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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過了很久,他止住笑,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說,“哎,竇成琦,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吧,就一個寒假!

他讓這句話顯得像是在開玩笑,這樣即使被拒絕,也不會太尷尬。

竇成琦倏的抬眼,那一眼糅雜著驚訝、不解、猶豫,到最后,變成輕飄飄的兩個字,轟隆一聲砸在他心上。

竇成琦說,“好啊。”

師生戀

蒲越vs竇成琦
內(nèi)容標(biāo)簽: 校園 正劇
 
主角 視角
蒲越
互動
竇成琦


一句話簡介:喜歡就是看著你

立意:一個關(guān)于暗戀的故事

  總點擊數(shù): 691   總書評數(shù):2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5 文章積分:163,83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主攻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13335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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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至

作者:聞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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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所至


      【目光所至】

      蒲越在吧臺前坐下,點了一杯阿曼羅尼。

      等待的間隙里,他看到離他不遠的高腳凳上,坐著一個年輕人。

      常來酒吧的人他都認識,而那張臉卻很陌生,在瘋狂閃爍的藍紫色燈光下,透出一種別樣的沉靜。

      他盯著那個人看了一會兒,直到調(diào)酒師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才若無其事的回過頭。

      來酒吧的人大抵都是尋歡作樂,他像往常一樣和幾個挨過來的男孩調(diào)笑,只是眼角余光仍然時不時往年輕人身上掃。

      他想這個人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也許就是這種巨大的矛盾,吸引了他。

      年輕人沉默的坐著,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偶爾有人上前搭訕,他就搖搖頭,似乎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他終于忍不住,推開幾乎要靠到他懷中的男孩,端起酒杯朝年輕人走去。

      他在他身邊坐下,年輕人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事不關(guān)己的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

      他的暗示足夠明確,年輕人的回應(yīng)同樣明確。

      他笑了起來,沒有絲毫被拒絕的不快,直接拿走了年輕人面前的那杯冰水,然后朝調(diào)酒師打了個響指。

      年輕人轉(zhuǎn)過頭,皺了皺眉。

      他笑得戲謔,將那杯冰水湊到唇邊,一飲而盡。

      調(diào)酒師端著紅酒走來,他抬了抬下巴,調(diào)酒師會意,將高腳杯放在了年輕人面前。

      年輕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片刻后,終于伸出手,捏住了酒杯。

      他笑得更開心,胳膊搭上年輕人的肩膀,一點點靠過去,微帶酒意的氣息悉數(shù)吹拂過那張臉。

      “我叫蒲越!

      年輕人不閃不避,說,“竇成琦。”

      鐳射燈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從他們對視的目光中一掠而過,驟然的明滅過后,是長久的寂靜。喧囂吵鬧不絕于耳,鼓點沉重的敲擊心臟。

      他笑著說,“跟我回家吧!

      竇成琦垂下眼,望著晶瑩璀璨的酒杯,好一會兒,說,“去樓上!

      酒吧二樓是包間,隔音效果很好。他沒有開燈,反手關(guān)上門后,就按著竇成琦后頸吻了過去。

      竇成琦后退兩步,微微仰起頭,白皙的下巴在黑暗中泛著瑩潤的光澤。

      他將他推到床上,呼吸不穩(wěn)。

      第二天醒來時,陽光正落在他的臉上。他伸手擋了一下,無意識往身旁看去,只見另一側(cè)床被凌亂,空無一人。

      他本該惱怒,到最后卻莫名其妙笑了出來。

      往后幾天,他總往酒吧跑,可無論去得多早,走得多晚,都再沒有見過竇成琦。

      他向旁人打聽,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漸漸的,想要找到這個人的心思也淡了。

      城市之大,無非萍水相逢。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當(dāng)你費盡心機去做的時候,總是失之交臂,當(dāng)你不再上心,反倒如愿以償。

      就像他與他的再次相見。

      他在大學(xué)校園里見到竇成琦時,第一眼其實并不敢確定。

      年輕人躺在草坪上,枕著手臂,身邊放著一本原子熒光光譜分析。正午的陽光穿透枝葉的縫隙,落在那張臉上,幾乎顯出了一點透明的意味。他朝他走過去,在一旁坐下,偏頭笑問,“你也是化學(xué)系的?以前怎么沒見過!

      竇成琦一怔,轉(zhuǎn)頭看他,隨后驀然睜大了眼睛。

      他朝他伸手,眼底笑意盈盈。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蒲越,化學(xué)系副教授,帶大三和研一的專業(yè)課。”

      竇成琦坐起來,聲音斂得平靜無波,似乎方才一瞬間的失態(tài)只是錯覺。

      他說,“蒲老師。”

      竇成琦念大二,蒲越私底下調(diào)出他的成績單來看,非常漂亮。

      如果沒有酒吧的那次相遇,他會按部就班的在半年之后遇到竇成琦。倘若他們那時相遇,倘若他們在正確的時間相遇,他只是他的老師,他也只是他的學(xué)生,那么一切都會簡單得多。

