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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
她不知道從哪里聽來一段話,得不到的終究會變成心鎖,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狂熱著魔。
裴語汐從孟茵陳臂彎中睜開眼,前一天的他很兇,不由分說就把她推倒在床 ,也許是因為她不小心脫口說出了不想再去找他。她望著他英俊的輪廓,纖長的睫毛,隱隱約約透出肌肉線條的胸膛。心里卻一陣悲涼,絲絲寸寸鉆她心臟。城市被稱作雨城,夏季總是陰雨連綿,像是國外小說里描寫的瘋?cè)嗽阂粯,潮濕的空氣鋪天蓋地,并沒有美妙散文中的泥土芳香、小草遍地。
裴語汐清楚意識到,她平靜生活中分秒鐘壓抑著的楚然,心口不一和暗自憂郁,望見手腕想起刀刃,遠(yuǎn)看水池希望溺死,呼氣覺得浪費生命,吸氣覺得渾渾噩噩,活著無義。
孟茵陳醒來,沒過多和她親昵,只是起床穿好了襯衫。茵陳,是一味中藥,祖母是有名望的老中醫(yī),家中期盼他能做一名良醫(yī)?上⒉皇牵矝]有醫(yī)生的佛心。裴語汐照例給他打著領(lǐng)帶,她身上還穿著他白色襯衣,她感覺自己聲音還是沙啞無比,清了清嗓子!耙粫苯尤W(xué)校嗎?”
孟茵陳聽到她的嗓音,頗為關(guān)心,“要緊嗎,要不要買盒潤喉糖?”裴語汐笑了,“你總這么認(rèn)真,這點小事算什么。”他對她笑笑,溫潤地穿上外衣,全身上下一絲不茍。她回望自己身上一片狼藉,也是笑!安怀栽顼埩?”
孟茵陳沒回答她,“我走了!迸嵴Z汐自認(rèn)為很了解他,他不想聊的話題從來都會繞過去,不直接回答。若是沒猜錯,他要回家里吃早飯。她不知道他給妻子不回家的理由是什么,總歸是會沒有一絲破綻的,令裴語汐自己聽了都會信服的。
是的,家里,守望著一個家庭主婦的溫馨小家里。按照電視劇講的,他的家應(yīng)該是有著精心布置的布質(zhì)玩偶,五顏六色的鍋碗瓢盆。不像這里,冷冷清清,是孟茵陳給她住的一個公寓,冰箱里連一枚雞蛋都找不到。
又想到自己一會還要收拾好心情,和他在學(xué)校相遇。
陸續(xù)有人向他打招呼,“孟教授好!迸嵴Z汐坐在大學(xué)教室里,遠(yuǎn)望他站在講臺前身影,想到早晨他與她共枕醒來,又親密住在一起。室友與她八卦消息,“聽說孟教授都結(jié)婚了!
“所以?”
室友唉聲嘆氣,“計劃要泡湯了!
室友前段時間看了師生戀的狗血漫畫,直嚷嚷著要嫁給恩師孟茵陳,裴語汐沒說話,手里轉(zhuǎn)著筆!叭绻辖淌谑莻……”她頓了頓,想著措辭,“是個不怎么好的人,至少不如表面看起來好!
室友撇嘴,“那有什么!
下了課,辦公室的其他老師聊著上周參加過的同事婚禮。
“孟老師,以前就看你手上的戒指,是結(jié)婚了吧?”
孟茵陳笑答,“是,很早就結(jié)婚了。”
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就同妻子結(jié)婚。
妻子是大學(xué)時追的他,兩人還是大學(xué)同學(xué)。他那時承諾妻子,養(yǎng)她一輩子。如今是了,養(yǎng)她一輩子,但也到了七年之癢,妻子主動親吻他時,他沒有了當(dāng)年的觸動,甚至蕾絲睡衣,也提不起興趣。他知道,且清楚地明白,當(dāng)初決定隱婚,和自己失去新鮮感,有著必然聯(lián)系。
直到裴語汐問他上課沒聽懂的問題,發(fā)絲掠過他手臂,吊帶裙又純又欲,雪白小腿頂他膝蓋,大膽跨坐在他身上,體香撲鼻,他知道自己沉淪無比,甘愿自陷沼地。
他當(dāng)時手握金色鋼筆,不慌不亂抬頭,“裴語汐,你越界了!
