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 之 櫻花落

　　第一章

　　櫻花，美麗的生命。他們總是憤怒的開放，展現(xiàn)所有的美麗，俘獲所有的心，然后，決絕的凋零。冷酷的花。櫻花怒放，我站在高聳入云的忘憂臺聲嘶力竭的呼喚，我的聲音響徹云端，我的憂傷百花共殤，忘憂臺上似乎可以聽到她們輕聲啜泣。
　　“離王……離王……”
　　櫻花掉落了一地，好一場粉色的雪。
　　一場夢，風(fēng)花雪月。
　　夢過，清醒時分，心痛無比。只有我一人還在這櫻花飄飛的樹下癡心傻笑。
　　那人早已絕塵而去。
　　離者，人所共棄也。

　　1
　　年輕的君王座前的珠簾飄起發(fā)出輕悅的聲響，在靜默的大殿格外的響亮�；猛醢�，您還太年輕，您的殺意，甚至是您的傷悲都從來不加掩飾�？墒沁@些弱點(diǎn)會是您致命的缺點(diǎn)��！可是每每我這樣說，我年輕的王只是用他單純的眼睛看著我對我說，“藤真，有你在啊！”我的王啊，我可以為你擋盡風(fēng)雨，我可以為你分去天下煩憂，我可以為你食盡世事中的萬般苦楚……可是，藤真健司不在了，您該怎么辦呢？
　　現(xiàn)在，他是如此的憤怒。沒人明白，一個“忠心耿耿”的海南王叛逃帶給他多大的傷痛。他，一直是信任這海南王的啊，那個冷酷的人，狠狠的在他心里戳了一刀。心血淋淋。
　　“我王，臣請命征討離王。”
　　“翔陽王？不準(zhǔn)！我說過要親征�！变J利的聲音切開了殿內(nèi)肅殺的氛圍。
　　“我王，塵境大軍對我幻境虎視眈眈，冥王也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幻境之主不可輕舉妄動。而且……”我笑了笑斬釘截鐵的回答，“我一定可以獲勝�！�
　　幻主地目光透過珠簾刀一般的拂過，我迎著這道眼神看去，收起了所有的傷，給他的是滿滿的自信。簾后的人輕輕嘆息，那么輕微卻沒有逃過我的耳目。
　　退了早朝眾臣退下。我走向高高的寶座，撩開珠簾，清俊的君王微帶怒氣的看著我。
　　單膝跪下，卻被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扶起。
　　“我不生你的氣，可是，這場仗，你不能去！”
　　“我不去還有誰可以去？”櫻木對塵境一戰(zhàn)元?dú)獯髠�，至今臥床不起。宮城將軍鎮(zhèn)守在冥境，稍有風(fēng)吹草動恐怕就要和冥境大軍作戰(zhàn)。赤木守在塵境邊塞。朝廷里，本來就還有離王的不少黨羽，好不容易三井算得上是個可以信任的人吧，卻沒了蹤影。還有誰可以去征討離王，難不成真的要讓尊貴的王跑去親征把個好好的綾都給讓給牧紳一？
　　他看著我，眼神清明，目光炙熱，“可是如果失去藤真健司，流川楓有何尊貴？”
　　我看著他，我一手扶持起來的王。當(dāng)他還是個倔強(qiáng)的孩子是我便站在他面前教他治國之道，教他帝王術(shù)，修煉法。到今日滄海桑田，他已是幻境的王，我也不是當(dāng)年的藤真。原本不過是一時意氣來到這摻雜不清的王權(quán)中心。一路與陰謀權(quán)術(shù)相伴走過，一路相互慰藉支持到今天的境地相互之間的牽絆反而更深了。
　　被推上王座也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我是，他更是。
　　我揚(yáng)起手指尖起個手勢一個光體出現(xiàn)在我手心，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微縮。三個閃亮的結(jié)界一赤一白一黑，結(jié)界交接處透出詭異的深黑色，暗示著時局艱危。
　　“楓，你既以流川為姓就不再只是你自己的，你是幻境蒼生的！你看這紅色的結(jié)界，這可是你要守護(hù)的結(jié)界�！蔽覈@口氣。
　　他飛入發(fā)際的眉，微微挑動，只是看著我，“藤真，你好久沒叫我楓了�！�
　　我心一顫，自打他登上這玉座，他便是王，我是臣啊。
　　他的眼神看著我，那雙在天下群臣眼里冷漠的眼此時卻是溫暖的看著我，纖細(xì)的手指滑過我的發(fā)絲，“藤真，你又是誰的？”
　　“幻的臣子既是主子的，也就是蒼生的。”
　　我額頭上怕是浮現(xiàn)了我?guī)浊陙硪搽y得流出的冷汗，楓，這種游戲可不好玩，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玩這種游戲了，“楓，你是王，你要學(xué)會殘忍，也要學(xué)著對自己殘忍……”
　　我長身而起，鐵袖一揮，踏云而去。

　　2

　　出征前的大軍路過櫻林，我曾經(jīng)的家園。恍惚間又見那片爛漫櫻花中紫衣的少年驅(qū)走啃噬著青藤嫩芽的小獸，然后溫和地對青藤說，你快得道吧，你若得道我便以你為伴。那一刻青藤看見櫻花飄落在他肩頭，他話語很輕柔，可是他的樣子看上去那么孤獨(dú)那么寂寞。他的手拂過青藤的每一顆嫩芽，櫻花落在他的額頭然后緩緩落下。青藤才知道原來櫻花也可以開得那么寂寞。然后他揮揮袖，悵然離去。青藤聽到他低沉的嘆息：奈何不自由。
　　奈何不自由，現(xiàn)在，牧你可是自由了？我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微笑。可是，你真的自由了嗎？
　　我靜心打坐，外面有花形守著不用我操心。我關(guān)心的是，牧，你真的什么都不顧了嗎，就為了一個王位嗎？有了王座就可以安枕無憂了嗎？現(xiàn)在你挑起這場戰(zhàn)爭，生靈涂炭。一個不慎冥界、塵界大軍的鐵蹄便會在我幻境純凈的土地上放肆踐踏，你愿意這樣嗎？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小楓初登大寶，你統(tǒng)帥三軍。他雖然年幼卻也知道你非池魚�？墒撬o了你。你知道那個孩子在后殿怎么看著我嗎？他用那雙眼干凈如三月的清泉。他說，藤真，人人都說海南王不可信，可是你信他！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干凈，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他的內(nèi)心：因?yàn)槲倚拍�，所以我信任你信任的人…�?br>　　我一直沒有告訴王：海南王自幼便有懷抱天下之心，有凌云之志；他文韜武略，氣概非凡，我王，您要防他。

