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初春的下午，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里空氣有令人感覺愜意的濕度，窗外那顆茂密的松樹開始萌出新的翠綠枝芽。我捧一杯熱氣騰騰的速溶咖啡跪坐在窗臺前的沙發(fā)上看風(fēng)景，傍晚的空氣聞起來難以名狀——園中草木的清新混合空氣中細小灰塵的樸實氣息，還夾雜隱約的菜香——

　　深深吸一口，這是我喜歡的，萬家燈火的味道。

　　對面越來越多的窗戶亮起燈光，隱約可以看得見主婦們忙碌的動作和小孩子嬉戲奔跑的身影。我饒有興致地觀望了一會兒，也算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所謂結(jié)婚，其實就是千辛萬苦地覓個男人回來去讓自己伺候的行為。

　　腦海中不經(jīng)意閃過她說這句話時嗤之以鼻的樣子，我扯了扯嘴角，終究是沒笑。

　　手里的咖啡涼了，所以我想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去為自己做一頓簡單卻可口的晚餐，吃完再把地板拖一下，然后躺在床上看完那本原文的《蝴蝶》，至于看到什么時候——

　　睡著為止吧。

　　我相信這會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悠閑周末，當(dāng)然，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的話。

　　門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我正在奮力攪干我的拖把，于是擦干凈手捋順額發(fā)以后去開門。

　　毫無意外，是她。

　　她無聲無息徑直步入，手里握著一整瓶的威士忌。

　　——陪我喝一杯。

　　不是問句而是祈使句。

　　我關(guān)上門跟進去，看她放肆地坐在地上，倚著我的床。

　　——先吃飯。

　　我說，同樣是祈使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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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烈的酒，我沒辦法多喝，只能拿著杯子坐在她身邊慢慢抿，這相比較她的豪放顯得多少有點裝模作樣。

　　——又分了？

　　她沒反應(yīng)，只是把視線的聚點放在電視機下矮柜的某個把手上，很久，仿佛它有多么吸引人似的。

　　——她說她想過正常的生活了。

　　她笑，笑得淺色短發(fā)一叢叢顫動

　　——正常的生活？那TMD當(dāng)初找我干嘛來了？你說這不是犯賤嗎？！

　　然后她突然轉(zhuǎn)頭望住我

　　——你覺得我煩人么？

　　我別開眼咂吧了下嘴，發(fā)現(xiàn)這威士忌慢慢品的話味道還是不錯的。

　　——嗯，是有點。

　　她憤怒地伸過頭來瞪我，表情已有微醺的放肆

　　——我不管！我就賴你了怎么著？

　　一瓶見底后她在我的床上酣睡。她是個有酒品的人，喝醉了從來不吵不鬧不吐，就只是睡覺，并且就像真的只是睡著一樣靜謐安詳。

　　我輕輕躺到旁邊欣賞她的臉，好看分明的五官，光潔年輕的皮膚沒有一絲褶皺，多好。

　　就如同你所預(yù)料的，我喜歡她。當(dāng)然你肯定也知道這里的喜歡是什么意思。

　　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覔碛幸粋�好聽曖昧但毫無實際內(nèi)容的身份——紅顏知己。

　　彼時她親口對我說，我作不屑一顧狀，但居然就在心底接受了，并且說不定還帶著難以察覺的一絲得意洋洋。不過即使這么說我還是有著一些名不副實的心虛，因為事實上紅顏應(yīng)當(dāng)具備的美麗和柔軟與我真的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不要問我為什么不說，我從來要求的不多那是因為我付出的也實在不多，我們之間所有的內(nèi)容不外乎出來吃吃飯泡泡吧，彼此三言搭兩語抑或是心照不宣——像這樣縱容她喝到爛醉然后上我的床睡大頭覺已然是關(guān)系的極限。

　　手指輕輕劃過她微皺的眉頭、濃密睫毛下的陰影，象牙白的鼻尖、然后停留在閃著粉色磷光的微翹唇角——

　　后來的后來，它們終究會屬于誰呢？

　　我的生日是大寒，我曾經(jīng)開玩笑地說——生于一年中最寒冷一天，難怪我冷血。

　　那天她懷里是一個圓臉的可愛女孩，大眼睛，小鹿一般可愛乖巧。

　　唱過歌吃過飯，我親手切蛋糕端給賓客，然后看著小鹿小姐奪過她手中蛋糕上的紅櫻桃放進嘴里，再看著她放肆地用嘴去奪回來——

　　我始終微笑。

　　我真的冷血，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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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她再一次握著酒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時，說實話，我既沒有快樂也沒有難過。

　　這一次是一言不合結(jié)果吵到分道揚鑣，感情有時真的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脆弱。

　　她灌我，她說——該死的你為什么永遠能這么冷靜��？

　　我被灌了不少，不過很可惜，我還是沒醉。

　　其實我很想醉一次，然后做一點不靠譜不像樣的事情出來——問題是我這樣的一個人，理智到永遠無法只考慮現(xiàn)在。

　　后來她鬧夠了，再一次像個孩子一樣酣睡在我身邊，全然放松的神情仿佛塵世間的苦痛折磨都未曾留存于她身上一般。我關(guān)上燈輕輕倚到她胸前，她身上香皂的淡淡氣味干凈好聞，我便籍它換取一夜好眠。

　　其實所謂愛情，不過只是一場幻覺罷了，人總要找個人來寄托自己的希望失望——或者僅僅只是想排遣寂寞。

　　她在恰好的時候出現(xiàn)，我在恰好的時候淪陷，僅此而已。

　　當(dāng)然，愛不愛和能不能愛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凡事存在即合理：就像她確定的生活道路鄙視平庸，而我既定的人生軌道拒絕瘋狂。

