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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病
<第一折>
太子殿下有個讓人頭疼的毛病。
<第二折>
說到當(dāng)今太子殿下,且不提當(dāng)年皇后娘娘金麟入夢的吉兆,和太子殿下降誕當(dāng)日的漫天金霞勾陳異象,單單說這太子殿下的驚才絕艷,可便是這世間罕有。
一歲通禮,三歲誦詩,五歲屬文,八歲一篇策論名動天下。便是最死板嚴(yán)苛的太傅聽了,也要捋著胡子長笑三聲。
雖說是武藝差了點兒,但人家也犯不著去戰(zhàn)場上拎著大刀跟人家扯著脖子對砍啊。要說這騎射課以外,平日里太子殿下端過的最重的東西,估么著也就是茶杯了。
更何況,偏將易得,帥才難求啊。太子殿下就憑他那顆不世之材的腦袋,就足以戰(zhàn)勝千軍萬馬。輪值兵部時,不僅僅是不世出的謀略戰(zhàn)術(shù),一條條軍策也漂亮的不行。
這么瞧著,太子殿下這個毛病,倒是個無傷大雅的毛病了。
對了,現(xiàn)今倒是不當(dāng)稱太子殿下了。
當(dāng)稱皇帝陛下了。
<第三折>
前些日子剛經(jīng)了第一次大選,宮里頭一下子熱鬧多了。新進(jìn)宮的各家小姐公子們都帶著一股子鮮活氣兒,鮮嫩的能掐出水兒來,也還有著沒被這深宮冷院搓磨掉的野心,各個摩拳擦掌、各顯神通,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送上龍床,三年抱倆,升位加薪。
可對小皇帝來說,這可就是折磨了,今兒個下午批個奏折就四五個送雞湯參湯王八湯的,明兒個去御花園走走又六七個崴腳跌倒落水的。
小皇帝綠著臉跟湯里的王八眼兒對眼兒,感覺自己宛若一只生無可戀的象牙蚌。嗯,還掉貓窩里了。
但身為皇帝,這寵幸后宮卻也由不得自己。
開枝散葉,繁衍后嗣,便也是皇帝的義務(wù)。
若是再有,便還要再加上一條雨露均沾。
只不過嘛,這后位空懸,而太后娘娘也久居佛堂,并不理事,就是座紙糊的大佛,滿宮的鶯鶯燕燕根本壓都壓不住。本來就僧多粥少,一個人墊肚子還不夠呢,一人分一口,連塞牙縫都不夠。
于是,小皇帝的生活……就更苦逼了。
<第四折>
再一次在御花園感受到崴腳跌倒落水的三連暴擊之后,小皇帝徹底投降,開始了每日走到哪算哪臨幸后宮的佛系日常。
日常一
“今日李良君這支簪子看著倒是不錯的!
“謝陛下夸獎,只是這李良君……微臣是宋常華!彼纬HA被認(rèn)錯了也不惱,一句帶過便換了話題,柔聲同小皇帝說著昨日在內(nèi)務(wù)府新領(lǐng)的玉佩,明日一定要戴給陛下看看。
反正,終歸皇上是來了他宮里不是?
日常二
“敬妃今日怎么想著穿檀色衣裳了?倒是顯著穩(wěn)重了些!
“陛下許是累了吧,敬妃妹妹卻是住在前頭疊翠宮里的。臣妾這景陽宮,她怕是坐不上主位的!辟F妃笑瞇瞇的放下筷子,笑吟吟的看著小皇帝抖了抖。
小皇帝看著桌上斷成兩截的象牙筷子,果斷一秒認(rèn)慫,“朕今日事務(wù)繁雜,真…真的累了,貴妃莫怪,貴妃莫怪,貴妃莫怪!编牛匾氖虑檎f三遍。
日常三
“難得在御花園看到貴妃,貴妃看這芙蓉開的可好?”
“皇兄又不認(rèn)得長安了!”,長安公主氣的一腳跺在小皇帝的龍紋云錦靴上,飛了個眼刀給小皇帝,轉(zhuǎn)身就跑遠(yuǎn)了,“再也不和皇兄好了!”
小皇帝爾康手.jpg,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長安你回來啊嚶嚶嚶!你不和母后告狀我們還是好姐妹嚶嚶嚶!