　　現(xiàn)在終于要面對了嗎？修行高的將領(lǐng)施展法術(shù)，年輕的士兵竭力廝殺，漫漫黃沙，鮮血將所有的良心湮沒，每個人心底的野獸在咆哮：殺、殺、殺！
　　我坐在主帥的營帳里，從外飄來的絲絲血腥的味道在熏香的作用下消于無形。金鐵交鳴之聲漸漸遠(yuǎn)去。不過是雙方試探性的進(jìn)攻罷了。只可惜了那些魂飛魄散的年輕生命。
　　花形匆匆闖了進(jìn)來，“主上，先頭前鋒伍千人損失殆盡�！�
　　“離王也沒討得了好吧�！�
　　他點(diǎn)點(diǎn)頭，在我的斗魂旗下的又怎么會是怯戰(zhàn)的男兒！花形沉穩(wěn)的臉顯示出一絲不安，“主上，離王帶來近百萬大軍。分三路駐扎，我軍不過是他的半數(shù)兵力，懸殊太大我怕……”
　　“哼，離王最希望的當(dāng)然是速戰(zhàn)速決，他拖不起�！蔽铱戳丝磾[在案上的白綾，有消息密報塵境的士兵已經(jīng)在蠢蠢欲動，還好赤木沉得住氣�？墒�，如果，我這邊稍有差池便會……戰(zhàn)火燎原，萬劫不復(fù)。
　　“花形，你看過牧的布陣么。”我心一痛，那個名字是那么自然的念出來，太熟悉了么？腦海里是從來沒有停止呼喚這個人嗎，輕咳一聲，把視線重新關(guān)注到案幾上，“這是我的作戰(zhàn)計(jì)劃�！�
　　我細(xì)細(xì)的說給他聽，他點(diǎn)著頭，偶爾補(bǔ)充�；ㄐ蔚拈L發(fā)在從肩頭滑下來，使這個修長硬朗的身形柔化了幾分，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從來不見發(fā)火，總是一副溫和沉穩(wěn)的表情。就像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他辦事干練、心思縝密。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是幻境叱詫風(fēng)云的人物了。
　　“不，這樣不行！”
　　我將最后一個作戰(zhàn)步驟告訴他，我的將軍強(qiáng)烈抗議。
　　“太危險了，只帶親兵五百，先頭部隊(duì)五萬人就要闖昔日萬人莫可敵的海南王簡直是飛蛾撲火！”
　　我看著他，臉色平靜如水。我說，“沒錯，這個計(jì)劃是很冒險，但是沒人比我更能牽制牧紳一，不是嗎？”花形的臉色又是一變，“如果我不能牽制住他主營的力量那么你和伊藤他們的計(jì)劃就無從實(shí)施！花形，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
　　他的劉海滑了下來，遮住了眼睛，他微微低頭大半邊臉都隱在了黑暗中，“藤真，如果失去你，你以為我們勝了會有意義嗎？”
　　我拍拍他的肩，“區(qū)區(qū)一個翔陽王和幻境的安危比起來你說哪個重要？”我揮揮手示意他出去部署。
　　花形緩緩?fù)顺�，走到門口卻停步，回首，對上我微感驚訝的眼睛，“我不知道王會怎么想。但是，如果是我，藤真，你始終是最重要的！”
　　右手握在腰間的長劍上，他英武地一笑，轉(zhuǎn)身消失在營帳外。
　　我無奈的一笑，伸手滑過柔滑的臉頰，這張被稱為“幻境的美夢”的面孔是不是欺騙了太多人了，有多少人垂涎這張臉被我嗜血的劍擊破美夢？美夢，只是對那些只看得到我的外貌得人才會做。但是花形，他那么了解我，了解我所有的無情、冷漠、嗜血……這樣的我會值得他說出那么重的話嗎？別傻了！收回心神，俯首疾書。沒有時間了，還有太多的事要交代……

　　3

　　念動咒言喚來狂風(fēng)，牧的大營設(shè)好的結(jié)界慢慢被撕破，將士們驚惶地看著一夕之間不知從哪兒冒出的軍隊(duì)不知所措。地面裂開長出無數(shù)嗜血藤蘿將離王纏住離王的將士吸食新鮮的血液……我的將士們在發(fā)出低吼投入戰(zhàn)斗。
　　我的刀已鈍，血染戰(zhàn)袍。我不是幻境的顧命之臣不是青青藤之精靈，藤真健司只是想要守護(hù)幻境，只是要守護(hù)他……此刻，如有神明阻擋我也必殺之而后快。我身后的翔陽男兒個個神勇無比，我們的鐵蹄過處便是人間煉獄。我的斗魂大旗便是這修羅場的魔令。聽不到戰(zhàn)士的哀號戰(zhàn)馬的嘶鳴，看不到橫飛的血肉猙獰的尸體，唯存一念：不能輸，不能輸。一定要牽制住他主營的力量！
　　靈力消耗太大我已經(jīng)不能使用殺傷力較強(qiáng)的法術(shù)了，勉強(qiáng)支撐的保護(hù)結(jié)界被一點(diǎn)點(diǎn)的侵蝕。我手中的劍，憤怒地散發(fā)著濃郁的殺氣，要知道我必須為他戰(zhàn)斗下去，我必須為身后緊緊跟隨著我的這些熱血男兒戰(zhàn)斗下去！
　　靈力化作利刃寒光閃過包圍我的敵軍身首異處，頸脖噴出的血濺了我一身。臉上的青銅面具被血溫暖了，可以感受到剛剛死去的生命的熱情。沒人敢再靠近。只是圍著我，他們的眼睛像野獸一般閃著幽幽的綠光，充滿了仇恨。
　　我駐劍屏息，將靈力提升到極限。我的左前方傳來的嘈雜聲是我熟悉的翔陽人的方言，似乎可以聞到火藥爆炸留下的淡淡的味道，還有人們幾不可聞的哀號。而右前方洪水滔滔，湮沒了一切聲響……他們得手了，主力軍隊(duì)重新部署正往這里奔來。三軍合圍，牧只怕你插翅難飛了。環(huán)顧四周虎視眈眈的眼睛，和身后浴血奮戰(zhàn)的戰(zhàn)士，我深深地吸氣。
　　“翔陽的好兒郎聽著，這是最后一役，后退一步都是恥辱！為我王！”我的身后最多只剩不到五百將士，他們，能夠在這二十萬大軍的海南王的大營里隨著我廝殺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他們都是我翔陽王帳下精英中的精英，可是這一戰(zhàn)怕是將血撒疆場。
　　“為我王！”
　　“翔陽王！”
　　“殺——”
　　我的馬兒全然是靠著我傳去的真氣支撐著，而我的原神還能支撐多久？牧，你可曾想到你一直引以為傲的朋友，和你并稱“雙璧”的翔陽王將死于亂箭之下？你可曾想到你唯一認(rèn)可的對手將不是死在高貴的寶劍之下，而是尸曝于野？
　　元?dú)庖稽c(diǎn)點(diǎn)流失，有人張開了更強(qiáng)勁的結(jié)界抵抗著我的靈力，身體慢慢僵硬起來，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不是要遂我的愿馬革裹尸還么？不是把一切都交代好了么？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留戀？我真的不想死�；镁�，我放不下幻境，有個人曾那么鄭重地將這個美麗的境和他的孩子托付給我，我還沒有做到。牧、花形、翔陽……我放不下……我還不想死……
　　可是，每揮出一掌都可以聽到靈力流逝的聲音，我的原神在慢慢死去……
　　千軍萬馬嘈雜紛亂時驀然聽到一聲怒吼。
　　“藤真！”
　　是牧。他到底還是出現(xiàn)了，回過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我和他之間所有的障礙都不見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充滿威嚴(yán)的臉——憤怒而無奈，狂躁而悲情。他的眼神決絕地看著我，不見往日的溫情。
　　他抬起手，金烏箭在手引弓拉弦。凌厲的金烏箭，破空而來，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道，飛向我的胸口。
　　往日只要輕輕念一句咒語，只要揮劍一擋，甚至只要心念一動。這箭便要不了堂堂翔陽王的命。
　　可是，我完全被對方的法力壓制住了，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利箭透胸，血撒沙場……
　　他，真的是要我死！
　　太好了。牧，你終于還是親自動手了！你太強(qiáng)了，強(qiáng)到我找不到你的弱點(diǎn)，這樣的你對楓是多大的威脅？那么，賭上我的性命，讓藤真健司在你堅(jiān)硬的心口狠狠地刺下一刀吧！讓你疼，讓你痛，讓你一輩子都找不到醫(yī)治的法子。
　　我揭開面具，看著那張滿臉怒氣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疼痛的臉。我記得第一次對他展顏時他的驚艷，我記得第一次與他把酒言歡對他滿懷抱負(fù)地一笑時他的寵溺，我記得他叛國前的一晚我說起流川笑得毫無心機(jī)時他深成的眼神。
　　牧，讓我給你送上最后一劑毒藥。我的嘴角浮現(xiàn)燦爛微笑，極盡美麗。