裴語汐無所謂,“你也越界了,不是嗎!
她手臂搭上他肩膀,勾他前進(jìn)!拔医Y(jié)婚了!迸嵴Z汐笑,“我知道啊,我明知道你名草有主,還來不要臉勾引你,你說我是不是就是……”他用手扼住她下巴,“不就是想上我的床嗎,晚上八點,酒店地址發(fā)你手機(jī)!
她穿著蕾絲睡衣,他這才知道,不是所有的蕾絲穿起來都一個味道。他指尖勾出透明液體,“裴語汐,你濕了!闭Z氣像是再說拗口術(shù)語,卻臣服在她腳底。
他饜足而眠,她笑著把他摟緊,“孟教授,你臟了哦!
裴語汐很清楚,自己一身功夫從哪學(xué)來。她母親是個插足者,私生女是裴語汐的代名詞,天性放蕩,穢_爛不堪,是她母親被人評價的詞語。她倒沒覺得有什么自卑,可能她生來沒有三觀,無所謂而已。
在同學(xué)眼中,她乖巧懂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室友又看起霸道總裁文,憤憤不平,“這個女二,上趕著要當(dāng)小三嗎?就不能要點臉!我他媽……”裴語汐打斷她,“別生氣,為了一個書,不值得!
室友笑笑,還暗自想著她的善解人意!安贿^你說,第三者多煩,人家好好的婚姻,湊和個什么勁!”室友和她聊著。裴語汐涂著唇膏,“是啊,這種人就應(yīng)該見一個打一個!彼约旱故秋L(fēng)輕云淡。
“真正的第三者,可不會像小說里寫得那么明顯,讓你一看就覺得是個妖艷賤_貨!迸嵴Z汐無意說著。
室友一愣,“也是,世界上那么多人,就算那種人站在我面前,長得其貌不揚,我大概也看不出來吧!
裴語汐知道,像孟家這種高知家庭,出了丑聞第一時間不會是怒斥兒子,逐出插足者,而是想方設(shè)法壓住消息,封鎖一切可供娛樂的緋聞話題。她深知這一點,因為當(dāng)初裴家的處理方法也是如此,正如母親教她的一樣,既然要委身于男人,冒著將會受眾人指責(zé)的險,便要找好出路。她和母親的相處方法從來都是如此,不冷不淡,母親從來不會管她學(xué)習(xí)生活,如母親所說,“一個女孩,別弄得那么出眾!
當(dāng)她告訴母親,自己愛上一個比她大八歲的男人,母親靜靜看了她一會,母親是一個極有韻味的女人,歲月對她并不殘忍,她與裴父正室妻的風(fēng)格并不相同,這也令裴語汐的父親,裴家家主傾注愛意在母親身上。母親輕輕笑出聲,“語汐,你想好了嗎,這可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迸嵴Z汐沒說話,握緊了手指!叭绻覜]猜錯的話,你也走上了和我一樣的路,對嗎?”母親直接點破了她和他的關(guān)系,她既沒阻止裴語汐的行為,也沒贊成。
這是一個極不被人贊許的選擇,也注定了她需要不斷周旋,和正義為敵,與平凡劃界。
她不在意。
既然是她看上的人,一定緊緊握在手里,時刻珍惜,她并不是貿(mào)然一身。
“孟茵陳,你愛我嗎?”裴語汐看著他無名指上的男戒發(fā)呆。孟茵陳低聲笑,“吃醋了?”他把戒指摘下來,放在她手心!爱(dāng)初既然決定跟著我沒有名分,你就該想到這點!彼f。
裴語汐把玩著銀色戒指,“你還愛她嗎!泵弦痍惷念^頂,“該睡覺了,已經(jīng)不早了,你明天還有早課!彼偸乔宄浀盟恼n表,她卻不能爛熟于心。也許是因為這點將她取悅,她并未追究他轉(zhuǎn)移話題。她蜷著身被他包裹在懷里,“孟茵陳,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這種問題,你要正面回答我,你是不是,還對她有心!彼龑⑦@句話在心里反復(fù)練習(xí),卻還是慌了心神,聲音無力。孟茵陳的眸深深望著她,并沒有立即應(yīng)答。裴語汐知道,自己不能去找孟茵陳妻子,那會讓他生氣。
缺月憂雨,屋內(nèi)卻無聲靜謐。
她再也熬不住困倦時,他好像輕輕說了句,“放心!