      他會欣賞他,像其他老師一樣。

      他會尊敬他,像其他同學(xué)一樣。

      而現(xiàn)在,他對竇成琦有了難以言喻的隱秘心思,在誰都看不到的角落,漸漸擴散蔓延。

      大學(xué)校園中,他在竇成琦面前頻繁出現(xiàn)。起初,竇成琦見了他有些躲閃,到后來慢慢習(xí)慣,偶爾也會主動向他打招呼。

      那個晚上發(fā)生的一切,他們誰也不挑明。

      一切都很正常。

      再正常不過。

      竇成琦升入大三后,他終于在課堂里看到他。

      講臺上是他一個人,講臺下密密麻麻坐滿了學(xué)生。竇成琦靠在最后排的角落,安靜而低調(diào),身邊空空如也,一如他慣常的模樣,一如蒲越看到的那樣,獨來獨往,影只形單。

      他若無其事的在講臺上摁斷粉筆,開始往黑板上寫字。

      一堂課的時間過得很快,下課后,他像往常一樣收拾教案,準(zhǔn)備離開。

      教室里空空蕩蕩,學(xué)生們的歡聲笑語已遙遠到模糊。他習(xí)慣性的往講臺下掃了一眼,只見竇成琦還坐在原位,面前是一本攤開的課本,目光卻落在他身上。與他視線相撞后,竇成琦迅速偏開了頭。

      他在看他。

      他心中一動,腳步也跟著停下,一秒鐘后,他朝竇成琦走去。

      “有哪里不明白么?”

      他撐著桌面,微微傾身,盯著竇成琦的眼睛,語氣一本正經(jīng)。

      竇成琦搖搖頭,緊緊抿著唇。

      他瞇起眼睛,不說話,于是竇成琦的唇抿得越發(fā)緊。

      這樣顯而易見的緊張。

      他忽然笑了,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一會兒去哪里吃午飯?”

      竇成琦愣了愣,低下頭說,“一餐!

      食堂里人滿為患。

      竇成琦被端著餐盤穿過的男生撞得踉蹌了一步,他一把扶住竇成琦的肩,而他幾乎跌進他懷中。

      他微側(cè)過頭,看著竇成琦的耳根慢慢泛紅,眼睫毛顫得厲害。

      近距離的觸碰,仿佛將他帶回到那個晚上。他們曾有過非常親密的時候,盡管那時對彼此一無所知。

      他起了點玩笑的心思,略低了頭,將滾燙的呼吸吹拂在他耳畔。

      竇成琦的身體一僵,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面沒有反感,也沒有抗拒,可究竟是什么,他看不明白。

      下一刻,竇成琦掙扎著站穩(wěn)了身體,而他從善如流的松開了手。

      自那之后,他們時常一起吃飯。

      無需宣之于口,每次下課后,他們刻意晚走,等所有人都離開后,再一起去食堂。

      竇成琦走在他身邊時,往往習(xí)慣性落后一些。他說什么,竇成琦就默默地聽,回應(yīng)總是很簡單,眼神卻又很認真。

      他無法抑制對竇成琦的關(guān)注,這份關(guān)注偏離了正常的軌跡,或者說,從第一次相見開始,就已注定他無法以正常面對學(xué)生的心態(tài)和竇成琦相處。

      竇成琦始終對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并不過分疏離,也不過分親近。

      他當(dāng)他是老師,他卻不當(dāng)他是學(xué)生。

      只是這份心思見不得光,唯有在黑暗里扎根。

      竇成琦常在實驗室通宵做實驗。起初蒲越是不知道的,直到后來有一天上完課,他把家里的鑰匙忘在實驗室,傍晚匆匆趕去取時,才看見實驗室一角孤零零的燈光。

      竇成琦趴在桌上,似乎是睡著了,只是睡也睡不安穩(wěn),手中牢牢捏著一份實驗報告,還有一塊計時器。

      他走過去,將那份實驗報告小心翼翼抽出來,只一眼他就認出,那是自己今天在課上布置的作業(yè)。

      期末要交的作業(yè)期末再趕,這一條未必適用于每個人,卻絕對適用于大多數(shù)人。

      他神色復(fù)雜的看著竇成琦,許久,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個年輕人,除了成績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方面引人注目。

      然而多么奇怪,他吸引他的地方,并不是成績。

      他將竇成琦推醒,竇成琦揉著眼睛爬起來,臉上是似醒非醒的茫然。

      他拎著實驗報告,在竇成琦眼前晃了晃,笑問,“有什么結(jié)論了么?”

      竇成琦愣愣跟著他的動作轉(zhuǎn)頭,那模樣實在有趣,他一時沒忍住,伸手過去揉了揉竇成琦的頭發(fā)。

      很軟。

      竇成琦終于清醒過來,扶著桌子站起身,有意無意拉開了一些距離,咬著唇說,“沒有結(jié)論,還有幾組對照實驗沒做。”

      他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蒲越在講臺上找到自己的鑰匙。鑰匙找到了,他也該走了。

      竇成琦仍然站在角落里,從試管架中取出一支支試管。

      他已經(jīng)走到門口,推開門的瞬間,又遲疑著轉(zhuǎn)身。

      片刻后,他閉了閉眼,重新走到實驗桌前。竇成琦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并沒有說什么。

      直到竇成琦放下試管,拿起筆開始填實驗報告,他才開口,“你不必這么認真!