　　第二章

　　4

　　我只是一株藤，青青郁郁的長在一片櫻林之中。后來我遇到了一個人。為了他，我潛心修煉數(shù)千年，為他我不斷地提高靈力。只為他一句戲言。我想以他為伴。
　　當(dāng)我夠強(qiáng)時，我得到了幻主的提拔。一次很偶然的相遇。王家去櫻林賞花時王身邊一直沉睡的小王子突然睜開眼睛，指著我的本命藤異常堅(jiān)決的說：把他移到我宮中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楓。黑發(fā)，黑眸，皮膚卻白得驚人，看上去異常的干凈，明晰，也有著說不出的執(zhí)拗。
　　為了我的本命藤，我只好現(xiàn)身。
　　從青藤的環(huán)繞之中現(xiàn)身時，我聽到很多人或是低呼或是倒抽冷氣，他們的眼神里的迷戀是那么直接。我無奈的微笑，聽到更多的驚呼。眼神流光溢彩地瞟過他們的眼睛讀他們的心事，他們的感情簡單而枯燥，只是單純的驚嘆我的美好的外形而已。
　　我在王跟前單膝跪下，抬頭，“藤真健司見過我王�！�
　　先王看了我很久，最后否決了我要求保護(hù)自己的本命藤的要求。我毫不畏懼，平靜地和他對視良久。終于先王開了金口，他對小王子說，“以后就讓他做你的老師吧。”又對我說，“你的本命被襲擊過，這里太不安全�！�
　　沒有得道被襲擊很正常，而現(xiàn)在我已是位雖不高實(shí)力卻不可小覷的小仙了，怎么還會保護(hù)不了自己？怕是精明的先王打的如意算盤吧。可是，我想去找那個人，只是想再見見他，告訴他也許我可以幫他得到自由。
　　從此我和楓的命運(yùn)便交織在了一起。先王也沒有想到楓可以和我那么投契，當(dāng)天就把他送給我的批語告訴了我——此人蘊(yùn)華內(nèi)斂，謀可定國，勇可安邦。
　　回顧歷史流過的河，老謀深算的先王怕是失算了，也許我可以做到定國安邦，可是如果我不愿意呢？我的初衷不過是想起了那個人的那聲嘆息“奈何不自由”，我只想給他他想要的，如此而已。
　　很久以后我常常在忘憂臺下看默默開放的花，想我那一句“愿為我王效力”的承諾是不是有意義。想著想著就深深地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四周靜得可怕，唯我沉重的呼吸。
　　也許是因?yàn)槲倚逕挼倪�不夠，天真，幼稚。我執(zhí)拗地相信擁有權(quán)力時可以給那個貌似無可奈何的人“自由”。這個想法一直伴著我，直到他領(lǐng)兵反王我才意識到，他要的不是我神往的自由。
　　那時候，已經(jīng)晚了。

　　楓喜歡一個人獨(dú)處，總是坐在高臺上，看著從臺下魚貫而入去參拜他父親的朝臣，嘴角帶著冷漠的不屑，眼神是聛睨天下的張狂。我總是在他身邊，輕聲提醒他：做皇帝要善馭臣子之心，切忌表露自己的情緒、喜好。
　　那個任性的孩子冷峻的眼看著我，劍眉微微一皺，“可是，藤真，我都不能在你面前如此嗎？”
　　我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覺得這個王子真實(shí)得可愛，我扭過頭，看著他認(rèn)真地表情，“你不怕我?guī)е闼械娜觞c(diǎn)背叛你？”
　　他的眼睛驀地睜大，眼神是不可置信，“你不會的！”
　　我微微一笑，說，“當(dāng)然。只是開個玩笑�！�
　　很冷的玩笑。
　　我們都不說話了，風(fēng)從我們之間穿過，感覺寂寥而疏遠(yuǎn)。我看著我的學(xué)生，他的側(cè)面輪廓是如此的清晰深刻，帶有一種柔韌中的堅(jiān)韌之美，他看著遠(yuǎn)方的眼神執(zhí)著而狂熱，修長的手指指向遠(yuǎn)方，他說，“藤真，你看，那么遠(yuǎn)的地方是屢犯我境的塵境和冥境。將來，我一定可以勝過他們！一定！”
　　激動之下，他抓住了我的手，掌心干燥而溫暖完全不像他眉宇間透出的冷漠，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和他是那么近，那么近……

　　5

　　很快，塵境的挑釁挑起了天界近千年來最大的一場戰(zhàn)爭�；镁撑沙隽俗罹咧\略的將領(lǐng)，靈力最強(qiáng)的幻術(shù)師，和最勇敢善戰(zhàn)的軍隊(duì)�？墒牵瑝m境年輕的榮帝，是那么的強(qiáng)，強(qiáng)到先王在這場長達(dá)百年的戰(zhàn)爭中耗盡了最好一絲靈力，魂歸虛海。
　　幻境內(nèi)外交困之際，流川楓繼位了。
　　他的子民中的精英消亡在近百年的戰(zhàn)爭中，留下的是千萬需要人照顧的老弱婦孺。邊界仍舊是狼煙滾滾，一直虎視眈眈等著做收漁翁之利的冥境也開始蠢蠢欲動。
　　流川，我的王，他手里只有兩柄利劍。一刃叫牧紳一，另一刃就是我藤真健司。
　　他把兵權(quán)交給了牧紳一，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仙。一個在戰(zhàn)爭中靠出色戰(zhàn)術(shù)帶著他的一支小小的隊(duì)伍，踩著遍地的尸體，揮舞著“常勝”的大旗一步步得到幻境士兵的愛戴的男人。
　　流川命我出使塵境。隨著出使的只有一名官員，他的名字叫做花形透。那時，諾大的朝堂沒有人反對與塵境和談，卻沒有人要自薦出使。誰都明白塵境一行的兇險，此刻去幻境無異于主動求死。突入奇來的死亡不可怕，可是一步步主動走近死亡卻沒有幾個人有那樣的勇氣。
　　可是叫做花形透的男子卻站了出來，他平靜地對我說，藤真大人，我愿追隨您。
　　我的王坐在寶座上，他卻對我說“大人，我愿意追隨您”。
　　我微笑著看著他，他溫和而有禮地向我彎腰行禮，他的眼神讓我心中一顫：這個人眼中的信任是那么徹底，我可曾有可以如此信任的人？抬頭看著我的王，我說，“王，只他一人足夠了！”
　　感覺流川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花形一眼，又把眼光看向我，而我能給他的也就是一個肯定的眼神。

　　我和花形在與塵境的見到了駐守在那里的幻境的大軍。這次也將是我第一次和牧紳一那么近的單獨(dú)會面。
　　當(dāng)我入住王子楓的宮殿時我也擁有了一定的權(quán)力，通過一根發(fā)絲我憑借法力找到了他，那時他還只是海南府的一名地位低微的契約兵，也就是將命賣給了軍隊(duì)的奴隸。偶爾和楓去軍隊(duì)檢閱遠(yuǎn)遠(yuǎn)地便可以見他帶著一對人馬在操練。他很敏銳，感覺我的目光常會出奇不意的回視，目光交錯的一瞬常害我心驚。怎么會有那么凌厲的眼神呢？楓的眼神也很銳利，但是那種銳利有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少年輕狂，而他，卻全然是勃勃雄心，與他低微的身份不相符的雄心勃勃。
　　我知道他叫牧紳一，知道他從小就在海南府避禍卻沒人知道他的來歷，知道他對海南王的昏聵無能不屑一顧，知道他不甘被役使渴望自由……可是他卻不知道經(jīng)常在一旁偷眼瞅著他的我是當(dāng)日他無心救下的藤，更不知道為他一句話我果真修仙得道。
　　我想給他自由。讓流川給他一個新的身份放他走。我想也許他會很高興。但是無意中我聽到他和同伴的對話。
　　他對身邊青澀毛躁的少年說，“成大事必先苦其心智勞其頸骨，而后憑借雙手開疆拓土才是堂堂男兒本色，若要我卑躬屈膝討好他只求讓這一具臭皮囊得到安逸是絕做不到的！”
　　“可是，那個藤真應(yīng)該會真心幫助老大的。”
　　“青田，我知道他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可是你沒發(fā)現(xiàn)嗎，那個人的眼中是最瞧不起無能之輩。如果，想要他的眼神片刻的逗留便只有變更強(qiáng)才行。弱者，他連施舍一個可憐的眼神都覺得多余。”
　　我心驚，這個人看穿了我，感覺我的靈魂在他不經(jīng)意的一瞥下赤裸著被他看穿所有的心情——如果，這個人不是牧紳一我一定會殺了他！看看手里的赦令，我悄然離開。
　　此后我再也沒有去過海南府，他要的不是同情或是無聊的報答，他自有一片叱詫雄心在胸懷。

　　我和花形到達(dá)邊境時見到的是一片狼藉。我的車隊(duì)慢慢駛進(jìn)他的營帳卻沒有一人來迎接�；ㄐ文樕簧�，我卻只是輕輕一笑下了車徑自走近他的主帳。
　　“牧將軍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啊。”這是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從前模擬過的無數(shù)次到頭來還是一句客套。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露出不致信的狐疑眼神一動，便飛身單膝跪下行禮。
　　他說，“末將牧紳一參見特使�！�
　　客套，還是客套。我們的眼神稍一交匯便立即分開，我敢肯定他在心里始終有記得我，因?yàn)樗凵裼坞x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了稍縱即逝的驚喜。
　　不過，表面上我們還是陌生人。

