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寫過，“希望你可以記住我，記住我這樣活過，記住我這樣在你身邊呆過。”
　　十七歲的蘇莫，周圍都是聲音，這個世界有太多想要她去在意的東西了。時常充滿了油煙味的房間，樓下晝夜不息的麻將聲與爭吵聲，還有弄口的對街賣罵，肥大無版型的校服，中下水平的成績。
　　充斥太久，麻木不仁。十七歲的蘇莫，好想全都在意，又全都不在意。生活平靜得就像一灘死水，沒有什么波瀾。她時常覺得她的生活像極了房頂上的那個煙囪，不能移動但又好高騖遠(yuǎn)，外表堅硬但其實內(nèi)里空虛，甚至里面很可能就是骯臟污垢。沒什么讓她感受到太大的情緒，世界是有溫度的，但十七歲的蘇莫，沒有。

　　(一)
　　蘇莫又遲到了。
　　這是常事，作為一個慣犯，蘇莫是不大在意的，而班上一些習(xí)慣了她遲到的同學(xué)更是心如止水。
　　但蘇莫的老班林海至今都沒有習(xí)慣。
　　“蘇莫!”
　　前一秒還在講臺上講的搖頭晃腦，自我沉浸的老班，在看到蘇莫急匆匆的沖到班門口，甚至還沒來的及等她喊出“報告”，就已經(jīng)開始了他的大肆咆哮。
　　“站到外面去!”沒等蘇莫反應(yīng)過來，老班又是一聲吼，連帶著把最后幾排昏昏欲睡的同學(xué)們的睡意都喊醒了。
　　真對不住了。蘇莫瞧著第一列倒數(shù)第二排自己的好朋友孫璟抬起頭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時，心里想。
　　“你們看看!啊!看看!今天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就有人遲到!現(xiàn)在離高考還剩多少天你們還不打起精神……”蘇莫冷漠的聽著身后老班以她為開篇點題引發(fā)的連篇累牘和高談闊論，轉(zhuǎn)身熟練的走到班門外的第一個窗臺，放上自己的書包。
　　這么久都還沒習(xí)慣她的遲到嗎反射弧真長。蘇莫邊在心里吐槽邊把書翻到她習(xí)慣性打開的《勸學(xué)》。
　　“報告!”蘇莫還沒來得及發(fā)起她的第一個音節(jié)，讀書大計就被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
　　嗯還有遲到的
　　蘇莫覺得有意思的抬頭，誰呢，這么志同道合。
　　是個不認(rèn)識的男生。蘇莫望過去的探尋的目光落在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孩身上。
　　男生沒有戴眼鏡，眼睛不大但很有神，眉毛是很自然沒有特意修過的野生眉，不濃，但是是好看的劍眉形狀。鼻子高挺，這很少見，算得上是長的好看的一個標(biāo)志，皮膚也很白皙，是女孩子都會嫉妒的亮白。
　　蘇莫好奇的將目光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打量。
　　是學(xué)校規(guī)定的中規(guī)中矩的寸頭，也是學(xué)校統(tǒng)一發(fā)的夏季校服，仍然是看慣了的白色的上衣，寬大的黑色校褲，看手臂就知道很瘦。蘇莫撇了撇嘴。一米八左右的高個，竟然不駝背，挺少見的。
　　開學(xué)第一天就遲到，也挺少見的。蘇莫想著，又瞅了一眼，長的還挺好看。蘇莫得出結(jié)論：確實挺少見的。
　　而當(dāng)這頭蘇莫還在將目光肆無忌憚的掃在這個不認(rèn)識的同學(xué)身上時，那頭剛剛還無比暴躁的林海已經(jīng)親切的招呼這位同學(xué)，“進(jìn)來吧�！�
　　蘇莫傻了。同樣是學(xué)生，差別待遇搞這么大還搞那么明顯不太好吧。
　　她前腳才被罰站，后腳這個不認(rèn)識的誰就能進(jìn)去。蘇莫想服氣都不行。怎么，沒什么人權(quán)就算了，連點表面上的東西都不要做了
　　“老師，我遲到了，應(yīng)該去門口站著�！崩洳欢〉�，門口的男生開了口。
　　嗯
　　這下蘇莫又傻了。放著好好被班主任偏袒的機(jī)會不要，要在外面站著？
　　這年頭這么正直的人還有呢
　　蘇莫還在心里犯嘀咕，這時候的林煜卻已經(jīng)長腿一邁，跨過了蘇莫站著的第一個窗臺，又幾步，走到了第二個窗臺。
　　站立，掏書。然后站立。
　　隨著林煜的動作，蘇莫也從斜視到直視，再到斜視。從疑惑到疑惑再到疑惑，這誰啊
　　今天是高二開學(xué)的第一天，高二，文理分科，蘇莫班上是劃為文科重點班，有很多新生轉(zhuǎn)過來。蘇莫雖然是吊車尾的成績，但是還沒有被刷下去，仍然是在原班，但分班，班上總多了許多不認(rèn)識的面孔。
　　比如這個，蘇莫就沒見過。蘇莫從原來的盯著書發(fā)呆，轉(zhuǎn)變?yōu)榱硕⒅朱习l(fā)呆。
　　這誰啊，沒見過這號人物啊。長的不錯，看林海的那個對待態(tài)度八成成績不錯，看他自己的態(tài)度，應(yīng)該人品不錯。這樣的人，還有沒被扒出來講過桃色新聞的桃色新聞還有我不知道的蘇莫一臉疑惑。這時候如果林海出來，肯定以為蘇莫正在為被罰而懷疑自我，痛定思痛，決心改過，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感，覺得教書生涯有望成功。
　　可惜，班主任林海正忙著呼喚祖國未來花朵的覺醒，沒空搭理蘇莫。
　　也可惜，最后事實證明，不是林煜不出名，實在是蘇莫身居桃源，忘卻凡塵俗世。簡而言之，就是蘇莫一直以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人生態(tài)度讓她變得孤陋寡聞，但她不自知。
　　所以，當(dāng)蘇莫這時候一直在想這人是誰的時候，腦海里才完全搜索不到。
　　還是呆會下課的時候去問問孫璟吧。蘇莫呆了一會選擇放棄，收回自己肆無忌憚的目光，開始她一個人的神游。
　　蘇莫經(jīng)常遲到，經(jīng)常罰站，經(jīng)常一個人罰站，在偌大的走廊外面，一個人拎著一本書，在心里默讀。