      竇成琦愣了愣,有些不解的望著他。

      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不能再說下去。

      你不必這么認真,我也會給你高分。

      他指了指墻上的掛鐘,笑容很溫和,“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那天之后,他開始找各種理由跑實驗室,很多本可以讓研究生代做的事情,他都親歷親為。

      他一次又一次在實驗室與竇成琦相遇,就像他曾刻意制造過的無數(shù)次偶遇,手段不算拙劣,卻也并不高明。

      化學(xué)系的其他學(xué)生不像竇成琦這樣刻苦,因此實驗室里,時常只有他們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他們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擾,相安無事。

      竇成琦身上有一種罕見的沉靜,會讓他從身到心,都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他喜歡這樣的氛圍。

      他喜歡和竇成琦待在一起。

      也喜歡竇成琦。

      閑聊時,他問竇成琦以后有什么打算。

      竇成琦想了想,說,“讀博!

      他問,“這么喜歡化學(xué)?”

      竇成琦沒有看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逐漸變色的試劑,淡淡地說,“嗯!

      沒過多久,他接了一個寒假項目。

      去找竇成琦時,他并不非常有把握。竇成琦一頁一頁翻看文件,直到看完最后一頁,語氣里出現(xiàn)了罕見的遲疑和不確定。

      “您……真的覺得我可以嗎?”

      他臉上看不出分毫,心里卻松了口氣。

      “不試試怎么知道?”

      他承認他是帶有私心的。在學(xué)校里,他無法與竇成琦再近一步,可他不甘心安于現(xiàn)狀,于是費盡心機,在校外制造與竇成琦相處的機會。

      學(xué)術(shù)研究,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在心底暗暗鄙夷自己的行徑,但這份鄙夷,敵不過看見竇成琦時,一瞬間的心滿意足。

      學(xué)生宿舍寒假封樓,竇成琦要趕在這之前找到房子搬出去。

      他狀似隨意的說,“不過是多住幾天,租房太貴了,住我家吧!

      竇成琦指尖一頓,片刻后,仍舊低頭研究著手機上的信息,“一個半月呢,總不能天天打擾您!

      他敏銳的聽出這句話里的意思,試探地問,“你過年不回家?”

      竇成琦的神色很平靜,平靜到什么都看不出。

      “不回!

      他終究還是順利將竇成琦拐到了自己家。

      床單和被褥剛剛換過,散發(fā)著干凈清爽的洗滌劑味。

      竇成琦把行李箱放下,低聲說,“太麻煩您了!

      客套疏離的語氣無端令他感到不快,只是這份情緒來得很沒道理。他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不麻煩。”

      和竇成琦住在一起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他不必做家務(wù),不必吃外賣,不必洗衣做飯。

      竇成琦忙里忙外,將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他站在一旁看著,恍惚地想,要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這種想法有些危險,他捏了捏眉心,趕在更危險的想法出現(xiàn)之前,打斷思緒。

      他帶竇成琦去研究所,分門別類的介紹各個實驗項目。竇成琦左顧右盼的跟在他身后,眼底閃閃發(fā)光。

      他愣了愣。

      這個世界上發(fā)自內(nèi)心熱愛自己行業(yè)的人很少,多的是把工作當(dāng)成賴以維生的手段,比如他。

      而竇成琦不同,與他不同,與很多人都不同。

      無端的,他有些羨慕。

      他沒有直接帶竇成琦,而是交給了下面的研究員。

      戴眼鏡的研究員拍了拍竇成琦的肩膀,笑瞇瞇地問,“小竇快拿到碩士學(xué)位了吧,以后是準(zhǔn)備讀博,還是直接工作?”

      竇成琦尚未回答,他先開了口,“早著呢,他大三。”

      研究員猛地扭頭看他,直愣愣地問,“老大,你不是不招本科生嗎?”

      眼角余光中,他看到竇成琦投向自己的目光,這讓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他假裝沒有留意,一邊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竇成琦的注視,一邊不動聲色的回答,“他不一樣!

      研究所的實驗室總是燈火通明。竇成琦置身其中,終于不再格格不入。

      他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倚門看著燈下做實驗的年輕人。

      那些再熟悉簡單不過的動作,由竇成琦做來,都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他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看他很久,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就很好。

      掛鐘的指針在十二點重疊又分離,他走到竇成琦面前,“今天就到這里吧,走,我請你吃夜宵!

      研究員笑嘻嘻的湊過來,“老大偏心啊,就請小竇吃夜宵,不管我們的死活了!

      他攬著竇成琦的肩,悠悠地說,“就偏心!

      他帶竇成琦去夜市,狹窄的街巷里,燒烤攤擺了一路。

      他熟門熟路的繞過攤位,在一家小店門口坐下,給自己開了一罐啤酒。

      “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竇成琦哦了一聲,走兩步又回頭看他,“老師想吃什么?”

      他笑了起來,晃了晃易拉罐,說,“你看著辦!

      那天晚上,他們吃了很多烤串,喝了很多啤酒。

      易拉罐在腳底下七零八落堆了一地,竹簽撒了滿桌。竇成琦的臉被煙火熏得有些紅,和平日里清冷的模樣大相徑庭。

      這是別人所看不到的,竇成琦的另一面。

      就在他面前。

      他想,他們是這樣親近,比其他任何師生都更加親近。

      為什么,不能再近一些呢。

      他撐著腦袋,明明很清醒,卻故意裝得醉意朦朧。

      “哎,我們都喝了酒!

      竇成琦抬頭看他,有些不解。

      他撐著桌面,微微傾身,“喝了酒就不能開車了,對不對?”

      竇成琦點點頭。

      他繼續(xù)笑,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問,“那該怎么回去呢?”

      竇成琦大約是喝醉了,連反應(yīng)都不如平時迅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可以打車,或者找代駕!