　　邊境的肅殺之氣讓氣候都發(fā)生了改變，干燥的風(fēng)肆無忌憚的吹過，黃沙漫天。將士們已經(jīng)習(xí)慣，可是隨同著我來自溫潤的京都的隨從卻支撐不下去了。我在牧的大營停留了一天，稍作休整。
　　我對他說了出使的計(jì)劃，那雙充滿威嚴(yán)的眼睛看著我，沉聲說，“您可能不知道，塵境的王是極難對付的�！�
　　我不喜歡他皺著眉的樣子，他那樣的一個人應(yīng)該聛睨天下傲視群雄。我輕笑著說，“有將軍在我后方藤真自不必?fù)?dān)心那塵王玩手段。”
　　手指一彈，綾都帶來的梨花釀出現(xiàn)在他的案上，我拍開封泥微笑著說，“敬將軍！”
　　他有點(diǎn)吃驚的看著我，“為什么？”
　　“為你所做的一切�！�
　　為我驅(qū)走野獸的瑣碎小事早已被你淡忘不值一提，卻時時記在我心上。你運(yùn)籌帷幄也許只為讓自己能一展男兒志，卻保護(hù)著這個我深愛著的世界和我守候的王。僅憑這一點(diǎn)這一壇梨花釀只你配喝。
　　他豪爽的一笑，接過酒仰頭一飲而盡，而我也是滴酒不剩。大口喘氣我與他對視而笑。他拍拍我的肩，“沒想到特使酒量這么好，等你出使歸國我定要再和你痛飲一番�！�
　　我朝他狡黠地一笑，攬過他的肩頭，“牧將軍，你難道不知道這酒中珍品梨花釀會讓一個瘦弱的戰(zhàn)士一逞雄風(fēng)么？”
　　牧聽到我的話里另有所指臉上微微一紅，尷尬地說，“那個……特使的酒量想必非同小可……再說，想必特使也不弱……”
　　后面那句話幾不可聞，讓這么個豪放的將軍來應(yīng)對我的機(jī)巧詞鋒還這是難為他了�？此H為尷尬的表情我大笑。

　　也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我頭很暈，不用靈力抵抗也不肯讓他喂我解酒湯。我笑得很開心，對他說了很多話�？上炝列褋硎裁炊纪�。坐起身紫色的大袍滑落，伸手一牽拾起來，手心里全是那人的溫暖。
　　車馬備好了，花形進(jìn)來請我準(zhǔn)備上路。出了營房才發(fā)現(xiàn)牧帶著一干人在外等著，身后站著的想必是有名的神機(jī)軍事神宗一郎和霹靂將軍清田信長。牧越眾而出給我微微鞠躬行禮示意扶我上車。他一鞠躬手下的將軍少不得一起朝我行禮，平時這些在沙場流血流汗的猛士最不服高居廟堂“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牧可算是給了我大面子。
　　“多謝了�！睕_他爽朗一笑，沖他揮手作別，沒想到他卻翻身騎上馬。
　　“我送你出境，可不能讓塵境以為我邊關(guān)將士不在乎特使的生死。”沖我點(diǎn)點(diǎn)頭，快馬趕到隊(duì)伍前。
　　“大人，沒想到來時如此冷落，要出境了這最高統(tǒng)帥卻又如此關(guān)愛。”花形蹙眉看著牧的背影，語帶嘲諷。
　　我看了他一眼把眼神重新鎖定牧的背影，內(nèi)心感受到陣陣暖意。他是在為我的安危擔(dān)心，告訴塵境，如我有不測，他牧紳一是斷不會罷休的。你見過那個特使出境得到過最高將帥親自送行的？

　　第三章
　　6

　　塵境也許是三個神境中最適宜歷練的，這里沒有幻境的溫潤宜人的氣候如實(shí)如畫的美景，也沒有冥境得天獨(dú)厚的有助修練的如意泉修羅場�？墒菈m境在和敵境對峙的這千百年間巍然屹立，不得不讓人欽佩。
　　我曾投過手里的晶石見過澤北榮智，號稱榮帝的塵境之王。是個干干凈凈的少年沒有我王的完美外表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魅力。僅憑一眼便能在我腦海留下這么深刻印象的人，他是第二個。
　　當(dāng)我在朝堂上見到他時，這種感覺更為強(qiáng)烈。透過他的眼睛，那種渴望挑戰(zhàn)渴望戰(zhàn)勝對手吮食勝利的渴望如此強(qiáng)烈，以致他的周圍隨時都圍繞著一股強(qiáng)烈的戰(zhàn)意。這樣的人可以成為一個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我卻不認(rèn)為他可以做一個需要理性和克制的君王。輔國大臣堂本顯然很了解這一點(diǎn)，他為塵境找來了深津、一之蒼他們讓稍有瑕疵的王完美。
　　很難想象一個主宰著塵境千萬生靈的王可以像做的如他那般逍遙快活。他所有的不過是永遠(yuǎn)不變的對勝利的熱烈地追求和永遠(yuǎn)不妥協(xié)的執(zhí)著，這種熱情和執(zhí)著感染著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君臣如此和諧塵境人有福�；镁持心且慌衫铣墒嘏f的大臣一位塵境內(nèi)政不寧，朝臣結(jié)黨營私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塵境的社稷重臣深津比我想象中還要強(qiáng)很多，這個穩(wěn)重的人與幻境的情報顯示的貪權(quán)戀勢的人相差千里。真是失敗，為什么沒人明白他眼中渴望的天空？

　　安排我住孤霜樓�！肮掠办o看霜華過”，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隔宮殿很近，小小的樓頂可以看到塵境簡潔而不失雅致的宮殿。我腳尖輕點(diǎn)馭風(fēng)而行最后悄然立于榮帝的寢宮前。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獨(dú)舞，手中七寸小劍舞得一殿的劍光森然逼人，映著白天不知上演多少悲喜的大殿更顯寂寥。他的眉嚴(yán)肅的糾結(jié)在一起，手下一招一式都沉重?zé)o比。只我悠然適然地執(zhí)劍倚在門口欣賞，然后，緩緩抽出我腰間的肆情絲，輕柔的一揮，美好的弧線帶著銀白的光滑過他的眼際。“澤北王，寂寞么，讓藤真陪你一舞吧�！�
　　他收了劍，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愉悅，看清我的面容后馬上又黯然下來，“你打不過我。”
　　我笑了，如果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什么是你可以超越的了，你唯一還未打敗的只剩下自己，那么該怎么辦呢？作為一個豐碑置放在高領(lǐng)被人仰視，想要享受至尊者的快樂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的影子還相隨，原本是要一同分享快樂的人卻在腳下膜拜自己，這個孤獨(dú)如何排遣？
　　我笑了，很為他惋惜，“澤北，其實(shí)很多事是分不出勝負(fù)的……”
　　我和他終于一戰(zhàn)。深夜的大殿月光清冷如水，只見人影晃動，劍光熠熠。卻了無殺意氛圍溫暖祥和。
　　離開時我得到了他的諾言：幻境只要有藤真健司一日，便有一日祥寧。
　　花形一直追問我那天晚上和澤北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微笑不語。也許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千古后將成為一段傳奇，雖然我和他都不是那種要靠這種小事名垂千古的人。

　　深津送我出城門時眼神復(fù)雜，咧咧嘴拍拍我的肩，“這么快就要離開了，還想和你切磋一下咧，看來要等下次了咧�！�
　　“一定會有機(jī)會的�！蔽椅⑿�，點(diǎn)頭。禮節(jié)做地滴水不漏，優(yōu)雅且漂亮。
　　寒暄一陣終于啟程，臨走的時候到底還是不忍右手起個勢，輕輕一扣，一枚藤葉便在我手里。手一揮輕輕的葉片平平穩(wěn)穩(wěn)地朝深津飄去在他胸前停下，深津狐疑地拈起葉片，不解地看著我。
　　我輕咳，“嗯，給榮帝的邦交行文�！�
　　深津微笑，朝我揮揮手。這個平時雄才偉略的塵境社稷大臣笑起來深沉如海狡黠無比。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會將我的翠葉箋送到澤北手里。