　　但這一天，蘇莫的感覺有了微妙的變化，耳邊傳來少年清晰又脆朗的讀書聲。蘇莫才察覺，原來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望著教室和有人站你旁邊一起罰站認(rèn)真朗讀，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你覺得你肯定要孤身奮戰(zhàn)了，但是突然來了個人，默不作聲的和你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上，而且還是主動的。蘇莫忍不住又瞥了瞥身邊的男孩子。
　　她好像沒那么在意，班主任林海在說些什么了，也更不在意教室里清脆的朗讀聲了，不關(guān)注坐在窗臺邊的同學(xué)看她的眼神了。
　　還有，就是也有個人，終于可以一起欣賞初生的陽光一點點從走廊那邊踱過來的景象了，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很喜歡看，看陽光從那一邊，一點點的靠過來，就像陽光是想在靠近她一樣，這樣的感覺，她很喜歡。
　　也會有人這么想嗎？蘇莫又抬頭看了一眼林煜，林煜在背書，聲音不大，她只能偶爾聽清幾句，是《逍遙游》，蘇莫一直沒背下來的那篇。
　　蘇莫這次沒有肆無忌憚了，她偷偷的瞥著林煜那邊，看著淺淺的光線穿過走廊，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色的校服上衣被陽光染成了金色，睫毛也被光刷得細(xì)長濃密，而此時他主人卻毫不自知，只是認(rèn)真的看著書本，嘴巴一張一合，蘇莫已經(jīng)完全聽不清在林煜背什么了。她只專注著那道光，光持續(xù)的打了過來，打在窗臺上，打在玻璃上，打在走廊上，然后打進(jìn)了蘇莫的眼睛里。
　　許久以后，蘇莫還是一直分不清，那時候，打在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影身上的光，究竟是那清晨第一縷暖人的陽光，還是，自己眼里迸發(fā)出來的光芒。
　　但不管如何，這道光，那時候確確實實準(zhǔn)確無疑的打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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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一下早讀課，蘇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鼠目寸光，坐井觀天。
　　“他你都不知道啊”好友孫璟邊把最后一個煎餃塞進(jìn)嘴里，邊含糊不清的給她普及。
　　“他叫林煜。咱們年級第一，成績好，人長的也不錯，各科老師都挺喜歡他，性格好像也挺好，對人和善，沒什么學(xué)霸的脾氣和架子�！睂O璟終于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手，“噢，林煜也算是個男神了，但林煜雖然不高冷，但是是禁欲型，至今為止，所有表白過的都被明確拒絕了，沒表白的應(yīng)該也在扼殺中了�！�
　　孫璟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蘇莫，“所以，他沒什么桃色新聞。”
　　蘇莫這時候了解了，原來是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學(xué)霸啊。蘇莫來這所高中一年了，跟學(xué)霸兩個字根本沾不上邊，所以她不知道，很正常，很正常。
　　蘇莫點點頭，覺得很理解自己。
　　“文科年級第一你都不知道？” 孫璟無奈，她知道她這個朋友不理外界，但是這么不通情報，也實在是無語。
　　“總之，是個很優(yōu)秀的人�！睂O璟最后總結(jié)。
　　這天晚上，蘇莫破天荒的比平常睡的早了很多，很奇怪的，她明天不想遲到了。
　　第二天蘇莫仍然沒有早起，到準(zhǔn)點醒，雖然蘇莫老是遲到，但是她仍然也是很有規(guī)律的人呢。
　　蘇莫叼著一塊面包，邊跑邊把面包吃下去，還要時不時瞟下手表，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現(xiàn)在還有時間想這些。
　　介于蘇莫八百米還算及格的水平，蘇莫成功的沒有遲到。當(dāng)班主任林海習(xí)慣性看像她的座位的時候，蘇莫已經(jīng)乖乖的在座位上發(fā)呆了，她看見林海有點滿意的微笑了一下。
　　挺容易滿足，蘇莫想。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開學(xué)的前幾天，一般就是介紹情況、發(fā)書、選班干這些事，雖然日子難熬，但有這些瑣碎的事情的時候，會讓時間過得快些。
　　比如說，現(xiàn)在，林海放學(xué)把他們留下來讓他們選班干的時候，明明才選到學(xué)習(xí)委員，班長和副班長還沒有結(jié)果，就已經(jīng)過了半個多小時了。
　　我的天哪，蘇莫哀嘆，班不班干的她不感興趣，也不關(guān)心，她只知道今天還是她值日，這個樣子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她才能回去。
　　上學(xué)那會兒最令人開心的就是放學(xué)，誰不想早點走呢，雖然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就是特別想早早的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
　　騎著單車穿過人潮洶涌的街道，穿過人們熱氣騰騰生活的市井，穿過晚霞鋪蓋成泛著橘紅色的林蔭道，然后走進(jìn)那棟擁擠的小樓里，是蘇莫每天最喜歡的一段時光。
