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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
今早睜眼的時候,手指探出被窩能感覺到天氣回暖了許多,空氣中似乎傳來皮蛋瘦肉粥的香氣,也許是阿昀正在廚房幫我準(zhǔn)備今早的早餐。
我一時間不愿意起床,將手搭在被子外,感受到陽光灼熱,久了,手背上開始蔓延出仿佛被燙傷的刺痛感。半睜著眼去數(shù)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蜿蜒不平,像是藏在皮膚底下的小蛇。盯著看久了,又有些沉沉地想要再睡去。
阿昀從不讓我睡到太晚,我知道他是怕我睡太久容易心情低落,但是阿昀還沒來……我瞇著眼,床邊擺著一張椅子,上面暖洋洋的落滿了陽光,卻沒有人。
那我就再睡一會兒,這你可不能賴我啊,薛昀......
直到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我才趕緊爬起來,從床邊拿起衣服開始往身上套。
“扣扣”兩聲輕響,薛昀的聲音傳來,“阿晨,我進(jìn)來了?”
門把手扭轉(zhuǎn)了一下,薛昀端著托盤,側(cè)身進(jìn)來,看見我的動作便笑了笑,“有胃口嗎?來喝點(diǎn)粥?”
我聳了聳鼻子,問:“你做的?什么粥?”
“皮蛋瘦肉,”薛昀在我床邊坐下,用勺子勺起一點(diǎn)遞到我嘴邊,“新學(xué)的,要不要嘗嘗?”
我張張嘴,又縮了回去,捂住嘴說,“我還沒洗漱!
薛昀放下勺子,“那你快去吧,我?guī)湍愦禌鳇c(diǎn)!
出了房門外是家里小小的客廳,正中央的茶幾上擺了一副臺歷,最外面的紙頁上沿貼滿了膠布,上面積了一層灰。
今天是三月一號。
臺歷下面還壓了一張紙條,“我出去幫你買點(diǎn)中午的菜,小晨,起床記得把早餐吃了!芤獭。
我捏著紙條,突然發(fā)覺家里靜的可怕。
房間的門虛虛掩著,我叫了幾聲薛昀的名字,但是他不應(yīng)我。
我有些生氣地把紙條揉成一團(tuán)丟進(jìn)了垃圾桶,“薛昀!”
“嗯?怎么了?”他突然推開門,手里還端著那碗粥,勺子被擱在碗邊上,里面盛著一點(diǎn)兒粥水。
“你陪著我!
“都多大了,洗漱還要人陪著,說出去多丟人。”
“那還不是你慣的薛昀,你好好反思反思!
洗漱的時候,薛昀就靠在門外,磨砂的玻璃只印出一個模糊的輪廓。我一邊刷牙一邊看他端著手里的碗,用勺子慢慢的攪拌,勺起一勺,低頭吹吹,又接著攪?粗粗掷锏膭幼饕餐A讼聛。
也許是太久沒有聲音,薛昀突然出聲,“方介晨!”
聲音大得嚇了我一跳,我趕緊動作起來,含含糊糊給他應(yīng)了個“嗯”。
接下來的洗漱每隔一會兒他總要叫一次我的名字。
“方介晨?”
“嗯!”
“阿晨,在干什么?”
“唔,我在洗臉。”
“阿晨。”
“我在!
像是怕我會洗著洗著睡著似的。
“今天天氣很好,很適合出去走走!
喝粥的時候,薛昀一只手托著腮,笑瞇瞇地向我提議,“我看你心情不錯,要陪我一塊兒去公園散會步嗎?”
“散步啊......”我看了一眼窗外,偏低的樓層能看到來去的車輛和行人,還能看清他們的面孔,或是一閃而過的車牌號。
恰好晴空朗日,正值三月,氣溫貼近皮膚帶來柔和的舒適感,可我不想出門,我知道我說出來,薛昀一定不會勉強(qiáng),他也會陪我在家里呆著,可能無聊嘮個閑嗑,談?wù)勛罱谀谋緯镉挚吹搅耸裁从腥さ墓适隆?br> 我不好動,但是薛昀喜歡,而且固執(zhí)的認(rèn)為外出散步能讓我的心情變好。我總是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要是能有一場雨,這樣我們倆都不能出去了。
“那走吧?”我說,“等我換件衣服,再換雙輕便的鞋......嗯,還要帶毛巾和水,再帶盒餅干!
薛昀拎著一把鑰匙站在門邊,有些無奈地看著我在房間里面磨磨蹭蹭,最后還是他拽住了我的衣領(lǐng),“我們是散步不是去登山,不用準(zhǔn)備得這么充分!
結(jié)果最后下樓的時候,我們倆站在玄關(guān)處,無聲地看著樓道的窗外落下的淅淅瀝瀝的雨。
我有些驚喜地看著這場雨。
“哎呀,下雨了,咱們?nèi)ゲ怀闪恕!?br> 薛昀重重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我知道你正竊喜呢,別裝了!
我裝作無辜地看著他,薛昀只能無奈得笑,“那我們接下來做什么呢?”
“回去看電視嗎?冰箱里還有冰鎮(zhèn)可樂,我床頭柜里還有兩包薯片,接下來只需要拿一條毯子蓋在身上,就是愜意愉快的一天!”
“周姨一會回來了肯定得訓(xùn)你!