      他丟開空空如也的啤酒罐,指了指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嗓音里藏著笑,“要不然,別回去了!

      竇成琦順著他的動作回頭,然后倏的睜大了眼睛。

      十字路口,有一家賓館。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但賓館的大廳依然燈光璀璨,他將身份證拍在前臺,說,“一間房!

      前臺小姐頭也不抬的接過,劈里啪啦敲著鍵盤,很快就把房卡遞給他。

      他不動聲色地瞄向竇成琦,只見年輕人低著頭,緊緊抿著唇,沒有往他這里看一眼。

      也沒有說一句話。

      他拿捏不準(zhǔn)竇成琦的態(tài)度,自從他說完那句話,竇成琦就一直沉默。可當(dāng)他往賓館走時,竇成琦也跟了上來。

      房門發(fā)出嘀的一聲,悄然打開。他將房卡插在墻上,想要開燈,卻摸不著開關(guān)。

      黑暗把一切感官都放大,于是他聽見竇成琦的呼吸,清晰地響在身后,凌亂而無序。

      他告誡自己忍耐,但終于沒有忍住,轉(zhuǎn)過了身。

      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目光,竇成琦明顯有些慌亂,很快卻又鎮(zhèn)定下來,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他朝前走一步,竇成琦就后退一步。

      這段距離始終存在于他們之間,他知道這并不只是一段距離。

      他試探了很久,他花費了很多心思,才一步步靠近這個年輕人,但現(xiàn)在,他告訴自己,停下。

      他當(dāng)然是喜歡竇成琦的,這個年輕人總是吸引著他的視線,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可縱然他想方設(shè)法暗示再久,竇成琦從未回應(yīng)過。

      并不拒絕,也不主動。

      就像是……礙于師生情面而不得不忍受。

      這樣沒意思,再繼續(xù)下去只會惹人生厭,既然竇成琦對他并無此意,那么他就該干脆利落的放手。

      其實他們之間,也本該如此。

      他閉了閉眼,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后往浴室走去。

      當(dāng)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出來時,竇成琦正坐在靠窗的床邊,手上拿著電視遙控器。

      電視屏幕的光反射在那張臉上,有些迷離而茫然。

      他隨手抽走遙控器,扔到自己床上,朝浴室抬了抬下巴,“去洗澡,洗完早點睡!

      竇成琦攥著袖口,目光躲閃的走向浴室,似乎看都不愿往他這里看。

      他的心沉悶得發(fā)慌,這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tài)度到底是有些傷人了。

      “竇成琦,”他叫住他,淡淡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竇成琦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沒有轉(zhuǎn)身,沒有回頭。

      浴室里很快響起細碎的水聲。他關(guān)了電視,仰頭倒在床上,在心里重新審視這段感情。

      他一廂情愿的感情。

      他交過不少男女朋友,主動追的時候不多,主動追還追不上的情況在記憶里似乎從未有過。

      這是第一次,他無法如愿以償。他喜歡的人就像博物館里收藏的文物,低調(diào)又漂亮,卻隔著厚厚的玻璃,只能看,不能碰。

      他忽然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身份,如果竇成琦不是他的學(xué)生,他就不會這么瞻前顧后,顧慮重重。

      可換個角度想,如果竇成琦不是他的學(xué)生,他或許永遠也不能再見到他。

      他想得心煩意亂,索性止住思緒。

      他沒能很快睡著,黑暗漸漸包裹上來,一層又一層彌漫。浴室里的水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他聽見輕輕的呼吸聲,由遠及近。

      他閉著眼,沒有動,于是那呼吸就更近,若有若無的拂過他的臉。

      “老師!

      他聽見竇成琦的聲音響起,低低的,散在黑暗中的,近在咫尺的。

      他克制住睜眼的沖動,呼吸平緩而悠遠,一如真正睡著。

      太安靜了,安靜到連心跳聲都覺得吵。他在安靜中等待,一顆心懸在半空,無著無落。

      時間似乎停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

      然后,他感覺到唇上微微一軟。

      他猛地睜開眼。

      竇成琦陡然僵住,手足無措的撐著床,想要抽身離開。

      他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翻身將竇成琦壓在身下,一點點靠近,直至最后呼吸相聞。

      竇成琦驚慌的推他,再也沒有了平日里一貫的從容。

      “別亂動!彼p聲說,慢慢將額頭貼在竇成琦的側(cè)臉。

      這是一個溫柔而毫無攻擊性的動作,竇成琦漸漸平靜下來,只是固執(zhí)的扭過頭,不肯看他。

      他安撫的吻了吻竇成琦的眉眼,感覺到竇成琦的眼睫毛顫抖得厲害。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仍有一線理智尚存。

      他的聲音沙啞,那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調(diào)。

      “竇成琦,給你一個機會,現(xiàn)在把我推開,我就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月光從沒有拉嚴實的窗縫里透進來,照在他們身上。

      竇成琦的側(cè)臉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他離他很近,一伸手就能抓過來,他卻遲遲不敢有任何動作。

      不敢唐突,不敢驚擾,似乎連想一想都是不對的。

      可是,為什么呢?

