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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南宋紹興十一年八月,高宗為得茍安,譴使求和于金。金兀術(shù)曰:“必先殺岳飛,方可議和”。秦檜乃誣岳飛謀反,將其下獄。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秦檜以“莫須有”之罪將岳飛毒死于臨安大理寺風波亭,是年,岳飛僅三十九歲。其子岳云亦遭毒手,時年二十三歲......
1
“砰!”
桌上的玉盞被我拂到地上,跌得粉碎。斑斕的色彩幻化出光怪陸離,一點點將我吞噬。胃里陣陣絞痛,地轉(zhuǎn)天旋。西域奇毒,果然名不虛傳。
朱砂驚懼的表情從我眼前一晃而過,然后,我聽見她的尖叫:“來人。【热税。!......”
我想說:“不要叫人。”可是我出不了聲。周圍漆黑的一片。很累......
2
太醫(yī)走了,母后拉著我的手哭:“傻孩子,怎么要這樣呢,怎么要這樣呢?”
我抽回手,笑:“母后,我沒事。”
母后楞楞地看我,表情僵在臉上。我仍是笑:“金國的使者,可是又來過了?催得這么緊,吉日怕是已經(jīng)定下了吧?聽說,下月十五就要送我去中都了?”
“這......”母后一時無語。看來,是我說對了。
“公主,該用藥了!敝焐芭跻槐K湯藥走進來,裊裊娜娜的白氣。母后連忙起身,正好借口離開: “你好好休息!
我閉了眼不看她。我聽見她無可奈何的嘆息。
偌大的一間臥房只剩下我和朱砂兩個,空蕩蕩地寂寞著。我漠然地看著朱砂一匙匙將藥吹涼,遞至我唇邊,再漠然地一口口咽下。
朱砂掉了眼淚:“公主,我知道你不想嫁到金國去......”
我不想去?
父皇冷漠的言語,我猶記在心:“她生是金國的妃,死是金國的魂!”
我不想去又如何?一切都已成定局! 已成定局!
“我乏了,”我對著朱砂笑,心一片兩片地碎開:“你出去吧。”
朱砂服侍我睡下,我分明聽見她轉(zhuǎn)身時的低語:“這都第三次了,可怎么好啊......”
榻上垂掛的繁復幃帳真真切切地映在眼里。冷笑。這是我第三次自盡,未遂。父皇,定會將我看管得更嚴。是呵,我怎么能就這么死了呢?
誰叫我是即將遠嫁和親的公主?
金國軍隊勢如破竹,父皇的幾十萬大軍,竟然無能為力。宮中人人自危,憂心忡忡,全指望著我的遠嫁和親能讓金國緩兵。我是清楚的。什么和親,不過是要用我去換他們幾年的安寧!
我若是死了,他們又去指望誰?
可笑!
那張躊躇滿志的年輕面容,又兀地浮現(xiàn)在眼底。
......岳將軍......還有岳云,如果他們還在,就不會如此了吧?若不是父皇連發(fā)十三道金牌命他們撤兵,他們怕是早已經(jīng)攻進了中都吧?
心里一陣抽搐的生疼。那個教我練劍的岳云,陪我吟詩的岳云,聽我彈琴的岳云,為我解憂的岳云......我始終沒有來得及明白,為什么一座風波亭,一句“莫須有”,岳云就再也無法回來?
那天他明明告訴我,從前線回來之后,他就去向父皇提親的!
為什么?
3
二月十七,微雨。
秦檜來探望了我一次,滿臉的奴才相,只讓我惡心。隨口應付了幾句,便吩咐朱砂送客。
宮里宮外人人心知肚明。風波亭,莫須有,還有我的和親,都是拜他這位“忠臣良相”的進言所賜。
朱砂似乎想說什么,卻是怯怯地,欲言又止。
我問:“朱砂,你想說什么?”
朱砂咬著下唇,緘默片刻,開口:“公主,我知道你一直喜歡岳少帥。”
我笑,眼淚開始不住地掉:“是么?又如何?”
岳云卻是早就死了!
我抬頭看著朱砂,淚順著臉頰流到頸下:“我會嫁到金國去,在那里做一個側(cè)妃,是吧?然后,金國就會因此緩兵,讓這些人再醉生夢死,歌舞升平,是吧?”
“公主!”朱砂握著我的手,眼淚落在我手上,冰涼。
我抬手擦干臉上的淚,笑:“這樣多好,大宋也體面,金國又會緩兵,兩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朱砂一下子攥得我生疼:“可是公主!你不愿意嫁的!你不愿意的!要不你也不會三次自......那樣的!”