一段感情,糾纏了三人,定會不得善終,孟茵陳清楚知道這點,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滿校風(fēng)雨。學(xué)校論壇上傳了一段音頻,是他們調(diào)情情景,某些詞語還特地消音,更顯得爆炸十足,如同一枚卵石,輕悄悄投入水面,卻依舊激起層層漣漪,有人聽出那是孟教授和他學(xué)生裴語汐,一時間眾說紛紜,熱度直增,上了本市焦點,全國熱搜。新聞題目大概都是,某大學(xué)教授與女學(xué)生不雅音頻曝光,其真相是……
學(xué)校責(zé)令他停職,校長對著新聞記者點頭哈腰痛快淋漓說整改,講規(guī)定。室友剛開始不大相信,可漸漸地,用厭惡的眼神看她,不再多說一句。孟茵陳給她來電話的時候,她正陪在父親身邊下棋。裴父看了一眼她亮起的手機(jī),“新聞里的男主角?”裴父向來對她不大熱情,但也不算冷漠。裴語汐看著棋盤,“爸爸,如果一個男人出軌了,卻還不愿意和妻子離婚,是為什么呢!迸岣竾@了口氣,“我不管你,不代表會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孟家已經(jīng)約我談了,你們年輕人之間的愛恨交錯,最后還是要用血和淚買單!
“裴語汐!蹦沁叺臍鈮汉艿。
“嗯!
“是不是你干的。”
“妻子痛哭流涕指責(zé)不已令你心疼?還是父母唉聲嘆氣冷漠疏離讓你委屈?我承認(rèn),想安安分分當(dāng)個小三是假話,那你不妨想想有哪個偷腥的男人會維護(hù)糟糠之妻,你現(xiàn)在是要把自己撇清嗎,為了你光明正大的身份和無比高尚的名譽?”
“所以呢,你自毀前程只是為了讓我離婚!
裴語汐默不作聲。
“現(xiàn)在的解決方案就是,承認(rèn)你是我的妻子!
“什么?那她呢……”
“新聞出來那天,服用安眠藥過多搶救無效!
放下手機(jī),裴語汐仍回不過神來,她真的成了惡人,像惡毒女二一樣,逼死了原配。校園里的惡評接二連三,壓得她喘不過氣,不過這不是順了她意么,孟茵陳,從此刻開始,真真正正屬于自己。音頻是她上傳的,但裴語汐也為此付出了代價,所有人開始孤立她,上課時,她所在的一排無人問津,指指點點,細(xì)細(xì)碎碎的叨念聲時刻縈繞在身邊。孟茵陳辭掉了工作,帶她到了國外,也許美名其曰是散心,更是逃避流言。
站在輪船的欄桿旁,裴語汐穿了一件披風(fēng),海浪翻滾著,生生不息。說實在,現(xiàn)在還會有人看見欄桿就想起泰坦尼克號的絕美愛情嗎,裴語汐自覺可笑。她坐在欄桿上,手虛撐著桿邊,赤著腳。她突然想探一探海水的涼度,卻被擁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大手死死鉗著她的腰,孟茵陳一把將她拽回甲板上,“裴語汐?你不要命了!”
她覺得好笑,“我沒想跳下去,再說了,我跳了,豈不是對你來說很輕松,終于少一個累贅!
“你從不是累贅,我愛你,現(xiàn)在沒有人能分開我們。”
如果此時的裴語汐能抬起頭,掙脫他的懷抱,望一眼他的眸,就好了。海邊的月總是平靜的,神秘而披著薄紗的。
回到房間,孟父的來電警告如約而至。孟茵陳看了看浴室緊鎖的門,轉(zhuǎn)過身去。“爸,你說吧,她聽不見!
“兒子,和裴家的合作很順利,接下來你該知道怎么辦,和裴語汐結(jié)婚,然后奪走她的股份……”
“自然!
