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唷。我叫志波海燕。不介意的話，叫我海燕隊長也可以哈。

　　02「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十一」

　　啊呀啊呀。小步還在這里。
　　浦原搖著他的小扇子一步三晃地走到西園寺步邊上，彎下腰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喲。

　　西園寺步抓抓頭發(fā)，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于是她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塵土，拉開移門隨后隱沒在走廊盡處。

　　留給他揮著手的背影。

　　03「現(xiàn)世。浦原商店。日。倒數(shù)十」

　　遠處有聒噪的飛鳥撲扇著翅膀開始鳴叫起來。偶爾駛過一兩輛車子，軋過落下的枯枝，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屋中的黑暗被以緩慢且不著痕跡的手法抹去。天光漸亮。

　　她把自己埋回被子里。西園寺有些莫名的胸悶，大概是悶在棉被里的關(guān)系。她想。

　　還有十天。已經(jīng)三十年了。

　　啊。什么亂七八糟的。她猛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眶。原本打算綻開的微笑，突然因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給硬生生遏制住了。然后，毫無預兆地濕了眼角。

　　她發(fā)現(xiàn)眼淚其實是最廉價的東西。

　　04

　　——唷。我叫志波海燕。不介意的話，叫我海燕隊長也可以哈。

　　——那么，作為交換最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05「現(xiàn)世。浦原商店。日。倒數(shù)九」

　　浦原商店里的人都默契地選擇了回避。

　　西園寺盤著腿坐在廊下，盯著淅淅瀝瀝從房檐跌落的雨滴，右手不自覺地撫上腦后，撩了撩碎碎的短發(fā)。身邊的黑貓?zhí)蛑ψ�，琥珀色的瞳眸時不時斜睨一眼左側(cè)的人。

　　它很自然地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關(guān)于那個擁有陽光般氣息的男人。

　　它記得他曾毫無形象地躺在流魂街的山坡上銜著草出神地仰望天空，他曾玩笑地稱贊西園寺的長發(fā)好看得讓他沒辦法下手弄亂，他曾拉著她的手對她說西園寺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他也曾在婚禮的那天晚上經(jīng)過西園寺的時候用輕若囈語的聲音對她說對不起。

　　最后他倒在露琪亞的懷里道，抱歉。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這句‘抱歉’是致以誰。

　　06「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八」

　　西園寺步擱下碗筷，蹩著眉頭道，喂喂我說你們?yōu)槭裁炊际且桓彼懒四锏臉幼印?br>
　　死的可不是娘喲。小步。
　　浦原按了按帽子，打開扇子擋著大半張臉，看似悠閑地搖著。

　　她愣了下，身體輕微地抖了抖。

　　夜一揪揪它的胡子，‘嘭’地一聲變回了人形，貓眼晶亮而獨具魄力地直視著她。她用異常沉穩(wěn)卻柔和的聲音對西園寺說，別指望忘記什么的，想回去看看就去吧。

　　她懶洋洋地給自己披上浴衣，很淡很淡地說了句，都快三十年了。

　　西園寺步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看著小雨甚太把亂七八糟的碗筷收拾干凈，退出房間。然后鐵齋也道了句告辭，沒等應允就推開拉門顧自離開。西園寺打了個呵欠。右手撓著不規(guī)整的碎發(fā)。

　　什么玩意兒。夜一你吃錯貓糧了吧。
　　她沒心沒肺地笑著，站起來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氣。氣氛很壓抑。她深呼吸。

　　西園寺步，你還準備逃避到什么時候去。
　　夜一緊緊地凝視著她，一邊的浦原收起了扇子，握在手中好整以暇地敲打著桌沿。

　　別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連那些小動作都和他一模一樣。

　　她怔住，放下腦后的右手，扯了扯嘴角。

　　還有你的頭發(fā)。好好的長發(fā)為什么會剪掉不要說我們都不清楚，你。。。

　　啊哈哈。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打斷夜一的話，匆忙地逃離了他們，聲線里有幾絲不太尋常的顫抖。

　　07

　　——唷。我叫志波海燕。不介意的話，叫我海燕隊長也可以哈。

　　——那么，作為交換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西園寺步啊。真是好名字。你別這樣看著我啊，雖然名字很普通但是最起碼對女性還是要稱贊一下的啊哈哈。

