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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今年我18歲,從高中畢業(yè),邁入了大學(xué)。
剛走進大門的一剎那有一種恍惚感,這里太大了,人太多,走在落滿碎影的林蔭道上,感覺看什么都很遠,藍色的天空廣袤無垠,連鞋跟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起來分外不真實。
突然的想起了圣夜學(xué)院,所有曾經(jīng)的朋友站在我面前,一個個面容模糊,依稀還能聽到皇室花園中傳來的笑鬧聲,只是我回過頭,身邊已變得空空蕩蕩,再也沒有那個小人兒活蹦亂跳的身影了。
奇跡消失在初中畢業(yè)的那天晚上,一個非常平常的夜晚,他還是那樣傲然地笑,只是神色有掩飾不住的難過,他說唯世,我要走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不再像以前那樣相信奇跡了。所以奇跡要離開,要在我眼前化為透明,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然后回過神來,想起,哦,原來我已經(jīng)長大了。
然后是升上高中,交新的朋友,學(xué)習(xí),所有屬于曾經(jīng)的回憶被慢慢淡化,印在心上,像一個淺淺的吻痕。撫摸上去,會想起他們的名字,容貌,聲音,可是所有的悲喜已與我無關(guān),我成了自己生命中的旁觀者。
還是會偶爾想起幾斗,想起自己童稚的時候,可以驕傲地對身邊的伙伴說,我有個哥哥,他長得非常帥,會用小提琴拉出很好聽的聲音。然后在草坪上一坐到傍晚,等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拉著我一起回家。關(guān)于注定厄運的傳言,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太容易浮想聯(lián)翩,被童話書和稀奇古怪的故事填塞了大腦,誤會來的那樣快,眨眼間就可以傷掉一個人的心,以為只要有人讓步就可以輕易消解,卻還是在往后的漫長歲月中激化,纏繞,然后迷失,F(xiàn)實是這樣,永遠都等不到冰釋前嫌相顧而笑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離開了。
我想到,也許我不需要這么傷感,幾斗早已擺脫了曾經(jīng)背負在身上的鎖鏈,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有了真心愛他,以及他真心愛著的人,可以活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將所有的牽絆系在一個粉色頭發(fā)的女孩身上,而我,從來不曾與他有過什么瓜葛。
怎么可能呢,從來不曾。
我可是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把他當成哥哥的啊。
站在宿舍門前,手握在門把上,我的身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巨大行李箱以及大包小包的各類物品,內(nèi)心充滿忐忑不安,透過門上方的玻璃窗口可以看到一個身影在里面忙碌,占據(jù)了最里間左邊的位置,旁邊三張床還是空的,土棕色的木板暴露在外面,不知道是在懷念舊人還是要迎接新人,總感覺它們孤零零地攤在那里,很可憐,仿佛要被人們遺忘。
門“嘩”地一下被人推開,風(fēng)吹得我瞇了下眼睛,視界清晰后眼前是一個有著茂密黑發(fā)的男孩,比我高出七八厘米的樣子,穿黑色v領(lǐng)T恤,眼神放空,似乎正在發(fā)呆。
我揮揮手,盡量露出開朗的笑容,向人鞠了一躬道,“您好,我叫邊里唯世,大一新生,住這間宿舍,以后還請多多關(guān)照!