      等待總是焦灼,可若等待的對象是竇成琦,卻又多了一絲苦澀的希冀。

      他已經(jīng)不會再去試圖揣測竇成琦內(nèi)心的想法,琢磨再多也只是虛妄。

      他想聽一個答案,真實而直白的答案,竇成琦給他的答案。

      這個問題他只會問一次,如果竇成琦將他推開,他再也不會靠近。他想,再也不了。

      竇成琦微垂了眼,像是在想什么,這種既不強勢也不凌厲的神色總讓他無從招架。

      時間悄然流逝,他的心一寸寸往下沉,而竇成琦始終一言不發(fā)。

      良久,他笑了一下,慢慢放開手,翻身下了床。

      竇成琦占了他的床,那他就去睡另一張,多么簡單。

      他抬手捂住眼睛,借由這個動作抹去了所有失望與自嘲。

      他沒有想過竇成琦會忽然沖過來。

      年輕人從背后抱住他,用力到給人一種骨骼盡碎的錯覺。

      他愣在原地,懷疑是自己臆想中的錯覺,可貼在后背的身體真實而暖和。

      他摸到竇成琦箍在自己腰間的手,想問問現(xiàn)在這樣到底算什么,然而卻又軟弱到貪戀這一時半刻的溫存,不敢輕舉妄動。

      被竇成琦推到床上時,他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浴袍被扯得七零八落,他才想起應(yīng)該拿回主動權(quán)。

      竇成琦的眼睛睜得很大,讓他想起炸了毛的小貓,明明又軟又小,卻要故作兇狠。當(dāng)然沒什么威懾力,但他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動作。

      次日,他在晨光中醒來,有一瞬間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他有點害怕轉(zhuǎn)頭時再一次發(fā)現(xiàn)身邊空空如也,但這一次,他看到了竇成琦的睡顏。

      年輕人的小半張臉都埋在枕頭里,漆黑的發(fā)梢掃過耳垂,黑白分明得驚人。

      他沒忍住碰了碰竇成琦的側(cè)臉,然后看到那雙眼睛緩緩睜開,帶著尚未完全醒轉(zhuǎn)的茫然。

      他看得好笑,干脆將人拉到懷里,翻身壓了上去。

      他吻著竇成琦的眼睫毛,低低的問,“那天早上,跑什么?”

      他沒有說哪天早上,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竇成琦抿了抿唇,抬手擋住眼睛,語調(diào)平靜得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有早八!

      蒲越盯著他看了半天,終于大笑出聲。

      過了很久,他止住笑,用最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說,“哎,竇成琦,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吧,就一個寒假!

      他讓這句話顯得像是在開玩笑,這樣即使被拒絕,也不會太尷尬。

      竇成琦倏的抬眼,那一眼糅雜著驚訝、不解、猶豫,到最后,變成輕飄飄的兩個字,轟隆一聲砸在他心上。

      竇成琦說,“好啊。”

      那一個半月,是他人生中難得忘乎所以的時候。

      白天竇成琦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抬頭就能看到。晚上下了班,他拉著竇成琦去酒吧。

      調(diào)酒師對竇成琦已經(jīng)沒什么印象,卻與他相熟,見他帶了人來,臉上頓時掛起心領(lǐng)神會的表情。

      他嘖了一聲,把竇成琦往前一推,“想什么呢,這是我男朋友!

      調(diào)酒師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雖然不多問,卻在調(diào)酒的間隙里,一眼一眼往竇成琦身上瞟。

      他偏頭道,“喝點什么?我請客。”

      竇成琦說,“冰水!

      “那多沒勁!彼慌陌膳_,在震耳欲聾的重音樂中朝調(diào)酒師喊,“兩杯白蘭地!”

      酒杯很快放到他們面前。

      他轉(zhuǎn)著酒杯,遞到竇成琦唇邊。竇成琦看了他一眼,就著這個姿勢,低頭喝了起來。

      他動作輕佻的挑起他的下巴,問,“你什么時候喜歡我的?”

      竇成琦一頓,稍稍后仰,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一挑眉,湊得更近,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想說啊?”

      竇成琦瞪了他一眼,臉上漸漸燒了起來。

      那樣恰到好處的眼神。

      他猛地抓住竇成琦的領(lǐng)子,把人拽低,傾身吻了過去。竇成琦的呼吸不穩(wěn),推到他肩上的手失了力道,最終還是回抱住他。

      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呼吸,聆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過了很久,他終于放開他,盯著竇成琦的臉,低聲笑了,“好吧,你不說就聽我說,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很喜歡你!

      竇成琦的嘴角動了動,他瞇起眼睛,在瘋狂晃動的鐳射燈中費勁辨認,隱隱約約是一句,“才不是!

      他聽得不甚分明,看得也不甚分明,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竇成琦沒有給他更多琢磨的時間,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將他按在卡座上,翻身跨了上去。

      除夕夜晚,他帶竇成琦去市中心的廣場上看煙花。零點的鐘聲敲響,大朵大朵煙花竄上夜空,砰然綻放。

      竇成琦仰起頭,眼中流光溢彩。

      他悄悄伸出手,牽住了他的手。

      竇成琦沒有掙開。

      那真的是一段很快樂的時光,可惜寒假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又要開學(xué)。

      竇成琦從他家搬出去的那天,他沒有去送。

      他站在窗邊抽了一支煙,目送年輕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一切似乎又要回到正軌,他是他的老師,他是他的學(xué)生,什么都沒有改變。

      他想,這樣也好。

      煙灰落在指尖,微微發(fā)燙。他的手一抖,猛地將煙頭摁進了煙灰缸。

      這樣也好。

      開學(xué)之后,總有一段忙碌的時候。

      這學(xué)期他不再帶本科生的課程,與竇成琦見面的機會變得屈指可數(shù)。

      其實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在實驗室找到竇成琦,在沒有任何人在場的情況下,單獨和竇成琦待一會兒。然而他沒有這樣做。