　　——從今天開始西園寺你就是我的了，有我這個上級算是你還真是走運。

　　——啊啊就算是自夸也不要這么直接地戳破西園寺步你真是不給面子。

　　——哎呀被發(fā)現(xiàn)之前那個句子里面少了個‘屬下’呢。喂喂你不要動手啊你這是毆打上級當心隊規(guī)處置啊啊啊啊。

　　08「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七」

　　西園寺步靠著廊柱。
　　夜空很漂亮。沒有星星。成片的黛色云朵漂浮在上面，搖擺不定著。

　　她朝天翻了個大白眼，雙眸卻是酸澀得不行。

　　到底要躲到什么時候。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拼拼湊湊成了一句話。西園寺也不清楚她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陰影里的那個人�；蛟S二者皆是。

　　浦原慢悠悠地踱了出來，語氣散漫輕佻。哎呀呀，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呢。
　　他在西園寺邊上坐下，倚在另一根廊柱上，手里的扇子不安分地開開合合。最后，他對西園寺道，穿界門隨時都可以用，小步你可要準備好喲。

　　是么。也對。還有七天。
　　她低下頭，左手不知道在地板上比比劃劃什么圖案。

　　浦原追隨著她的目光看了半晌，忽然間勾起一絲微笑。

　　那是志波家的家紋‘崩裂的墮天渦潮’。

　　09

　　——吶吶，你說我喜歡你怎么辦。

　　——我說，我喜歡你。

　　——西園寺步，我，志波海燕喜歡你。很喜歡。

　　10「現(xiàn)世。浦原商店。日。倒數(shù)六」

　　夜一小姐，西園寺小姐她和志波大人，有什么過往嗎。
　　小雨手握著掃把，悄悄抬頭看了看躺在房頂上午睡的甚太，壓低聲音問廊下的黑貓。

　　黑貓掃了眼小雨，甩甩尾巴，打著哈欠問她。你就這么想知道么。

　　啊不是的。只不過是好奇而已。夜一小姐不能說的話沒關(guān)系的。
　　小雨急急忙忙地解釋，卻有些擔心聲音過大，又瞧瞧睡得正熟的甚太。

　　也沒什么好說的。都是些尸魂界人盡皆知的破事兒了。黑貓翻了個身，伸伸懶腰，還抖了抖光亮的毛。嘛，那我就告訴你好了，順便幫我一起勸勸那個不長進的白癡。

　　11

　　——你竟然把它丟掉了，為什么？

　　——都她，不過是普通的朋友。

　　——那不過是誤會你聽我說！

　　——西園寺步，我看錯你了�。�！

　　12「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五」

　　西園寺步晃晃悠悠地提起酒瓶子。濃烈的酒精味彌漫在四周，清冽而微辛的酒在口中回旋，最后滑落到胃中，仿佛火燒般地灼熱。熱得發(fā)疼。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他曾特地令她戒酒，那種難得嚴肅的表情和溫柔無奈的語氣，實在是，有太久太久沒能看到了。這大概是，想念了吧。

　　胃開始抽痛了。她略略皺了下眉。自從來了現(xiàn)世以后一日三餐規(guī)律得不行，很少再犯過胃病。在尸魂界的時候，也因為他的特別關(guān)照逐漸好轉(zhuǎn)了。

　　還真是久違啊，這種感覺。
　　她笑了笑，卻不知道現(xiàn)在她的表情就像誤吞了一袋子貓糧一樣。

　　混沌的大腦因胃痛變得清醒起來，西園寺步回想起有關(guān)他的一切。記憶不受控制地如迅猛的潮水般洶涌而來，似乎要把她瞬間湮沒。她張開口狠狠地吸了口氣。

　　要是當時沒有扔掉志波家的信物，沒有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沒有不顧他的解釋堅持荒唐的己見，是不是所謂的‘結(jié)果’就都可以改變。

　　她不敢去設(shè)想。西園寺步生怕自己再在漆黑的絕望之中尋找到一絲可笑的光明。那比翻天覆地的毀滅要更加可怕。她清楚懷抱無謂的希望卻必定迎來莫大失望的無力感，并對此深深地感到恐懼。