他回過神來,有著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嗯,這里川間青澤,也是大一新生,以后就是室友啦,有什么問題找我就好。”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笑了一下,明亮而清爽,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選了里間靠右的鋪位開始收拾東西,忙亂中看到在一攤零碎中間的守護者合照,被相框很精致地裱好,我猶豫了一下,終于沒有拿出來,這時川間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這是你小時候的樣子嗎,真可愛啊。”
我攥緊衣角,面無表情地說了謝謝。
他走開了,坐在桌前戴起耳機聽歌,我拿起一沓疊得厚厚的衣服,猛地蓋在相框上,將行李箱壓緊,扣好,爬上床試圖將被子塞進被罩。
相框的背后有個夾層,里面是一張幾斗單獨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光景,嘴角微揚,卻沒有什么笑意。
從上高中的那一刻我就承認了,為什么一直小心翼翼地把這張照片珍藏至今,為什么看到他淡漠的眉眼會有心痛的感覺,不過是在不合適的時間喜歡上了不合適的人,漂泊的感情在空中無疾而終。事后想起來再感嘆一句,原來我也這么喜歡過一個人,童年由他開始,因他結(jié)束,就像愛麗絲的夢境終會破碎,醒來還是一樣地過日子。
我終于收拾完了所有東西,這時天色將晚,一抹夕陽浮動在云團之上,用金線勾勒出天地間萬物的形狀,川間債下耳機,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說好,初來乍到,領(lǐng)略一下東大食堂的威力。
他笑了,依舊明亮得晃眼。
后來日子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我和川間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他喜歡聽歌,看書,常常熬夜,是那種一個人在半夜發(fā)神經(jīng)的文藝青年,性格陽光卻很孤獨。我和他在一起會討論那些在箱子中堆得慢慢的書,我不怎么聽歌,不懂那些爵士藍調(diào)之類的東西,最近一首的循環(huán)播放還是月詠歌唄的《迷宮蝴蝶》。川間聽了之后哈哈大笑,說品位不錯,不過歌確實很老了啊,是好幾年前時興的歌手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出現(xiàn)了。
我說確實,畢竟她不需要再以此為生了。
川間半開玩笑地揉了揉我的頭,我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是身體并不抗拒,就那樣任他揉了。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嘿嘿笑著跟我說,手感真好,雖然說著成熟的話,但人果然還是很可愛,像個被欺負的小媳婦兒一樣。
……我沒理他,并且痛下決心至少要一天不和他講話。
同宿舍的那兩個人在第二天住了進來,他們來自英格蘭,說一口蹩腳的日語,據(jù)說從小一起長大,算是竹馬竹馬。Percy留著淺棕色的頭發(fā),眼睛是湖水一樣的藍色,Rain也是火紅的卷發(fā),比川間還要高一些,淺灰色的眼睛讓人想起冬天的霧霾。
Percy和Rain很社會,每天早出晚歸,在夜總會那樣的地方蹦迪,跑到酒吧大鬧。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依舊重復(fù)著高中一樣無聊的生活,看著其他人的多姿多彩,就連川間都有可以陪著他熬夜聊天的人,我卻從來沒有給以前的朋友打過一次電話。
我知道,我把自己困在了瘋帽子的茶話會中,跳不出曾經(jīng)的桎梧,固執(zhí)地懷念著從前的那些人,卻沒有勇氣打破時間的冰封,看到他們改變后不符合記憶的成熟。
三個月很快過去,期間川間交了一個女朋友,長相可愛心地還很好,那天我們一起吃了飯,我違心地笑著祝他們幸福,川間喝了幾口酒,用憂郁的眼神盯得我發(fā)毛。后來他女朋友扶著他回了宿舍,還貼心的問我要不要一起,我笑著搖搖頭,告訴她不用,然后一個人在街道上等出租車等到手指冰涼。我不斷地劃著手機上的聯(lián)系人名單,在看到一個人的名字時戛然而止。
月詠幾斗。我想我確實想他了,不然眼淚不會那么快地奪眶而出的。
電話終于沒有打出去,我來到Percy和Rain最常去的酒吧,嘈雜的人聲震得我腦袋發(fā)痛,這里有最絕望的沉寂和最瘋狂的火熱。Rain看到我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訝,他轉(zhuǎn)過頭和Percy說了幾句什么,然后走向我,手中拿著兩個酒杯。
他說怎樣都好,別把身體搞壞。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一杯酒下肚,嗆得我?guī)缀跽f不出話,Rain在一旁溫柔地拍拍我的背,告訴我不要勉強自己。
“沒關(guān)系,”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你的朋友在等你吧?Percy盯你很久了,我沒事,會照顧自己的。”
“Percy也在擔(dān)心你,”他說,“你不是一個人!