差不多的日常一天輪個七八次,小皇帝也從尷尬到欲生欲死,過渡到三秒帶過話題熟練無比。反正不就是認(rèn)錯人嘛,不就是面皮兒在地上摩擦摩擦,習(xí)慣了不就不尷尬了嘛。小場面,小場面,不慌,不慌。
甭管小皇帝心里慌不慌,反正面兒上穩(wěn)的一匹,甚至還可以假裝微笑,冷靜喝茶。
而后宮三千也震驚于不愧是天家無情,要不且不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也不至于不識枕邊人吶。
不過,這邊兒小皇帝也漸漸摸索出了套路,不認(rèn)得不打緊吶,總歸有個稱呼不出錯的!以后無論男女,見了面一律叫美人兒。!連位分都省了!爽!
幾經(jīng)嘗試,果然再也沒有翻過車,小皇帝摸著身邊兒美人的小手,吃著美人兒喂過來的葡萄,美滋滋。ê1讲嫜.jpg)
果然,這還是個無傷大雅的毛病啊。
<第五折>
又是一日陽光明媚,夏花絢爛,小皇帝背著小手溜溜噠噠的在御花園閑逛,打算再偶遇個美人兒,順便做點愛做的事情什么的。
逛著逛著不覺到了后山的狩場,看著小校場中滿弓縱馬的人,小皇帝簡直驚呆了!
大大大大……大美人兒。!
皇宮絕對是天底下美人兒最多的地方。從前身為太子,現(xiàn)今身為皇帝,小皇帝從小到大見過的美人兒絕對不少,男男女女花花綠綠,尋常的美人兒根本入不了小皇帝的眼。
但是今日,他才知,什么龍章鳳姿,什么玉樹蘭芳,萬般萬般,均不及此人萬千也。
直到馬上的男子皺著眉看過來,小皇帝才發(fā)現(xiàn)剛剛他居然叫出聲來了,這可真是……丟大人了。
托前一陣兒錘煉臉皮的福,小皇帝臉皮抖了抖,就笑著湊上去了,“大美人兒今日興致可真好,不如與朕共騎如何?”
馬上的男子看了看小皇帝,驚訝的挑了挑眉,翻身下馬行禮,“請陛下安!
小皇帝連忙攔了一下,“無妨無妨,大美人快快起來吧~”摸到了大美人兒的手,開心~開心的甚至能看到語末蕩漾的波浪線。
男子也不扭捏,直截了當(dāng)順勢起身,“只不過,陛下不知此處是何地么。”
小皇帝看著禮畢起身站好的男子比自己隱隱還高了一頭,面皮兒僵了僵,看了一眼大美人兒的臉又勉強(qiáng)笑了笑,“那大美人兒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原是皇家狩場,后來定國侯平叛有功,先皇以示親近便賞了定國侯。卻因連著御花園后山,定國侯不好出入,便只留了小校場的出入權(quán)限罷了!蹦凶诱Z氣淡淡,簡單明了的解釋清楚。
小皇帝面皮兒又僵硬了幾分,那個定國侯,可真真不是個好惹的,好些年前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一面,一身從尸山血海中歷練出的血煞之氣差點把還是太子的小皇帝嚇哭了,“呃……”所以那大美人你在這兒做什么……
小皇帝還說完就見著眼前的男子,正色行禮道,“臣定國侯何霽云,請陛下安!
小皇帝的臉,徹底僵掉了。
<第六折>
說到這定國侯,怕是外頭茶館酒肆里七個說書的八個都在講他,而且每次絕對都是座無虛席,公子們賞的碎銀錁子和小姐們丟的香帕鮮花疊在臺上能有三尺高。
這定國侯雖是出身草莽,卻是僅僅十幾年的功夫,便是憑著實打?qū)嵉能姽,從一個小小的佰長一步步爬上了將軍之位。
這短短十三年,南蠻北狄東夷西戎怕是都讓他殺了個遍。每每與之對戰(zhàn)的將領(lǐng),遠(yuǎn)遠(yuǎn)聽其名號,便是嚇得面如金紙、顫若篩糠,竟是無一戰(zhàn)之力。流言皆傳,這定國侯的赫赫兇名于蠻族之內(nèi),堪止小兒夜啼!
烏騅金甲,血纓銀槍。
便是那沙場之上最打眼的一景。
而這定國侯又偏偏長了一張面若好女的臉。
公子自鞚踢云騅,翩若驚燕踏飛龍。
螓首蛾眉,面若春桃,赤唇如施脂,星眸似點漆。
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
雖是長得面若好女,但剖開來芯兒子里卻偏偏是個煞鬼修羅!真是……白白長了這么一張臉!