我只是笑。
心都死了,人再死一次又如何?這副皮囊,一拋了之,也無所謂。
4
三月初二,御衣坊的裁縫來為我量身,裁制嫁衣。
三月初三,各宮的妃子公主們都來向我賀喜。言笑晏晏,虛情假意。我冷笑,暗想:都巴不得我早些嫁過去,好讓他們繼續(xù)安樂。
朱砂坐在角落發(fā)呆,我連叫了幾聲她才聽見。
天微熱,人群喧囂。
無聊。
嫁妝多的令人眼花繚亂。奇珍異寶,不勝枚舉。我戲謔地猜想他們是不是搬空了國庫。
三月初五,嫁衣制就。江南進貢的綢絹,猩紅如血;穿在身上,刺骨的涼。
母后拉著我,反反復復地看,眼里滿是贊許。我人偶般由她擺布。
“看你,出落成大姑娘了,這般討人喜歡。嫁過去了,金王一定寵你寵得緊喲!蹦负笮χf。我咬咬唇,橫下心,開口:“母后,還差一塊蓋頭呢。我看那些常人家的女子出嫁時,都是要披蓋頭的!
母后笑得溫柔:“和親的公主,哪能和那些常人家的女子比?”
我也笑:“那就讓女兒像個大宋女子一樣嫁了吧!”
母后想了半晌,點頭應允:“也是,堂堂大宋公主,拋頭露面的,總不得體!
淺笑,跪拜,謝恩。是了,這樣一來,也就沒有人回發(fā)現(xiàn)蓋頭下遮的,是個死公主。
我攥緊袖底的白瓷小瓶。是父皇賜死皇親貴戚時用的,見血封喉,無藥可醫(yī).
這次,不會再有差錯.
5
三月十一,宮里開始為我收斂行裝,里里外外忙得亂成一團。司儀們教我練習一些繁瑣冗雜的禮儀,以應付和親的大禮。實在是無聊至極。
朱砂又在發(fā)呆,我叫她:“朱砂。”
“......恩?!公......公主......”她回過神,慌亂地答應。
“你不用隨我和親了,回家鄉(xiāng)吧。我已經(jīng)請得父皇的圣旨!笨粗焐氨爤A的眼睛,我忍不住失笑:“傻丫頭,怎么這樣?本來準備給你備份嫁妝的,可惜我馬上就要走,倉促,也顧不上了......”
朱砂定定看我,眼淚在眶里轉(zhuǎn):“公主......”
我轉(zhuǎn)過頭,笑:“傻丫頭,說那么多做什么,去,把我的箏拿來!
“環(huán)佩空響,雁過驚浮云......”我輕撫箏弦。
似乎隱隱看見奈何橋頭,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知道,那是等我的岳云。
三月十三,我去宗廟上香,拜別先祖。
三月十四,我向父皇母后辭行。母后哭得眼淚婆娑;而父皇,仍是一貫的威嚴。狠下心,我盡力笑的典雅端莊。轉(zhuǎn)身。身后,母后的哭聲撕心裂肺:“我的女兒!......”
我不敢停步,匆匆離去。從此不再回首這座牢籠。
三月十五,車駕起程。
6
江南早春,草長鳶飛。臨安城百花齊放,春意盎然。我一襲布衣,站在城外,目送車駕離去。
“公主,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就讓奴婢代你去吧!”
“公主,你不能死,一定不能!
“公主,你要好好活著,為了岳少帥,為了我們,你要好好活著!
“公主......公主......”
我竟然無力說服朱砂,無力拒絕她?粗龘Q上霞帔的那一刻,我忽地感到自己有多自私。只是不曾想到過,那塊蓋頭,竟成了我們瞞天過海的幫手。
7
此后并未聽說和親公主失蹤之事,倒是金國依言退兵,撤了城防。看來他們多半是假戲真做了。只是那些不知內(nèi)情的,又有誰會想到,和親的公主,竟然是個丫鬟。
諷刺。
我去了江南的一個小村莊,那里清凈安寧,遠離塵囂,偏僻得幾乎與世隔絕。村民們很善良,他們分給我一小塊桑林,我以紡絹維生。
8
一年后,金王發(fā)兵,長驅(qū)直入,攻占臨安。聽一些常跑金夏的商賈說,發(fā)兵的那天,苦諫不成的宋妃懸梁自縊。
臨安城外,依舊是小橋流水,草長鳶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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