我閉上眼睛,很小聲的說了謝謝,很久以后我聽到Rain起身離開的聲音,然后睜開眼,搖搖酒杯,看到像小麥一樣金黃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起白色的泡沫,我將它一飲而盡,胃被燒得火辣辣的,有些難受。
我在桌前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想麻痹自己,做一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想的人?墒悄菢訒裨(jīng)一樣傷害到別人吧?意識模糊中我看到川間焦急的臉,大聲喊著我的名字,可是我不想聽,只是拉著他的袖子告訴他,瘋帽子的茶話會結(jié)束了,我要去紅心王后的后花園。
他說好,我會帶你去的。
后來我們誰都沒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他不問我為什么大半夜一個人跑到酒吧里喝酒,我也不想解釋,偶爾在手機上看到他和那個女生發(fā)的動態(tài),也不過是淡漠地劃過去。我想我只是恐懼孤獨,害怕身邊剩下的最后一個人也離開我,前途渺茫,只好一個人躲在希望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獨自舔舐傷口。出乎意料的,他出現(xiàn)了,然而到底不是白馬王子拯救白雪公主的童話橋段,他把我?guī)Щ亓怂奚,然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唉,我墮落了,居然把自己比作白雪公主。
我輕輕的笑起來,想著這樣也不錯,反正早晚也要習(xí)慣一個人生活。
12月來了,帶著一場美麗的大雪,落滿東大櫻花樹的枝杈。隨后是川間和女朋友分手的消息,維持了僅僅一個多月的感情,被對方?jīng)Q絕地畫上了句號。
Percy和Rain聽到后只是點了點頭,便各自坐到桌前去忙事情。我無事可做,就在床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川間。
他看著我嘆口氣,露出無奈的笑,“想知道原因嗎,我給你講。
她說我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她,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時女孩子耍脾氣用的慣用伎倆,然而這次我發(fā)現(xiàn)她可能沒說錯,我找不到心動的感覺。所以我問她是不是要分手,她說沒錯傻逼,去死吧,再見!
我認為自己應(yīng)該氣憤,然而還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川間一邊大聲喊著唯世你居然會嘲笑我,一邊放聲裝哭,我受不了他的吵鬧,于是把枕頭扔了出去。他接住枕頭咒罵一句,站在地上作小媳婦委屈狀看著我。
我說把枕頭扔上來,我要睡覺了。
他拿著枕頭爬到我床上,說我和你一起睡。
Percy這時受不了地咳嗽一聲,Rain噗地笑起來,他起身把川間強行拽下,說你夠了啊,就知道到處亂跑拐騙小姑娘。我拿起川間手里的枕頭又一次扔下,不滿地瞪著Rain,“你才是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
他們哈哈大笑,我用被子蒙住頭不再說話。
不得不承認我非常開心,甚至于為這種開心而愧疚,我感覺自己是個很糟糕的人,朋友失戀了居然蒙在被子里偷樂,實在算不上仗義,然而事實上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嘴角會有抑制不住的傻笑,陪著我一覺到天明。
12月25日是圣誕節(jié),宿舍樓裝扮得花紅柳綠的,不少西方來的留學(xué)生聚在一起,互相贈送著禮物和祝福,我和川間沒有參與進去,只是匆匆地趕向教室去聽貨幣金融的選修課,坐在座位上聽老師空靈的聲音穿透教室另一面的墻壁,將我的大腦感動得一片空白。
這就是現(xiàn)實吧,倘若11歲的我還活在童話中,一定會在這一天穿上cosplay的衣服,和那些朋友們聚在皇室花園里開party,把奶油蛋糕涂在對方臉上。再小一點的話會在睡前掛上襪子,然后第二天拿著媽媽偷偷塞進去的禮物和幾斗開開心心地出去玩,去哪里都好,只要是和他就好。
然而我現(xiàn)在只是坐在這里昏昏沉沉地聽課,左手是失去的友誼,右手是放下的愛情。不過,好吧,我得承認,我手里真的只有一根筆而已。
我們終于活成了童話中不存在的樣子,陷在現(xiàn)實的沼澤中,越掙扎沉得越快,不掙扎卻只能靜靜地等待它將你吞沒。
川間在一旁小聲叫我的名字,于是我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他握住我的手。
我怔了一下,此時手機屏幕亮起,上面顯示著川間剛剛發(fā)送過來的兩段話:
“今天是圣誕節(jié),我想在這里祝你節(jié)日快樂,真心的希望你可以天天開心,不要總是獨自愁眉不展地發(fā)呆了。
據(jù)說一個相信童話的人會在圣誕節(jié)遇見奇跡,就像愛麗絲掉進兔子洞,總有那么一個契機,讓你相信生活中真的有童話存在。
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我把它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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