      他開始躲著竇成琦,不見面,不聯(lián)系,就像從未相識。

      很多次他拿起手機,想給竇成琦發(fā)條消息,但最后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

      短短一個半月,像一場虛無縹緲的夢,他在夢里得償所愿,但沒有誰會一直活在夢里。

      對于他們而言,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

      他曾擁有過,就足夠。

      他這樣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盡管無法真的釋懷,卻可以裝作釋懷。

      可他不去找竇成琦,竇成琦卻來找了他。

      那一天天氣很好,天空清澈如洗,他走出電梯,被走廊窗戶反射出的眩光刺得瞇起眼。他稍微側(cè)開頭,閉了閉眼再睜開,就看到自己辦公室門口倚墻而立的年輕人。

      竇成琦聽見響聲,朝他看來,身影被日光裁剪出利落的輪廓。

      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有太久沒有見過竇成琦,否則心跳怎么會一下子變得這么快。

      他慢慢走過去,在年輕人面前停下,然而不等他開口,竇成琦已先一步出了聲。

      “生日快樂。”竇成琦說。

      他愣了愣,接過竇成琦遞來的手提袋,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竇成琦看著他,眼睛黑白分明,“真想知道,總有辦法知道!

      他因為這句話動容,一股難以言喻的柔軟與酸澀沖破心臟,流竄遍四肢百骸。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叫囂,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蒲越和很多人在一起過,或真心或假意。

      唯有竇成琦,唯有一個竇成琦,讓他想到天長地久。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將竇成琦拉進去,忍無可忍的吻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在學(xué)校里吻他,同時也是最后一次。

      咣當(dāng)一聲,桌椅碰撞翻倒,一個男生從辦公桌底下鉆出來,手上還拿著幾份散亂的數(shù)據(jù)表。男生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目光飄忽又閃爍,只在落到竇成琦身上時,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輕蔑和鄙薄。

      蒲越記人一向臉盲,但成績好的幾個學(xué)生,他還是略約認得的。男生排年級第二,前不久和竇成琦同時申請了一個獎學(xué)金的項目。負責(zé)這件事的人是他,而名額毫無懸念的分給了竇成琦。

      這不能算是走后門,畢竟竇成琦的簡歷確實無可挑剔,只是他不否認自己的私心。

      男生潦草的朝他點了一下頭,抱著數(shù)據(jù)表沖了出去。他知道有些事情瞞不住,只是這一切還是太過突然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到竇成琦變得蒼白的臉色,他怕在上面看到任何后悔或驚慌,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竇成琦的反應(yīng)很平靜,甚至比那個晚上,被他發(fā)現(xiàn)偷偷親吻自己時更加平靜。

      他走過去,拍了拍竇成琦的肩,說,“別怕,沒事!

      竇成琦看著他,好一會兒,勉強一笑。

      之后,各路領(lǐng)導(dǎo)的約談鋪天蓋地?zé)o窮無盡。

      他做好了辭職的準(zhǔn)備。

      和竇成琦在一起時,他并非沒有想過這一天,只是終究沒忍住。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dān)責(zé)任,現(xiàn)在,到了他該承擔(dān)責(zé)任的時候。

      他知道怎么說怎么做,才能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他也確實這么說這么做了。

      竇成琦或許會有一段不太好過的日子,但受害者總能得到人們更多的包容和諒解。

      他想,這是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夠為竇成琦做的了。

      然后,他會離開。

      之后大約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這輩子,他都不能夠再見到他。

      但是沒關(guān)系,他想,真的沒關(guān)系。

      事發(fā)以來,他一直被領(lǐng)導(dǎo)單獨約談,那一天,他卻在院長辦公室里看到了竇成琦。

      他推門而入,院長淡淡招呼了一句。竇成琦沒有回頭,沒有看他一眼,脊背挺得很直,好像什么也沒有聽見。

      他拉開竇成琦身邊的椅子,從從容容地坐下。竇成琦的唇抿得很緊,他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這種表情的含義,是緊張。

      院長說,“竇成琦,你再把剛才說過的話說一遍!

      竇成琦沉默許久,輕聲開口,“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蒲老師!

      竇成琦話音未落,他已明白院長的意思。

      這件事如今傳得沸沸揚揚,唯一的平息方法,就是盡快推出一個過錯方。

      在他和竇成琦之間,院長選擇了竇成琦。

      他想告訴竇成琦他不在乎。

      不在乎這份工作。

      不在乎自己的聲譽。

      不在乎他人的指指點點。

      可竇成琦的下一句話,將他牢牢釘在原地。

      竇成琦說,“我十七歲那年,就喜歡蒲老師了,我是為了他,才考來這里!