“所以我們要偷偷地,關(guān)掉房間里的燈,周姨就不會進(jìn)來,可是咱們不能做聲。”
薛昀從來不會拒絕我,但也許是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太過于正經(jīng),以至于當(dāng)我們縮在床上,關(guān)掉燈拉好窗簾,在一片黑暗中面面相覷的時候,我有些忍不住想笑。正當(dāng)此時,家里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周姨回來了。
薛昀見我還有些止不住,有些緊張地靠近了點(diǎn),伸手捂住我的嘴,壓著嘴角的笑意,向我做了個“噓”的動作。
電視的聲音在房間里面響起,畫面花花綠綠地閃動,投影在窗簾上,仿佛不斷閃爍交加的雷電。
我們靠得很近,微微一側(cè)頭就能嗅到薛昀頸側(cè)的沐浴露的香氣,其實(shí)跟我慣用的是同樣的味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薛昀身上的總是格外好聞。
薛昀輕輕松了手,落在我雙眼的目光里還有褪不下去的笑,隔了片刻的恍神,微微下移。
電視機(jī)里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而此刻窗外的雨聲變得清晰起來?墒沁@雨也小了,蔫耷耷地,時不時落在窗玻璃上,砸出一兩聲響。
心悸襲來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強(qiáng)烈,我的情緒總是這樣來得很莫名,但卻帶著掙脫不了的疼痛。我只能傾身向前,吻住他,以此慰藉。
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有那么一段時間,我會有些失控,家里的東西會被我弄得亂七八糟,做什么事情都會出神,總是會忘記很多東西,吃不下飯,我還會發(fā)神經(jīng)一樣去剪擺在我家陽臺的一顆桔子樹的枝椏。
那是一場大病。
陪著我的時間里,薛昀會替我把剪亂的枝條重新修剪一遍,以免我清醒的時候看到會難過,剪得多了,我在清醒的時候還會笑他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老園丁。
薛昀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說,“你以后要乖一點(diǎn),再多那么幾次,這棵樹可要被我剪禿了。”
后來我的病真的好了很多,那棵桔子樹也慢慢長開了,只是結(jié)出來的桔子一點(diǎn)都不好吃,酸的牙疼。
只是有一次猝不及防的復(fù)發(fā),鬧得大了,住進(jìn)了醫(yī)院。醒來的時候薛昀就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他一字一句地告訴我,要是開始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就想想他。
薛昀說:“你想象著我在叫你的名字,方介晨,阿晨,不要睡得太晚,不要一個人發(fā)呆,一個人在房間里看電視的時候要記得開燈,每到晚上也要記得開燈,不要一個人坐在黑暗里面,聽到了嗎?如果你難過了就打我的電話告訴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救贖。
“阿晨,在想什么?”薛昀問我。
我搖搖頭,湊上前說,“想和你做。”
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在極盡全力地感受,每一下輕微的摩擦都扯出疼痛,肌膚觸及冰涼,卻又帶出滾燙。我感覺到他的親吻,落在我的手心,可我卻覺得很疼,像是皮膚被劃開,流出汩汩流動的血。
“阿昀我好冷,”我小聲嗚咽,四肢像灌注了鉛,我有些瑟縮,卻不停,不敢睜眼。
快感來臨的時候,伴隨著酒醉一樣的頭腦目眩,眼前是刺目的白光,響徹在耳邊是巨大的,沉悶的心跳聲,“砰砰,砰砰......”,急促又慌亂。
3月1號那天其實(shí)是個很好的天氣,我被薛昀抱在懷里,耳朵被捂住,隔絕了所有的嘈雜與喧囂,連同嗅覺也被圈住,只聞到他身上原本為了出門精心噴好的香水味道。我的手環(huán)在他的背上,輕輕搭著,也許出了很多汗,手心黏黏膩膩的很不舒服,我叫他的名字,薛昀,但是他沒有回我。
門外傳來周姨的聲音,不知道在說什么,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我側(cè)過頭閉著眼睛,隔著眼皮,眼前是猩紅一片,窗外陽光刺目,窗簾沒有被合上。
我問薛昀:“雨好像停了?”
“是啊!
我有些委屈地扁扁嘴,“怎么就停了呢?”
“可能是因?yàn)槲覀儾淮蛩愠鋈チ,它想功成身退了吧!彼φf。
意識在一點(diǎn)點(diǎn)被抽離,身邊濕濡一片,我嗅到很厚重的血腥氣。記憶驟然被牽扯著回到了那一天,碰撞與破碎的聲音轟然響起。
我聽到有人在喊我,“阿晨”,一聲又一聲。
我失望地想,薛昀,你不要阻止我,你叫我的名字我也不會理你,是你不理我在先的……
病床上蘇醒的青年身形消瘦,穿著寬大的病服,臉上白的毫無血色,袖口處露出來的一截手臂布滿了劃痕。他的床邊擺了一張椅子,陽光落在上面。
方介晨看過去,薛昀正捧著一本書坐在那兒,看的很認(rèn)真,突然讀到了某一句話,嘴角輕輕笑開,低聲念了出來:“分別的一天必然會到來,你可以掛念,但請不要同行。”
方介晨終于忍不住捂住嘴哭了出來,淚水滴落在手背斑駁丑陋的割痕上,痛楚遍布全身,剜心刻骨。
剎那間,幻境破碎。周姨的哭聲鉆進(jìn)耳朵,帶著世界的喧鬧。那把盛滿了陽光的椅子歪在一邊,有且僅有陽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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