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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jié)
流光亂
方應(yīng)看撿到顧惜朝的時候正是深秋。
彼時雖未入冬,寒風(fēng)卻烈,刮在人身上涼得透心。
任怨將他帶到顧惜朝跟前,輕輕道:“四肢已斷,就算能救回來,這一身武功,也是廢定了!彼麖牟欢嘣,這么短短的幾句說完之后,便閉嘴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模樣看著無比溫良。
方應(yīng)看靜靜在站著,打量蜷縮在荒樹下昏迷不醒的人。一身青衣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長而微蜷的卷發(fā)凌亂散在腦后,亂糟糟的結(jié)成一團。渾身上下都昭示著慘不忍睹。
秋風(fēng)卷落葉子,晃蕩著飄落,蓋住了被血污染得模糊不清的眉眼。
方應(yīng)看依稀記得自己確實是沉吟了那么一會兒,時間不長,卻足夠翻覆一個早已想好的決定。
落葉多蕭瑟,秋風(fēng)多苦旅。逢秋,自來便寂寥。
顧惜朝的傷勢看著駭人,全多在不傷性命之處,好起來卻也快得緊。只不知是下手之人尚為留情,還是顧惜朝命大。自顧惜朝那日醒來之后,方應(yīng)看既沒問過為何顧惜朝會昏倒在那片荒林里,也沒問過是何人傷他,顧惜朝自然樂得不說。顧惜朝也是既不問方應(yīng)看為什么救他,也不問方應(yīng)看如何找到他的蹤跡,方應(yīng)看當然也不會說。每天相對坐著一個養(yǎng)病一個看書,相安無事,平靜得緊。
顧惜朝的皮外傷好治,四肢百骸碎裂處卻甚為麻煩。一個處理不好,不僅武功廢了,只怕連日后行走都成問題。顧惜朝剛開始知道這件事情時只想尋死,方應(yīng)看知道了,卻是當著顧惜朝的面笑了一笑,他輕聲道:“要死還不容易,直接往床頭一磕多干凈利落。反正左右廢人一個,神通侯府也不養(yǎng)這等閑人。不過活著總比死了有希望!闭f完便呵退左右,揮手關(guān)上了門,徑自離開。
誰也不知道那日顧惜朝在房中坐了多久,誰也不知道那日晚上方應(yīng)看回來之后顧惜朝與他說了些什么。只知道自此以后,方應(yīng)看身邊便多了個儒生智謀,不會武功,喜著青衣,并且智謀天縱。
直到很久以后方應(yīng)看都不能理解,自己當年怎么會跟顧惜朝說出那么一番宛若規(guī)勸的話來,他神通候爺何時有了這么好的耐心去規(guī)勸人?細細翻來覆去想了幾遍,方應(yīng)看自覺想不通也沒耐心想...于是手指一敲,定為機遇。
而這人與人的機遇,說起來,卻還真是很巧妙的。
事情真正的脫軌,是在戚少商迎娶息紅淚的那天晚上。
上好的烈酒,從肚子直沖到喉嚨的熱辣,熏得眼睛都發(fā)紅。月光斜斜打入亭子,只在那人身邊留了層暗。
方應(yīng)看卻笑了笑,撣起衣擺坐下,道:“舉杯消愁愁更愁,何苦?”
顧惜朝酒量本不好,現(xiàn)在更是刻意把自己灌罪,很快就朦朧了眼神,惡狠狠道:“那又如何??我舉不得杯?消不得愁?”
方應(yīng)看啞然失笑,抿唇,微笑:“要你這種喝法,本就消不得愁,要灌,這樣灌!闭f完提起一只壇子,兜臉潑去。
顧惜朝猝不及防被潑個正著,只嗆的咳嗽連連,酒水濺進眼中,說不出的難受,不一會就紅了眼眶,倒似落淚般。
方應(yīng)看哈哈一笑,自半空反舉了酒壇,酒水連成一線,自半空傾斜下,盡數(shù)潑在方應(yīng)看臉上,順著臉頰滑過脖子,也不知道是潑出來的多還是喝下去的多。
方應(yīng)看轉(zhuǎn)頭,酒水自睫毛滴落,輕輕的笑:“這才叫痛快!
染了水的睫毛分外的艷,恰似黑羽一般。
顧惜朝恨恨道:“瘋子!眳s不再理他,抹了抹臉上酒水,便待拂袖而去。
方應(yīng)看忽然笑道:“就這么走了不可惜?我這有上好的烈酒。一醉勝千秋!
顧惜朝回頭冷笑:“便是再好,卻不稀罕!
方應(yīng)看也不動怒,只悠然笑著:“因為你已嘗過更好的了么?邊城風(fēng)光,煙霞烈火。”
顧惜朝臉色一白,手指不自覺的攪住了衣角。
方應(yīng)看依舊再笑,笑里透著說不出的味道:“你先嘗過再說吧!
拎到面前的酒壺,不用打開便可聞到那股金戈鐵馬的蒼涼味兒,不算好酒,很有些沖味兒,一口下去便似飲了毒藥,滿口澀味,又沖又辣幾乎可以從鼻子里噴出來,還是一般難喝,卻是真正的不摻水的炮打釘。一口下去,還是那樣的煙霞烈火。
方應(yīng)看嗅了嗅,似嘆息又似低語:“這種味道,終是不適合我的!