      他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過頭,忽然看見竇成琦手中攥著一瓶礦泉水。也許是剛從冰柜里拿出來不久,瓶身上凝結(jié)著薄薄一層霧氣,聚攏成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流。

      這個牌子的礦泉水價格不菲,一瓶兩瓶尚可,像竇成琦這樣天天喝,著實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從前只當(dāng)竇成琦喜歡,并不往深里想,況且他自己也偏愛這種礦泉水,因此不僅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還拿這個巧合同竇成琦打趣過。而現(xiàn)在,零碎的細節(jié)忽然閃現(xiàn)在錯綜復(fù)雜的記憶片段中,漸漸浮出模糊搖曳的輪廓。

      他終于想起竇成琦是誰。

      那是四年前。

      四年前的夏天,蒲越驅(qū)車去鄰省做招生宣講。在快要到達學(xué)校時,他無意間從反光鏡里看到一個暈倒在路邊的男孩。

      他的車速不快,但也沒有慢到留給他踩下剎車的時間。直到路口紅燈亮起,他猶豫了兩秒,終究還是掉了個頭。

      那男孩身上穿著四中的校服,而他要去的學(xué)校,正是四中。

      他將車停在路邊,朝男孩走去。男孩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額頭滾燙,面色潮紅,是中暑的癥狀。

      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男孩抱進去,調(diào)了調(diào)空調(diào)溫度,又到街邊買了一瓶冰水。走回車邊時,男孩的眼睛已經(jīng)睜開,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

      那樣漆黑明凈的一雙眼,仿佛能一路看到他心底。

      他把凝結(jié)著冰霧的礦泉水遞過去,笑著問,“你是四中的?”

      男孩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低低的說,“嗯。”

      他說,“我正要去四中,捎你一程吧!

      男孩不愛說話,坐在副駕駛座上,默默望著窗外,偶爾低頭喝一口水。直到抵達校門口,他才聽見男孩開口。

      “謝謝。”

      他把車停穩(wěn),傾身解開男孩身上的安全帶,因為靠得近,他的呼吸盡數(shù)落在他的耳畔。

      “不客氣,下車吧!

      進學(xué)校之后,他被校長一路迎著去了禮堂。

      禮堂里人聲鼎沸,準(zhǔn)高三生們唧唧喳喳的聊天,聲音大到要把房頂掀掉。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捎回來的男孩是不是也在其中,目光下意識地逛了一圈,當(dāng)然一無所獲。

      他走上臺,開始介紹大學(xué)的情況。學(xué)生們漸漸安靜下來,到最后只有他的聲音回響在禮堂中,被音箱放大無數(shù)倍。

      最后,他說,“歡迎大家報考!

      提問環(huán)節(jié)異乎尋常的熱烈,有個女生接過話筒,大聲問,“老師,您是哪個學(xué)院的?”

      他說,“化院!

      又有一個學(xué)生問,“那我們考進化院,是不是就能見到您了?”

      他笑了笑,“當(dāng)然。”

      招生很快結(jié)束。

      他與先到一步的同事匯合,女老師隨口打趣,“明年化院要是招進優(yōu)秀的小姑娘,一定是沖著蒲老師你來的!

      他聳聳肩,并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那個時候,他不會想到,四中的上千名高三學(xué)生里,真的會有一個人,為了他而來。

      校長亦步亦趨的將他們送出校門。

      他客氣的道別,轉(zhuǎn)身往外走。正在這時,一旁的灌木叢中,忽然竄出一個身影。

      他眼前一花,緊接著,冰涼的寒氣覆蓋了他的掌心。

      男孩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冰水,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就跑。

      他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目光所至,已沒有任何蹤影。

      校長搓著手說,“哎,蒲老師你別見怪,這孩子大概是剛才聽了你的宣講,也沒見你歇下來喝口水,才自作主張給你送了一瓶,你千萬別見怪啊。”

      他低頭看了看礦泉水的瓶身,是他剛才給路邊暈倒的男孩買的那種,并不便宜,只是他一向喜歡這個牌子,所以才常買。

      他笑了一下,盡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不,當(dāng)然不會!

      這件事他很快忘記,這是一個非常小的插曲,并不足以被他銘記。

      但忘記不代表不存在,忘記不代表想不起。

      他看著竇成琦,那年削瘦靦腆的男孩跨過時光,此刻,正坐在他身邊。

      掌心依稀殘存著冰涼的水汽,是炎炎盛夏中的清爽。

      原來我們還曾有這樣的淵源,他想,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但其實知道不知道,早知道晚知道,都不會改變什么。

      他抽走竇成琦手上的礦泉水,說,“你好好上學(xué)吧,辭職信我已經(jīng)寫好了。”說完,他再不看他,將信封推到校長面前,欠了欠身,大步離開。

      第二天,他退了房租,收拾完行裝,踏上了通向遠方的火車。

      站臺擠滿了人,他將行李箱拉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給自己點了根煙。

      他對這個城市無所眷戀,以前他去過很多地方,以后他會去更多地方,所以沒什么。

      他告訴自己,沒什么。

      火車進站,悠長的鳴笛聲響徹半空。

      他拖過行李箱,正要往車門前走,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剎住腳,震驚的回頭,緊接著發(fā)現(xiàn),人群中的驚鴻一瞥并不是錯覺。

      是竇成琦。

      竇成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下頭,額前的散發(fā)擋住了眼睛,于是臉上的神情不再容易辨別。

      他掐了掐掌心,不動聲色地問,“你怎么來了?”

      竇成琦說,“因為你要走了!

      他故作輕松地問,“來送我?”

      竇成琦抬起手,揚了揚手中的車票,“不,我跟你走!

      他一怔,隨即冷下臉色,低聲呵斥,“胡鬧!”