　　但今天肯定是看不到晚霞的了，蘇莫在心里怨念。而就在她恍神的這段時間，班干已經(jīng)選到班長了。
　　“林煜�！碧K莫冷不丁的就聽到林海叫出這個名字。
　　蘇莫抬起頭。
　　林煜已經(jīng)在黑板上班長競選欄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看的字體，工整娟秀，一點都不像男生寫的。
　　“大家好，我叫林煜……”林煜在講臺上站得很筆直，介紹自己競選班長的優(yōu)勢。
　　“林煜。”蘇莫跟著在心里念了一遍�！办�，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是耀眼的意思。”
　　蘇莫看著臺上的身影，完全沒有聽進(jìn)去說了什么，她仿佛又看到了昨天那個在她身旁背書的少年。
　　她昨天早上還覺得會是和她一樣特質(zhì)的人呢，但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好像完全不是。
　　她冷漠又敏感，別扭又卑怯。林煜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他和這些詞沾不上邊。他筆挺，傲立，閃耀，明亮，能和落在他身上的陽光融為一體。她不行，她只能被偶爾普照到，輕輕觸碰，便一晃而過。
　　但她似乎，有點迷戀，即使是這樣的擦過。
　　班干競選結(jié)束了，班長是林煜。蘇莫只記住了這個。
　　人走得很快，林海一放學(xué)，班上的人就已經(jīng)沖出去了一大半。
　　而蘇莫只能默默的留下來搞值日，蘇莫看著黑板值日欄上和她并排的上陌生的名字“施涵”，嘆了口氣，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么叫不認(rèn)識的新同學(xué)一起搞衛(wèi)生。
　　算了，一個人來吧。蘇莫實在無力，看人走的差不多，就開始獨(dú)自一個個的把凳子放到桌上去。蘇莫是個愛發(fā)呆的人，她平常沒什么多的朋友，話也不多，能聊的來的沒有幾個。很多時候，她都悶悶的，孫璟之前就說過她，“你有點像那個木偶人你知道嗎，悶聲不吭的，也沒點精神氣，甚至是一點情緒都沒有。語文書上的那個什么喜極而瘋我覺得這個詞你一輩子不用擔(dān)心�！碧K莫當(dāng)時聽到的時候，記了下來，因為她覺得，她或許，就是這樣的人。
　　沒什么想法，沒什么愿望，沒什么要求。只是生活在推著她前進(jìn)，而她也很習(xí)慣并享受這種推進(jìn)，走到哪算哪。蘇莫就是這樣。
　　“我來幫你吧”蘇莫又不小心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耳邊響起聲音的時候，蘇莫還是處于一個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
　　蘇莫首先驚訝的是新同學(xué)竟然認(rèn)識她，她轉(zhuǎn)頭看到的是一個挺直的胸膛。
　　男生蘇莫疑惑的抬頭。
　　高挺的鼻梁，劍眉，長睫毛，很白。蘇莫盯著眼前的人看，覺得有點熟悉，卻數(shù)秒才反應(yīng)過來，林煜蘇莫詫然。
　　“��？”蘇莫覺得自己肯定是還沒回魂，不然怎么會這么驚慌，抬起的凳子都搖晃了兩下。“啊，那個，我……”怎么辦，她語言功能好像也沒恢復(fù)，蘇莫感到喪氣。
　　林煜沒有在意到這些，他直接伸出手接過了蘇莫手上搖搖晃晃的凳子，端端正正的擺在桌上，轉(zhuǎn)頭同她說，“我來幫你吧，很晚了。”這次說的是肯定句。
　　“啊……哦，好……”蘇莫想了半天，仍然只憋出來一個“好”字。
　　她是不是平常真的和陌生人接觸的太少了蘇莫開始反省自己。
　　很多年之后，蘇莫早就不記得當(dāng)時他們一起值日的時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場景了，她只記得當(dāng)時那雙好看細(xì)長的手扶住了她手上搖搖晃晃的凳子，就像后來扶住了她一樣，讓她端端正正的，站在了另一個天地。
　　蘇莫的感官，好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蘇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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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莫開始頻繁的關(guān)注起了林煜。
　　這是她之前從未遇見過的自己。
　　她之前從來不會這樣，沒人能讓她在一節(jié)課發(fā)呆的空隙中不經(jīng)意間看十幾遍，沒人能讓她在做廣播體操時越過一堆群魔亂舞中間去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最重要的是，蘇莫現(xiàn)在每天起的很早，她再也沒遲過到。因為她聽說，林煜那天不是遲到，是來了之后又出去幫班上的同學(xué)買東西，林煜他，從來不遲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她十七年的人生中，沒有遇到過這種猝不及防的意外。
　　后來的蘇莫才知道，那不叫猝不及防，叫不期而遇。
　　蘇莫真正意識到喜歡這個詞的時候，這兩個字卻已經(jīng)不只停留在她腦子里面了，而是連帶著身體行動出現(xiàn)不同尋常的過激反應(yīng)。
　　這件事要追溯到第一個月考的之后，介于班主任實在是看不慣后幾排平淡是真，沉心靜氣的人生態(tài)度，于是便下派學(xué)習(xí)委員施涵到后排來，為所有的不積極分子樹立新的正能量榜樣。
　　這件事原本對蘇莫沒什么影響，但是問題的關(guān)鍵就是班主任把施涵，調(diào)到了蘇莫的同桌的前面，就是蘇莫的右前方，而林煜，坐在蘇莫的左邊的斜前前前方，這就導(dǎo)致，一旦班長需要與學(xué)習(xí)委員有業(yè)務(wù)交流，就要經(jīng)過蘇莫的位置。
