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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扇有七骨,絕代美人握著扇柄,死后便可留下一縷月魂在扇上,可夜夜歌聲綺麗,如杜鵑泣血,幽香百年不散,故名,染香扇。
但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絕代風華的男子死去后,也是可以留下一把染了月魂的鳳凰花的,直教他,撕心裂肺的疼。
第一次見到錦瑟時,他背負著一身的血海深仇,他的父輩,風雨閣主秦染香魔功纏身,遭五大派圍攻而亡,那時,僅留給他一柄曾經(jīng)將整個江湖掀起腥風巨浪的魔刀,名為妍血切。少年公子的他,抱著血泊中父親的尸體,以一種瘋狂的,刻毒而冰冷的神情注視著四周那些所謂的派外善人,他只知道,是他們逼死了秦染香,他只知道,從此之后,他沒有父親。他只知道,他應該拿起那把妍血切把在場的所有人統(tǒng)統(tǒng)銼成渣滓!秦顏有絕對的能力讓所有殺死他父親的人死去,他已經(jīng)把自己深厚的功力隱藏了二十幾年,絕沒人想象得到那個平庸的男人,可以綻放出這樣犀利如冰刀的眼光,仿佛要將他們凌遲一樣的刻骨恨意。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因為秦染香對他所說的對后一句話是:顏,你的路太長了,不要還沒有學會愛就先明白恨的可悲。
那之后,他昏厥了過去,醒來后才知道,他被風雨閣的元老們當作求和的人質送給了當時稱霸中原的千亭樓,從此,他將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
錦瑟是千亭樓的少閣主,他本以為他應該雄才大略,飲虜之血,但是,他錯了,當他好奇的踏入錦瑟的洛陽廬的時候為他所震驚。
那個男子一襲白衣勝雪,紫發(fā),沉靜如蓮,孤意如月,絕代風華。全身泛著清冷而柔美的氣息,他素手纖纖,手中撫琴,琴聲時而幽黯,如泣如訴,時而激越,仿佛鳳舞九天,飛鳥伴隨著他的琴音盤旋直上,落花為他的琴音黯然神傷,這樣一個絕美的男子,一身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雅,這樣,令人沉醉的風韻,傾國傾城。
然而,正是那如墨一般難以化開的憂傷,如花一般的凄艷絕美,令他的腳步再也無法挪動半步,他就是錦瑟。
“錚!”
精美的樂律驀然停止,他的琴弦上下?lián)u晃著,然后秦顏就看到他徐徐睜開眼睛,揚手把那把曾冠絕京師的名琴扔進了柴火堆里。
“名琴與手上染血的劊子手向來無法共存!
他聽到他這樣說的,用那雙淡漠的,絕美得眸子注視著他,犀利而不留情面,把他自持的武藝也丟進了火舌里。
那是他第一次見他,為他宛如仙人的風姿傾倒。后來,千亭樓主要他拜錦瑟為師,讓這位風雨閣后裔手中失去利劍這個武器,從此,他所接觸的琴弦的質感要比利刃更多。
“師父!倍嗌俅危麙暝谐鲞@個名字,多少次,他看著錦瑟無聲的背影心中發(fā)泛起千層苦澀,多少次,他曾對著妍血切咬緊了下唇,因為,他從沒放棄過復仇,但他,對錦瑟用情至深,覆水難收。
那一日,錦瑟依舊閉眸撫琴,那冠絕天下的琴聲卻含著莫名的悵惘,他深色復雜的注視著那個蓮一樣的人兒,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原來,在千亭樓里,你的父親太享有威望了,對于你,大家都是瞧不起你的!
雪衣,紫發(fā),傾國傾城的容顏,沉默寡言的淡泊,世事怎么容得下這樣一個孤意如蓮的男子啊。
聽到這樣的話,錦瑟竟是渾身一震,睜開眼睛望著秦顏,想抽回自己手,卻被他握得動彈不得,“別彈了,真難聽!
錦瑟淡道“從沒人說我彈琴不好聽!
他只是略有玩味的笑,低下頭去用白絹輕輕拭去他的傷痕,動作輕柔,對于他那握劍的手來說,已經(jīng)實屬不易。
“錦瑟,莫怪我不叫你師父,不過,你實在是一個這樣的人!