　　所以要是你不小心愛上不能愛的人——最好的方式便是不動聲色地慢慢抽離。

　　但到了后來你可能總會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了，比如說——

　　抽不出來。

　　比如說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看著她看得如此眷戀，這么多年還這樣，真令我沮喪。

　　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沉迷太久，是時候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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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那個漂亮模特兒開始出雙入對的時候，我也在數(shù)次相親后開始了和他的交往。他是和我一樣的白領(lǐng)階級，樣貌端正為人謙和，供房供車之余還能有閑錢做點小投資，不錯的男人。

　　我們交往的過程不咸不淡，以至于數(shù)次被她嘲笑——你這人怎么就這么沒有追求呢？

　　我于是笑，沒有反駁。

　　她們分手的時候吵得空前厲害，那天她跌跌撞撞地沖進我家，臉上還帶著醒目的血痕。

　　她嚶嚶地哭，——為什么每次都是這樣……為什么……她翻來覆去地念，我抱住她，緊緊的。

　　她說我好寂寞你知不知道，我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只能知道，因為我解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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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某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我披上白紗，雖然我一直都覺得自己不適合穿裙子更不會適合穿婚紗——可是穿起來居然也是好看的，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她送了大手筆的賀禮，敬酒的時候眼底竟有羨慕隱現(xiàn)。

　　我知道她累了，

　　可她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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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后來就變得異常繁瑣而無聊，我們當(dāng)然還是朋友，但她也當(dāng)然再不會來找我喝酒。

　　我真的就如她所言地找了個人讓自己伺候了，后來變成了兩個——所幸都是我愿意伺候的人。

　　黃葉落索的10月某一天，我和她并肩坐在公園長椅上聊天，我羨慕她容顏依舊亮麗光鮮，她卻感嘆我幸福小婦人模樣。這些年多多少少可愛女子自她生命中經(jīng)過卻一個都沒有停留。她漸漸開始用微笑遮掩疲憊，眼睛蓄積滄桑。

　　我們客氣地聊，金黃色斜陽透過樹影斑駁在我們身上。

　　十年芳華，彈指間便消散于風(fēng)清云淡。

　　——找個人定下來吧。

　　——你以為我不想么……

　　沉默沒有令人不安，只是幻化成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誒，我問個不要臉的問題吧——你當(dāng)年有沒有…嗯…喜歡過我？

　　這時她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和年齡形象都有些不符的羞赧窘迫，于是我笑了，笑容銜接地如此自然流暢。

　　手機鈴聲此時卻響起，我愛我家的音樂，夠老土吧？

　　——喂，

　　——媽媽，爸爸說他肚子餓了，叫……叫你快回來做飯！

　　奶聲奶氣的童音令我會心微笑，然后他接過電話

　　——老婆……我知道我不該打擾你聚會，可是……我找不到鍋了。

　　可憐兮兮的聲音惹我發(fā)笑，唉，這個男人啊……

　　她的眼睛看過來——怎么了？

　　我給她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小愛莉肚子餓咯，我得回去做飯了。

　　——唉……我就說嘛，好端端的非得找個人來讓自己伺候！好吧，啥時候帶我干女兒出來給我玩？我挺想她的呢。

　　她陪我走出公園，臨走時我拉住她

　　——剛剛的問題我還沒回答你呢。

　　她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一絲尷尬

　　——得了得了我和你鬧著玩呢。

　　——其實我的答案是——

　　你還真是挺不要臉的，唉唉。

　　她無可奈何的笑，倒是沒有發(fā)火，人便是這樣慢慢成熟了。

　　轉(zhuǎn)身的時候我沒有回頭，我想我很清楚我從來都只是她生命中的配角。 而她——當(dāng)然也不會是我的主角，說不定從來都不是。

　　教堂的鐘聲敲響，震飛了一群肥碩到蹣跚的鴿子。黃昏中又浮現(xiàn)了我喜歡的，萬家燈火的味道。我知道在不遠處有一抹蕭瑟的身影正在與我漸行漸遠，于是祈求上帝賜予她安定幸福，因為她真的已經(jīng)太累。

　　可是我所能做的也就只剩祈禱了，時光馬不停蹄，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用來感傷。

　　我們就這樣在各自的世界匆匆掠過，帶著一點年少時的敏感憂愁和成熟后的微笑釋然。我有沒有愛過她或者她有沒有愛過我——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突然想起一首我們都很喜歡的歌，這一刻我輕輕哼唱。

　　當(dāng)時我們聽著音樂
　　還好我忘了是誰唱誰唱
　　當(dāng)時桌上有一杯茶
　　還好我沒將它喝完喝完
　　誰能告訴我要有多堅強
　　才敢念念不忘
　　當(dāng)時如果留在這里
　　你頭發(fā)已經(jīng)有多長多長
　　當(dāng)時如果沒有告別
　　這大門會不會變成一道墻
　　有甚麼分別能夠呼吸的
　　就不能夠放在身旁
　　看當(dāng)時的月亮
　　回頭看當(dāng)時的月亮
　　曾經(jīng)代表誰的心結(jié)果都一樣
　　看當(dāng)時的月亮
　　一夜之間化做今天的陽光
　　誰能告訴我哪一種信仰
　　能夠讓人念念不忘
　　當(dāng)時如果沒有甚麼
　　當(dāng)時如果擁有甚麼又會怎樣

　　這便是故事的終局了，如果這也能算得上是一個故事的話。

　　僅此而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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