　　蘇莫很少緊張。生活一潭死水，情緒極其穩(wěn)定。
　　但此時此刻，離林煜走到她身邊，還有三個位置，以林煜的腿長來算大概還有四五步路，蘇莫坐在位置上，感覺自己的手都有點濕透了。一步，兩步，三步，蘇莫在心里默數(shù)，等到還剩兩步的時候，蘇莫又迅速的低下了頭，直到林煜毫無停留地走過她的身邊，她才把憋著的一口氣沉沉的呼出來，聽到了自己砰砰砰，無法停息的心跳。
　　這是喜歡么。蘇莫停在座位上，想微微松動自己緊握著筆頭的手，卻又覺得渾身無力，教室明明很吵鬧，但是蘇莫什么都聽不到，除了那肆無忌憚的心跳聲。
　　蘇莫無法去探究，她也不想去探究。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知識盲區(qū)，是她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而她也無法詢問，沒人能告訴她這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是好是壞，唯一的確定的是，她比之前多了許許多多的煩惱。
　　不，應(yīng)該是她之前不覺得是但是現(xiàn)在覺得是的，煩惱。
　　總是充滿了油煙味的家里，不管是客廳還是臥室，廚房里那總是飄出無孔不入的油煙味，蘇莫之前并不覺得有什么獨(dú)特，直到她總是似有若無的聞到林煜從她身邊走過去留下的洗衣液的清香，蘇莫開始討厭起了她身上這種散之不去的味道。
　　與此同時的，蘇莫也開始討厭起了她那個書房和臥室連為一體的窄小房間，也開始討厭她那個裝著寥寥無幾的衣物的已經(jīng)脫漆了的陳舊衣柜，更開始討厭她那平平無奇甚至處于中下水平的臉蛋和身材。
　　蘇莫開始接受不了自己，這種心情徘徊在她的體內(nèi)，讓從未經(jīng)歷過的十七歲的蘇莫，慌亂至極。
　　蘇莫開始出現(xiàn)情緒上的失控，這對之前的她來說其實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起碼現(xiàn)在她有了情緒這種東西。雖然，不是很好。
　　蘇莫開始感到厭煩，樓下總是不停歇的麻將聲，時不時從窗戶邊飄進(jìn)來的鍋碗瓢盆的交響樂，最最重要的是她在臥室的書桌上學(xué)習(xí)時，從客廳傳來的開到最大的動畫片主題曲歡快的音樂聲時。蘇莫終于把筆一摔。
　　筆狠狠在數(shù)學(xué)試卷上戳出一個小小的洞，然后掉在了地上。
　　但此時的蘇莫完全沒心思理會，她現(xiàn)在只想出去把她那還懵懂無知的弟弟收拾一頓，然后順便再朝著樓下大吼幾聲“去你丫的!”，好讓這個世界安靜下來。
　　當(dāng)然，蘇莫也這樣做了，但她還只是來得及把動畫片關(guān)掉的時候，弟弟那嘹亮清脆的哭聲就已經(jīng)響徹了整層樓。于是，蘇莫順利的，被收拾了一頓。
　　蘇莫感到很憤怒，她騎著單車飛快的沖出這個她現(xiàn)在很厭倦的地方，她騎的很快很快，比趕去上課的時候還快，她想把這一切的一切都甩在身后。
　　蘇莫騎了很久，她不知道要去哪，往常她煩悶的時候都會停下來一個人在河邊走走，要么就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看路人來來往往的走過，然后去猜測他們發(fā)生了什么。
　　反正，茫茫人海，大家行色匆匆，沒有人會注意到她，而那個時候的她，卻是對這個世界最感興趣的時候 。
　　但她現(xiàn)在急需找人傾訴，她感覺有什么情緒滿溢在她的胸膛，讓她不吐不快。
　　她這么強(qiáng)烈的傾訴欲甚至嚇到了她的好友孫璟。
　　此時此刻，在孫璟的臥室，她正在被審問。
　　“你說什么!”孫璟一臉不可置信，她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八阅闶钦f喜歡上了林煜!”孫璟驚呼。
　　蘇莫點了點頭。
　　孫璟又開始在房間來回走動，“所以呢，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驚天大八卦”
　　蘇莫搖了搖頭。不，不只這個。她這段時間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就快被自己折磨瘋掉，她開始無比厭惡自己的一切。自己懦弱膽小的性格，自己古板無波的生活，自己毫無可取的臉蛋。
　　她想不通這些問題。
　　但是俗話說得好，旁觀者清，孫璟聽到蘇莫說的過激反應(yīng)，一臉確定的說“害，蘇莫，這是正常的小女生心理嘛�！睂O璟坐到蘇莫的身邊挨著她，說“你想接近他，但你怕你不夠好，他那么優(yōu)秀會不喜歡你嘛？”
　　蘇莫又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
　　“切!這有啥呀!”孫璟用力拍了拍蘇莫的肩膀，“去接近啊，有啥怕的，瞻前顧后有啥屁用!”孫璟又把蘇莫的臉掰過來，仔細(xì)瞧了瞧，“再說你自卑個啥呀，你又不是沒得救了，好好打扮好好努力。猶豫什么，就是干啊!最可怕的不是失敗，是遺憾啊！”
　　蘇莫最后被孫璟留著洗了一晚上的腦，但其實蘇莫之所以會有之前的煩惱，也確實都是因為，想要去靠近啊，因為喜歡，所以想多去靠近一點點，可是因為太喜歡，所以感到自卑喪氣，怕自己什么都不夠好，沒來的及和他說上話就被他否定。
　　蘇莫在那一刻，感覺有什么東西快速的從她的身體抽離了出去，卻又感覺有什么東西快速的進(jìn)入了她，成為了她。
　　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那時候的蘇莫，太微小太怯弱了 ，她就像一只一直縮在蝸牛殼里的小小蝸牛，對外界無知無覺�？赏蝗挥幸惶�，她因為渴望陽光，摘掉了她的殼。