顧惜朝閉上眼,眼角一陣酸澀。
依稀記得當年,邊荒舊屋檐,滿月似天。
方應(yīng)看輕敲著酒壇,低低自語,卻不知道說著什么。
顧惜朝忽然道:“方應(yīng)看,你有忘不了的事么?”
方應(yīng)看忽然就愣了愣,想了半天,恍然一笑,道:“太久了,不記得!
顧惜朝睜開眼看著方應(yīng)看,月光如射,落在他眼里,便似碎了一地的月光。白衣烏發(fā),清秀出塵。顧惜朝看了一會兒,忽然扯過他衣領(lǐng),重重的吻了上去。
方應(yīng)看只停頓了一下,立刻反吻回去。
亭子里散了一地酒壇,統(tǒng)統(tǒng)被翻下去,破碎在臺階上,在寂靜的夜里猶為清脆,未喝完的酒水潺潺流出來,仿佛聽得見流動的聲音,那么靜謐。
兩人仿佛失去了語言,只憑著本能在糾纏在搏斗,拋卻一切,天地間只剩下與自己唇舌交纏脖頸相依的這個人,似絕望,更覺無望。
剝落衣衫的時候,顧惜朝摁住方應(yīng)看的肩膀,喘息道:“你反悔還來得及!狈綉(yīng)看挑眉:“我為什么要反悔?”顧惜朝皺起眉:“你明知......”方應(yīng)看勾起嘴角一笑,推開顧惜朝。顧惜朝無甚表情,只伸手去攏拉散的衣物,方應(yīng)看攔住了他,翻身趴下,月光落在他白皙的肩頭,整個肩膀便如上好的玉器一般,竟幽幽的泛著光。
方應(yīng)看側(cè)過頭自肩頭轉(zhuǎn)過臉,嘴角笑意盎然。
他笑時自有多種模樣,或而純良或而艷麗,或而溫順乖巧或而邪氣魅惑,多種面孔無人能見得全,此番作色,只覺得好一種艷色撲面而來,飛花若舞,只恨不得拿萬古天下紅塵江山,來換他一個明媚笑顏。令顧惜朝此等心狠之人也覺得心悸。
那一抹笑意便如枝頭輕顫的花,隨時可能落下,艷麗中自有其凄美。
顧惜朝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輕聲道:“別笑了...你不要笑了...”一邊輕聲說了,一邊緩緩的俯下身。方應(yīng)看痛哼一聲,張嘴咬住顧惜朝手掌,顧惜朝伸手繞過方應(yīng)看腰間,漸而收緊。
方應(yīng)看喉間一噎,嗚咽出聲。五指一收,在顧惜朝手臂上劃出抓痕。
顧惜朝扳過他的臉輕吻唇角,卻見方應(yīng)看眼角微微帶了霧氣,顯出一片朦朧。
顧惜朝輕輕嘆一聲,摟著他的肩膀不斷撫慰,漸漸覺得身下人的身子慢慢軟化。于是不覺摟得更緊...
月華如水,夜色暗淡。往事如塵,揮手便可掩去。
人心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眼一?烧f歲歲年年,心一動又回了舊事陳年。
那晚的事,顧惜朝跟方應(yīng)看都絕口不提,白日里依舊是難以琢磨的主子和冷面淡漠的謀士,夜間便偎依在一處相互取暖。顧惜朝自受傷了四肢一到變天就冷得發(fā)顫,卻不知方應(yīng)看也是個極怕冷的。兩人偎在一處,總比孤零零的有個依靠,就算明知道,這睡在枕邊的人,隨時可能變臉,就算明知道,這睡在枕邊的人,心心念念的,卻不知是誰。
方應(yīng)看走的那一年,是宣和七年冬
這年的天氣很冷,雪欲降不降。
方應(yīng)看照例披了狐裘襖子,捧著清茶坐看窗邊,寒風(fēng)吹進來甚是冷冽,方應(yīng)看卻不肯關(guān)上窗子,顧惜朝知道這人好說話時極好說話,倔強起來卻也另人頭大,只得隨他。
方應(yīng)看對著窗外出了一會神,忽然道:“這雪為什么還不下下來?”
顧惜朝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對自己說話,愣了一會才道:“天還不夠冷吧!
方應(yīng)看縮了縮袖子,笑:“這天色都快結(jié)成霜了還不夠冷的?再冷上一點我可只能靠著你過活了!
顧惜朝嗆了一下,暗罵這人說話沒個收斂,道:“你覺得冷旁人倒未必,似你這樣的畏寒,一點小風(fēng)霜便受不住了!
方應(yīng)看靜默了一會,便自顧自的看景色去,再不與他說話。
直到晚間睡時,顧惜朝模模糊糊的聽著到:“你覺得冷旁人倒未必...這話你為何不再遲點說呢...也是...本來人心就難測的...你怎知旁人跟你想的一樣...”那段話模模糊糊顛三倒四的,顧惜朝迷茫中聽了半響卻不明白,只迷糊道:“你做甚呢...怎的不睡?”