　　全部都已經(jīng)回不來了，不是么。

　　13「現(xiàn)世。浦原商店。日。倒數(shù)四」

　　西園寺步打著哈欠走到夜一旁邊。

　　睡醒了啊。來看電視。
　　夜一已變成了人形，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對面是臺不大的電視機。

　　恩。來了。
　　她揉揉還有些不清晰的眼睛，剛睡醒后大腦本就有些昏昏沉沉，況且又加上宿醉。西園寺坐下，順手抄起一旁的水壺灌下滿口的茶水，整個人好像清醒了那么幾分。

　　什么時候連浦原商店里也買了這種東西。
　　她饒有興趣地盯著屏幕，劇中的男女主角正淚流滿面地深情對望。最后，他們在夕陽之下?lián)砦恰Ｆ聊蛔兒�，中央寫著大大的‘全劇終’。

　　切，借位而已。真是無聊的電視劇。
　　夜一拿起遙控，毫不留情地換了頻道。

　　西園寺步皺起眉，轉(zhuǎn)頭問道，借位？

　　啊。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而看上去想真在接吻一樣。

　　她猛地一震。記憶里的某些東西正以飛快的速度閃過，昔日的場景正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西園寺發(fā)覺她的指尖已變得冰涼。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14

　　——步。。。不是，西園寺，我。。。要結(jié)婚了。和都。

　　——下個星期五。來參加么？

　　——喂喂你不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啊。

　　——步，對不起。

　　15「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三」

　　西園寺步摸索著在走廊中前進，然后在浦原的房門口站定。她下意識地想要抓抓頭發(fā)，卻像是怕犯了什么忌諱似的倏地收手了。

　　右手就這么僵在半空中。

　　她嘆了口氣，最后只是撓了撓臉。

　　站在外面可是會著涼的喲。小步。
　　浦原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穿過門板，顯得有些悶悶的。

　　西園寺只好拉開移門，清冷的月光就從她身后擠擠挨挨地涌進去，極為細致地勾畫著浦原的側(cè)顏。浴衣領(lǐng)子不修邊幅地敞著，沒有戴帽子，淺米色的短發(fā)尾梢微翹。他清淺地微笑著，憑空少了平日里的幾分輕佻，剩下的是如流水般的潤朗清高。

　　她走入屋內(nèi)，把臺燈吊燈地燈全部打開，然后重重地關(guān)上背后的門。

　　西園寺步不喜歡那個樣子的浦原，她沒來由地就感到胸口一陣悸動。那是混合了激動緊張興奮等一系列情緒的感覺。她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浦原。非常害怕。

　　她曾經(jīng)發(fā)誓非君不嫁。

　　誰想物是人非，竟有了如此之多的變故。

　　火氣似乎很大喲。要不要試試看我最新研制的藥。
　　浦原把手伸到袖子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瓶子，瓶里的藥丸散發(fā)著詭異的光。

　　不需要。
　　她在他對面坐下，姿勢毫無形象。

　　他收回手里的瓶子，一臉閑散地問對面的人，話說回來，小步想好了么。

　　西園寺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本來想要答應的，可到了這個時候，她又猶豫了。她完全不清楚回去尸魂界有什么用，人死又不會復生，不過徒惹悲情而已。

　　她看著地板，手足無措起來。然后下一秒，西園寺落入一個散發(fā)著莫名清香的懷抱中。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讓她竟有幾分恍然。

　　他說，趕快決定，不然我可能會改變主意不讓你去。
　　語氣意外地認真。

　　16

　　——心不是在身體里。

　　——當你在思考某件事時、當你在思念著某個人時，心就會在那時產(chǎn)生。

　　17「現(xiàn)世。浦原商店。夜。倒數(shù)二」

　　聽我說聽我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
　　西園寺步用筷子使勁敲著碗，對面浦原的表情痛心疾首得可以。

　　所有人都停下吃飯的動作，夜一又扒了兩口米飯，然后滿嘴食物地等著她的下文。

　　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她垂下頭，肩膀顫抖著，聲音越說越輕，最后幾乎聽不見了。

　　屋子里寂靜得不像話。窗外傳來烏鴉飛過時的聒叫聲。空氣似是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

