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黑•網(wǎng)•灰•扣•白
陳宅蒙上白,天灰沉沉的,一切在黑白間泛濫。
「快,收拾收拾,抬到正廳東首去!
「快不行了。」
「快準備衣服,還有飾品!
最后一位管家長輩的離去,靈堂早已設(shè)好。
「都過來!埂杳灾械那逍选毓夥嫡,帶起一陣騷動;掏出一串鑰匙——系著紅繩——豐厚家產(chǎn)。如同帶血的肉引誘著一群餓狼。眼睛是亮的。
「鎏,交與你和夏,別散了,也別敗了!滚,陳家大小姐;夏是入贅的大女婿。接過鑰匙,齊聲道是,如此堅定,令人堅信。
咽下最后一口氣,散盡臉上黑滃,走了。伴著一聲「嗚……」齊聲慘嚎。
陰天里,白色的喪衣扶著黑色的靈柩。棺木一陣香。
死得熱鬧,走得平靜;哭得天地動容,笑得會心會意。
忙完喪事,屋檐下似乎平靜了許多。一家五口回到正堂。
鎏便開口:「家業(yè)既有我接管,我自當盡心盡力。有何不周,請諸位多包含。這家要興族要旺,靠的是大家鼎立相助!
「大姐所言極是,我和卜自當盡力。今你我惟有互相扶持,共護祖業(yè),才不負父親所托。」良——陳家二小姐,一身素裝,細眉上挑,兩頰微紅,明眸皓齒,長得清楚,比起鎏的福相略顯幾分削瘦。陳家二姑爺便是卜,一臉誠意,點頭稱是。
一番表白之后,眾人將目光投向右下手一系黑裙少婦,陳家的三媳婦——白。一件香線滾一字襟白上衣,手中一串白玉佛珠,腰配一對黑白玉蝴蝶,黑髻上簪有白花一朵,氣定神閑!父魑凰詷O是。想公公壽終正寢,愿念的是『合』家安寧,此族能興盛不衰,自是應(yīng)當齊心團結(jié)!
眾人點頭稱是。偶一提及亡父,不免悲傷,紛紛以絹帕之物拂拭眼眶,煞是難過。
鎏、良原是姐妹,自然走得親近。
一日閑談中,鎏對良說:「妹妹,莫怪我言你不是,一家人以『合』為貴。有些話當說,有些話不當說。要好自為知!
良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回屋與丈夫言及此是,皆覺有人暗放冷箭,良只丟下一句:「天下斷無這等人欺我,但凡只有我欺人!
次日,良到鎏屋中,開口道:「我近來老覺得心慌,前日又做一怪夢,一和尚對我說:『切防宅內(nèi),天煞孤星。此患不去,家宅不寧』!
「這是何意?」
「我見識少,只覺蹊蹺,這些年家中實在不太平,先是弟弟撒手西去,接著父母又相繼離去,自從白嫁進來之后,好象……」
「這話可不好胡說!
「我也是擔心,不妨……讓她先去寺里住一陣子,一來避銳,二來祈福,三來積德!
「再怎么說也是一家人。容我想想!