　　但那時候她所要體會的，不僅僅是骨血抽離的痛苦，還要接受的，是自己去掉殼后渺小無力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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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莫報名參加了演講比賽，因為林煜也參加了。
　　全班就三個人參加了，一個是林煜，一個是被公認(rèn)的說話大王周皓恒，還有一個，就是蘇莫。
　　是的，蘇莫被孫璟洗腦之后，終于鼓起勇氣邁出了第一步，她平常與林煜八竿子打不著的，這個機(jī)會對剛好心懷不軌的她來說，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
　　但是演講比賽很嚴(yán)肅，蘇莫，很垃圾。
　　她長這么大，連上臺講話都沒有過一次，為數(shù)不多的在人前講話，就是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再者，她是個話不多的人。她報名了演講比賽，確實是讓大多數(shù)人跌破眼鏡，不，是除孫璟知情人士之外的所有人。
　　但蘇莫得去，必須去，也許只有這樣，她才能和林煜有機(jī)會接觸。
　　蘇莫準(zhǔn)備了很多，也準(zhǔn)備了很多個問題想要去找林煜請教。
　　可直至臨近演講比賽前一天，蘇莫也沒敢鼓起勇氣問上一句話。
　　她要怎么跟他說呢說自己從來沒接觸過演講嗎她要怎么問呢？問如果我做好了你會關(guān)注到我嗎？說……說什么，怎么說，都好像不太合適。
　　她太驚慌了，哪怕只走近一點點，一點點就會使她潰不成軍，這對她太不利了，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
　　她要怎么問，才能藏住她這破綻百出的喜歡呢？
　　很久的后來，蘇莫讀《傲慢與偏見》，記住了這樣一句話，“要是愛你愛的少一點，話就就可以多說一些了。”
　　十七歲不經(jīng)世事的蘇莫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產(chǎn)生了那樣真誠又熱烈的歡喜。
　　如果沒有這樣熱烈的歡喜，也許，就能和他多說幾句話，說不準(zhǔn)，還能成為聊的來的朋友�？墒且驗樘矚g，靠近一點點就緊張，接近一點點就害怕，所以根本沒辦法，向平常一樣坦然的和你交談和歡笑，真遺憾，沒有讓他看到我的好，只讓他看到了自己的害怕、懦弱、自卑、敏感和膽小。真的很抱歉，沒能用最好的一面遇見你。
　　后來的蘇莫，在《傲慢與偏見》，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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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講比賽來的很快。蘇莫還是沒敢和林煜說上話，倒是因為需要和周皓恒聊了幾次。
　　周皓恒是個挺能說的人，感染情緒能力也很強(qiáng)，幾句話就能煽動你。
　　比如現(xiàn)在，周皓恒三言兩語就說動了蘇莫，讓她和他一起去舞臺上躲在幕簾后面看比賽，說是近距離觀察對手，但其實蘇莫只想近距離觀察林煜。
　　蘇莫很緊張，下一個就是林煜了。
　　林煜，光是說起這個名字就能讓她繃直了身體。
　　到林煜了。蘇莫手心冒汗。
　　舞臺燈光打在舞臺中央，林煜依舊是那身藍(lán)白的校服，仍舊是那樣筆挺，一步一步地，從黑暗中走到了光亮里，徹徹底底的，停在了蘇莫的目光聚焦點。
　　好像每次見到他，都是這般發(fā)著光的模樣。蘇莫想。
　　演講開始了，林煜站在聚光燈下，高大挺立。林煜屬于典型的男低音，但是青春期的男生的嗓音還帶點小孩子的稚氣，流出來是高大男孩子文文弱弱，字正腔圓的聲音。
　　蘇莫什么都沒聽進(jìn)去，但蘇莫聽的很專注。
　　四周都靜悄悄的，蘇莫感覺，自己根本不是站在臺后，而是和他一起，一起站在了臺前，一起，接受了燈光的洗禮，臺下千千萬萬個人，但他的身邊，只有她。
　　是不是，是不是，只有這樣，只有用盡全力的也站在燈光下，你才能看到我呢？是不是，這樣這樣，才能與你并肩而立呢？蘇莫發(fā)著愣，但那一刻，有一種名叫渴望的東西，從她的眼里傾瀉而出。
　　“蘇莫！”身邊的周皓恒推一臉看呆了的蘇莫�！鞍l(fā)什么呆呢。下下一個就到你了，你趕快去準(zhǔn)備一下�！�
　　“啊？哦！”蘇莫回神過來，下下一個就是她了。她很慌張，因為沒實力，因為沒準(zhǔn)備好，因為，喜歡上了太優(yōu)秀的人。
　　蘇莫捏緊了衣角。“哎呀，別緊張。”趕過來給蘇莫加油打氣的孫璟拍拍蘇莫，“別怕別怕，一次小演講而已�！�
　　“孫璟�！碧K莫像掙扎了很久終于浮出水面的魚，緊捏著衣角的手松開，突然叫住孫璟，“孫璟。我不去了，我不參加這次演講了�！�
　　“�。俊睂O璟被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驚愣了，反應(yīng)過來才大叫道“蘇莫！你說什么呢！你要上場了，你……”
　　“我真的不去了，我去跟主持人說我棄賽�！碧K莫又握緊手，轉(zhuǎn)身就走。
　　“為什么？”孫璟大叫，“為什么不去！你準(zhǔn)備了那么久，不就是……”
　　“我沒有準(zhǔn)備�！碧K莫停下了腳步，好像在盯著腳尖又發(fā)起呆來，“我沒有準(zhǔn)備，什么都沒準(zhǔn)備。孫璟，我現(xiàn)在上去，一定會輸，不是嗎？”
　　“你怎么沒準(zhǔn)備？你不是前天還背稿子到凌晨兩點嗎？就算輸了又怎么樣，起碼你嘗試了啊，你敢于嘗試，你才能……”孫璟不能理解，她覺得現(xiàn)在的蘇莫就是在怯步。
　　“不，孫璟，我不想輸。在這件事上，我一點都不想輸。一點都不�！彼赃@一次，她可以退，可以不贏，但走到他身邊去的這件事，她一步都不想退，也一點都不想輸。
　　現(xiàn)在，還有太多的人，還有太多的人了，即使她站在他身邊，沒有足夠的關(guān)注，足夠的與眾不同，她仍然不能，仍然不能被看到。