“哦?怎樣的人?”
秦顏淡笑,抬眸看他,也仍只是笑。
“可恨的人!
晨光萬丈,洛陽廬內,大片的彼岸花在風中搖曳,宛如地獄的幽冥烈火一般詭譎多姿,妖紅色的花萼卷下千堆雪,錯了流年,湮滅了容顏,一切,都成了燃燒后的灰燼,如同那江南岸的荻花,芭蕉,年復一年的等待著,這江南碧水中的離愁別緒。
秦顏一直認為如錦瑟那般高傲如天穹之月的男子便是像這花兒,落了,就謝了,不是不用,而是勿需再輪回。
那之后,秦顏經(jīng)常找著一些過于明顯的借口和他在一起,雖然口中喚他師父,他卻貪戀著,和那個犀利淡漠的千亭少閣主在一起的時光,錦瑟處事,也總是淡淡地,對于他口中綿延不絕的話題,也只是偶爾的應兩句,盡管如此,他仍舊聽得出他的琴音里包裹著的情感,但笑不語的捉弄著錦瑟,也許,也成就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九月初,彼岸花開得正盛,如火如荼,千亭樓舉行了一年一度的大會,那是考察樓內弟子武學功底的一次盛會。
入夜后,皓月高懸,一陣凄艷的樂律驟然劃破了死寂的蒼穹,時而激越如驚濤駭浪,時而安然如朝露消逝,那種投身其中的情感忽而令秦顏心神不寧,他知道是錦瑟。想起那一襲雪衣飄舞的孤寂,那一頭紫發(fā)冷漠的垂在腰際,那如蓮的身影在月色下的綺麗姿顏,他第一次沒有去尋他,沒有握住他的手。
第二日,戰(zhàn)鼓烈,將軍唱得潼關路,紅色的旗幟飄揚在千亭樓的最高處———九闕華殿。樓中百萬子弟拜伏在大殿之下,而殿上,赫然坐著千亭樓主和錦瑟。他的神情始終是淡漠的,宛如一尊風華絕代的雕像般,那般斂眉垂眸的神情,雖是風光無限,卻包含了怎樣的苦澀。
他受萬人伏拜,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服他,甚至,以他為恥。在這個叫做家的地方,他始終孤獨的踽踽獨行,怨不得,怨不得。
錦瑟華衣加身,秦顏卻還在洛陽廬內耕種,為那殘艷無雙的曼珠施肥澆水,安靜得等著他風塵仆仆的歸來。
“秦!領頭讓你趴在大會地下?lián)闻_子,聽到?jīng)]?!”
他冷笑了一聲,沒有作聲,拂落額邊一縷墨發(fā),仍舊低下頭去耕犁。
“你!你還以為你是那個魔頭的兒子么?!秦染香已經(jīng)死了,他死了!一個階下囚靠那個娘娘腔撐腰,你莫要囂張!”
秦顏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鐵锨,忽而產(chǎn)生了一股憊倦,不做一聲,低下頭去。
顏,你的路還太長,不要還沒學會愛就先明白恨的可悲。
秦染香,你當真不知道么?在你仍舊活著的時候,你的兒子就已經(jīng)明白恨的可悲了,不同的是,我恨的是你的惡名昭著,而帶給秦顏生來就有的陰影!
“哼,真是不知好歹。”來人打發(fā)的小廝冷笑了一聲,橫握一柄鐵杵已向秦顏肋骨處敲來,清脆的聲響后,仿佛聽到了利刃入骨的聲音,秦顏瞬間噴出一口鮮血,打在盛開的彼岸花萼上,仿佛絕代美人瀕死時的最后一支舞,血色衣袖,血色衣帶,血色的愁,窮盡了一生。
過了許久,都不見秦顏倒下,小廝驚懼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的聲音只是淡淡地傳來,沒有疼痛,沒有悲哀,只是淡淡地問“你們,也都是這么對待錦瑟的么?”
墨發(fā)撩起,秦顏緩緩直起身來,那一刻,那雙冰冷如深潭的眼睛里,是一股君臨天下的威儀與深沉,三尺之內盡歸塵的凜冽霸氣。他冷定的望著小廝,淡淡的問“你剛才是不是想殺我?”
