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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Wholly Unwilling
她記不起周圍的樹林是何時開始變得不同尋常的。重重枝干交織成密密的網(wǎng),茂密的樹葉初看像是紋絲不動,卻在一刻不停發(fā)出沙沙的微聲,恍如來自四面八方的無數(shù)嗓音,操著深奧晦澀,能移動之物無法理解的語言竊竊私語。時間的流逝仿佛遲滯下來,她覺得自己在一個黑暗的夢境中行走,眼前的山谷隨著她的步伐延展開來,永無休止。
她很累。她不知道自己在這里漫游了多久。一天?兩天?抑或是一月?不過她不在意。她難道不是一直在刻意把現(xiàn)實從思緒中隔離開來?而這處神秘的谷地無形中為她提供了方便……也許這就是為何自己會如此大意,她想。如果就此迷失直到永遠,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她繼續(xù)信步而行,偶爾遇到小徑分出岔路,也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選擇一條前進,不再去費神思忖。起初的些許意外早已無影無蹤,即使身處詭異莫測之境,她卻絲毫不覺得驚慌失措——她怎么會呢?她是Finwë家族的女兒。軟弱怯懦,天生便與她無緣。
她一步步踏過露水潤濕的草地,任憑素白的裙裾拖曳在身后,不經(jīng)意間抬頭,赫然發(fā)覺原本連綿不斷的樹影在前方現(xiàn)出了拱形的缺口。是一處林間的空地,她想。積累許久的疲倦在這一刻潮水般驟然漲起,呼嘯著席卷而來,淹沒一切,屏蔽一切……也許我該考慮停下來稍事休息,她模糊地想。畢竟出路很可能還要很遠,很遠……
她沒有想到,那片空地并不是空的。星光下的幽暗中,有數(shù)間彼此毗連的廳堂靜默矗立,并不氣派非凡,也不極盡華美,然而不知不覺之間,她卻緩下了腳步。這里有種熟悉的氣息,她想。抬起頭,她的目光落在重重屋宇后一處不起眼的房舍上,那里狹小的高窗中正隱隱透出暗紅的光亮。終于意識到那是什么所在,即使隔得這樣遠,她仍然腳下一滯,雙眼也是微微一瞇,仿佛感到熱浪撲面而來。
難怪她會感到熟悉。這種氣息,她從小就習以為常。
汗水、鋼鐵與皮革混合的氣息。熔爐的氣息,鍛造的氣息。有多少次,她與那對紅發(fā)的雙胞胎聞著這樣的氣息躡手躡腳前往Curufinwë Fëanáro的勞作之所,想要窺探創(chuàng)造與發(fā)明的秘密?又有多少次,她循著這樣的氣息駕輕就熟地踏過王儲家族后院中的小徑,在作坊外找到那個難得肯付出耐心等待弟弟結束忙碌的英俊堂兄?
佇立在原地,她凝視著這座仿佛平空幻化而出的居所,有一刻幾乎失神了。
“Elleth-en-golodhrim!
這個聲音就在咫尺之間響起,她全身一震,頓時從遙遠的回憶中驚醒,立刻感到了危機。千百次練習直至熟極而流的本能發(fā)揮了效用,手迅捷移到腰間,短劍一揮而出,恍若一道撕裂幽暗的電光。然而劍鋒甫一觸及來人,她便發(fā)覺了異樣。那不是刺入血肉的手感。出自Noldor巧匠之手的利刃為某種異常光滑堅韌的材質(zhì)所阻,一掠而過竟拖出了一串燦爛的火花,卻絲毫沒能造成實質(zhì)的傷害。
而她沒有第二擊的機會。還來不及反手,她就感到頸中一寒,不得不生生停了下來。
“歡迎來到Nan Elmoth。”同一個聲音說。
是Sindarin,純正得沒有半點雜音。她這才意識到,她了解這種語言——只有Eldar才會使用的語言。這么說至少不是Orcs,她想,不覺松了口氣。挺直雙肩,她無視抵在喉間的鋒刃,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去,與此同時感到對方不得不隨她的動作將匕首移開了幾分,不禁傲然一笑。
她的反應似乎不在來人意料之中。嘴角輕輕一扭,原本冷厲的神情也為之一緩,那個服飾漆黑如夜色的精靈饒有興致地迎上她挑戰(zhàn)的注視,胸前赫然一道長長的刀痕——只是裂帛的程度而已。在破口下,有金屬模樣的甲胄在幽暗中閃著沉沉的烏光。
“不請自來闖進他人的家園,又不假思索對人拔劍——女士,你們這一族的行事方式之惡劣,真是名不虛傳!
眼前的人必定與Sindar或Teleri有關,她想。因為他有Moriquendi的雙眼,透著銀澤的發(fā)色,并且厭憎Noldor。他是故意要激怒她么?若是如此,她自然不會如他所愿。
“那么你呢?”她笑容輕淺無辜,言辭卻寸步不讓!懊髅魇荅ldar,卻非要躲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去處;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現(xiàn)身,卻偏偏教人措手不及——你也實在是給了旁人不少拔劍的理由呢!
他眉尖不易察覺地一跳,眼神陡然銳利起來,細密如針,卻又在下一刻及時斂去鋒芒,仿佛識破了她的意圖!熬谘赞o的強盜,大約也精于為自己尋找借口!辈坏人瘩g,他便詞鋒一轉,手上的匕首也隨之一緊!澳闶鞘裁慈?為什么來此?”
“我就算是強盜,也不幸是個驕傲的強盜!彼雎粤怂膯栴},旁若無人地一笑,把顯然已經(jīng)無用的短劍隨手向腳下一擲!爸竿鸑oldor的強盜輕易受人脅迫,只怕你是大錯特錯了!