      竇成琦說,“沒有胡鬧。”

      他難得動怒,他們之間更是少有爭吵,此時卻被竇成琦氣得不輕。

      他頂著學(xué)校的壓力熬了一個月,遞交辭呈是知道不能再繼續(xù)僵持下去。這件事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他,竇成琦的喜歡多么默默無聞,如果不是他不知輕重,非要強求,竇成琦根本不敢隨便跨過那道線。

      是他不該。

      歉疚和后悔已經(jīng)于事無補,他不是意氣用事才決定一走了之,他是真的考慮清楚了。竇成琦應(yīng)該回到正常的生活,沒有荒唐的感情,沒有流言蜚語,更沒有蒲越這個人。

      這才是竇成琦的生活。

      他想讓一切回到正軌,他曾經(jīng)把竇成琦帶到了另一條路上,現(xiàn)在,他要把他推回去。

      可竇成琦追來了。

      年輕人說,“我跟你走!

      他的心跳太快,一定要拼命壓抑才不至于失態(tài)。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看到竇成琦的那一刻,其實很開心。

      但他只能違心。

      “滾回去上學(xué)!

      竇成琦說,“不!

      他一把揪住竇成琦的領(lǐng)子,拽到面前,聲音放得極低,“說不上就不上了,?你以后怎么辦?你讓你父母怎么辦?”

      可他心里想到是,你讓我怎么辦。

      你跟我走了,你怎么辦。

      你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怎么可以就這樣放棄。

      你那么喜歡的事業(yè),怎么能丟掉。

      竇成琦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卻仍舊看著他,平靜地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后悔!

      他揉了揉額角,心底涌起一陣深深的無力。

      他早知道竇成琦是什么樣的人,看起來寡言少語好欺負,其實比誰都有主意。這不是個可以被他三言兩語打發(fā)掉的孩子,他連問都不問一句就想將他從身邊推開,實在是妄想。

      他以為他是為了竇成琦好,可竇成琦不需要這樣的好,所以追著他來了,來向他要一個機會,一個自己做選擇的機會。

      這種心情,他再明白不過。

      竇成琦一言不發(fā),許久,當(dāng)廣播喇叭里傳來列車即將離開的語音播報時,他轉(zhuǎn)身大步走向車門,削瘦的脊背挺得筆直。

      這樣固執(zhí)倔強,卻也這樣……招人喜歡。

      蒲越默默望著他的背影,想,他對竇成琦毫無辦法了。

      真是毫無辦法。

      他拖著行李箱,認命地跟了上去。

      他的車票和竇成琦的車票是分開買的,理所當(dāng)然不會挨在一起。

      放行李的間隙,他用眼角余光留意著竇成琦的動向,只見年輕人走到與他鄰座的中年婦女身邊,彎下腰低聲交談。好一會兒,中年婦女終于不情不愿的站起來,往另一節(jié)車廂走去。

      他放好行李,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竇成琦亦步亦趨的跟過來,先瞥了他一眼,才磨磨蹭蹭的坐好。

      他不理竇成琦,有一部分原因是還在生悶氣,另一部分原因則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火車終于開動,竇成琦猶豫片刻,一點點把手伸過去,揪住了他的衣角。

      他閉上眼睛,裝作沒看到。竇成琦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他的反應(yīng),又輕輕扯了兩下。

      他睜開眼,不咸不淡的看過去,竇成琦避開他的目光,抿緊的唇繃出一條直線,眼睫毛不斷顫抖。

      他愣了愣,心想這么緊張嗎?因為他……不理他了?

      他抽回自己的衣角,看清了竇成琦眼底一閃而過的無措。

      他嘆了口氣,終于開口,“干嘛非要挨著我坐?”

      竇成琦說,“怕你跑了!

      他問,“我跑什么?”

      竇成琦就不說話了,沉默的扭頭看向窗外。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在街邊撿到那個中暑昏迷的男孩,搭著他一路開往學(xué)校時,男孩也是這樣,什么都不說,眼睛一直盯著窗外匆匆飛馳的景色。

      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

      他順著竇成琦的目光看去,忽然愣住了。

      竇成琦的視線與他在玻璃的反光中相撞,那一瞬間他們誰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好一會兒,竇成琦才慌忙低下頭,放在膝蓋上的手攥著褲子,越攥越緊。

      他開口,聲音很輕,輕如嘆息。

      “你在看我嗎?”

      其實他不需要竇成琦的回答,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十七歲的竇成琦坐在他車上,看的不是窗外,而是他映在車窗上的倒影。

      二十一歲的竇成琦坐在他身邊,看的不是窗外,依然是他。

      從始至終,都是他。

      有些人終生只得擦肩,而竇成琦卻固執(zhí)的將這段緣分,延續(xù)到了多年后的今天。

      那么努力那么認真的喜歡,從不讓他曉得一星半點。

      他問,“你真的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

      竇成琦繃著臉,耳梢卻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紅,過了很久,才輕聲道,“嗯。”

      他繼續(xù)追問,“為什么?”

      竇成琦說,“不為什么。”

      他看著竇成琦不斷抿緊的唇,想,不過問一句,怎么又緊張了。

      他抬手攬過竇成琦的肩,安撫的拍了拍,用輕松的口吻說,“你這樣真不像是喜歡我!

      他話音未落,竇成琦忽然轉(zhuǎn)過頭,迅速在他側(cè)臉上親了一下。

      斜對角的大媽看得目瞪口呆,而年輕人的聲音響在他耳邊,仿佛呢喃低語,“現(xiàn)在呢?”

      他愣住了,許久,才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一點點上揚。

      “嗯,勉勉強強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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