他的眼神,犀利如刀,刀色如月,危險而絕美,小四呆立在他身前,又聽得秦顏一字一句的道,“汝,敢,殺,我?”
秦顏沒有抽刀,也沒有作任何一件事,他只是望著小四五焦距的瞳孔道“回答我,你們都是這么對待錦瑟的?”
已不用再回答了,他清晰地看到了小四眼里一閃而逝的厭惡,衣袖微卷,轉瞬之間秦顏已消失在原地,健步如飛,腳下如浮云蒼黃,白云蒼狗,世事變遷的這幾年,那幾乎達到了他一生輕功武學的巔峰。他要找到錦瑟,他要錦瑟和他走,他不再掩飾自己的力量,他要保護他,用他的手,護住他想要的人,從沒有一刻,秦顏如此思念那個孤意如蓮的男子。
到達試武場的時候,錦瑟正一襲雪紗華衣站在場地中央,微閉雙眸,衣衫齊整,紫發(fā)束了一條青色的發(fā)帶垂在腰際,孤意如蓮,清雅高絕,不食人間煙火的絕代風華。
錦瑟不懂武功,他是如何會站在試武場的,秦顏不知道。
老樓主捻須微笑,洪鐘般的聲音響在秦顏腦里,他說“錦瑟啊,我也老了,既然大家都要求你來應戰(zhàn),便去小試身手如何?”
秦顏渾身一陣,隨即驚異的望著老樓主,千亭樓主不明白,真正的厲害,并非手中利刃有多鋒利,而是手中不著寸鐵,心中卻有百萬雄兵,他如今這么做,一則是為了逼錦瑟一逼,二則是警告他要多花心思在武功上,繼承自己的地位,但是,他這么做是浪費了錦瑟那顆萬般玲瓏雄才大略的心竅啊,如秦顏聰慧,已躲在人群中蓄積了力量,只要錦瑟有一根頭發(fā)受到傷害,他一定會讓整個試武場被鮮血染紅!
然而,錦瑟只是仍舊閉著眸子,幽幽的嘆了口氣,聽不出是什么心緒。
上場的人是一個紅衣的彪莽大漢,手握三尺紅綾的刀,刀影幽漣,美麗不可方物,陽剛之刃,凝聚了烈日下的所有光澤,直沖錦瑟而來!真氣逆卷,刀風凜冽,罡氣繞成一個龐大的漩渦仿佛要吞噬天穹的巨獸,令在場人無不退卻三步。
錦瑟淡淡的睜開眸子,那一刻,那雙如秋水如嬌花的瞳仁,清冷而睿智,盤旋著一種不可方物的美麗,他知道,錦瑟心中,已有盤算。
雪袖飄揚,宛如雪鷹展翅,錦瑟驀然后仰,打開雙臂,向后退了三尺,然而,那路途卻很崎嶇,他仿佛凌空起舞一般在整個試武場乍起乍落,紫發(fā)飛揚如風,白衣翩翩若雪,巨大的云袖如出岫朝霞卷起千層落葉,交織成絕美的水墨。
紅衣人冷哼了一聲,巨掌探出,拂掉漫天落葉。然而,那一刻錦瑟已不再后退,只靜靜的站在試武場一隅,陽剛之刃到達他的胸口卻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因為紅衣人立在了原地,奈何真力如何傳送,始終不能移動半寸。
錦瑟淡淡開口“點到為止!
“你!你使得什么妖法?!”
場中唏噓聲不止,無不驚懼的望著宛如天人的錦瑟,秦顏垂眸,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錦瑟踏過的每一步都掉著一片落葉,而紅衣人的周身竟密密麻麻的饒了數(shù)圈的落葉。
錦瑟涼涼的看著周圍的人對他的指責,對‘妖法’的說法,只開口道“八卦陣。諸葛孔明曾以此陣擊退敵兵,后來失傳,錦瑟苦心鉆研,如今只是照貓畫虎,不敢與諸葛先生相比!
