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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女郎之香香公主
香香公主喀絲麗是金庸筆下頭一個美若天仙的人物。金庸寫她的美麗可謂不遺余力,在《書劍恩仇錄》里大凡是個男人,一見了香香公主無不馬上迷迷登登,神魂飄蕩,乃至馬上感到可以去為她粉身碎骨——反應類似于《基督山伯爵》里吸食了上好印度大麻的弗蘭茲男爵。最典型的一段描寫是,陳家洛和香香公主誤陷入兆惠的清兵大軍陣里:
“清軍官兵數(shù)萬對眼光凝望著那少女出神,每個人的心忽然都劇烈跳動起來,不論軍官兵士,都沉醉在這絕世麗容的光照之下。兩軍數(shù)萬人馬箭拔弩張,本來血戰(zhàn)一觸即發(fā),突然之間,便似中邪昏迷一般,人人都呆住了。只聽得當啷一聲,一名清兵手中長矛掉在地下,接著,無數(shù)長矛都掉下地來,弓箭手的弓矢也收了回來。軍官們忘了喝止,望著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香香公主這般美法,可是似乎喜歡她的讀者卻并不多。上網(wǎng)看一下,大多數(shù)人對她的負評多于好感;尤其是女性讀者的評價更近于刻薄。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吳藹儀女士的意見:
“……(香香公主)根本不是一個可以置信的角色,不為她太美麗或心地太善良,而是她的智力太低、太不明世事,任何一個十歲以上的女童,即使在溫室中長大,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表現(xiàn),但香香公主已一十八歲,生長在戰(zhàn)患連年的時代,居然小花小鹿地一派天真,真是匪夷所思!保ā督鹩剐≌f的女子——天仙化人》)
我認為,把這理解成老女人對美貌少女的嫉妒是不全面的。金庸筆下的女角差不多個個美貌,可沒幾個人像香香公主這么不受人待見。小龍女基本上是香香公主的2.0版本,一樣的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一樣的不通世務兼愛得一往情深。但是小龍女的人緣要比香香公主好得多,一個很大的因素是喜歡楊過的人多,贊賞認同楊龍愛情的更多。而陳家洛差不多是金庸小說里頭最不討人歡喜的男豬之一,尤其在一班現(xiàn)代女性眼中,陳可謂集猥瑣男要素于一身:懦弱猶疑,猜忌心重,自己完全沒有政治才能,可見不得女人比自己能干,犧牲愛人換取所謂拯救天下的事業(yè)……香香公主的人氣值低,應該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陳家洛的拖累。
另一個對香香公主不利之處在于,她的情敵霍青桐比她受人歡迎,以三毛女士為首的n多文藝女(中)青年都表示過對青桐的喜愛。青桐美麗能干,算得上是女強人(雖然其實是外強中干),容易得到現(xiàn)代女性的認可。這樣的人,讓天真可愛的香香公主一個回合就搶去了心上人,不但連傷心也不敢表露,還要強打精神忍著委屈去救那個衰男和情敵,以至于憋得內(nèi)傷吐血——怎么來看,都比嬌滴滴傻兮兮的香香公主可憐可愛。
我覺得《書劍恩仇錄》里描寫三人關系最好玩兒的是這么一段:陳家洛、香香公主和霍青桐進了磁山迷宮,身在險地,危機重重,且看三人的反應:
陳家洛想的是“我心中真正愛的到底是誰”、“到底誰是真正的愛我”、“我到底該和誰在一起”這種復雜的命題,長篇大論,不一而足;直到中了機關,陷入死地,陳同學覺得反正三人一起畢命于此,不用作選擇題了,心中不由得“一陣輕松,如釋重負!
霍青桐“伏身祈禱,然后拿出地圖來反復審視,苦苦思索!
而最令人拍案叫絕的,莫過于身處絕境后香香公主的表現(xiàn):
“香香公主忽道:‘我想唱歌。’陳家洛道:‘你唱吧!’她斜坐在白玉椅上,柔聲唱了起來。霍青桐似乎全沒聽到她的歌聲。雙手捧住了頭,皺著眉頭出神!
我看到這里,總算明白了我自己對香香公主的反感來自何方了:不是因為她太白癡,而是——香香公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堅持生活在童話里的公主,即使生死懸于一線了,她都有能力無視現(xiàn)實,徹底地不關心任何和現(xiàn)實有關的東西。香香公主代表了一個逝去的少女時代的夢想,那個夢想里我們每個人都是冰清玉潔五谷不分的公主,水晶罩子里的玫瑰花,只需美麗嬌嫩,無須知道外面世界風雨。但是我們長大了不得不面對這個世界所有不合美好幻想的東西,在俗世里跌打滾爬,低到塵埃里去吃灰——經(jīng)過了這一番后又見到美好純潔的不切實際的香香公主(天哪,她連死都死的那么輕飄飄,還要變成蝴蝶,簡直是對我這樣俗世中人的嘲諷),就好像姜喜寶見了勖聰慧,由不得的從牙根里往外刻薄:“天真的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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