一丈九尺斷魂槍,閻王不見小鬼哭。
朵朵槍花墮日月,縱劈橫掃萬骨枯!
角鼓爭鳴,流血漂櫓。黑云翻卷得遮天蔽日,陳年血染的沙土被風(fēng)卷起卻掩埋不了嶙峋白骨,紫黑的大地上半尺厚的血液根本無法干涸凝固。而這萬里蒸埋的尸山綿延中,卻有一人恍若遺世獨立,傲立血海,長槍點月。
故乃有詩云,“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正是著一身閻王難躲、神仙難防的本事,成就了定國侯那一身萬千血肉尸骨累累而起的軍功。
將軍之上,無可再進(jìn),但這赫赫戰(zhàn)功卻不可不見,先皇便破例封其為唯一的異姓王——定國侯,當(dāng)朝贊道,“愛卿真真乃國之定脊也!”。
而這何霽云,當(dāng)今也不過是堪堪未及而立而已。
<第七折>
小皇帝哭唧唧地擠出一抹微笑,“大美......大將軍!朕仰慕將軍日久但一看將軍今日就忙的不行朕就不打擾將軍了我們山高水遠(yuǎn)有緣再見告辭告辭!”一本正經(jīng)的說完,轉(zhuǎn)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啊朕居然調(diào)戲了定國侯,朕可能藥丸!
顛顛顛顛跑回勤政殿之后,小皇帝可算是沒那么慫了,牛飲狂灌了一壺涼茶后,心底兒又暗搓搓冒出來了定國侯那張臉,像是有小勾子一勾一勾的,又像是有小火苗一燎一燎的。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小皇帝頓時一激靈,暗唾自己見色忘命。
不過嘛,嘖,真是個禍水一樣的長相啊!
不過到底是怕什么來什么,三日后大朝會小皇帝看著臺階下面丑的千篇一律的文武百官中那個顯得格外突出的漂亮腦袋,內(nèi)心有一萬只土撥鼠在咆哮:定國侯為什么在這里啊啊啊啊。∷皇菑牟簧铣穆锇“““!他不會是來找茬兒的吧啊啊啊啊啊!
“臣有本啟奏......”
小皇帝的注意力瞬間被拉走,看了看下面,嗯,第三排左邊兒第二個,“蘇尚書何事齊奏?”
朝會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下去,順利地退朝之后,小皇帝終于松了口氣,不過,心里的小勾子似乎又按耐不住地動了動。
哼,藍(lán)顏禍水!
小皇帝剛回御書房,屁股還沒坐熱乎,就聽到門口小太監(jiān)打簾兒通傳定國侯覲見的消息,直接一口茶噴了出來。
天要亡我!
小皇帝到底還是宣了定國侯進(jìn)來,畢竟也沒什么理由攔著人家。人家正常匯報工作,他能怎么樣啊!定國侯說完了正事就恭敬地告退了,只留著小皇帝一個人愣愣的盯著定國侯喝了一半的茶杯看,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漸漸的紅了。
<第八折>
這一陣子后宮的妃嬪公子們一個個不知道擰斷了多少折扇帕子,也不知道陛下被哪個小妖精迷了心!根本不來看他們了!就算來他們宮里留宿,也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小皇帝完全不知道自己后宮的那點兒小心思,畢竟小皇帝自己的心思壓根兒一星半點兒都沒放在這幫人上面,F(xiàn)今兒小皇帝每天得了空,要么躲在小校場后面悄咪咪地看定國侯舞槍,要么暗搓搓地搜羅各種好東西,好找借口送到定國侯府上去。
得了好的物件兒,送!
吃著味道不錯的東西,送!
收著了孝敬的美人兒,送......個鬼!趕緊處理掉!