　　過一座小鎮(zhèn)便是幻境，送行的塵境官員躬身相送連連道歉，我微笑著扶起他。還是一個年紀(jì)很輕的侍衛(wèi)。被我觸到的一瞬猛地把手縮了回去，紅暈浮上臉頰惶恐自責(zé)，“冒犯貴人金體，小人該死！”
　　我笑了，“對你家王說保重，要他記著好好練劍，有空我還會去找他比試�！�
　　他唯唯諾諾地應(yīng)下了，也不知道這個官品不高的小小侍衛(wèi)能不能帶到話，我也不過是緩解一下沉悶的氛圍而已——我和那澤北什么時候可以再次一晤還是另一說。

　　7

　　在小鎮(zhèn)和塵境的護(hù)衛(wèi)隊(duì)伍分別后，我心情異常的輕松起來，躺在軟踏上安心地閉上眼睛休息�；ㄐ螆�(zhí)劍肅然而立。
　　在塵境的事像是過去好遠(yuǎn)遠(yuǎn)的往事，腦海里想到的全是第一次見到的牧，他孤獨(dú)的眼神，他為我驅(qū)走小獸幫我培好根時溫柔的神態(tài)，他對我說要我得道與他作伴時的小小心酸……然后看到的是他帶兵操練時的干練，他喝酒時豪爽，還有他黑臉泛紅的幾許可愛……
　　一個劇烈的震動，所有的牧都不見了，我揉揉眼。剛睜開眼睛一個人形事物便撞了過來。手一揮，那個戰(zhàn)士便灰飛煙滅。
　　遇到刺客了。

　　本來就不多的侍衛(wèi)差不多都戰(zhàn)死了，一息尚存的在一個高大魁梧、背手而立的男子腳下呻吟。只剩花形背對著馬車和一個蒙面的男子斗在一起。黑衣男子左手的靈力極強(qiáng)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可以安然勝他。左手頻頻封住花形的劍招，右手的刀不時從意想不到的角落奇襲，他已經(jīng)明顯處于上風(fēng)仍然是好整以暇地和花形一招一式的筆劃著，很像我最討厭的貓玩得戲鼠游戲�？善婀值氖腔ㄐ伪凰频檬置δ_亂卻始終不肯使出左手的靈力，右手的劍頑強(qiáng)的守著門戶。
　　我明白了，為了讓我多休息會他始終不肯撤下保護(hù)著我的馬車的結(jié)界，已然被刺客逼到這種境地了還苦苦支撐著，看著他拼命護(hù)著我的樣子憤怒油然而生。
　　“聽說冥境的南王雖然心狠手辣卻不失為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沒想到也不過是喜歡雞鳴狗盜的宵小之輩而已。竟會遣人來做這種勾當(dāng)。”
　　話音一落黑衣人立刻收了招。渾身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眼神陰郁無比，“哼，你怎知我是冥境的人�！�
　　“從怨魂的王國來的人都散發(fā)著一股讓人惡心的臭味你不知道嗎？”我皺著眉，斜眼看了看花形，他只受了點(diǎn)皮外傷，沒有大礙。
　　“小妖！你放肆！”一直旁觀的那位被我一句話撩得怒氣沖天。
　　“哼，你能感覺到我們刻意隱藏的氣息？”和我對視的這個家伙卻還是很平靜，不好對付的家伙�！昂撸僬娼∷臼前伞灰姷萌绾蚊烂�，澤北看中你哪一點(diǎn)了？”
　　花形大怒左手的已做成了一個“水之靈咒”。我按下他的手，輕聲說，“花形不要沖動，我們的咒符對亡靈沒有意義……”見那人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我心冷笑，“但是，我的肆情絲卻可以吞肆亡靈!”
　　話音未落情絲已出。電光火石之間我手中細(xì)細(xì)的銀絲像黑衣人襲去，亡靈的幽冥之氣圍繞在我的情絲周圍原本晶瑩剔透的劍絲周圍出現(xiàn)了一層迷朦的清霧。那人朗聲一笑，“想不到你還有這種玩意，藤真健司果然不簡單！”
　　肆情絲對他沒有傷害力？我思忖著該怎么對付這兩個難纏的家伙。
　　“哼，我問你呢，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讓那個驕傲的家伙對你怎么優(yōu)厚？有你在便不動幻境？天大的笑話，他澤北什么時候這么宅心仁厚？”
　　花形一手握劍，沉聲道，“我幻境和塵境相斗期間，兩境百姓苦不堪言明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千里無人煙，現(xiàn)在兩境和解休養(yǎng)生息對百姓來說是最好不過了，冥境全境都是亡靈當(dāng)然是盼著這仗拖得越久越好，哪里會顧忌活人！”
　　花形也不是個易與之輩，這番話我都要暗暗喝彩。
　　“哼，藤真你真的以為澤北一句話能做得準(zhǔn)么？別忘了真正掌著朝政的可是深津�！�
　　“這個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我信榮帝，”我嘴角微微翹起，旁人都以為是深津在主持著塵境國事，但是誰又能說塵境少得了澤北呢？在他還是山王郡的儲君時就開始凝結(jié)在他身邊的人到現(xiàn)在見有誰背叛過？深津、大、小河田……一個個都有過人之才卻甘于默默輔佐他做逍遙王，不是獨(dú)具魅力能做到么？起碼現(xiàn)在的流川是做不到這個地步，只要他稍露破綻便會招來狠狠的攻擊，“不過倒是閣下，你的任務(wù)到底是來殺我呢還是來打探我小北之間的私事？”
　　一聲親昵地“小北”讓他的眉狠狠的皺了一下，手中的純黑煞氣撲面而來，我揮袖一擋，水云袖的結(jié)界將花形也保護(hù)在內(nèi)。幽怨的結(jié)界里傳來地卻是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努力把持心神，睜大眼睛，再看清楚一點(diǎn)……是……流川？你怎么會在這種地方？不要擔(dān)心，我在這里。來，拉著我的手……牧？你受傷了！誰傷了你，我決不放過他！��！我一步步朝他走去，他受傷了，他在流血，心好疼！快點(diǎn)去幫他療傷，藤真你還猶豫什么？心里焦急，可是腦海里還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不要過去，不能去。
　　那兩個人同時伸出手來，他們的眼神看著我時燃起希望，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xiàn)笑容……可是，我又該走向哪一個？
　　“藤真！”耳際一聲焦急地怒吼，“醒醒！”
　　腦海頓時清明，驀然睜開眼，流川、牧都不見了，黑衣人在對我微笑。
　　“哼，果然不簡單，我的謎心術(shù)都拿你沒辦法……”陰沉地語氣一變，他手里的刀已毫不留情地砍了下來。
　　我輕輕推開欲上前阻擊的花形，手中的肆情絲水一般地漾開，在刀影中滑動。左掌硬生生地接住黑衣人強(qiáng)勁的靈力。大氣像是被我們封閉空氣被抽空，強(qiáng)大的壓迫感席卷而來，瞟了身邊的花形一眼，他神情肅穆努力提升靈力抵抗著我和黑衣人的對峙對他的沖擊。
　　“看來，你還真不簡單�！焙谝氯诵哪顐鬟^來，幾乎以為他在和我開著玩笑。這個人真是個棘手的人物�！霸具�以為你就只有長相而已，沒想到啊……你說我要是真殺了你……”
　　“哦？殺我？這么簡單？”不過是破壞幻境和塵境剛剛結(jié)下的盟約罷了。
　　“哼，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幻境的美夢�！�
　　“那您未必把自己看得太輕了，孤身涉險可不明智，冥境的烈君�！�
　　心念一動，我們同時撤掌，兩股強(qiáng)大的力量一消失，空氣順勢流暢起來卷起一陣微風(fēng)。他深看我一眼，“你怎么猜到我的身分的？”
　　“普通的刺客一心取人性命哪里會管兩境交戰(zhàn)之類的事呢？普通的刺客又怎么接得起我藤真健司一掌還可以游刃有余地借機(jī)交流呢？”
　　冥境的皇帝南烈大笑一聲，一個閃身消失了蹤跡下一秒?yún)s出現(xiàn)在我眼前。抬手捏著我的下巴，一雙邪媚的眼睛離我越來越近，終于壓上了我的唇，稍觸即離。
　　我呆住了，瞪了他一眼，眼神兇狠而憤怒。右手的肆情絲纏住他的頸，左手狠狠地拽過他的前襟，“信不信我殺了你！”
　　“我信。”他大笑，“不過你做的到嗎？”
　　看似完全受控于我的人竟然憑空消失了，一個人形的小紙片在空中飄然落下。一直侍立一側(cè)的同伴也全不見蹤影。
　　“好厲害的傀儡術(shù)�！被ㄐ屋p聲說。
　　我點(diǎn)點(diǎn)頭，想不通烈君在打什么主意。