金屬撞上地面,發(fā)出了清脆的回響,她看得出,她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一瞬的僵持后,他突然收回匕首,退了一步。而她看清了他,不無驚訝地發(fā)現(xiàn),若不是那種好似刻入了面容的冷酷神情,他的長相實在可以說是俊秀的。
當然,還是比不上……
她心中驟然一慟,卻即刻把頭揚得更高,仿佛倨傲可以用來對抗傷痛。你跟他再無關聯(lián),她對自己說。你已經(jīng)作了決定。你是Nolofinwë家族的女兒,既然不能妥協(xié),那么就只有放棄,徹底放棄。
她的神色變化雖然微妙,卻沒有逃過他的注意。他再看她時,眼中多了幾分深思,開口時語氣盡管仍不溫和,卻少了幾分寒意!拔沂荅öl,Elu Thingol的親族。”
她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他的態(tài)度,然而他自陳的身份卻驗證了她的猜測。他的確是個灰精靈。眾所周知,Elu Thingol敵視Noldor。Doriath只對Finarfin家族敞開;縱然她是Noldor之王的女兒,手上也并未在天鵝港染血,卻依然被拒之門外,不得不選擇那條危險之路。
那條通往……
這一次她及時止住了自己!拔沂茿redhel Ar-Feiniel,F(xiàn)ingolfin之女!
她如實說了自己的身份,權作對他坦言的回報。而他聽了她的顯赫出身,卻既無尊敬亦無畏懼,仿佛那對他來說全無意義:“你就是那位白公主?”
她微微頷首,算是作了肯定。直到此時她才注意到,他雖然高大而強壯,卻不知為何略顯傴僂,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對此并不在意。他緊盯著她,深不見底的眸子中閃動著她看不透的光采!岸愕淖迦司腿绱朔判淖屇悛氉杂问幵谕?”
她知道他在試探,但沒有回避。他成功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如果他要用言辭打擊她,這個游戲她便奉陪到底!白o衛(wèi)隨從之類,只有需要才重要!彼倘灰恍,“而你自稱是Elu Thingol的親族,還不是離群索居,行跡隱秘?”
“你很美!彼尼樹h相對,他居然報以激賞的一笑,“也很傲慢!
如此直白的贊譽與如此直白的挑剔,她從未同時聽過,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不由得微一躊躇;而他就在這時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傲粝聛!
她用力一掙,卻脫不出他的掌握;他有著驚人的力量,五指箍在她腕上,就像堅不可摧的精鋼扣環(huán)。她心中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場較量中取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而他見狀,眼中有笑意稍縱即逝,仿佛觀賞她的挫折是他的享受。攥定她的手腕,他緩慢卻堅決地把她一分分拉近,直到兩人呼吸相聞。
“Aredhel Ar-Feiniel,留下來!彼f,“我不是在邀你作客;我要你留下,做我的伴侶,無論從前發(fā)生過什么。”
她全身一僵,有一刻竟忘記了掙扎。
“你是否愛過他人,在我并無區(qū)別。”
她緊盯著他,仿佛一只被蛇眩惑的小獸。
“我要娶你為妻,而你要忘掉那個人!
前一刻的魔力消失了。她頭向后一揚,放聲大笑!啊簟磕隳遣恢,身為Eldar,遺忘是注定無望的嘗試,最不現(xiàn)實的奢侈?”
她以為如此不加掩飾的無禮輕蔑會激怒他,然而他全然不為所動。他定定注視她,目不稍瞬,就像她的話提出了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他可以解決。暗影中,他的雙眼蕩漾著幽幽的光亮,猶如深不可測的潭水。
“那么就愛上我!
她一怔之下不禁失笑,只覺得此生所聞,以此荒誕為最。反駁的詞句已經(jīng)到了唇邊,卻在最后關頭驀地梗住——如果Eldar的愛當真如傳說一般,乃是?菔癄、初衷不改的承諾,她自己又怎會存在?
她的祖父已經(jīng)證明,愛上另一個人,其實不是笑談。
這也很公平吧?他明知她曾心有所屬,卻依然愿意交給她彼此束縛一世的承諾,只為留她在身邊。而她明知他并非無私,不過是渴望得到她這個人,卻發(fā)現(xiàn)如今這樣的提議擺在眼前,竟是如此難以拒絕,好似春日雨后田野中冒出的鮮艷毒菌,危險,卻誘人。畢竟,他把他自己也放上了賭注的天平;須知一言既出,那便至少是準備好接受這直到末日的廝守糾纏。
她該接受嗎?
她曾懷疑,這是不是她背負的詛咒——一次又一次,被愛再被放棄。這樣的結局,到底能不能改變?面前這個人會不會有所不同,既然他如此熱切又厚顏?也許,他會把她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既然沒有驕傲與責任的負擔?
她抬起頭,貌似迎上了那黝黑眼眸的注視,實際卻只看清了其中她自己微縮過的鏡像。那個小小的人影白得純粹而耀眼,散發(fā)著熒光,宛如暗夜中浮動的星辰。
唇角微微一勾,她放棄了抵抗。視野中的微小星子漸漸擴大,她聽到了自己的嗓音,模糊好似來自天際,卻又清晰恍如發(fā)自咫尺。
“我會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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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阿瑞蒂爾并非完全不情愿,她也多年不曾厭惡南埃爾莫斯的生活!薄毒`寶鉆》
【注】 我好奇的是:Eldar的婚姻,什么叫“并非完全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