送了一堆又一堆的東西,處理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小皇帝總覺得,這樣好似還是不夠。
雖然將軍之上封無可封,卻可再加予實權(quán)。
于是,特賜定國侯鎏金龍云腰牌,特許其自由出入禁宮,更是將宮內(nèi)三萬御林禁軍的統(tǒng)管權(quán)直接劃給了定國侯。
這每一樣單拎出來,可都是實打?qū)嵉亩鲗。世人皆道定國侯果然深得君心,更是贊嘆皇帝的英明神武,卻沒人看到小皇帝看著定國侯的時候染了一層艷色的耳朵尖兒。
小皇帝一系列騷操作下來,終于在定國侯的默認(rèn)下,成功賴進(jìn)了定國侯府上。其實就算是定國侯心里有天大的不愿,也要叩謝君恩,何況這本就是彰顯恩寵。
但是,小皇帝總覺得,那樣做,不好。
輾轉(zhuǎn)三載春秋,小皇帝的耳朵尖兒仍然一如往昔,一抹艷色染的一呼一吸間俱是春風(fēng)瀲滟。
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撞壁叮叮響。
陽光斑駁,亭中執(zhí)杯的美人是御花園里萬千繁花也不及的顏色。
何霽云垂下眼眸神色莫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樣。
<第九折>
又是一年除夕,宮里早早的封了筆,小皇帝從好早就盤算著,他家大美人兒一個人在家太冷清,今年過年一定要把他叫到宮里來一起熱鬧熱鬧,更是早早兒的給他家定國侯遞了信兒。小皇帝摸了摸懷里放著的小東西,抿著嘴偷偷笑了笑,他可是從好久之前就開始準(zhǔn)備這小東西了,可算是趕在今天之前弄完了。
結(jié)果到了宮宴之上,小皇帝看著遠(yuǎn)遠(yuǎn)坐在下首的定國侯,再看看自己身邊圍著的一圈壓根兒不認(rèn)得的鶯鶯燕燕,瞬間氣成河豚。
好不容易捱完了宮宴,小皇帝黑著臉氣鼓鼓地回了重華宮,想著自己遞出宮的消息,又給自己打了打氣,暗搓搓等著定國侯過來。
小皇帝等啊等,沒等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卻等來了滿宮刀戟嘈雜,火光閃躍,哭號連綿。姜鯉呼吸一窒,有人逼宮!
姜鯉目眥欲裂,“快!去尋定國侯!”
小皇帝等來的雖是他想等的人,可看著換下朝服,一身勁裝緩緩走來的人,厚重的衣擺甚至還在淅淅瀝瀝滴著血,姜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皇帝啞了嗓子,“我......朕自認(rèn)待將軍不薄。定國侯緣何如此?!”末了一句陡然拔高,直轉(zhuǎn)凄厲的嗓音配上平靜的面容有著淡淡一種悲哀的氣息。
光熹七年,除夕夜。
定國侯發(fā)動政變,率其轄下禁軍血洗重華宮,史稱熹暮之變。哀帝姜鯉奉璽綬欲禪位于定國侯,后定國侯攝政,推宗室子弟姜景繼位,史稱姜文宗,改元永嘉。
哀帝姜鯉囚于重華宮,自此,無詔不得出。
<第十折>
上元佳節(jié),前些日子的血腥并未影響京城百姓們的興致,依稀能聽見街上隱隱約約的歡聲笑語,何霽云一個人坐在亭子里喝酒,燒刀子一樣的酒大口大口灌下,捏著酒壇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他等了這么多年,終于......終于。!
畢竟……先帝欠了他全家上下百余人的命!
俗套也好,狗血也罷。
同那古往今來那么多君臣一樣,無外乎就是功高震主、臣強(qiáng)主弱罷了。
更何況。
太子,有疾。
于是被扣上那莫須有的罪名,云家上下一百一十三口,男人囚禁處斬,老弱婦孺無一例外被殺得干干凈凈,就連那將將出生三個月的嬰孩也沒有幸免。偌大的鎮(zhèn)國將軍府被付之一炬,那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三夜啊,明明是七月流火的炎炎苦夏,四散的灰燼卻像飛雪一般,洋洋灑灑飄滿京城。三日之后,上百具胡亂丟棄的尸骨被燒成一團(tuán),輕輕碰一下便碎成了渣,根本無法收殮。
何霽云,何記云!
何人記我云家滿門忠烈冤如雪,丈尺深仇似海深!
他云錦不是什么勞什子的定國侯,他是背著血海深仇徹夜難寐的云家嫡幼子!
