。
“一碗面讓大明星陪你睡一次,你可真會算。”宋潤野或是因為隔壁的話沖擊,或是唐又歡從再次見面一直表現(xiàn)出來的疏離刺激,口不擇言。
四目相對,暗流涌動。
誰先移開了眼,不愿直面過去種種。
“我們,就只能這樣了。放過彼此,好不好。”近乎誘哄。
宋潤野剎那間明白,這不是唐又歡的想通,只是困獸最后的搏擊。她想徹底從過去的事情抽離,完成遺憾再就是完美落幕,昨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
“好!闭l讓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愛你。
2021年末,宋潤野憑借《九日迎陽》中打拐警察的角色榮獲最佳男主角,多年來他的感情生活一直清清白白,初出茅廬的記者獲得提問的機會,問一句他的理想型。本以為他不會回答。
宋潤野慢慢吐出幾個字,“青梅竹馬!
獲得現(xiàn)場一陣討論。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請大家多多關(guān)注我的作品,謝謝!
隨后離場。
那一年,他的演藝事業(yè)如日中天,對家不惜代價查他過往污點,查不到他就查他的父母。
一篇“不愿再提的青梅竹馬”掀起大風暴。
宋潤野口中的青梅竹馬女孩子的母親和宋潤野的父親婚內(nèi)出軌,被他母親和她父親抓奸在床,火災突起,慌亂間無人逃出生天。
隔一年夏,宋潤野再一次踏進墓園,祭拜唐又歡。
“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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