孟茵陳并不是一開始就是帶有目的接近裴語汐,但他知道了她是裴家唯一的后代,稟告了父親。他才不想只做一個教授,他需要權(quán)利,需要公司里的職位,而這次就是他最好的證明自己的機(jī)會,假借合作之手吞并裴家的公司。裴語汐,不過是枚棋子。但要說對她一絲感情也無自然是假的,畢竟男人總是對這種女人抗拒不來。
他們在外國登記結(jié)婚,像計劃的一樣。他吻著她的唇,溫柔體貼地替她梳頭,裴語汐卻感到不同尋常的氣氛,也許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她來公司找他,見門口處掉落了幾絲頭發(fā),他衣衫有些亂,正扣好襯衫第一顆扣子。
“你有別的女人了。”
就像他的前妻一樣,她也被舍棄了么。
孟茵陳看著她,“語汐,我沒有!彼龘u頭,卻冷靜得過分,“我早就想到了,既然你會毫無波瀾地舍棄她,就也會這樣對待我。孟茵陳沉默了一會,笑了,“你已經(jīng)被我綁在身邊了,不是嗎,你的股份,也已經(jīng)握在我掌心里了。”
他終于承認(rèn)了,心里輕松無比。裴語汐抓住他袖子,“孟茵陳!你一直在覬覦我家公司!”她不敢相信,再也不能冷靜,本就支離破碎的心被狠狠抽打,如同赤腳走過玻璃茬,徒手握住食人花,她跪坐在地,“你不能這樣,我是真心愛你……”
“省些力氣吧,明天可就是兩個公司的合并儀式。”他潛移默化轉(zhuǎn)移了她的財產(chǎn)和股份,彬彬有禮和所有股東私下見面,為的就是那一天。他變得冷漠,甩開她的手。
裴語汐不可思議地瞧著自己,瞧著這可笑的情景。眼淚已經(jīng)干涸在眼角處,苦澀與不甘生生撕裂開晦暗的心臟,一切的糾纏變得不堪而惹笑,她大聲笑著,背后是冷汗。
孟茵陳坐在酒桌上,好友向他道喜,“終于擺脫你妻子了吧,來,慶祝慶祝!”可他并沒有預(yù)想地那么雀躍,連笑容也懶得應(yīng)付,自己怎么會不高興,不合乎常理。
家中冷冷清清,他是凌晨到家的,準(zhǔn)備和裴語汐說離婚。他猶豫許久,心里卻忍不住難受,煙酒也不能麻痹。他嘆氣,向緊閉的臥室門開口,“我們……”卻忽然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門。
只覺血液倒流,心臟狂跳,寒意從腳底升起,悲愴頓時覆蓋心緒,手指顫抖。
她雪白的肌膚有些發(fā)冷,烏黑的長發(fā)安靜地披在腦后,手腕無力垂在床邊,穿著她初夜時的睡衣,眉眼平靜,只是沒了呼吸。手腕處鮮血已經(jīng)凝成血珠,殷紅得刺傷他的眼,他發(fā)瘋似的緊緊摟著她,淚打濕了他衣襟,再也回不去。
那晚的夜是缺了一半的月亮,彎彎似她眉眼,也寂靜如她死去。
人離開以后,往往是一捧骨灰。
孟茵陳從未想過他們的以后,因為覺得不過是利益關(guān)系。可捧著她的骨灰,他想到要帶她去威尼斯水城,帶她去看極光,去看他們未曾見過的,從未珍惜的,卻再也不能共同賞的美景。他最終是拒絕了合并公司,沒有人知道孟教授去了哪里。
原來,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才知道,他愛她,且不能自拔。
裴語汐的手機(jī)里,留著一段話。
。鬯闶沁z書吧,孟茵陳,我就要離開你,如果有輪回轉(zhuǎn)世的話,我再也不要理你,我要你后悔做過的一切,傷我的所有。]
[我總不甘平庸,又自我嘲諷
世俗怪誕不經(jīng),笑料十足。
體面粉飾我恍惚,
欲望慫恿我迷途,
執(zhí)拗迫使我血肉黏連,如砧板魚肉.
我的生命一片狼藉,
裝腔作勢。
請原諒我千百毛病。
愿你余生命運眷顧,
勿庸庸碌碌。 ]
若黑夜望舒,
缺月未重圓,
離人且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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