錦瑟微一拱手,更是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拂袖而去,那路走得很慢,他輕輕解開發(fā)間的帶子,一步一步地拖著華衣向前走,路過老樓主王座的時候,閉了眼睛,形單影只,再美的人,也只得鬢黃憔悴了罷。
任那玉座雕朱顏,卷起千堆雪,不過,漂泊無依而已,任那紅塵繾綣,多少離愁別緒,不過,心血泣盡,卻無人理睬。一杯獨酒,飲得盡的苦澀,道不盡的憂愁。
在那個豪情肝云的千亭樓里,他找不到自己的歸屬,有多少才學,都會被說成書生無用罷,更何況,這般風貌,奈何。
秦顏忽然明了,有一次,他執(zhí)起錦瑟的紫發(fā)來看,竟不由笑出了聲“你紫發(fā)雪衣便已傾城絕代,若是,生成個女子,定是個禍國妖姬!
然而,那一次,聽到那樣的話,錦瑟渾身莫名的一震,以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他,許久,怕是知道他沒有惡意,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每個人,都是這么說。紫發(fā)已經(jīng)不多見,你還叫我想生成女子么?這般折辱……”
秦顏啞口無言,他知道,錦瑟忍受著身與心的攻擊,錦瑟已忍受了二十幾年的折辱,也許,他的內心,早已崩潰。
錦瑟拖著曳地的華衣一步一步地走回帝廬去,一個人的身影,孤寂得有些落寞。長街盡頭,那個一襲黑衣的男子在等他,劍眉微挑,眼睛里仿佛下了一場經(jīng)年不滅的雪,緩緩伸出修長潔白的手指,等著他。
“錦瑟,我怎么做能讓你對我笑,告訴我!
聽到他這樣說,錦瑟淡淡的笑了,慢慢走到他面前去,伸出手指掠過秦顏額邊的頭發(fā),細膩得宛如一個女子。
“顏,你最想得到什么?”
秦顏劈手扯開自己的發(fā)絲,把他抱在懷里,那樣的身體,溫熱又很寒冷,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心里有一種悲哀仿佛撕裂一樣讓他忍不住想把錦瑟嵌到身體里去,再也,再也不要讓人傷害他,讓他笑,即便是白癡那樣的笑也可以,就是別讓他心里最柔軟的部分汩汩的流血。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
一身雪色華衣在風中飄飛宛如漫天白練,那張絕代傾城的臉掩埋在秦顏懷里,聽到他這樣說,錦瑟輕輕推開他,眼神里是一種寂滅的冷清,冷清清的仿佛嘉興的雨一樣,看不出絲毫熾熱的溫度,他什么也沒說,繞過秦顏繼續(xù)往里走。
后來,秦顏拿起那柄收斂鋒銳沉寂了數(shù)年的神兵利器,妍血切。妖紅色的清光在月光下徘徊,美艷而魔媚,他揚袖一揮,紅光如長虹經(jīng)天,叱詫了山河,又回到了他手里,妍血切,只放瞬間光華,只有那瞬間和日月爭輝的光芒便再也不再。
他騎著雪駒一日千里,回到了風雨閣,那個葬送了他幼時記憶的地方,一夜之間他已將十大長老盡數(shù)格殺于劍下。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閑暇時光思念過去那個在自己生命里刻下印記的人,招兵買馬,拓寬疆土,勾結朝廷命官,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直到最后已經(jīng)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成為了聲勢烜赫的武林盟主,同時也是天家的御用將軍。
只需要找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就可以揮師南下,橫掃整個千亭樓,那一日,恢宏華麗的千亭樓整個被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熱浪滔天,仿佛在記憶中那開得如火如荼的鳳凰花,一樹的殘艷,就像那個遺世獨立的男子一樣,負著手,望著花,撫著琴,拼命掩蓋著那些痛入骨髓的經(jīng)歷,被他看破了,就可以誘惑他愛他,不要揭開舊傷疤,冷酷的錦瑟,魅惑的錦瑟,他見得多了,唯獨不曾看過他的真心。的確,錦瑟成功了,他銘心刻骨的愛著他,但錦瑟呢?還會認得他么?