　　忽然，西園寺抬起頭，笑得花枝亂顫，異常欠揍。

　　那怎么可能嘛。她咧著嘴說。

　　18

　　——心不是在身體里。

　　——當你在思考某件事時、當你在思念著某個人時，心就會在那時產(chǎn)生。

　　——而我的心，在你這里。

　　——抱歉。步。

　　19「現(xiàn)世。浦原商店。日。倒數(shù)一」

　　西園寺步扛著一個不大的箱子踱到浦原特制的穿界門前。她愣愣地看著眼前不斷變換色彩的大門，眼神有些飄忽，就這么立在原地不動。

　　小步，可以走了喲。
　　浦原伸出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
　　在想些什么？

　　啊啊。我知道了。她回過神，轉(zhuǎn)頭看向夜一，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
　　咦，夜一你不會去看看嗎，溜回去的話沒人知道的。

　　又在說些蹩腳的話轉(zhuǎn)移注意力了。

　　夜一皺皺眉，又朝天翻了個大白眼以加強語氣。
　　去什么去，又不是旅游景點。

　　西園寺點點頭，也就不再繼續(xù)這沒營養(yǎng)的話題，朝前邁了一步。

　　那么，我走了。
　　她閃身躍進了穿界門，語調(diào)全無往日的慵懶閑散，格外堅定。

　　留給他們揮著手的背影。

　　20「尸魂界。流魂街。日。倒數(shù)零」

　　當她一腳踹開志波家唯一比較正常的木門時，空鶴正在屋內(nèi)拼命地給自己灌酒，身邊的金彥銀彥已是滿頭大汗但仍拗不過空鶴一瓶一瓶地搬著酒窖里藏著的酒。巖鷲不知去向，大概是率領(lǐng)著野豬軍團不知瘋到了哪里。

　　西園寺放下行李，并不出聲，只是抱著臂站在玄關(guān)等喝得爛醉的空鶴發(fā)現(xiàn)自己。

　　啊哈哈，算起來，呃，應該有三十年了，呃，金彥？

　　空鶴扯掉酒瓶子上的封蓋，然后一仰頭就這么灌下去，斷斷續(xù)續(xù)的語句中還夾雜著好幾個酒嗝。身邊的銀彥終于看不下去，不再給她遞酒。她也不惱，只是手扶著墻壁身形不穩(wěn)地站了起來，打算自己去找，途中還因為腳步虛軟而差點滑倒回榻榻米上。

　　她一轉(zhuǎn)身，就直直地面對著已等候多時的西園寺步。

　　西園寺看著如一灘爛泥般的空鶴，不知怎么，驀地便紅了眼眶。

　　她微笑著對瞪大雙眼驚訝地盯著自己的人，輕輕道了句，我回來了。

　　后者仍沒有回過神，只發(fā)愣地望著西園寺步，她只得無奈地快步上前，一把擁住了空鶴。西園寺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反復地蹭了蹭，最后附在她的耳邊，仿佛嘆息似的說，我回來了。

　　志波空鶴這才后知后覺地清醒過來，也顫顫巍巍地開了口道，歡迎。。�；貋�。

　　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她們常做的那樣。

　　西園寺步低聲笑了笑，突然用最大的音量在對方耳畔吼道，借酒消愁的人全部都是混蛋�。�！

　　被抱住的人身子一震，隨即也不甘示弱地喊著，罵人都連帶著把自己捎上西園寺步你還真是蠢材到了極限！�。�

　　靜默了幾秒，然后兩人不約而同地放聲笑起來。

　　21「此乃無論如何也要多湊一章的尾聲」

　　空鶴翻身躍上了屋頂，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西園寺坐下，后者則直接叉開大字型躺在金色的瓦片屋頂上，凝視著飛速流動的薄云，雙目有些暈眩。

　　其實也挺好的。說起來若要我對著你喊‘大嫂’還不如直接秒殺了我。
　　志波空鶴冷不丁地開了口，吐出這么句擺在此時無論如何都顯得不倫不類的話。

　　西園寺步?jīng)]有動，仍懶懶地賴在原地，只是偏過頭看著空鶴。

　　后者站起身，高高舉起左手，連同右臂空蕩蕩的袖管一起，感受著那義無反顧的風。

　　笑得飛揚跋扈。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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