　　第四章
　　8

　　回朝后我被正式封為翔陽王牧也正式受封為海南王。綾都乃至全幻境的百姓都在議論著藤真健司和牧紳一，雙璧么，光彩太過。他牧紳一功勛卓越，而我又憑什么呢？民間便有了不少傳說：藤真健司，他年輕俊美，他手段超然功勛卓越，他一人出使而止百年征戰(zhàn)。
　　翔陽王？不過是布衣老師卻能封王？百姓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傳奇，而幻境朝堂的大臣們看到地卻是實(shí)在的利益。
　　不時有人上書請求年輕的王三思，意旨被再三地陳上希望可以改過從新獎賞。楓王無奈只好大筆一揮再寫了一道旨，“封我?guī)煘椤焓ハ柰酢铣舛Y，御前賜坐�！鄙蠒某嗄镜热丝催^乍舌不已，從此也明白了楓王的說一不二性子，只好撿起先前封那旨不情不愿的看著我成了“翔陽王”。

　　如果不是我散漫不去上朝，可以天天見到那個穩(wěn)重而傲氣的男子，對待同殿的朝臣全然是漠然視之，見到我便給微微鞠躬、微笑，我亦如此。他對朝廷的老臣毫不留情地打壓其氣焰卻對我格外的尊重�？善覀冇挚桃獗３种嚯x，甚至有人留意到我和他從不同時出現(xiàn)在某個聚會。慢慢地也有了海南王與翔陽王貌和心不和，雙璧難互容的流言。
　　花形提醒我要向王澄清視聽我爽朗地點(diǎn)頭，馬上向楓王告了病假。我低頭向楓王呈報時見牧臉色微變，看了我一眼。
　　流川哼了聲，準(zhǔn)了。我微笑，看著牧不語。
　　退朝時他在我身后，不緊不慢保持著距離。我們可以聽到彼此的腳步此起彼落的在無人的走廊里響起，錯落有致頗為動聽。
　　“牧，你聽，我們的腳步是不是很和諧?”我沒有回頭，背對著他輕聲說。
　　大概是平日叫“牧將軍、牧王爺”慣了，聽我第一次這么親昵地稱呼他，腳步一滯，低沉著嗓子，“是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我愕然，回頭看著他，笑著說，“牧，你會給我?guī)砝_嗎？”
　　他眼神一亮，“那為什么要托��？”
　　“你難道忘了還欠著我梨花釀嗎？我想躲到你海南府喝酒��！”我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
　　他放聲大笑，很開懷的樣子。他說，“藤真，想不到你……你這么有趣�！�
　　是嗎？我很有趣嗎？揮揮衣袖，“你可別說一起喝酒會造成流言噢�！�
　　他搖搖頭，聲音極低，“你可知我為你搜集了幻境最好的梨花釀？”
　　我看著他，他身側(cè)的櫻花開得正浪漫�；ò觑h飛，從我眼前滑落，偶爾花影從他臉上劃過。整個人像是在夢幻當(dāng)中，我?guī)缀跻詾槲衣犲e了，他，他說為我費(fèi)心搜集美酒？輕輕走過去，緩緩伸出手……
　　他盯著我的手一幅不知所措的樣子，微黑的臉膛似乎更黑了。我猜那是因?yàn)槟樇t的緣故。于是我笑了，叱詫風(fēng)云的人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向他走近一步，拉住他的手，“那海南王爺還不帶路？”
　　他松了口氣由著我拉著他的手，右手起個手勢瞬間移行帶著我去他新落成的王府。在他的結(jié)界里，我的氣息不是很順。他天生的王者氣概挑起了我體內(nèi)的靈力與之對抗，我咬牙強(qiáng)壓□□內(nèi)蠢蠢欲動的靈力。
　　見我臉色蒼白他明顯吃了一驚。順勢把我攬進(jìn)懷里，“怎么了，真的是病了嗎？”
　　他將靈力透過手心從腰間傳遞過來，掌心溫暖舒適。沖他一笑，“沒事，你看這不是到了嗎？”
　　他專注于我絲毫沒有留意到已經(jīng)到了他的王府，等我一提醒才發(fā)覺竟然是攬著我的腰摟我在懷。這下不單是他，我也尷尬的后退一步。

　　海南府里的梨花釀果然不是凡品，酒色剔透晶瑩，口感醇厚清爽。我乘著酒性瞇著眼一把抽出腰間的“肆情思”凌空飛舞。
　　清冷的月光披在我身上，流瀉出一股別樣的清雅。我臉上微微發(fā)燙，眼神迷離，微風(fēng)吹過淡青的長衫迎風(fēng)飄擺，翩然化仙。
　　腳步輕輕移動，身體越來越輕盈。肆情思在手中全然化作一道閃亮的月華，在我周圍倏忽游弋。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只有它發(fā)出的尖銳而短促的輕吟。
　　驀然靜立，看著神情癡迷的牧，“牧，你想起我了嗎？”
　　他呢喃一聲，我聽不到他說了什么，只是他那么專注的看著我，帶著深沉的溫柔。我的身體只想為他不停的舞下去，一直，一直……

　　9

　　酒醒后睜開眼發(fā)現(xiàn)居然是在自家的王府里。
　　身上是一件白色單衣，想必是下人服侍的。聽見響動外邊候著的人都趕了進(jìn)來，一會花形也趕來了，我見他皺著眉，笑著問，“怎么啦，大清早地，誰惹花形大人了�！�
　　他嚴(yán)肅地看著我，“藤真大人，您不認(rèn)為在這樣的時候在海南府里喝得大醉對您不利嗎？”
　　我擺擺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藤真就好了�！鞭D(zhuǎn)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嗯，你剛說什么，對不起剛起床頭暈沒聽清楚，請重復(fù)一遍�！�
　　花形看著我，搖搖頭，無奈地退下。

　　我行我素。在我的藤宮里，率性而為。相信流川可以做個好皇帝，還有海南府里那么多良臣勇，我放心。
　　對我來說，朝廷并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我向往民間無憂無慮的平淡日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小幸福，沒有那么多的爭斗那么多的復(fù)雜利益。
　　所以我心疼流川。在幻境像他那樣年紀(jì)的普通少年還在努力學(xué)習(xí)修煉術(shù)，可他卻不得不肩負(fù)起諾大結(jié)界的存亡興衰。每當(dāng)看到他咬牙周旋于持不同政見的大臣中努力施展他還沒成形的翅膀要求得到這些奸猾的成人得忠誠時，我對他表現(xiàn)得一日勝一日的老練沒有絲毫的興奮，只是覺得殘忍。
　　剝奪一個少年的簡單成長，強(qiáng)迫他快快成熟。旁人看到地可能是他無比冷峻的面孔散發(fā)的冰冷的王氣，而我卻聽到他被迫成長時骨節(jié)被拔響。讓人心悸。
　　他把所有的艱難藏在漠然的表情之后，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傷痛。
　　所以，我不能給他再增添煩惱。更不能讓翔陽海南對持的謠言對政局產(chǎn)生反面影響。牧，也猜到我的用意了吧？否則也不會和我演得那么投入了吧？
　　對月暢飲，迎風(fēng)舞劍。你癡迷的眼神有幾分真心？