　　她希望，真真正正的，被看到。

　　（六）
　　蘇莫變了。
　　這次接觸過蘇莫的人都感受到了。
　　不再遲到，不再拖欠作業(yè)，不再上課睡覺，也不再雙眼無神。
　　蘇莫開始變得積極了。不是說活動參加積極發(fā)言積極，而是感覺整個人都積極向上了，上課積極了，交作業(yè)積極了，精神狀態(tài)也積極了。
　　蘇莫是自己在有意識的去變化的，但蘇莫仍然只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外在變化，就如別人看到的積極了起來一樣，蘇莫自己，仍然沒有太大的進(jìn)度。她雖然不再遲到了，但是她仍然上課困頓不想聽課，雖然勉強(qiáng)打起精神聽課，但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走神。
　　很多東西，還是太難以改變。
　　蘇莫走的很吃力，她落下太多了。
　　別人幾分鐘就能想明白的問題她要反復(fù)翻資料請教才能懂，別人輕松的就能走在老師前面她要在無數(shù)個夜晚反復(fù)掙扎才能勉強(qiáng)跟上進(jìn)度。之前她，不在意不感知，覺得一切就是輕輕松松，直到自己真正去做的時候，才知道是需要花費(fèi)巨大的精力與時間的。
　　蘇莫熬了一晚又一晚，頭發(fā)掉了一把又一把，成績上卻仍然沒什么起色。
　　但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因為只有短短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蘇莫現(xiàn)在一沾床倒頭就睡，沒有再想東想西的失眠，因為安排的滿滿的計劃表，蘇莫現(xiàn)在沒空去計較到底哪個環(huán)境好哪個環(huán)境不好，有時候家里實在吵鬧她就騎車出去，找個奶茶店寫作業(yè)一寫就是一個下午。她也沒再有時間去隨意發(fā)呆，她仍然喜歡每個放學(xué)時刻的晚霞，但卻來不及細(xì)細(xì)觀賞了，因為時間匆忙，她還有太多的路要趕。
　　她還是偶爾望著林煜的背影發(fā)呆，會在下雨的時候看到空著的位置擔(dān)心他的白球鞋有沒有弄臟，會緊張的等待他走過她的每一個瞬間。
　　但她感到很安心，因為她，已經(jīng)在路上了。這次，她真的感受到了內(nèi)在的變化，她很歡喜，她喜歡這種變化。
　　大家詫異蘇莫的改變，但也只是一時，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后，仍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蘇莫從原來的差生，變成了努力的差生，得到了這樣一個概念而已。
　　生活沒什么不同。學(xué)生時代的日子總是單調(diào)乏味過得很快。
　　直到高三的第一個學(xué)期的月考，蘇莫突然一躍成為了班上前二十名。很多人感到詫異，但是也有很多人沒有詫異，蘇莫的變化，也算是大家有目共睹。
　　但是班主任林海沒有表揚(yáng)蘇莫，蘇莫知道的，一次的進(jìn)步，并不能證明什么。蘇莫看了看自己桌前堆的翻到了起邊的五三，笑了笑沒有吭聲。
　　期中考試蘇莫成了班上第九名，這次是真正的班級前十。
　　仍然有人詫異，震驚，但蘇莫卻只感到沉靜，她仍然有很多路要走，她知道的。她看了一眼林煜，又開始了埋頭苦干。
　　直到高三的最后一學(xué)期，蘇莫的成績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班級六七名，一般都是她的位置。
　　其實對于高考一次決生死的考試來說，穩(wěn)定就是最大的靠山。
　　但蘇莫覺得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現(xiàn)在雖然是班級六七名，卻是年級的四五十名左右去了。
　　而林煜，一直是年級第一。
　　這中間的幾十個名次，卻又是一道道巨大的鴻溝，隔開了她和林煜。
　　蘇莫開始更加努力了，但成績上去了，來問她問題的同學(xué)也多了起來，班主任也開始把她的座位往前面調(diào)了。
　　蘇莫坐到了林煜的后面去了，高考前最后三個月，班主任把這些好苗子都聚集了起來，想讓他們互相交流，最后再沖刺一把。
　　換位置前一天，蘇莫激動了很久，很久沒失眠了的她，大半夜的給孫璟打電話。最后連孫璟都被她搞睡覺了，她卻仍然沒睡著。
　　第二天，頂著個巨大的熊貓眼，搬到了林煜的后面。
　　一開始，蘇莫壓根不敢和林煜講話，但是她的同桌，是周皓恒。
　　很能說的一個人，連蘇莫這種不愛講話的人都抵擋不住，更何況是林煜，“作為班長，要關(guān)愛同學(xué)嘛�！敝莛┖阌錾喜欢�，時不時就會戳戳林煜。
　　蘇莫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就開始頻繁的找一些難題問周皓恒。周皓恒成績比蘇莫好一點點，但是也經(jīng)不住蘇莫故意刁難，便直接把蘇莫的本子甩給林煜，“得得得，你去問問年級第一好吧，這我真不知道�！�
　　于是蘇莫就順理成章的和林煜有了學(xué)習(xí)上的交流。
　　時不時，蘇莫也會借林煜的筆記看看，而林煜，偶爾也會和蘇莫討論一下試題走向。
　　就這樣，蘇莫的生活，終于有條不紊的與期待接上了軌。
　�。＃�
　　高考就這樣，不急不緩的來臨了。
　　當(dāng)最后一個收卷鈴打響時，一段青春，也逐漸的開始拉上帷幕。
　　下考場后，四周充斥著歡呼聲。蘇莫從考試樓慢吞吞的走出來，內(nèi)心卻異常的平靜，她應(yīng)該開心的，因為這壓抑已久落在心里的擔(dān)子終于落地了，但她也不太開心，因為有個人，一直堵在心里，細(xì)細(xì)磨了她很久。
　　她追隨了很久，喜歡了很久，現(xiàn)在終于，可以不顧一切的告訴他。