“盟主,千亭樓已經(jīng)全部淪陷,老樓主自盡了,我們聽從你的吩咐,把其他人都放走了!弊o法刻板的聲音在烽火連天的背景下顯得異常蕭瑟。
他點了點頭,輕輕挪動了腳步,向帝廬走去,此時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盼著見一見那蒹葭岸邊的采蓮女,而拼命按捺著內心里最誠實火熱的跳動。
推開那扇木門,像當年一樣,他悄悄的探進去一個頭,但當年那個絕代風華的美人手中卻已經(jīng)沒有琴了,他仍舊是一身白衣,白到極致反而讓人覺得虛幻,長發(fā)及腰,負手望著那一樹火紅的鳳凰花,眼神里是一種滄海一樣廣博的疲倦。
“錦……錦瑟。”
秦顏張開被劍磨得粗糙的手指,想要碰一碰那夢境中的衣袂,錦瑟緩緩回頭,那一瞬間,他們忽然覺得千年萬年的時光都被沉淀下來了,在眼前翻滾,流逝,最終化成一片虛無。錦瑟那雙琉璃般的眸子冷清如霧,平淡似雪,好像秦顏只是一片落花一般,他緊緊地攥住了雙手,只覺得胸中一口鮮血幾欲吐出來。
“秦顏,你想要什么?”
他苦笑道:“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
兩年前他們所說過的最后兩句話,就是這樣的,現(xiàn)在更覺得這是一場春秋大夢一般的讓人心痛欲死。
“是么?”錦瑟居然輕輕挑起了唇角,“放了我的族人,錦瑟愿終生醉君身側,承歡……膝下!
“錦瑟啊……”秦顏閉上眼睛,緩緩搖了搖頭,自嘲般的嘆息道:“你還是不懂我想要什么,我要你愛我,只要有我愛你一半就夠了,僅此而已……”
錦瑟眼里驀然滑過一抹異樣的光芒,緩步走到他身前來,靠在他懷里,他瘦了,那一身白衣之下竟然隱藏著這樣羸弱的身軀么?清瘦到他要緊緊地抱著他,才能感受到那一抹幽香。
秦顏把錦瑟帶回君山洞庭山莊,洞庭湖邊種了密密匝匝的蘆葦,在那清碧的渡口上,伴隨著艄公應和,一蓬蓬湖蝦跳出水面,幾米殘陽下,粼粼的水面宛如一塊光滑的水鏡,蘆花紛飛如雪,荻花正盛,但那殘艷無雙的鳳凰花就是不再開了。
錦瑟淡淡的道:“有些事,勉強不來,隨它去吧!
秦顏把錦瑟視如珍寶,每天陪著他泛舟湖上,拿出自己的一切想要討他一笑,但他做不到,他準備怎樣精致的菜肴,哪怕要忙上幾個時辰,錦瑟都只是淺嘗輒止,他為他尋遍名琴,錦瑟卻說再也不彈琴了,他要跟錦瑟學畫,卻再也沒有那樣親昵的氣氛,就算是縱情春宵,錦瑟也都是靜若處子。
甚至于,他發(fā)現(xiàn)錦瑟的衣袖里藏著一把淬著劇毒的匕首,無論是給他用還是給自己用,秦顏都無法接受。
再多的愛,禁不住這樣的消磨。就像你耗費了無數(shù)心力,卻都是向深不見底的幽潭里扔石子一樣,沒有回應的愛,最終是傷了自己。
秦顏倦了,只要再多看錦瑟一眼,他都會有一種鉆心刻骨的疼痛。
那一日,他向皇上領了命,要帶著一支不足十萬的精兵去橫掃鄰國的百萬大軍,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沒來由的,只是不想再這樣愛恨兩重天了,哪怕錦瑟為他黯然一瞬間,或者掉一滴眼淚,真的都足夠了,只要不要這樣冷酷的對待他。
他策馬以最快的速度從汴京趕回洞庭,無論如何,要陪他最后一夜。那時錦瑟正在看書,看到他倚在門框上,淡淡的放下書卷,想要解開衣帶。秦顏忽然笑了,閉著眼睛笑,笑到有淚水在眼里回蕩,他靜靜地看著錦瑟,那烏黑的青絲中竟然有了雪白的痕跡,一貫幽深的眼眸里顯現(xiàn)出一種異常的疲憊與哀傷,那樣欲罷不能的神情竟然讓錦瑟不由得心里一痛,然后就聽到秦顏喑啞的聲音。
“錦瑟,我不該,真的不該,愛上你干什么,傷你千亭樓干什么,逼死你父親又是何苦,我早就應該在你面前自盡了,不是么?”