　　沒過幾天安逸的日子，牧便來拜訪。對我四處有水環(huán)繞，青藤繞梁的小小殿堂贊嘆不已。一疊聲的說要我也給他滿是枯石的府里移些藤蔓過去。我笑著說，“我的本命藤在這宮中養(yǎng)著，你要強(qiáng)植過去我可受不了�！�
　　牧看了我一眼，說，“難道藤蔓在我海南府里就呆不下去嗎？”
　　我低頭，思忖著不好回話，只好微笑著看著他，他卻專注地看著藤蔓新抽出的嫩芽，生怕先打破這份靜默。一時間只聽到藤宮里流水汩汩的輕響和柔韌的藤條迎風(fēng)輕擺的沙沙聲。我看著他越發(fā)覺得此刻開心不已，我微笑，低聲說，“牧，要是你我常相如此可好？”
　　牧的眼睛一亮，微微頷首，輕輕拉著我的手。我側(cè)頭可著他，充滿好奇的樣子臉上滿是笑意，眼神鼓勵他繼續(xù)。
　　牧低頭，我伸手以手背噌噌他的臉，他臉上燙得厲害。我笑了，很開懷的樣子。牧便抬起頭開眼神迷離說，“藤真，你可知道我看到你笑才會心安。如果，你皺眉，你可知道我多難受嗎……偏偏你總是皺眉遠(yuǎn)多過微笑……”
　　我扭頭，終不肯讓他看到我感動得一臉感傷的樣子。

　　流川便悄然來到我的藤宮。我側(cè)躺在榻上，看他怒氣沖沖走進(jìn)來微感驚訝，“楓，怎么了。氣成這樣了。”
　　做起來牽過他的手，靈力輕柔地渡過去，平息他的憤怒。
　　他白皙的臉上因暴怒染上一層紅暈，瞇著眼看著我，“你的病還沒好？”
　　我訕笑，好整以暇地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能急嗎？”
　　他皺著眉，滿臉不悅，冷哼一聲，“是嗎？那梨花釀可能治你這癥？我替你覓幾壇來可好？”
　　我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他從來沒這么冷漠、刻薄的和我說過話。馬上回過神來。從軟塌上起身，理理衣服深深彎腰下去，畢恭畢敬地說道，“謝王賞賜！”
　　這一禮下去房間里的空氣都凍結(jié)了。流川氣得嘴唇發(fā)青，指著我，卻說不出話來。我心不忍，咬牙拉住他的手，“好端端的，怎么發(fā)那么大的脾氣？以前教你的忘了？小心我罰你吃秘藥�！�
　　從前，流川還是我的學(xué)生時宮里常做些秘?zé)挼臏帋椭嵘撵`力也增強(qiáng)他身體的抵抗力。流川最不耐煩喝那種苦澀的藥汁，正好被我利用了作為他達(dá)不到我訓(xùn)練要求的懲罰手段。曾經(jīng)看著他皺眉抿嘴喝下那種濃黑色的藥汁是我的惡趣味。
　　小小的玩笑勾起多少美好的回憶。流川臉色柔了下來，眼中的懷念一閃而過，半晌才低沉著說，“昨日，冥境派來了特使�！�
　　我收起臉上的笑，風(fēng)云乍起，無處可躲。

　　10

　　朝堂早就商討好的決議再次擺到我眼前已經(jīng)沒有多大意義。冥境要求我王讓出邊境五十城的要求完全是挑釁。烈君完全是不顧惜生命的狂徒。而幻境楓王……我側(cè)目看著我的王，他俊挺的眉清冷如兩柄利劍。他清楚地告訴我，“命海南王牧紳一駐守冥境邊境�！�
　　流川的聲音早就不是少年的稚聲清越如箭玄拉滿后的余韻。遞給我的文書早就寫好了指令。王，早就可以獨(dú)擋一面了。
　　牧，那樣的男人，應(yīng)對冥境不是問題。問題在于，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會將他調(diào)出綾都？王的嫡系勢力湘北一族又在做些什么？
　　我看著我的王，少年時的俊美化作一種難以言喻的雋冷。黑亮的眼睛里篤定、自信。恐怕他早就算定了吧。海南王，雖然我懷有一種本能親近他，享受著他的溫和和敦實(shí)但是這樣一個以卓然戰(zhàn)功在權(quán)勢上層站穩(wěn)的人依靠的決不是溫和和敦實(shí)。
　　我雖然托病不遠(yuǎn)入朝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相反，恐怕我比他們知道的更多。
　　功高蓋主并不是流川心憂的根源，從下嚴(yán)格的訓(xùn)練和天賦讓他的靈力無人可及。那些所謂的功勛只待他拾取。只是牧眼前聲勢太盛總得壓一壓。為王之道不在乎能控制多少人而在于怎樣最巧妙地在人心之中制造制衡。這是我教的，我的王很聰明。
　　牧這樣的男人手握兵權(quán)太久會是個隱患。對冥境一站無論勝敗對海南王來說都是在斬?cái)酀u豐的羽翼。突然看向我王，我清晰地問，“是不是需要我去對付塵境呢？”說完嘴角勾起一個微笑。
　　流川的眉狠狠一挑，他握住我的手，“不。只要留在我身邊�！�
　　我含笑，高深莫測。
　　年少的王子已經(jīng)是英明決斷的王，我這個輔佐的人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

　　翔陽王精巧的玉印放在案頭，我一身布衣站在忘憂臺上靜靜看著牧的大軍出發(fā)，浩浩湯湯。他披盔帶甲威嚴(yán)莊重。他振臂一呼而風(fēng)云響應(yīng)。我想，他已經(jīng)不需要誰施舍“自由”。那一刻我想流川是睿智的。這樣的人不適合再受到擁寵。與冥境一戰(zhàn)，勝，要削其軍勢；敗，要挫其軍威。
　　我給花形留了書信告訴他我要遠(yuǎn)游。流川……我想當(dāng)他發(fā)覺我已不再便知道我的心意。與其等他親自出手收回他給我所有不如瀟灑放手而去——本來并不是我想要的，何苦執(zhí)著。
　　只是當(dāng)時我們都沒料到他會如此無所顧忌放手一搏。
　　才游歷三個小城并收到了花形的緊急關(guān)文。
　　一舉奪下邊防五十鎮(zhèn)交到冥境手中后，海南牧紳一自立為王。
　　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事實(shí)。以致當(dāng)晚流川來招我回去時我仍不知道如何解釋。
　　他清冷的眼看著我問，“你知道嗎？”
　　牧一出兵我便出走，巧合？果真是巧合？如果是我，恐怕也會有此一問。我無奈地?fù)u頭。
　　流川臉色稍稍緩和下來，“藤真，你要助我平亂，你可知道牧紳一是你縱容的。”
　　是嗎？真的是我縱容的嗎？我恭敬的彎腰完美致禮，“是，我的王�！�
　　沒想到海南王和翔陽王不合的傳言居然一語成讖。我?guī)е桕栍H兵追繳背叛的海南王。出發(fā)時，我想也許這回楓鎮(zhèn)的可以安守社稷高枕無憂了。
　　很久以后有史官揣測翔陽王說他精于經(jīng)營算計(jì)。翔陽王以身涉險的傳奇不但是史官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街頭巷尾的談資。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我想的有多單純。
　　一切恢復(fù)平靜后楓王常帶著一絲笑對我說，“藤真，你教會我殘忍自己卻做不到殘忍�！�
　　誰說不是呢。
　　然后他又鄭重地告訴我：“做不到就不要老掛在嘴邊，對你沒什么好處�！�
　　他又說對了這些掛在嘴邊的話的確讓我受夠了苦，然而，卻不是真的做不到。藤真健司決心要做的，誰說做不到？
　　很快，我瓦解了海南主力，并在戰(zhàn)場光榮殉身。連尸體——真要這樣形容的話——也被海南殘部搶走肆意凌辱以泄憤。楓王震怒親領(lǐng)大軍圍剿海南殘黨一時間幻境風(fēng)云激蕩血流成河。

　　第五章
　　11
　　黑暗，時空和方向都對我關(guān)閉，所有的感覺最最后只有一片混沌……
　　所有的事情都在眼前風(fēng)卷殘?jiān)瓢懔鬟^，我看到褐發(fā)的少年伸手想要留住風(fēng)……但是指間滑過后刻在臉上的只剩愴然。
　　聽到好多的聲音，好多的人在我耳邊低語，然而，誰在我生命中種下了那咒？
　　“王，我們拖不起了……”
　　“王，留得青山在啊……”
　　“牧，我們?nèi)ペぞ�，還可以再回來……”
　　…… ……
　　牧，牧……
　　我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為什么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不要？我記得許過心愿，我要幫他，幫他逃脫一切束縛和制約……