十三年前,先皇清算云家,云錦僥幸逃脫卻不能歸家,只敢在臉上抹了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祖父、父親和三位兄長被當(dāng)場斬首,眼睜睜看著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奶媽的兒子被當(dāng)作自己砍下頭顱,眼睜睜看著云家男兒的頭顱堆成比人還高的小山,眼睜睜看著滿家婦孺嬰孩被闖進(jìn)去的帝王禁軍大肆屠殺,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長大的家宅堆滿尸骨被一把火得干干凈凈。
那把火燒了三天三夜,云錦就眼睜睜的看了三天三夜,緊攥的掌心滴下的鮮血沒入黑紅的土地,硬生生咽下涌到嘴邊的鮮血,逼著自己一定要死死的記著這一切。
后來,便是大家都知曉的,那出身草莽,忠于姜國,卻不忠于皇帝的定國侯。
可是,欠了他何霽云一家的是先帝,是姜姓皇族!姜國的數(shù)萬百姓,又何其無辜。
所以,定國侯就只能是定國侯。
直到先帝仙逝,新帝繼位。
那新繼位的小皇帝,被那么多朝臣元老連口稱贊,卻像個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先帝收回的兵權(quán)被新帝重新給了回來。何霽云藏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念頭,便又發(fā)了芽兒。
而后這小傻子似的小皇帝又給了他更大驚喜。金腰牌,御林軍,甚至冒險向小皇帝討要曾經(jīng)的云家死忠,小皇帝都毫不猶豫的撥給他。
于是,那發(fā)了芽兒的念頭便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終于,三年謀劃,開花結(jié)果。
可是何霽云怎么就覺得自己開心不起來呢?總覺得自己身邊太過安靜了,安靜到令他手中鮮血無數(shù)的定國侯也無端害怕。何霽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恐慌,想做點什么打破這該死的安靜,習(xí)慣性地抬手給對面的人倒酒,手抬到一半?yún)s突然僵住了。
是了,那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小皇帝,那個會眼巴巴溜出宮給他送東西的小皇帝,那個會悄咪咪偷看他以為他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的小皇帝,再也來不了了啊。
<第十一折>
姜鯉茫然地眨了眨眼,茫然地看著自己面前突然闖進(jìn)重華宮,一身錦衣華服,與這冷清破敗的宮殿格格不入的人,“美人兒你......”是誰啊。
何霽云心里莫名竄上來一股邪火,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昂,陛下真是好記性!焙戊V云抬手死死掐著姜鯉的下頜,“前些時日還同榻而眠,這么快就不認(rèn)得微臣了?陛下!”咬牙切齒地貼著姜鯉的耳邊,滿含譏諷地叫了那一句陛下。
姜鯉更是一臉漠然,仿佛被人掐得都有些喘不了氣兒的是別人一樣。是啊,明明和之前無一處不同的臉,卻讓人感覺無一處相似,陌生得可怕。
何霽云看著姜鯉的模樣簡直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磨了磨牙后,重重地將人甩在地上,甩袖而去。
窗外是絲竹靡靡,遠(yuǎn)處新帝殿中燈火輝煌,姜鯉眨了眨眼,似乎有冰涼的雪花落在睫毛上,蜿蜒而下。
類似的事情三年之中不多不少卻反反復(fù)復(fù),唯一相同的就是結(jié)局是兩人三年如一日的不歡而散。
直至,永嘉三年,歲末除夕。
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宮中也喜慶的不行。高紅燈籠不夜連天,紅綢勾連三里漫漫,可是萬般熱鬧卻傳不進(jìn)重華宮里來。
姜鯉看著眼前幾個跟了自己三年的小宮人,嘆了口氣,“今天且放你們一天假,我雖出不去,你們不一樣,可以去熱鬧熱鬧。雖給不了你們賞錢,好歹也算過個年了。”說完揉了揉身邊小宮女的腦袋,半轟半攆地把這幫一步三回頭的半大孩子們都勸了出去。
姜鯉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們都走了,才轉(zhuǎn)身回了寢殿換上了那身三年前除夕夜穿了最后一次的韋弁冕服,十二章紋些許褪色泛黃,旒冠的珠串被姜鯉一點點理齊,壓了三年箱底兒的褶皺也被姜鯉將一點點用手撫平。
姜鯉遙遙向著皇陵的方向跪下,揮筆緩緩寫下罪己詔三個字:
“朕以涼德,承嗣天下......”
“然,姜鯉錯......信一人,糊涂三年,負(fù)于姜家先祖在天之靈。這三年禁足,三年屈辱,我有的罪也是贖盡了,欠的不欠的皆都還清了。”
“剩下的,就差......”