　　林煜！蘇莫想去找他。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坐在他的左右，如果可以，她想站在他身邊，如果可以，她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林煜，我很喜歡你。
　　蘇莫沒有哪一刻，想這樣的呼之欲出。
　　她快速的在考試樓穿梭，她知道林煜的考場，她想去見他！把一切都告訴他！她憋了這么久，現(xiàn)在終于可以大方的告訴他！
　　蘇莫跑的很快，臉上揚(yáng)起了微笑，沒有哪一刻，讓她比現(xiàn)在更期待下一秒的發(fā)生。
　　快到了，過了那個拐角，就是林煜的考場。
　　蘇莫慢下了腳步，她又有點畏縮了。蘇莫走的很慢，幾乎是在挪，她在想要怎么和林煜說，她這份情感才不顯得突兀和沉重。
　　過了很久，她才有勇氣終于走出拐角一點點。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蘇莫最慶幸的就是自己才走出那個拐角一點點，讓自己不至于全部的暴露在人的眼前。
　　那一幕，后來的蘇莫，記了好多好多年。
　　林煜正在摸施涵的頭發(fā)，林煜笑的很溫柔，很溫柔。
　　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就在蘇莫腦海中炸開了，為什么班長老是頻頻去找學(xué)習(xí)委員，為什么她會一次次的被路過，為什么從來不遲到的林煜會在上課的前幾分鐘去幫同學(xué)買東西，為什么林煜要留下了幫她打掃衛(wèi)生。
　　原來也都是因為，喜歡啊。
　　蘇莫這次仍然跑的很快，她甚至沒來得及撿起掉落的文具，就已經(jīng)沖到了校門口。
　　她得快一點得，你去問問年級第一好吧，這我真不知道。”
　　于是蘇莫就順理成章的和林煜有了學(xué)習(xí)上的交流。
　　時不時，蘇莫也會借林煜的筆記看看，而林煜，偶爾也會和蘇莫討論一下試題走向。
　　就這樣，蘇莫的生活，終于有條不紊的與期待接上了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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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就這樣，不急不緩的來臨了。
　　當(dāng)最后一個收卷鈴打響時，一段青春，也逐漸的開始拉上帷幕。
　　下考場后，四周充斥著歡呼聲。蘇莫從考試樓慢吞吞的走出來，內(nèi)心卻異常的平靜，她應(yīng)該開心的，因為這壓抑已久落在心里的擔(dān)子終于落地了，但她也不太開心，因為有個人，一直堵在心里，細(xì)細(xì)磨了她很久。
　　她追隨了很久，喜歡了很久，現(xiàn)在終于，可以不顧一切的告訴他。
　　林煜！蘇莫想去找他。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坐在他的左右，如果可以，她想站在他身邊，如果可以，她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林煜，我很喜歡你。
　　蘇莫沒有哪一刻，想這樣的呼之欲出。
　　她快速的在考試樓穿梭，她知道林煜的考場，她想去見他！把一切都告訴他！她憋了這么久，現(xiàn)在終于可以大方的告訴他！
　　蘇莫跑的很快，臉上揚(yáng)起了微笑，沒有哪一刻，讓她比現(xiàn)在更期待下一秒的發(fā)生。
　　快到了，過了那個拐角，就是林煜的考場。
　　蘇莫慢下了腳步，她又有點畏縮了。蘇莫走的很慢，幾乎是在挪，她在想要怎么和林煜說，她這份情感才不顯得突兀和沉重。
　　過了很久，她才有勇氣終于走出拐角一點點。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蘇莫最慶幸的就是自己才走出那個拐角一點點，讓自己不至于全部的暴露在人的眼前。
　　那一幕，后來的蘇莫，記了好多好多年。
　　林煜正在摸施涵的頭發(fā)，林煜笑的很溫柔，很溫柔。
　　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就在蘇莫腦海中炸開了，為什么班長老是頻頻去找學(xué)習(xí)委員，為什么她會一次次的被路過，為什么從來不遲到的林煜會在上課的前幾分鐘去幫同學(xué)買東西，為什么林煜要留下了幫她打掃衛(wèi)生。
　　原來也都是因為，喜歡啊。
　　蘇莫這次仍然跑的很快，她甚至沒來得及撿起掉落的文具，就已經(jīng)沖到了校門口。
　　她得快一點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那天之后，蘇莫回家大哭了一場，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考后發(fā)泄壓力，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有些東西，在那一刻，徹底的從她身體中流失了，她不得不哭。
　　她努力想到達(dá)的地方，原來在很早的時候 就已經(jīng)徹底屬于別人了。
　　她要怎么去面對那個之前坐在這里充滿了期待和渴望，眼中灑滿了星輝的努力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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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莫一個暑假沒跟同學(xué)聯(lián)系，她在考完第二天，就自己去了一個海濱小城，她姑媽家在那里，她去那里幫姑媽打打下手，順便散散心。
　　高考成績公布的那天，蘇莫很平靜，自從來到了這個海濱小城，面對很陌生的人和廣闊沉默的大海，她又好像回到了過去，仍然是那個平靜異常毫無在意的自己。
　　蘇莫看完了電腦上的高考分?jǐn)?shù)，平靜的關(guān)掉頁面。