　　眼前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散開，狹窄的房間里我看見三個人沉默的對視著。我認(rèn)識他們，海南王的左膀右臂青田信長和神宗一郎。背對著我的那人，那寬闊的背，粗而濃的發(fā)，不是牧紳一么？我聽到他蒼涼一笑，說，“不用說了，逃亡他國與階下囚無異。與其如此我寧愿追逐自由地選擇死神�！�
　　那兩個人便低下了頭，我聽到那個直率可愛的清田低聲抽泣，語氣哽咽，“老大，我們?nèi)绱伺楹温涞萌绱耍俊?br>　　文秀的神眉頭一揚(yáng)無奈而平靜地說，“楓王……并不像我們想象中那么簡單。牧，輸了一場也沒多大關(guān)系，只要我們?nèi)齻�還活著�！�
　　我聽到那個厚重的背影輕輕緩緩地卻是執(zhí)拗無比地說，“不，我留下來抵擋楓王，神，你和清田速速離開。”
　　他們本還要爭議，但在發(fā)覺我坐起后收了聲，看向我，眼神里有憤怒、仇視、憂慮、焦急……復(fù)雜到讓人眩暈。然而，我讀懂了其中的含義。簡而言之，就是海南大勢已去我難辭其咎。
　　牧察覺到我的動作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說，“你醒了�！�
　　親昵自然，全不像在戰(zhàn)場反而像是宿醉在他的海南府清晨陽光照進(jìn)房間晃醒我，然后他送上一個微笑再對我說“你醒了”。于是，莫名的，我想落淚。

　　楓王在得到我陣亡的消息后，立即引兵與花形痛擊海南殘部。牧一路且戰(zhàn)且退如今已經(jīng)被逼迫到與冥境邊界。
　　冥王烈君以傀儡術(shù)傳話海南王，愿與海南同心一意。
　　而我，看著營外的那具帶著我的面具的尸體，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日一箭竟精確地插入左肋挨著心房而過，小小的箭頭擊斷了我一根肋骨，此外并無大礙。在我昏迷后牧不惜耗費(fèi)靈力為我做治療術(shù)，因此在戰(zhàn)場多受了幾刀。
　　我的手指滑過他的傷痕，這是何苦呢，你以為在戰(zhàn)場上的你我還是那一對可以月下舉杯的朋友？
　　大約是我的眼神太迷離，牧站在我的身后貼著我的后背，讓他的氣息包圍我。
　　“想什么？”
　　“想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他搖頭苦笑。
　　我便知道了答案——不是不想下手，只是，到最后也無法狠心。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反？”
　　我轉(zhuǎn)身看著他的眼眸，我想我是了解的。很多，很多，雖然他雖然楓，不想我知道。然而，事事關(guān)心我怎么會毫不知情？
　　“楓王派我出征時，我就知道此役我海南注定有去無回。補(bǔ)給自籌，武器自備，連隨軍的巫醫(yī)都沒有，哼，流川楓打得好算盤，他是要借刀殺人呢。”
　　我沉默，這些，原本是我教的為何在他運(yùn)用自如時我沒有絲毫驕傲？
　　“海南逐日勢大，不容于王。藤真，你早就料到了吧？”
　　他慢慢地把下巴擱到我的肩頭，“我已經(jīng)寫好了自己的結(jié)局，但是，藤真，你呢？”

　　12

　　清田和神組織著將士做撤退的準(zhǔn)備。楓王的軍隊(duì)還有半天就會追來。已經(jīng)沒有時間猶豫。我低頭輕輕握住牧的手，“走吧。到冥境后去塵境找榮帝�？傆幸惶炜梢曰貋怼！蹦练词治兆∥业氖盅凵駴Q絕。
　　清田突然闖進(jìn)來焦急地喝道，“牧！走！楓王突然出現(xiàn)片刻就到！”
　　我和他同時一怔沒料到居然來得這么快。
　　牧沉聲道，“我以海南王之名，命爾等速退！去冥境吧！”
　　清田還要極力抗拒，牧的眼神阻住了他。
　　“不要讓海南一役之后精英盡毀！”
　　神剛好趕進(jìn)來聽到這么一句，和清田對視漸漸眼前暈出淚光，顫聲應(yīng)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緩緩?fù)顺�。兩人像是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似的大步離開。我能感覺空氣中悲愴，催人淚下。
　　狹小的空間彌漫著濃郁的死亡的味道。四周的戰(zhàn)士眼神越來越狂躁，每聽到外邊傳來小小房間里的呼吸便沉重幾分。
　　“大人，讓我們出去吧！”終于有人忍耐不住了。
　　牧看著我，他硬朗的輪廓讓人有種心疼的頑強(qiáng)，“藤真，楓王贏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該為楓高興還是該為牧難過。
　　他大步走出房間，外面殺伐之聲大作。他，帶著最后的死士做最后一搏。我咬牙下傳慌亂時竟從床上滾了下來，治療術(shù)很粗糙我的傷口又裂開了，我強(qiáng)自支撐，勉強(qiáng)往外走。
　　兵士們大吼著倉皇而驚亂，從牧的方向傳來怒吼。我心一驚緩緩抬頭見他身上全是血，我心猛地一痛不顧一切朝他跑去。他朝我苦笑，“藤真，這回好像真的徹底敗了�！�
　　我抱著他，渾身顫抖，心口像是被人挖空一快，只覺得疼得我沒辦法思考。外邊的廝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吵。他摟著我，在我耳際輕聲說，“藤真，你相信有來世嗎？”
　　從前是不信的，可是看到他的生命在我懷抱中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我不由的點(diǎn)頭。
　　“那，好好活下去吧，你等著我得道，讓我再與你作伴�！�
　　我重重的點(diǎn)頭。用盡全力支撐著他。
　　“逆臣牧紳一！快放了藤真！”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馬上威嚴(yán)的王目光銳利如一只冰冷的劍。他的眉峰微微皺起，神色不改而有種超然塵外的霸氣，“我可饒你一死！”
　　牧輕嘆，“藤真你真的是個好老師，流川已經(jīng)是個很好的王。”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有王者的霸氣、王者的冷靜、王者的熱血……和無情。我的楓，我的王，是完美的。
　　既算，他的成長需要一些鮮血來培育也是值得的。
　　為他理好頭發(fā)，我黯然問，“牧，你恨我嗎？”
　　他搖搖頭。我們都知道深陷局中各有立場，于私情不忍，為大局卻只能如此。
　　“送送我吧，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彼局绷松眢w，巍然如神。
　　我看著流川，他的眼神同樣堅(jiān)定自信。我聽他說道，“棄甲投降我可以饒你們一命�！比缓罂聪蛭已凵裆晕⒂行囟龋袷窃谠儐栁液貌缓�。
　　我溫柔的一笑突然想起那漫天的櫻花里牧寂寞的小小身影。他到底還是沒能想起我。此時他孤身一人深陷重圍在那可剛強(qiáng)的心中是不是也如當(dāng)初寂寞？
　　奈何不自由。
　　我輕笑著，終于可以實(shí)現(xiàn)那句承諾了。
　　“牧，再也沒人可以凌駕你�！�
　　五根手指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來時穿透了他的心臟，他低下都看看流血的胸膛，有些不可思議有些迷茫，然后抬起頭來與我相視而笑。在他瞳孔中看到自己的笑顏，心里越發(fā)嘶叫著想要哭泣。
　　他的頭低下來無力的靠在我的肩頭，一聲幾不可聞的“謝謝”之后安靜的沉睡在我懷中。我側(cè)頭吻了吻他。像哄孩童入睡。抽出手指，潔白的手指上血液拖著長長的絲，本來圍上的士兵駭然后退。流川奔過來用力對我說這什么，可我卻聽不到。
　　牧在我懷里安靜的睡著。周圍安靜地可怕，雖然緊緊擁住他仍舊感覺如此孤單。茫然低首，才發(fā)覺牧滄桑的面容早已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孩童得面貌。誰又知道我們的命運(yùn)會蹉跎到如斯地步？他的那聲嘆息此時無比清晰得在我腦�；叵�，他少年時便孤獨(dú)沉悶得背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旋轉(zhuǎn)。我再茫然四顧，楓正朝我淡定的笑他向我伸手示意我過去。
　　我輕聲喚了聲：“牧�！睕]有人回應(yīng)我。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懷里的人是真的走了。我緩緩合上眼簾，一滴水珠從眼角滑過。

　　歲月無痕已淘盡斯人面目，側(cè)耳傾聽唯有櫻花落。
　　這人生寂寞如斯，孤絕如斯，冷酷如斯……

　�。鸦渫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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