幾日后,在神堂上,來了一位道婆,念念有詞,十分像人?诜Q要家中守寡者前往寺中祈福,以求消災(zāi)滅難。白一言不發(fā),之后便收拾衣物離開。腰上一對黑白玉蝴蝶,相擊而響。眾人好不高興。
此后不久,卜在一次意外中與人發(fā)生口角,繼而大打出手。雙方一氣之下上訴公堂。衙門自古八字開,兩敗俱傷。良用盡體己,仍無法平息,便向鎏求助。鎏極言家中正是多事之秋,亦無余錢。良一怒之下,提出分家。于是分了。良和卜花光所有財物,方才保住性命,免去獄災(zāi)。之后也就潦倒了。鎏卻有如一夜暴富,修家宅、起別院。但好景不長,夏的生意,一再出錯,最后落得個硬撐門面。
數(shù)年后的一天,白從寺里回來,召齊一家人,做了豐盛的一餐。還是五口。鎏和良顯得憔悴蒼老,而白卻顯得精神光鮮。
美好的一餐,夏和鎏,卜和良都稱贊著,眉宇間閃現(xiàn)著久違的享受的神情,心神沈浸在被鉤起的風光歲月里。
「確實是很好的一餐,一家人。反正是最后一頓了。」白開口道。眾人神魂歸位,分外吃驚。
「最后一頓?」難得整齊,難得一致,難得同時楞住質(zhì)疑。
「先不說這個。這幾年大家過得還好吧?我走得痛快,你們分家產(chǎn)也分得痛快。只不過,贏家是我,最后真正的贏家!拱最D了頓,低眼擺弄著那對玉蝴蝶,一種滿足,「先跟你們講講兵法,《孫子兵法•計篇》有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避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换旧隙加蒙狭,鎏,要謝謝你把良逼出局。當年那場官司,原告、官府、被告、審理、判決一切的一切,你的杰作,完美致極。你削弱了她,也削弱了自己。四顆黑子圍死一顆白子,生門是你們替我打開的,卻以為已然踢我出局。我佩服你姐姐,一句沒頭沒腦不著邊際的話就讓你如此恨我,你替她清我出場,也使自己陷于更危險的境地?蓱z的子。其實我什么也沒說過。現(xiàn)在到你了,夏,你的生意一直在錯,其實是人錯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有局外人的好戲!
「為什么?」
「肚子開始疼了吧?」
眾人頓覺腹中如萬蛇翻滾,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鎏大叫:「你為什么要毀了這個家?為了錢嗎?」
「錯!想毀了這個家的人是你。從頭到尾,從你弟弟開始,你應(yīng)該就沒有想過『合』吧?」呷了一口茶,冷言道,「放心,藥量下得精準,夠我講完該講的。記得那兩只蟲子嗎?蜘蛛和蜈蚣,巧的是在房梁上打架,巧的是網(wǎng)破了,巧的是毒液順滴到你弟弟藥里,黑色的藥。我的丈夫,死了。新婚不滿一年。原以為藥下重了,差點害死大夫,最后兩只可憐蟲當替死鬼頂了罪。試問,生死一線,保命的毒液怎會四射而出?還有那一系列的連環(huán)巧合。死得冤枉。今天,打架的是兩只餓了很久的蜘蛛。知道嗎?蜘蛛在斷糧的情況下會自相殘殺。它們是活的。黑白郎君配黑寡婦,很配嘛!唯一的男丁,除了,干凈了,沒有絆腳石了!
「為什么是我?」良,歇斯底里。
「你?記得我的孩子嗎?——沒來得及出生,沒來得及叫爹娘,沒來得及見識世界,就去了陰間。第一次是那味多出來的芫花;第二次摔得血肉模糊。這都是拜你所賜吧?天不報我報,這就是報應(yīng)!」白,冷笑不迭。
「你……不得好死!」
「我本就沒想活,F(xiàn)在,我可以死得痛快了。天使一旦被血污染,也就沒有什么圣潔可言了!
癱倒一地的人,七竅流血——充滿靈性的七竅。但,不比從前猙獰。
燭火引燃屋子。一把匕首,從手腕上深深劃下。佛珠劈里啪啦散了一地。血,淌落白衣,流滲黑裙,滴染蝴蝶,滑過佛珠。漸漸的,干了,黑了,硬了。冰冷的身體,永不愈合的傷口,熾熱的火焰,終結(jié)了一切。這里,只是一片灰燼。
這正是:稱金非金,稱良非良,稱黑非黑,稱白非白。
灰蒙蒙的天,黑焦焦的廢墟,白晃晃的蝴蝶從中蹁躚而過。天地結(jié)網(wǎng),扣住蛺蝶。
陰霾的天,始終不曾落淚,絕對的黑白在彼此中淪陷。如此曖昧,只因迷蒙。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