　　蘇莫后來問爸媽要了一筆獎勵費(fèi)，自己拖著箱子，報了個青旅，出去旅游去了。
　　有些事情實在想不通，那就先去看看這個世界吧。
　　蘇莫是在離大學(xué)開學(xué)之前半個月才回來的。
　　在車站的時候，她看著很遠(yuǎn)朝著她招手的孫璟，隔著車站的人潮洶涌，她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在遙遙的跟她道別。
　　十九歲的蘇莫你好呀。十七歲的蘇莫要離開啦，你可以常常想起我，但是你早就不再是我啦�，F(xiàn)在，有更寬更大的世界在等你去冒險了。
　　一步，兩步，招手，遠(yuǎn)去。
　　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孫璟遇到了蘇莫有史以來最大的情緒外露，蘇莫在車站哇的一聲哭了出了聲來。
　　最難過的，不是你不喜歡我，不是你喜歡別人，而是我的每一步都是想走向你，你卻可能從來沒有注意到。
　　林煜，你應(yīng)該明白的。我看到你時總是閃躲的目光，借你的筆記拿回來總是帶著點清香，總是似有若無的在你打球的籃球場閑逛，總是在聽到你的名字的時候微微的一頓。會看著你的背影發(fā)呆，會小心翼翼的等你走過。沒事的時候，會在你常去的奶茶店坐上一下午，就為了在遠(yuǎn)處悄悄的看你一眼。
　　可是你也最不應(yīng)該明白，因為你的青春里，一定也滿滿是另外一張期待的笑臉。
　　最難過的，不是我需要這么拼盡了全力去擠進(jìn)你的世界，而是最后發(fā)現(xiàn)進(jìn)去了，但是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的青春，我的十七歲，都是關(guān)于你，但是你的青春，卻沒有我半點。

　　（八）
　　那天確實是蘇莫有史以來，最丟臉的一天。主要是，那天來接她的，除了孫璟，還有周皓恒。
　　周皓恒那個大嘴巴，蘇莫一想到就簡直要跳樓。
　　要怎么樣才能封住這個大嘴巴？
　　“誒，如果你請我看電影。我就不說出去�！敝莛┖阍谔K莫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
　　“這點小事”蘇莫覺得這個要求簡單，她玩回來還是有點余錢的，請孫璟和周皓恒看個電影，根本不成問題。
　　“不不不�！敝莛┖銛r著她，“是我，和你，兩個人，單獨(dú)看電影。”
　　“咦～”孫璟在旁邊起哄，“我先走了啊。”孫璟看著時機(jī)不對趕緊溜。
　　“呀，蘇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周皓恒盯著驚訝全寫在了臉上的蘇莫，繼續(xù)說，
　　“我知道你喜歡林煜。但是你不知道，你在看著林煜的時候，我一直在看著你。你一直朝著他努力，而我，也一直在跟隨著你。不管是演講比賽，還是換位置剛好同桌。從始至終，我就是為你而來的�！敝莛┖阃K莫面前又站了一點，他個頭有點高，但此刻他微微蹲下，直視著蘇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蘇莫，我的青春，都是關(guān)于你啊。
　　蘇莫，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林煜，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我一直在朝著你努力，一直在跟隨你。不管是演講比賽，還是圖書館不經(jīng)意的相遇，還是剛好換位置坐到了你的后面。這個世界沒有巧合，從始至終，我都是為你而來的。
　　她曾經(jīng)在午后的一張紙，看著林煜，寫下了這段話，后來這張紙丟了，但現(xiàn)在，好像是有人替她撿了起來。
　　“蘇莫，我會等你�！边@是周皓恒最后對呆呆的蘇莫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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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莫后來還是沒有請那場電影。但她仍然常常在大學(xué)的校園里遇見周皓恒，她沒有想到，周皓恒和她，填了同樣的志愿，她記得，志愿她只告訴過孫璟。
　　大學(xué)校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蘇莫明白的。但現(xiàn)在的蘇莫，還不是最好的蘇莫�？梢缘脑�，蘇莫想把沒有了林煜的蘇莫長成了，再好好的去交付。
　　周皓恒的那段話，她記了很久很久。
　　那段話其實沒有說服她，但她確實被說服了，被之前坐在教室里那個小小的自己說服了。原來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身上蒙了一層灰，是灰暗陰霾的，但其實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個時候的自己，有著一心一意的目標(biāo)，有著變好的勇氣和決心，雖然默不作聲，雖然沉寂，但整個人，其實都散發(fā)著光芒。這個光芒曾經(jīng)她在別人身上感受到了，所以她義無反顧的奔赴了那道光芒。那個人，是林煜。
　　而現(xiàn)在，于周皓恒來說，是她。她曾經(jīng)散發(fā)著光芒，讓他想要靠近。
　　蘇莫太明白這種感受了。
　　但她更明白，需要追逐這道光所需要付出的。
　　如果可以，她希望不是所有人，都要付出與之那樣的努力。
　　“好啊，那就去看電影吧。”下一次，她一定會開心的回答。
　　每一道真心，都不應(yīng)該被辜負(fù)。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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