錦瑟微微一愣,來不及補救什么,來不及再去跟他說些什么,竟然覺得自己就快要失去他了,秦顏轉身向外走,每走一步,就是一句一句刀子一樣的話插在他心口上。
“錦瑟,我累了,我放手了,不想要你了,走吧,你走吧!
“錦瑟,你知道么?我突然想要一個很愛很愛我的人照顧我,我生病的時候給我端茶送水,我累得時候抱著我睡覺,所以很后悔,為什么要付出一份得不到回應的感情!
“錦瑟,我要怎么做,你從來不肯告訴我,到底,究竟,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給我一絲一毫的溫情呢,我還應該做什么?”
走出了洞庭山莊,秦顏披上了一件大毳,更深露重,還是回軍營湊合一宿吧,明日起兵,若要以一當百,還要再策劃幾個陰謀詭計,刺激刺激士兵抱著必死的信念戰(zhàn)斗,這樣,無憾了。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秦染香,同樣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然后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他賠上了一切。
“秦顏!”
驟然聽到身后一聲叫喊,柔和低沉,卻給了他一種杜鵑泣血的錯覺,那一聲喊叫,幾乎劃破了烏黑的蒼穹一般。
他緩緩轉身,卻看到錦瑟一身雪衣翩躚,絕代風華,每一步都是風動蓮華的氣韻。錦瑟一雙黑眸里恍若帶著一抹哀求,一抹苦澀,一抹無聲無息的悵惘。
他伸出雪白的雙臂,攬著他的脖頸,冰冷的唇貼在秦顏唇上,他心頭一痛,忽然緊緊地抱住錦瑟娜一桿細腰,把他壓到墻上,舌尖回挑,掠奪了錦瑟的呼吸,唇齒糾纏,他遲遲不肯放手,錦瑟也從未有過的迎合他。
錦瑟抬手輕輕撫過他的長發(fā),柔聲到幾乎哀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對你好,那些人,那些被你放走的人,拼命送給我刀子,毒藥,要我傷你,殺你,我不能被人威脅,你懂么?顏,醉在君王側,并非謊話!”
他剎那間心中百味陳雜,幾乎要把錦瑟揉進身體里一樣,“錦瑟,等我!
翻身上馬,他再不敢回頭看一眼,縱馬前馳,揚起塵埃漫天。
錦瑟在夜風中佇立著,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一雙輕淺的琉璃眸,穿透了萬丈紅塵,看遍了黃粱一夢,只追尋著那個風中的剪影。
那場力量懸殊的戰(zhàn)爭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那個叫秦顏的東陸男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戰(zhàn)場上的十萬精兵竟然都像不死人一樣,戰(zhàn)斗到最后竟然毫無章法可言,那眼睛里燃燒的全然是刻骨的恨啊,拼上了自己的一切,遇人殺人,遇鬼誅鬼!
秦顏更是驍勇,只見那烽煙遍起的大地上,一道紅光穿梭如箭,叱咤了整個山河,讓那些幾乎吞并了自己祖國的番邦人都葬身在這片紅光中,這是血,沒有血,他就無法回去見錦瑟。
十萬軍隊全部覆滅,百萬軍隊亦然全部覆滅,這場戰(zhàn)斗最終取得了勝利,但那個叫秦顏的將領最終卻沒有回來,原因是他最后去撿一把焦尾琴的時候被人一劍刺穿了胸膛。
“錚!”
驀然那纖纖玉指下的一根琴弦斷了,錦瑟怔怔的望著上下跳動的琴弦,他本想一直奏這曲他最愛的《鳳求凰》一直到他回來抱他,然后錦瑟就會告訴秦顏,“我愛你!
但他還沒有奏完,琴弦便斷了,然后護法為他帶回來一把染了血的鳳凰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顏,你竟然還是怨著我的。
驀然間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徹底打濕了那一把鳳凰花,那高傲如穹上月,海上花的人兒就這樣躺在了一抔黃土之下。
“護法,請把我葬在官道上,我要看到秦顏回來抱我,跟我說,錦瑟,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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