“還不還得清,我能還的,都還盡了。”
“今晚之后,朕這一生......”
“問心無愧!”
只是……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jié),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到此為止,細(xì)細(xì)想來。
只覺得,此情荒唐。
不過,白白惹人發(fā)笑罷了。
認(rèn)認(rèn)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后,姜鯉整了整衣冠,玄色鎏金的繁復(fù)冕服上五爪金龍威武依然。姜鯉從書架最里面摸出了三年前沒送出去的小玩意兒。質(zhì)地極好的白玉上卻橫著一道裂痕,看著也有幾年了,著實令人惋惜。粗陋的雕刻簡直白瞎了如此好玉,只能依稀看出雕的似乎是一對交頸鴻雁。
交頸相梳羽,恩愛兩不疑。
不過雕功雖差,但玉石入手卻觸之暖滑,潤如羊脂,明顯是多年盤摸所得,明晃晃地顯示了這必是主人心愛之物。姜鯉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一會兒后,便笑著推倒了燭臺。
姜鯉看著暖紅的火苗慢慢舔上宮柱,轉(zhuǎn)身將手里的小玩意兒隨手扔到身后,便毫不留戀的走進(jìn)寢殿深處。
只留著那被隨手扔出的玩意兒在地上滾了幾滾,養(yǎng)得極好的白玉上又添了一處裂痕,同那處老舊裂紋并到了一起,終是……裂成了兩半。
火焰噼啪作響,是這沒有絲毫人氣兒的重華宮里唯一的那么一丁點兒年味兒。遠(yuǎn)處吃醉酒的宮人,看著紙窗里火光閃爍,也似那宮墻之外的萬家燈火。
<第十二折>
永嘉三年,除夕,月朗星稀。
重華宮,大火。
云錦到的時候火已經(jīng)燒了一整夜,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想也不想就想沖進(jìn)去,卻被一起來的御林軍的兄弟們死死架住。
云錦被人壓著癱坐在重華宮門口,呆呆地看著被映得血紅血紅的天空,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這若是在話本里,時至此處便是該有一場大雨大雪,神奇地蓋了這火焰。然后將軍沖入廢墟抱出佳人,佳人梨花帶雨惹人憐惜。而后兩人相擁而泣,笑泯恩仇,白首相偕,合于一墳。
可是哪來那么多若是。
這場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直至燒無可燒,也沒見有什么若是發(fā)生。
這火燒了三天,云錦就這兒坐了三天,身后跪了大片大片宮仆和侍衛(wèi)。眾人眼見著眼見著火停了,卻無一人敢越過定國侯,進(jìn)去收斂先帝尸骨。
云錦猛地起來,踉踉蹌蹌地沖進(jìn)去徑直翻找,直至被人死死拉住,才發(fā)現(xiàn)滿手都被燙出了大片大片的水泡,水泡又再度被灼破,露出內(nèi)里粉紅的皮肉撕出絲絲鮮血,一抽一抽的疼。
原來,是這般疼啊。
那……他死的時候該是有多疼啊。
云錦看著眼前的一片黑灰,突然死命掙扎,“都他媽給我出去,都給我滾出去啊!”直至把所有人都轟出殿門,才背靠著緊閉的殿門緩緩滑坐在地上,雙眼模糊地喃喃自語。
“你們踩疼他了”。
這場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偏門兒那丈八高的石獅子都燒化了啊。遍地都是一團(tuán)兒一團(tuán)兒的灰,又哪有什么尸骨留下。
這場遲了三天的大雪終于算是落下來了,大片大片厚實的雪花沉靜地落下,仿佛是想掩蓋什么,又像是想洗清什么。
<第十三折>
史書記載:永嘉三年,元夜,哀帝姜鯉自戕于重華宮,尸骨……無所蹤。
永嘉五年,重新翻修過的重華殿雕欄畫壁光彩依然,只是它原本的主人并沒有像它的名字一樣,似重華神鳥那般浴火而生。
有道是:
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
尋仇的,得償了所愿;癡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這朱紅宮墻真干凈。
<第十四折>
太子殿下終究還是死于這個無傷大雅的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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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寫的小短篇,寢室聊天的腦洞,臉盲小皇帝,好喜歡小皇帝的性格hhh,要是有人喜歡,之后可能隨緣寫寫小皇帝的臉盲日常。希望大家喜歡,比心心(●°u°●)? 」