那聲音靜了下來,過不一會,便聽得方應(yīng)看似乎應(yīng)了聲。
第二天侯府便接到圣旨,金國統(tǒng)帥完顏宗翰往東一路已直渡黃河,望侯爺前去求和。
待欽差走后,顧惜朝便直言道不能去。
方應(yīng)看笑道:“為何?”
顧惜朝不耐道:““金國現(xiàn)已坐大,豈是你拿這什么圣旨不輕不重的幾句便能說和就和的。此番前去成事罪不成也是罪。這道理你遠比我清楚,做甚還接那圣旨?”
方應(yīng)看眨了眨眼,眼中似有笑意流動:“可若現(xiàn)在我不接圣旨一樣是抗旨之罪,還不如先拖著再說!
顧惜朝眉頭皺得很緊:“蔡京那邊......”
方應(yīng)看哈哈一笑,干脆尋了個椅子坐下:“那邊更加不用想,這圣旨十之八九便是相爺?shù)闹饕!?br> 顧惜朝知道他說的不假,心底更是煩悶。
方應(yīng)看卻似全沒掛心上,那副悠閑的樣子看得顧惜朝一陣皺眉。忍不住道:“那現(xiàn)在你決定這么辦?”
方應(yīng)看隨口道:“什么怎么辦?收拾一下準備出發(fā)啊!
顧惜朝怒極反笑,道:“好,好,反正侯爺已是成竹在胸,何須在下多事!闭f罷拂袖而去。
同年十二月,方應(yīng)看離京。
次年初,金軍揮師北宋,攻太原。
次年十二月,京師破城,北宋滅。
神通候府自方應(yīng)看失蹤之后,有橋集團處于蔡黨金風(fēng)細雨摟樓雙面打擊之下,已漸而沒落
顧惜朝武功雖廢,眼光卻準,金兵破城的前一個月之內(nèi),已離開京城。
而此段時間,再無人見過方應(yīng)看。
西湖風(fēng)景六條橋,一株楊柳一株桃
杭州景色,當屬西湖最妙,碧光毓秀,麗絕天下。
冷風(fēng)如翠,卻有絲粒細雨點滴而落,顧惜朝撐一把紫竹傘,自霧靄樓臺處緩緩而來,回眸間已是碧玉江南十里瀲滟空茫。
時間鍛造過流光沖洗過,磨滅了痕跡如少年冷銳,更顯風(fēng)神如雕琢。旁人觀之,只覺謫仙,卻不知怎的竟入了塵世俗眼。
顧惜朝緩步而去,一路隨行隨離,自汴京離去后,以后十年,未曾聽得任何他的消息。說那人去了自不會信,卻依那人吃不得苦的性子,除了這幾個人間天堂,他還會去哪里?
他反反復(fù)復(fù)想了這多年,始終沒弄清楚方應(yīng)看當日之意,本是想隨遇而安,卻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現(xiàn)自己每到一個地方,都覺得可能會他離去的棲身之所,這念頭仿佛影子,如何也揮不去。終于下定決心來找他,卻徒然東尋西覓這些許年,卻一直沒找到。
西湖下水聲盎,自那頭緩然過,打著旋兒慢慢前進。沒落出先前的水色,一碧連天。
少年壯志凌云夢,中年淡薄浮生志,便如這浮水,一個連著一個,默默隱去,怎的就一過十年了呢?白發(fā)生,新顏舊,波濤滔天浮生萬里,皆云煙過耳,絲毫痕跡也不見了去。
流光化做指間的了一杯酒,默默飲去,便是個彈指年華。
顧惜朝想起那人走前的最后一晚,語聲喃喃低述:“你怎知旁人跟你想的一樣....”那聲音低低的,從流光盡頭緩緩傾瀉而來,道不出這十年彈指十年蹤跡。
顧惜朝輕輕的閉上眼,低笑出聲:“你卻怎知旁人都跟你想的不一樣呢......”
紫竹傘破開的聲音分外的輕,落在染雨的地下瞬間透了個遍,顯出黯淡到極艷麗的色彩,那一簇艷落在碧色里亮得叫人驚心。
顧惜朝輕聲道:“有句話,我卻從來沒說過,你想聽不想聽?”
說著輕笑緩緩離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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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眼汪汪額終于寫完了啊寫完啊....寫了一個下午加一個通宵= =|||||
自覺還很多東西米交代清楚,卻也不想解釋了。
總之差不多就是這個類型,整個大概情節(jié)在額腦子里,額卻任性只想把顧方的部分寫出來,
至于小顧跟小七是怎么回事小方心里到底有沒有小顧或者小方心里的人是誰就是大家自己開動腦筋了哦也~~~
(ps:說不定哪天抽風(fēng)了又想把整個故事寫完了遠目....)
反正就這樣,最后的結(jié)局是he還是be自己猜- -開放得很,記得有人跟額說過真正的結(jié)局都是寫給自己的,于是額就不寫了免得被pai- -自己喜歡什么結(jié)局可以自己yy...咳咳....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